娘死后,庶姐将娘的尸骨如破布般抛尸荒野。
我跪在庶姐面前一遍又一遍磕头,求她给我一条活路,直到额头血肉模糊。
庶姐勾着帕子依在旁边华服男人怀里,勾勾手指便叫来下人将我踹开。
下人架着我丢出侯爵府的大门,嘲笑我虽是嫡女也不过天生贱命。
可庶姐到死也不会想明白,就是我这样的一条贱命,也能将她踩在泥泞里永世不得翻身。
1
我是安昌侯府的二小姐,是正经嫡出的小姐,却在侯府没享过一天嫡女该有的荣华。
娘是先朝皇后的嫡亲妹妹,当年在宫宴上惊鸿一瞥,就相中了父亲。
皇后疼爱这个嫡亲妹妹,便自作主张向皇上讨了恩典,直接给娘和父亲赐了婚。
未曾想父亲是个心气高的,一心只想找个知心人相度一生,所以自打娘亲入府,便一直受到冷落。
后来娘亲怀了我,父亲便纳了兰姨母入府做贵妾,彼时兰姨母已怀有身孕,听府中嬷嬷说,月份比娘亲还要大上数月。
不过多久,前朝发生兵变,江山易主,先皇后命丧于战乱,娘亲在府中便再没了依靠。
倒是兰姨母娘家护卫新君有功,封了大官。
父亲大手一挥,直接抬了兰姨母做平妻。
娘亲生了我,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再加上兰姨母从中作梗,吃穿用度更是与寻常用人无异。
后来娘亲又意外怀了一胎,可不过五月便突然小产,我拖着骨瘦如柴的身躯想去求父亲,却连偏院的门都没出去便被庶姐拦下。
我跪在庶姐脚边,扯着她的衣角求她放我娘亲一条生路,她却笑得刺耳,一脚踹在我的心口。
「娘亲?一个不得宠的贱人罢了,很快,侯府便只会剩我母亲一个当家主母。」
庶姐脸上满是恶毒和倨傲,瞥着我的神情如看街边的野狗,她身侧的婢女识趣地将我拖回小院。
我满身污泥,却也无暇自顾,我深知娘亲已经没有活路,只能哭着跪在娘亲床前。
泪珠落在娘亲手背,她强忍着痛意睁开眼,嘴唇早已失去了血色。
「锦儿,你记着娘亲的话,活着最要紧,娘别的不求,只求你能好好活着。要忍啊,忍着才有出路啊。」
娘亲说完,手便垂了下去再没有抬起。
我嘶吼着,伏在娘亲身上抽噎不已,我的娘亲,疼我爱我的娘亲,在夏夜里用蒲扇为熟睡的我扇风的娘亲,这世间最美好的女子就这样殒命于后宅。
我瘫软在地上,巨大的悲怆席卷着我,全然没有发觉走近的庶姐。
「哟,这个贱人终于死了,呵呵。」
庶姐举着扇子半遮住脸,仿佛我娘亲的尸体是多么晦气的东西。
我目光呆滞地坐在地上,怔怔地抬头看她。
庶姐抬了抬手,她身侧的仆人直接越过我粗暴地将我娘拖下床。
「你们要把我娘亲带去哪里!」
娘亲的后背被地板磨出血迹,我爬过去紧紧拽住她的裙摆,试图留住她。
「腌臜之物,自然是去她该去的地方。」
庶姐踩住我的手碾了碾,我吃痛地松开了手,两个下人顺势将娘亲拖开,我只能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娘亲远离我的视线。
我被关进了柴房,庶姐用铁链子拴着我,每日给些下人都不吃的吃食,得亏娘亲从前善待下人,宅子里年迈的嬷嬷偶尔给些白面馒头,我才将将能活下来。
也不知被关了多久,我昏昏沉沉以为自己将死之际,柴房的门被「砰」地一声踹开,迎面泼来一盆冷水,让我打了个哆嗦清醒过来。
「姐姐。」
我抬头唤了一声,痴痴地笑着。
「真傻了?」
庶姐没有搭理我,将信将疑地看向身侧的嬷嬷。
「回大小姐,二小姐确实是痴傻了,这些天都是这副痴笑的模样。」
嬷嬷不忍地看了我一眼,如实回道。
「呵,什么二小姐,我们侯府可没有傻子小姐,从今以后,这个宅子里就我一个嫡出大小姐。」
庶姐将帕子摔在嬷嬷身上,嬷嬷连忙跪在地上,不敢再言。
我被带到了兰姨娘面前,兰姨娘掐住我的脸看了又看,最后甩开我擦了擦手,坐在了主位上。
「也不知是真傻假傻,娟儿,去端一盆热水来。」
兰姨娘差遣自己的得力丫鬟端来了一盆滚烫的水摆在我面前。
不等我反应,我的双手就被人按进了水里动弹不得。
滚烫的水像猛兽在吞噬我的皮肉,巨大的疼痛还是刺激得我掉下了眼泪,我将自己的姿态低到尘埃里,向着兰姨娘苦苦哀求。
「母亲,好痛呀,锦儿好痛啊,母亲,锦儿知错了,锦儿都听母亲的。」
生怕露出马脚,我只能重复呢喃着。
兰姨娘久久没有说话,久到我的手已经变得麻木,逐渐失去了知觉。
就在我以为我要晕过去的时候,按着我的人卸了力,我才慢慢将自己的手从水盆里挪出来。
庶姐将我扔出了侯府,她斜靠在华服男子怀里,满脸都是得意。
「哎,湛哥哥,你说,我将她丢出侯府,爹爹回来责备我可怎么办。」
「芝儿别担心,侯爷最疼爱你这个女儿,怎么会为无关紧要的人责怪你,更何况,有我护着芝儿,更不会让别人责怪你。」
华服男人正是二皇子赵礼湛。
娘亲幼时和我说过,赵礼湛的母亲是她的闺中密友,是以她早早便为我们定下了亲事,却不曾想王朝一夜倾覆,赵礼湛的母亲为了活命依附新皇,原本属于我的婚约也给了庶姐。
原来,兰姨娘和庶姐的一切恶行,都有赵礼湛的庇护。
我暗暗将他记下,誓要杀了他为娘亲报仇。
庶姐施施然回到侯府,侯府的大门「砰」地一声关上,只留我还跌坐在侯府门前被周围的人指指点点。
我努力站起来,茫然地往前走,迎面走来了一辆马车,我的脚步仍然没有停。赶车的人眼看要撞到我,才赶忙停下。
赶车的仆人很生气,下车将我提了起来。
「哪里来的小乞丐,冲撞了贵人你如何担待的起?」
「无妨。」
我刚想应答,车里传出男子的声音,想必就是仆人口中的贵人。
仆人将我放下,挥了挥手让我赶紧走开。
我连忙跪谢,却从风吹起的车帘缝隙里看到了这贵人的模样,当下改变了主意。
「民女无知,不小心冲撞了贵人,还望贵人莫怪。不知贵人,可否记得霜姨母?」
我小心翼翼地发问,若车上的男子真是那人,那我的复仇之路想必会畅通不少。
「不认识。」
沉默半晌,车上男子才又出声。
我心凉了半截,跌坐在地上,嗫嚅着说不出话。
怎么会,这分明是那人的模样,可他却矢口否认,掐灭了我刚刚燃起的希望。
赶车的仆人再次驱赶我,却被车上的男人拦下。
「倒也是个可怜人,阿铭,把她带回府上给个差事做吧,就当是做了一桩善事。」
2
我跟着车上的男子回了他的府上。
阿铭说,贵人叫匡慎,是南边富商家的公子,前来京城科考。
原来真的不是他。
我难掩心中的失落,只得埋头干我的活计。
阿铭安排我做了贵人的贴身丫鬟,负责伺候贵人的吃穿和起居。
贵人有一房小妾,宠爱得紧,就连偶尔在书房宿下,也要这小妾彻夜陪着。
我安分守己地做着我的活儿,心里却一刻也没有停止盘算该如何给我娘亲报仇。
时间过得很快,春去秋来,我手上的烫伤变成了疤痕,只是在阴雨天会隐隐作痛。
匡慎公子是个有本事的,一举登榜,入朝做了官。
当朝太子看重公子,特向皇上讨了恩典要他去做太傅。
本以为日子就这样过,我一时半晌也寻不到复仇的法子,却不曾想公子突然召我去书房,说有重事要商。
「锦儿是吧,我记得你的名字。」
公子轻笑,叫我抬起头。
我跪在地上不敢动弹,轻轻点了点头。
自打入府,我便佯装愚钝,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在旁人看来,我只是个头脑迟钝的下人。
「不必拘谨,在我面前也不必假装,我知道你是个伶俐的姑娘。」
公子抿了一口茶,温柔的语气里暗藏凌厉。
「公子明察秋毫,我这些小把戏自然瞒不住公子。」
我心里一惊,却也料想到我的伪装瞒不过他。
「我娶你做正妻可好?」
匡慎语出惊人,我惊得顾不得礼数,抬头直愣愣看着他。
「不必惊讶,我这样做自有我的道理。」
「公子但说无妨。」
我依旧低眉顺眼,正妻之位自是有助于我复仇,可却不知匡慎为何要帮我。
「我自知你心里有盘算,我也有我的目的。做我正妻,你日后行事会方便很多,而我,也希望我需要你的时候,你能助我一臂之力。事成之后,我会放你离开。」
公子手指轻点桌案,等待我的应答。
「奴婢叩谢公子,若奴婢达成所愿,往后这条命便是公子的。」
我虽然不知他想让我做什么,却也一口应承下来,若能为我娘亲报仇,就算是赌上这条命我也情愿。
「好,既然要入府做我的妻子,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我明日就差人去选个良辰吉日迎你入府。」
公子扶起我,让阿铭帮我搬到主院去住。
匡慎迎我入了府,场面倒也是宏大,连太子都亲自登门贺喜,但他看我的眼神着实算不上良善,我思来想去还是想不出我们有什么交集或者过节。
公子善待我,吃穿都按最好的标准来,只是从不让我过问那房小妾的事情。
阿铭私底下告诉我,那房小妾是从异域来的,身份见不得光,她不会威胁我的地位,让我不必忧心。
我听后只是笑笑,没有多言。
于我而言,这位妾室受宠与否我并不关心,我只担心她会在我的报仇路上横插一脚,另外生出什么事端。
纵然我嫁给匡慎时并未对外界宣称我侯府二小姐的身份,但还是有好事者将消息传给了庶姐。许是不甘示弱,庶姐沈若芝和二皇子将要成婚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
不知朝廷事务是否真的如此繁杂,还是有什么别的事情牵住了匡慎的脚,他一连几日早出晚归,甚至宿在了府外。
作为妻子,即便没有夫妻之情,我仍是多次向阿铭打听匡慎的去向。
阿铭也只说他不知,便不再回答我。府里那房小妾也没了踪影,只有偶尔匡慎回府的时候才能看到她短暂出现。
也许是侯府推波助澜,沈若芝顺利嫁给了二皇子。婚宴那天,不光二皇子给匡慎递了请帖,沈若芝还单独邀请了我,本想称病在家的打算只得作罢。
二皇子被封为了英王,有了自己的王府。去王府贺礼前一天,匡慎难得的早归,带我置办了一身华丽的衣裳。
坐在马车上,我难得有些紧张,偏头看匡慎想寻求一些安慰,却见他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好像忍耐着巨大的痛苦。
「官人。」
我轻声唤他。
匡慎睁开眼睛,偏头看我,狭长的眸子里短暂地闪过一丝迷茫。
「我看你身子不是很舒服,你……」
我担忧地抓住他的手腕,他身体冰凉,显然已经不舒服到了极致。
「无妨,只是感染了一些风寒。」
匡慎蓦然被我握住手腕,先是一愣,又安抚地拍了拍我的手。
我还想说些什么,他已经静静地靠在了我肩上,说他休息一会儿就好。我只好嘱咐阿铭赶车慢些,尽量平稳些。
匡慎睡觉很浅,马车刚一在王府门前停下他便睁开了眼睛。他先下了车,又伸出一只手来扶我。
赵礼湛给沈若芝的婚礼比我和匡慎的更为浩大,看得出来是用了心。
匡慎恭谨地对英王行了一礼,赵礼湛虚扶一下,眸中闪过一抹算计。
「太傅多礼了,作为太子殿下的入幕之宾,今日能赏脸来参加我与芝儿的婚典,我真是荣幸之至。」
我听出他话中有话,却不解其意,带着满腔疑惑落了座。
被宴请的都是重臣亲眷,她们大多出身富贵,娘家夫家皆是名门望族,对侯府那些秘密也都了然于心。
见我落座,周围先是一静,继而又窃窃私语起来,无非说的是我娘亲留不住男人,女儿也被赶出侯府。
有几个和沈若芝关系近的,更是毫不避讳地大声议论,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是被赶出侯府的二小姐。
想来这就是沈若芝的目的,我作为一个被赶出侯府的小姐,嫁给匡慎实在算是高攀,免不了被拉出来踩一脚,也能彰显出她家世好夫君好。
人啊,越是缺什么就越显摆什么。
我没有多加理会,只是目光追随着匡慎,担心他的身体支撑不住。
过了好一会儿,眼看吉时将到,太子才姗姗来迟,送上他的贺礼。
赵礼湛俯身行礼,太子将他扶起。两人看着倒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可明眼人还是能看出它们之间的暗流涌动。
「二弟,不必多礼,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是要好好祝福你的。」
太子笑意不达眼底,这也难怪,平日就听闻二皇子母亲德贵妃的母家如今权势通天,当今圣上都要收到她家的掣肘,是以对二皇子的关注也与日俱增。
匡慎站在太子身边,静静地看着两人之间针锋相对,不知在思量什么。
3
从王府回来匡慎就将自己关在了书房,我想进去瞧一眼却被阿铭拦下了。
阿铭说匡慎身子不适,怕把病气过给了我,让我等他好些了再来。
听说兰姨娘又有了身孕,我特地以太傅夫人的身份登门拜访,这次再没人敢拦我。
虽不知为何,可匡慎确实是很受太子器重,一时间在朝中也风头无两。
我没有摆姿态,相反,见了兰姨娘,不等她反应我便先行礼唤了一声母亲。
「太傅夫人这是?」
兰姨娘心下惊疑,却仍不显山露水。
「母亲,都是女儿的不对,是女儿从前不孝,母亲和姐姐将女儿赶出府也是为了女儿好,如今我知错了,还请母亲不要再责怪女儿了。」
我含泪认错,这一连串的操作倒是让兰姨娘也愣住了,没等她转过圈来,我招了招手让下人把东西抬上来。
「这些都是御赐的宝贝,都是上好的补品,我听说母亲怀孕了,特地从府上带过来孝敬母亲,希望母亲不计前嫌,收下它们。」
成箱的宝贝堆在兰姨娘面前,让她看花了眼。
兰姨娘家原先就是小门小户,嫁到侯府后家里侥幸成为显贵,也没长了些见识,毕生的手段和心眼都用在这侯府的后宅了,此时看见这些宝贝,自然是喜不自禁。
兰姨娘虽然没有让我重回侯府的意思,态度却也缓和不少,至少我看起来谨小慎微、头脑愚钝的模样,对她造不成什么威胁。
这也正合我意,腌臜的侯府并不是我心之所向,我只求报完仇离这里越远越好。
等我回到府上,正好碰见太子从匡慎书房出来,我低头行了一礼,太子连正眼都没瞧我一下便拂袖离开了。
我远远朝书房瞥了一眼,匡慎瘫坐在书案前,发丝衣服稍显凌乱,显然是刚争执过的模样,我识趣地没有去打扰。
这年冬天来的很突然,一夜之间寒风袭来,整个天地都被白色覆盖。
我站窗前看着洁白无暇的雪,想的却尽是白色覆盖下的污秽。
那些草芥人命的刽子手还安然活在世上,白雪盖不住他们肮脏的灵魂。
不知什么时候匡慎走到我身后,替我披上了狐裘。
「放心,很快,那些人就会得到该有的惩罚。」
他的声音轻轻在我耳边响起,周遭太静了,静到我怀疑他是否真的说了话。
我一阵恍惚,彼时我还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变故来的很快,我只记得那是快除夕的一个晚上,外面火光冲天,匡慎匆匆赶回来嘱咐我关好宅门,将自己保护好便再度夺门而出。
外面火光冲天,我缩在柜子后面的密室里,眼前闪过的都是匡慎染血的白衣。
直到两天后,阿铭叩响了衣柜,我才从密室中出来。天亮了,我看着外面,侯府静悄悄的。
阿铭红着眼眶,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失态地扣住他的手臂,半晌说不出话。
匡慎他……
「大人没死,只是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如今人在东宫,太子请了太医为他医治。」
许是知道我心中所想,阿铭先说了匡慎的状况。
没死就好,我悬着的心放下了一些,然后让阿铭给我说了外面的情况。
原来,德贵妃母家结党营私,企图在朝堂上废黜太子,改立英王赵礼湛,不曾想太子和皇帝早有准备,拿出了他们贪墨钱财、结党营私的证据。
眼瞧着大势将去,德贵妃母家竟直接发动了兵变,企图逼宫。
太子多谋,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出,事先便安排了禁军防卫,却不曾想中间出了纰漏,疏忽了东宫的防卫,险些被暗藏在东宫的刺客伤害,好在当时身在东宫的匡慎替他挡了一下,这才没有大碍。
「那英王和英王妃呢?」
想到这两人,我眸光一寒。
「圣上本就不是英王的生父,全然感念德贵妃母家的扶持才对这个儿子另眼相待,如今德贵妃母家兵变,皇上盛怒,直接将德贵妃和她母家的人都关入了大牢,不日便问斩。至于英王和英王妃,圣上下令将他们流放边疆,也能落一个贤君的称号。」
流放?我心下疑惑,总觉得事情不对,却也想不出哪里有问题。
「夫人,大人知道您肯定想知道英王夫妇的下落,特命我带你去追他们,现在他们刚刚出城。」阿铭递给我一件黑色斗篷,让我跟在他身后。
我们快马加鞭赶出城,正好遇到赵礼湛二人,稀奇的是,他们身边并无看守的官兵。
「这是?」
我疑惑更甚。
阿铭没有多言,只叫我放心去做。
我稍稍安心了些,走到赵礼湛二人面前摘下了斗篷。
「是你?」
沈若芝神情激动,手上的镣铐被她摇得叮当作响,似乎是企图挣脱禁锢,却也是徒劳无功。
「是我,没想到吧,亲爱的姐姐,我们再见面会是这样的情形。」
我笑着,拿出藏在袖中的匕首,轻轻在掌心拍了拍。
「你要做什么!」
沈若芝惊恐的瞪大眼睛,连连向后退步。
「你和兰姨娘害我娘亲,我可怜的娘亲和弟弟一尸两命,你问我要做什么?当然是让你偿命。」
我目光狠厉,想必表情也是十分狰狞的,可滔天的恨意让我顾不得其他,只想将沈若芝生吞活剥了来祭奠我的娘亲。
「不……你不可以!」
沈若芝一步一步后退,最后跌坐在地上。
「为什么不可以?真是苍天有眼,不等我出手你们便自食恶果,沈若芝,你这条命,我是一定要收走的,就算你们没有受到牵连没有被流放,我也有办法杀了你为我娘亲偿命。」
是的,被赶出侯府这么久,我想报仇的心一刻也没有停下,早就谋划了弥天大网等着沈若芝钻。
我给兰姨娘送去的宝贝里,藏了匡慎从南边带回来的天珠手串,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皇后素来对珠串多有研究,尤其是这天珠手串,多少年来求而不得。
沈若芝嫁进王府,免不了要与皇后打交道,待到她回门拿到那珠串,定会给皇后呈上去。
不过那天珠手串用西域的毒药浸泡过,戴久了不仅怀不上孕,对身子的伤害更是不可小觑。只要待到东窗事发,沈若芝定会被降罪。
不曾想中途出了变故,英王府先败落了。
「妹妹,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日夜念经祈福,我远离京城再也不碍你的眼,求你念在姐妹亲情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吧。」
沈若芝拽住我的裙摆,不住的掉眼泪,倒真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亲情?我们之间有何亲情?你和你娘欺压我们母女,残害我母亲,对我更是百般折辱,如今和我谈什么亲情?」
我冷笑着抽开我的裙摆,将匕首放在沈若芝脸庞比划了一番。
「沈若芝,你说我天生贱命,是啊,我天生贱命,为了活命跪在你和你娘面前苦苦哀求,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一天嫡女的殊荣没有享受过。可我不在乎,沈若芝,就是我这样一条贱命,也能把你踩在泥泞里永远翻不了身。」
我不顾沈若芝惊恐的眼神,毫不留情地将匕首插进她的胸口。鲜血染红了我的衣袖,我以为我会害怕,会惊慌,可她死的那一刻,我只觉得压抑的自己得到了释放。
赵礼湛看着沈若芝的尸体,眼里也闪过一抹惊慌。
「我并没有招惹你,沈若芝既然已经死了,便与我无关了,我就当今天没有看到过你。」赵礼湛是个聪明,三言两语就将自己撇了个干净,还提出为我保密来换取自己的活命。
「英王殿下,不,现在你只是赵礼湛而已,你哪里来的脸面说这一切与你无关?」
我冷眼看着他,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
「若不是你早已和沈若芝暗通款曲,若不是你给她们母女撑腰,若不是你助纣为虐,我和我娘亲又岂会没有活路?你和她们一样该死!」
我不愿与他多言,只想趁早送他上路。
「你敢!我是当今圣上的亲生儿子,他都舍不得杀我,你怎么敢!」
什么!赵礼湛竟然是皇上的儿子!难怪,难怪德贵妃身为前朝妃子还能留在新皇身边,难怪她母家会拼死护卫新皇,难怪赵礼湛可以在京城为非作歹,原来他竟是德贵妃先前与新皇私通诞下的子嗣。
「那又如何?若能为我娘报仇,我就是死也无憾了,无非是诛我九族,就我那不分是非的爹和心狠手辣的姨娘,他们本就该死!」
皇子又如何,既然我已决心报仇,就不会顾及他的身份。
「住手!你难道不想知道匡慎的秘密吗?你的夫君,你那风光五两的官人,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他在京都无亲无故,却能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吗?」
眼见我的匕首要落在他颈间,赵礼湛大声吼道,因为激动青筋都有些凸起。
「匡慎?他能入朝为官,自然是因为他有学识、有本事。」
我知道匡慎能成为当朝权贵或许真的有别的缘由,可我更不想赵礼湛如愿。
「桀桀桀——沈若锦,你不知道吧,匡慎不过是太子养在门下的禁脔,不过是一个玩物罢了,匡慎满足不了你的需求吧,他早就被太子玩坏了,哈哈哈,你别以为自己有多么清高,等到太子玩腻的那天,就是你太傅府没落的那天!」
我知道赵礼湛有意激怒我,我也确实怒气翻涌,不愿再与他多言,一刀结束了他的生命。
阿铭替我望风,见我杀了二人并不意外,只是让我披好斗篷先行离开,他留下替我善后。
我心中不无担忧,却也知道自己留下只能是添乱,便先骑马离开了。
一路上我都在想赵礼湛的话,我不愿意相信,可思及过往,种种细节又告诉我或许他说的是对的。
匡慎为什么要委身于太子?虽然我对他知之甚少,可成婚许久,我想我是了解他品性的,他有风骨,有气节,更心怀百姓,在朝堂上敢于直谏,不知为天下民生谋了多少福利,一直以来都是人人称赞的好官。
而太子自入主东宫后便嚣张跋扈,骄奢淫逸,虽称不上昏庸,可也确非良人,就算匡慎真有龙阳之好,也不该与太子有情,他定是有难言之隐。
担忧之情不断涌上心头,我只想赶快见到匡慎问清楚一切。
4
待我骑马飞奔回府,天色已渐晚,书房的门虚掩着,昏暗的灯光在窗上映出匡慎的身影。
我问了门前洒扫的下人,才知道太子刚从府上离开不久。
想到先前赵礼湛说的那些话,我心一沉,轻轻上前推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有可以小憩的床榻,匡慎瘫软在榻上,衣物散落一地,蓦地见我进来,匡慎扯住外衣盖在身上,可薄薄的布料盖不住他身上的痕迹。
「别看……」
我第一次在匡慎脸上看到了哀求的神情,不忍地别过了脸。
晚风吹过,烛光摇曳,隐隐绰绰像是要熄灭一般,一如匡慎看起来快要破碎的身躯。
即使闭上眼,还是会闪过那雪白的肌肤上大片的青紫,似乎还有些没有好透的鞭痕。
想必是很痛苦的,那日在马车上他险些要支撑不住,才靠在我颈间昏睡。
匡慎收拾好自己,才叫我又转过身去。
他将衣服穿戴整齐,看向我的眼神里还带着一丝试探和忧虑。
我知道,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体面,可内心依旧是自我怀疑的。
我上前抱住了他,想让他飘摇的心感到一丝安定。
「匡慎,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怀中人一颤,将脸埋得更深了些。
怀中有些潮湿,他哭了,那风光霁月好像谪仙一样的男人在我怀中哭泣,我心头颤动,不忍再去追问。
「锦儿,别再问了,等事成的那一天,若我还活着,若你不嫌弃,我一定亲口告诉你。」
「好。」
那日过后,我们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这件事,我们之间也好像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
或许,我早就在他一次次的支持和照顾中把心交给了他。
时光如白驹过隙,在侯府收买的婢女传来消息,兰姨娘要临盆了。
我心下了然,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我的偏心爹爹,安昌侯沈玉安心疼他这娇妻,自是一步都不想离开侯府。
可架不住圣命难违,皇上亲自下旨要他去东边的沧州调查官吏贪墨的事情,他只得连夜出发,留兰姨娘自己在侯府生产。
这一切当然是我的手笔,匡慎知道我要向兰姨娘寻仇,特地谏言让安昌侯去办事,皇上信赖匡慎,当朝就下了旨意。
我做的远不止这些,匡慎在东宫称病,太子勃然大怒,召了全京城的太医去为匡慎诊治,包括沈玉安特地为兰姨娘请去侯府的那位太医。
没有什么是钱收买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是钱还不够多。
匡慎从南方赴京时带来了数不尽的宝贝,我只用了其中九牛一毛就收买了兰姨娘身边的老嬷嬷和大丫鬟。
兰姨娘死了,一如我母亲当年,一尸两命,肚子里的孩子也胎死腹中,再没了见这个世界的机会。
安昌侯回京那日,正是兰姨娘的头七,我带着阿铭回到了侯府。
「逆女,是你的手笔!是你害死了阿兰!」
看见我走进侯府的大门,沈玉安不管不顾地扑向我,可他的巴掌还没有落到我身上就被阿铭拦下了。
我冷眼看着他,对他早就没有了一丝父女之情。
「安昌侯可不要血口喷人,你大可以去问问,母亲生产之日,我身在何处,别什么帽子都往我身上扣。」
笑话,我怎么可能承认,更何况,我并没有那嬷嬷和丫鬟做些什么,我只让她们什么都不要做。
我早就料到兰姨娘会难产,若她不难产,岂不是浪费了我一批一批送进侯府的上好的药材。那嬷嬷和丫鬟,只是在兰姨娘难产的时候没有去找郎中,就像沈若芝当年拦着我,不让我为我娘亲找郎中那样。
「你!你!」
沈玉安再说不出话,气急攻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我侧身躲过,不再理睬他,去偏院拿走了我娘亲的遗物。
倘若我不是侯府的小姐,我只是一个外人,我或许真会为沈玉安和兰姨娘的爱情称颂。
沈玉安无疑是爱兰姨娘的,可他们的爱情不该建立在我娘亲和弟弟的性命之上。
我娘亲的一生是一场悲剧,她是凋零在这后宅的杜鹃花,是沈玉安的宠妾灭妻、冷眼旁观和兰姨娘母女的心狠手辣害死了她。
大仇得报,心里好像卸下了一块大石头,心情也难得的明媚起来。
我去翠仙楼买了匡慎最爱吃的酱板鸭。匡慎虽然从南方来,可口味却像极了北方人,也甚是稀奇。
待我回府,却没见到匡慎在书房,只看见书案上留有一纸和离书。
我愣住了,连手中的食盒跌落也没有没有察觉,只觉得心空了一块,隐隐有些痛。
「你看到了。」
身后传来匡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雅,可我却不敢回头。
「为什么?」
我的声音控制不住的发抖。
「锦儿,我有我不得不做的事情,我不能拖累你。」
不是因为厌恶我,只是难言之隐。我冰冷的指尖有一丝回暖。
「我们当初说好的,你帮我报仇,我也做你的臂膀,我大仇得报,自然也要留下来帮你啊。」
我缓缓回头,对上他的眼睛,里面是我看不懂的神色。
「锦儿!」
匡慎还想说什么,我直接将和离书撕碎,不给他继续说下去的余地。
「除非你休了我,我现在便离开,否则,就等你做完你要做的事,再来和我谈和离。」
许是我太过坚定,匡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我揽在怀里,沉默无言。
5
又是一个冬,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去年更冷些,匡慎的脸色愈发苍白了。
听闻东宫那边又遇到了刺杀,太子身陷囹圄,险些丧命。
那女刺客当场被拿下,死在了禁军刀下。
那是一个怎样的女子?我不知道,倒是入府时那个受宠的小妾再没见过。
皇帝是疼爱这个儿子的,大兴钱财请了道士为太子祈福,知道匡慎和太子走得近,还特地召他入宫陪着。
皇帝不是个好皇帝,我想。
京畿的黎民百姓在寒冬连一晚稀粥都难以喝上,街上的冻死的乞丐也愈发的多了,寻常百姓家的老人恐怕也难以捱过这个冬天。
要变天了。
春节那天,我亲手做了猪肉大葱馅儿的饺子,匡慎难得胃口好些,一连吃了二十余个。
他让阿铭为我买来了烟花,说晚上陪我看烟花。我笑着应下,珍惜这难得的闲适时光。
终究还是没等到晚上,匡慎便被太子召去了东宫,之后一连几日都没有回府。
老皇帝突然病重了,太医检查,说是吃了相克的食物,可那食物分明是东宫送来的,太子说孝敬父皇,送去的都是山珍海味。
皇后吓惨了,在皇上殿前跪了整整三天,都没求来皇上的接见。
皇后死了,她喝下了自己命人备下的毒酒,想换取皇上对太子的原谅。
皇后的遗书字字泣血,她说太子是冤枉的,希望皇上能再给他个机会。
她无疑是个好母亲,皇上厚葬了她,也原谅了太子,命大理寺严查真正的黑手。
无论是否是太子下的手,也算给了他一个台阶。
皇上为皇后举办了国丧,皇后是个贤淑的妻子,是个爱子的母亲,百姓是敬重她的。
可谁也料想不到,东宫竟然兵变了。
当千军万马杀进京城的时候,皇帝还在请道士祭天,传递消息的禁军士兵说,杀进来的将领拿的是东宫的令牌。
皇帝听闻消息勃然大怒,砸了祭台,派人去东宫捉拿太子。
太子死了,死的时候赤裸身体,身上全都是伤痕。
这下,纵然皇帝再愚钝,也知晓起事的另有其人,打着东宫的旗号,不过是为了日后能名正言顺地登上皇位。
军队来的太突然,根本等不及皇帝反应,大局就已经定下,皇帝一杯毒酒结束了自己的性命,从此改朝换代,新君即位。
我隐隐能猜到,这一切都是匡慎的手笔,可我再也没见到他。
我在府中等了又等,直到半月后,才等来了阿铭。
阿铭站在我面前,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夫人,您难道不想知道什么吗?」
他还是没忍住,先出了声。
「我等他来和我讲。」
我面如秋水,毫无波澜,可只有我知道,我的心早就一团乱麻。
「大人他……」
阿铭红了眼眶。
「他怎么了?」
我再也无法佯装淡定,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
「大人让我问问您,您愿不愿意做他的皇后。」
果然,这一切都是匡慎的手笔。
「我不愿。」
不知是心里带着怨气,还是怕步了娘亲的后尘,我冷下脸来,不留情的回答。
「夫人您!」
阿铭怒瞪我一眼,拂袖离去。
我愣住了,他还没有告诉我匡慎在哪里。
从那天之后,我连阿铭都再也没见到。
江山易主,新皇却迟迟不露面,惹得朝廷非议纷纷。
直到寒冬过去,柳树抽条,草长莺飞才听闻新皇要举行登基大典了。
不是匡慎,我买通了宫里的公公,远远瞧了,那分明是个半大的孩子,脸上还稚气未脱,不是我那谪仙般的夫君。
匡慎消失了,阿铭也是,府中留下的珍宝如流水般被我送出,却打听不到一点他们的消息。只是听茶楼说书的先生胡言乱语,说匡慎与前朝太子苟合,一并死在了战乱中。
我自然是不信的,可我真的找不到他了,想到那日阿铭的神色,我更加慌乱,我的匡慎是不是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这个骗子,说好要给我放烟花的。
我搬出了太傅府,那里要住进新的主人了。
我带着匡慎留下的钱财坐上了南下的马车,我想去那里找找他的踪迹。
就差一步,就差一步我就要跨过蜀州的城门,那里是匡慎来的地方,可旅途奔波,我感染了风寒,最终晕倒了在了蜀州的城门前,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了匡慎的脸在我眼前闪过,接着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6
再醒来,我已然躺在了床榻上,入目是充满江南风情的房屋,帷帐遮住了我的视线,隐隐约约透出的人影像极了匡慎,我颤抖着伸出手,却久久不敢拉开。
「傻瓜。」
纱帐被外面那人拉开了,入眼是熟悉的脸庞,我愣住了,怔怔地被眼前的人拥入了怀中。
「匡慎!」
好半晌我才反应过来,埋在匡慎怀里嚎啕大哭,顾不得一点形象。
「傻锦儿,这一路真是辛苦你了。」
匡慎温柔地摸着我的发丝,渐渐安抚了我的情绪。
等匡慎给我讲清楚一切,我气的从床上跳起来要去追打阿铭,这小子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原来匡慎真如我当初以为的那样,是姨母的孩子。
我那做皇后的姨母经年难怀上子嗣,便将已故妃子诞下的皇子抱在了身边养,那个孩子就是匡慎。
匡慎原本并不叫匡慎,他叫元景,是前前朝的太子。
元景真真是个谦逊的皇子,我还能记起儿时总跟在他屁股后面玩,嚷着让他娶我做太子妃,就算被我吵得读不进书,元景也只会淡笑着揉揉我的脑袋,从没有责怪我。
那时我娘亲母家还没有没落,我还是体面的嫡小姐,元景也是温润如玉的小公子。
那时候真好啊,我和他都没有背负家仇国恨,都还是天真烂漫的孩子。
「那后来呢?」
我躺在元景怀中,听他讲述着过去种种。
「后来啊,后来母后怀了身孕,叛军杀进宫的时候,母后刚诞下弟弟。」
元景捏着我的耳垂,语调悠长,似是在回忆。
「母后让我保护好弟弟,让心腹的公公把我们送进了密道。」
再后来,元景和小皇子投奔了他生母在南方的舅舅,躲过了新皇的追踪。
等到元景拥有了财富和学识,才背着仇恨回到回到了京都。
「那时我一眼就认出了你,可我不敢告诉你,复国的事情与你无关,我怎么忍心将你牵扯进来,可你那是那样落魄,我才将你带回了府。」
元景捏了捏我的鼻头,宠溺的笑着。
「那太子呢?还有那个小妾。」
我追问道,这才是我最大的疑惑。
「那个小妾,是我的九妹妹,真真是宫里宠大的公主。」
我惊得说不出话,那美貌的女子竟是公主。
「她的母妃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可在那吃人的后宫里,皇帝的宠爱就是一把催命的剑,后宫妃子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争宠手段害死了她的母妃。」
元景顿了顿,接着说道。
「父皇觉得亏欠于她们母女,便将这个女儿宠上了天,即使我当时作为太子,恐怕也没有她得到的宠爱多。」
元景苦笑着,可话里并没有嫉妒的意思。
「后来皇朝覆灭,她没有逃出来,被叛军抓去做了军妓,险些死在军中。后来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昏死在了路边,阿铭正巧从那边返回蜀州,就把她救了下来。起初阿铭只说救回来个貌美的妹妹,可我去探望时一眼就认出,那分明是我那千娇百媚的九皇妹。」
即使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可谈及往事,元景是的愤怒还是难以掩饰。
「所以,去东宫刺杀的,也是她?」
我说出自己的猜想。
「嗯,我将她带在身边,尽量不让她见人,以为这样可以保护好她,可她知道我委身于太子,气红了眼,直接杀去了东宫,白白送了性命。」
元景的声音有些哽咽,这么多年相依为命,他对这个妹妹的疼爱早就远胜于同胞兄妹。
「太子年幼时身体不好,在蜀州的道观里修养,我也是偶然结识他,得知了他是当朝太子。我本只是想与他结交,从他下手来进行我的复仇大计。我知道那难于登天,可我不得不那样做。只是我没想到,太子竟然对我动了情。贵为太子,他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哪里容得我拒绝,直接叫人把我绑了……」
元景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没事,如果让你觉得痛苦,便不要再说了。」
我安抚地摸了摸他地脊背,许久不见竟又瘦削了许多。
「无妨。他将我绑了,强要了我。那段日子,真是暗无天日,我真想一条白绫了结自己,可我没有办法丢下母后拼死要保护的弟弟,没有办法让刚从地狱逃出来的妹妹再颠沛流离。我还……我还存着一丝念想,想再去见见你。」
所以,后来太子回了京城,元景也跟去了京城参加科考,他用他自己的身体作为筹码,作为复仇的工具,即使被磨没了尊严,即使被同僚暗地里耻笑。
那他帮我的一桩一件事,是否也盛满了他的屈辱,我不敢深想。
「再后来就如你所见,我蛊惑太子拿到了令牌,让这么多年养在南方的兵马暗中前往京都,杀了皇帝一个措手不及。所以,若不是太子过于荒淫,或许我也没那么快能复国。」
元景说的平淡,可我知道,他隐去的那些细节,才是最痛苦、最黑暗的时光。
「母后临死的时候和我说,若我有一天能复国,定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君主。她想我做皇帝,做一个真正的好皇帝。」
「可我终究没有如她所愿,毕竟哪个臣子能接受一个委身过男子的君主。更何况,锦儿说,不愿意做皇后。」
我愣住了, 原来那天,他都听到了。
为了钳制太子,元景在东宫与太子周旋,被太子发现了端倪,两人争斗中都受了不轻的伤, 可恨意还是激发了他最后的怒气, 支撑他杀死了太子。太子身上那深浅不一的划痕,一道一道, 都象征着元景这些年受过的屈辱。
等大军入都,他才带着伤痕回到了府上, 那时他满含期待,等我迎接他, 却不想只有一句冰冷的不愿意。
就是这句话抽干了他最后的力气,疼痛袭来,他陷入了长久的昏迷。
「我本就无意于皇位,弟弟这些年被养的很好, 满腹经纶, 温润如玉, 他也能做一个很好的君主,我早就下了军令,不管进入京都我是死是活, 都要拥立他为皇帝,等弟弟即位, 我便可以功成身退,带你远走高飞。」
元景深情地看着我, 眼里的波澜好似要将我吸进去。
「锦儿, 也许儿时你只是童言无忌, 可或许我开智早,少年老成, 早就将你的话刻在了你心里,我无时无刻不想娶你为妻, 也都怪我, 明知你因为姨母的事多有担忧,不愿做拘束在后宅的菟丝花,却还让阿铭那样问你, 平添了那么多波折。」
元景坐直了身子,郑重其事地扶住我的胳膊, 目光坚定又藏着一丝小心翼翼。
「锦儿妹妹,现在换我亲自来问你,虽然我的身子可能……可能有些脏, 可我的心,从头到尾都牵挂着你, 若你不嫌弃,是否愿意继续做我的妻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元景哥哥, 我愿意。」
我吻住他的唇, 想要吞掉他所有贬低自己的话,他在我心里,永远是无暇的谪仙。
谢谢你, 元景哥哥,原来你与我一样,早已情根深种。
我爱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