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了,重生回大婚当日。
上辈子夫君与寡居长嫂暗通曲款,全府上下皆替他们隐瞒。
不久后,三年前战死的大哥回来了。
1.
耳边不停传来唢呐奏鸣。
我掀开红盖头,看见闺房中装饰着不少喜庆的大红色窗花,头戴凤冠身穿喜裙,心下了然是回到了上辈子大婚当晚。
曲府的婢女姗姗来迟,敷衍地作了个揖,便冷脸道,
「二少夫人安好,今日本是您大婚,可是少爷在外临时有事,夫人派奴婢来给您解释一番,好叫你莫要生气。」
什么新郎官大婚当夜临时有事无法归来?!
我看着她有持无恐的面庞,冷淡瞥了她一眼,只回道,
「知道了。」
她一噎,抬头觑向我,大惊失色又带有浓烈的责怪,恨不得尖叫一声,
「二少夫人你怎可私下挑开盖头,依据女子的三从四德,少爷还未归你便不能揭盖头,王府就是这般管教子女的?」
她当下过来扯我衣裳,要把地上沾了污垢的盖头胡乱盖回去。
我起身一把推开她,嫣红的眼尾睥睨她道,
「你们曲家还伸手管到我王府头上了?」
婢女大叫一声,跌倒在地。
屋外等候多时的曲鹤母亲迫不及待冲进来,脸上似笑非笑睨我一下,
「郡主高贵,看来我们曲府是招待不起你了。」
我慢悠悠道,摊开刚写好的休夫书拍到她身前,
「哦?既然如此有自知之明,那就赶紧接一下这份休夫书,也好叫我再觅佳婿,而非一个大婚当日影子都不见的浪荡子。」
曲夫人神情又青又白,咬牙半晌说,「秦伊,除了我儿,京城中谁敢娶你,你可莫要不识好歹恩将仇报!」
她看也不看就将休夫书扯烂手一挥,落在空中又碎了满地,嗤笑着,
「激将法对我没用,你若真想挽回你夫君的心,就该早早去给鹤儿洗手作羹汤,而不是在这与我大吵大闹。」
曲夫人扶好有些不稳的步摇,在一众曲府婢女的搀扶下傲慢轻蔑的走了。
徒留下满地苍夷。
我回头看了眼战战兢兢的随我出嫁的秦王府婢女,一个个都屏气凝神,像是生怕惹到哪位主子生气,却连主子受辱都不敢抬起头。
我缓缓依着梳妆台坐下,屋子里众人大气不敢出。
大婚当日,我与曲府中人不欢而散。
我没再提休夫,曲家人也没有嚷着赶我回家。
从芥子空间中徒手翻出一沓符纸朱砂,婢女们倒吸一口凉气双股战战,我悠悠边写边冷淡道,
「我想,你们当中没人会说出去吧。」
一符纸成,众婢女跪倒在地,哭着诉忠心。
「你们的忠心还不够,我要——曲府下人的,懂吗?」
「奴婢明白!」
2.
我与曲鹤于儿时相识,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其实他以前还挺和善的,对我这个现在声名狼藉,在皇后娘娘的赏花宴上被所有人亲眼目睹与侍卫私通的秦王府郡主来说。
甚至所有世家公子都避我之不及,他还愿以正妻之位娶我。
京城中哪个人不夸赞将军府曲二少有情有义,是位天下不可多得的君子!
画好一张符并且塞入香囊中,我命令婢女送去给太子殿下,
「就说是我嫁人后懂得了体贴家人,请求太子表哥替我向皇后姑姑说说情赔罪。」
「喏。」婢女连忙出去。
大婚过去两天了。
曲鹤仍然没有回来,眼看着就要到我回门之日,或许是曲家人不想事情闹大,晌午便派了人去请二少爷回家。
十九岁的少年已然褪去了青涩,身子抽条长得比我高了大半个头。
这是我时隔多年再见到他,自从曲府大少娶了娇妻后,曲鹤就逐渐减少与我的接触。
因此他见到我时,眼里飞快划过一丝讶然。
惊讶我还有脸有皮端坐在曲府的大堂之上,面对其他人明里暗里的鄙夷不屑依旧丝毫不见耻辱吗?
曲夫人神情恹恹,不愿与我多交流,只看向曲鹤,
「回来了?烟娘身子如何,若有大碍拿上我的诰命牌子去宫里请太医来看看。」
曲鹤淡漠越过我,朝父母拱手,「嫂嫂这两日气色好上了不少,还要多亏了爹娘送来的三百年野参,她喝下亏空的身子好了大半,还让我回家跟父亲母亲道谢呢。」
说罢,他笑着挨着曲夫人坐下,一行人远远与我对坐开。
曲夫人眼底滑过一丝得意,她幽幽开口道,
「烟娘性情贤淑,病着也不忘我们,哪像有些人养不熟的白眼狼,爹娘都不喊,真是晦气。」
霎时间,大堂之上寂静无声,空气凝滞尴尬起来。
我饮了口茶,浅浅抬眸觑去,支着下巴勾唇一笑,
「看来你们很喜欢秦王府送来的野人参嫁妆,这般快就开箱验货了,如此道来我却是孝顺十足了。」
哐当一声,曲鹤倏地转头看向我,脸色蓦然黑沉沉,下颌微微咬紧似是不敢置信。
我把茶杯放下,清脆一声响彻堂前。
婢女们十分识相护在我身旁,我不想再看见这几张蠢脸,只道,
「若是无事我便先回王府了,看来夫君还需要照看寡居的长嫂,没时间陪我回门。」
曲父曲母纷纷倒吸一口冷气,曲鹤眼神阴鸷,刚成婚的少年哪经得起与寡居嫂子的艳谈传出。
曲府上下瞒得跟铁桶似的,也不曾流出半分闲话。
曲鹤咬牙切齿站起身,走到我身边,「娘子慢点走,我哪里会冷了你。」
我不可置否淡淡道,「是吗。」
曲鹤似是不想与我多话,敷衍笑了笑便偏过头,同我并肩而行。
我没有拒绝他的示好,在他的搀扶下坐上了马车。临行前,一道灰扑扑的身影不动声色自曲府走出。
3.
一路上马车中都很安静,我垂眸和曲鹤相坐无言。
他张张唇,略显烦躁动了下身子,活像屁股垫在烧。
我蹙眉不悦冷声道,「若是不愿与我回秦王府便即刻下去。」
曲鹤面色涨红,身形一怔,愣愣扫过我。
我放下手中的茶杯,一丝冷嘲睨了他一眼,「要是当真不想娶我,大婚前直说便是,何必这副我恰似恶人强迫了你的模样。」
曲鹤被我冷脸惊到,心底很是难堪,他眼神含着些许不屑与复杂,半晌开口笃定道,「秦伊,这京城中除我也无人敢娶你!」
我慢悠悠把梳妆镜拿出来,「哦。」涂上红唇,我嘲弄地勾唇一笑,「要你娶了吗?」
他勃然大怒,马车刚好停了,我率先看也不看他下去。「现在打道回府还来得及。」
我半是言笑晏晏半是暗含警告道。
可惜曲鹤自诩甚高,瞧不上我一介荡妇的告诫,神情睥睨跟我进了秦王府。
「不用,你就算再如何激我,我也不会爱上你!」我扯了扯嘴角,笑都笑不出来。真是瞎了我幼时竟然愿意同他玩闹的眼。
4.
秦王府未事先收到我提前回府的消息,因而我在踏入待客厅时大哥才步履匆匆招呼下人上茶。
「我记得妹妹最爱武夷山上的大红袍了。」
秦王世子秦霄热情洋溢,还贴心的把茶杯递给我。
他招待我时不忘笑着与曲鹤说话,「今日着急上门,可是将军府上出了什么事?」
曲鹤眉头一皱,撇开泡好的大红袍转而命人再上一壶温水,没有半分郎舅的亲切,
「世子多虑了,况且秦王府衰败至此恐也帮不了什么,还是多操心操心令妹吧。」
秦霄面色颇为阴沉,想来也发现了曲鹤对我冷漠至极的态度。
他转而冷冷觑了我一眼,嗓音略显不爽,「妹妹若是无事,便早早跟妹夫回府去罢,省的外人多说闲话。」
我喝了口茶水,笑着起身,回道,「是极,待见过嫂嫂,我也该回去了。」
此言一出,堂下两个男人俱是面皮一紧,呵气稍顿,眼神凝视着我。
我抬眸回视,「怎的,你们脸色这般难看?」
许是疑心秦王府的人发现了什么,今日我特意回府就是作筏子意图拿捏他。
但曲家人上下一心,绝不会把这档子事泄露出去。
曲鹤快速瞥向秦霄,随即垂眸镇定自若。
秦霄却是一口回绝,面色隐隐鄙弃冷硬,「你嫂嫂前些日子落了胎,身子很是不好,你刚成婚莫要让她把晦气带给你。」
我点点头,只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扬手示意秦霄,「我在这两日绣了些香囊,里面装着庙里求的安神符,等我送给嫂嫂后便回。」
秦霄蹙眉一二,须臾还是答应了。
距离主院最偏远的一个院子,老嬷嬷撑着下巴昏昏欲睡,屋里散发着浓浓的恶臭味,却是连熏香都压不住。
我没有管蓦然惊醒起身阻拦的老嬷嬷,只拿秦霄的口令道,「大哥准许我进去,你这刁奴不可放肆!」
推开门进去,神色如常搀扶起恶露不止的虚弱女子,声音足够外面守着的下人听见,「嫂嫂,这是我去庙里给你求了安神符,凝神静气,对身子很好。」
我摸摸她骨瘦嶙峋的面颊,竟是肉都没有几分了。「香囊放在您枕头下,效果会更好。」
我说着,在她手上用了点力。她似是察觉到什么,啊啊了几声。
回曲府的路上,曲鹤不知在思索什么,任我如何嫌弃的眼神他都屹然不动。
马车途经闹市,一个矮小的身忽然发疯拿刀窜过来,车夫阻止不及,偌大马车骤然翻倒,碎成一地木头渣子。
我俯卧在曲鹤身上,瞧见他蓦然瞪大双眸,脑袋后边像是破了个大洞,很快便洇湿了一滩地面。
他随即失血过多晕了过去。我也跟着闭上眼。
5.
再次睁开眼,我只身静静躺在新婚的床榻上,耳房中有淡淡药包的味道。
有下人察觉到我的动静,连忙端着药汤过来,「主子您没事吧?」我脸上还残留着先前内功逼出来的苍白,摇摇头问她,「二少爷如何了?」
那人故意砍伤骏马,曲鹤脑袋又恰巧摔在刀上,估摸着是开瓢了。
婢女们战战兢兢,闪躲着回答,「夫人让主子您醒来就过去,二少爷可能不好了。」
是怎么样的不好?
我看见如流水般的高等药材不停送入曲鹤房间,还有人来人往的宫廷御医眉心紧皱朝焦急如焚的曲氏夫妇拱手离开。
曲鹤要变成傻子了。
我抑制住疯狂上扬的嘴角,白着脸走到曲夫人身边。
她正肝肠寸断哭道,「我可怜的儿,陪着毒妇出门一趟,竟然差点连命都搭进去了,你要让娘后半辈子怎么过啊!?」
她哭天抢地,瞧见我时双手怒地撕扯上来,我连忙让出刚出来的御医的位置,不想她正好义愤填膺抓烂了避之不及的御医的脸。
御医神情阴沉沉,「曲夫人,您还是好自为之吧。」
他愤愤不平挥袖而去,连诊金都不拿了。曲夫人顿时惊骇意识到这位是治疗脑疾的朝廷圣手,如若他都得罪了那曲鹤当真是回天乏术。
她哀哀哭道,「张御医,救救我儿子啊!」
曲父把一切看在眼里,他眼神阴鸷像要活剐了我,「鹤儿新妇,你居心何在?」
我讷讷低头,「父亲,这实非我之错。」
曲父大发雷霆,指着我的鼻尖斥骂,「你还敢推诿责任,若不是你执意要出门,鹤儿怎会躺在床上生死不知,你这个毒妇!」
我弱声弱气抽噎着,「夫君出事我也心痛,但今日除了您二老知晓我回秦王府,还有谁知,那发疯的疯子竟然也一眼识出,朝马车砍杀而来,媳妇便是再有胆子也不敢拿这事开玩笑啊。」
曲父暴怒神情褪去,他定定瞧了我几眼,见我已然没了之前的嚣张,心中相信一些,但对儿子的心疼大于对我的怀疑。
他冷呵一声,「鹤儿与他哥都无子女出生,你若是有心便去伺候鹤儿去!」
我低眉顺眼,遮掩住眉间的冷意。
老匹夫,儿子都傻了还想要生孙子!
6.
我当然会照顾好曲鹤。
望着他精致的皮囊之下,控制不住涎出口水的嘴角,我连忙捏鼻,挥手让曲府婢女过去照看着,「赶紧擦擦他的嘴,恶心死了。」
婢女们连声应喏,不敢违背我的话。
翌日。曲府中有外人回归,我过去看了场热闹。
「这便是夫君的嫂嫂吧?」
我柔弱地笑,惊的场上所有人脑子一炸。
曲父呵斥我,「什么鹤儿的嫂嫂,就是你也要喊她大嫂。」
我捏着眼角,委屈道是。我落座后,堂上所有人俱是无言。
曲鹤的大嫂姓李名悦悦,小字烟娘,是五品小官之女,长相颇为小白花,朱唇粉面眸光一点潋滟。
我眼观鼻鼻观心,听着李悦悦柔声说道想去看看曲鹤,「他此番遭罪了。」
说完,眼尾淡淡扫过我。
曲府能有一个不知伦理的二少爷,却不能有痴傻的二少爷。
李悦悦似乎没收到详细消息。
曲父沉沉望了她一眼,拒绝道,「你既已搬离将军府,以后就自行嫁娶不要再回来了。」
李悦悦悚然一惊,失手摔碎了茶碗,「爹爹何出此言?!」
曲夫人神情哀哀,哭声渐起,「鹤儿为你做了那么多,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竟然生了杀心害他,昨日那歹徒什么都招了,刀子是你给的,想要报复让你白白为浩儿守寡三年的将军府,你可有此心!?」
看来曲氏夫妇已经查清这件事。
「我——」李悦悦哑口无言,惊骇地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话了。
她面色涨红,掐着脖子样貌很是吓人。
曲父怕她赖在府上,急声喊人把李悦悦拉出去。
「九水巷子里的房契记得送回将军府,你若再敢登门,就去官府中诉苦去。」
曲父因为多亏她得了一新鲜的痴傻儿,心口怒火中烧,却又不想让李悦悦同曲鹤的事情闹大,便塞了几两银子把她轰出了门去。
「伊伊,娘知晓你是个好孩子,鹤儿屋子里还需要你去伺候,今天起你便住过去。」
曲母握着我的手,神情已然没了曾经的跋扈。
我安抚道,「放心吧娘,我肯定把夫君照料妥帖。」
曲母安下心。我也笑着。
7.
日子过了月余。曲鹤时常吃了睡,睡了吃,不知年月。
我听闻秦王府大嫂与秦霄闹了起来,在秦霄又纳新妾时突然冒出来给了秦霄狠狠一巴掌,大声嚷嚷道秦霄意图谋害她,难产后不给吃喝还不给药物,竟是嫌弃她产后恶露不止,没了正常的女人样,活活要熬死她。
满堂皆惊!正当秦王府闹得不可开交时,我跟着太子殿下派来的宫人一同进了宫。皇后娘娘一身气派,高高坐在上面,等我跪了半个时辰才喊我起身。
她几分不耐问我所为何事。
「皇后娘娘,侄女前来是想请您帮个忙。」
我满怀希冀望向她,脸上勉强撑起一抹笑。
有关将军府的事,这么久皇宫上下知道的都差不多了。
所以皇后沉吟片刻,稍稍软和语气说道,「你若是想和离,我是如何都不会答应的。」
她不可能为了一个秦王府抛弃的女儿去得罪将军府,秦曲两家联姻何尝不是有皇家在背后推动,通过削减将军府势力,来牢牢掌控天下。
秦王府子嗣不丰,秦王世子又不争气,难保后代爵位能保留。
而曲家却不止一个儿子,皇帝不会让将军府一直昌盛下去。
正如前头擅长打仗的将军府大儿子,在军中声名赫赫,威风凛凛!皇帝一道命令下去,那曲浩就是再心里作何猜想,被派往边疆战场厮杀也不能轻易回京。
甚至于皇帝还不停往边疆派遣自己的人手,不敢让曲浩一人独大,因此威胁到皇权!
我垂眸怯懦开口,「夫君与我青梅竹马,在我名声扫地时还好心娶我,我哪里舍得离开他。」
皇后闻言轻蔑瞥了我一眼。
我接着抽泣道,「夫君心里其实早就有人了,而且那人还是——」「太子殿下觐见!」太监唱名。
我看见仪表堂堂的太子快步略过我同皇后说笑,半晌像是才发现我,惊讶望着,「伊表妹可还有事,我正想邀母后去太子府上赏花,京城中年轻少爷小姐都在,那场合恐怕不适合你。」
我依言退开,等他们走后和皇后娘娘的奶嬷嬷对上了视线。
奶嬷嬷微不可见颔首。
8.
太子殿下举办的赏花宴很是热闹,我回到曲府时遇见行色匆匆的曲府下人,凑到我耳边禀报。「主子,二少爷他'不小心'撞见下人交谈,气得吐血晕了过去。」
其实曲鹤没有变傻,只是我在他身上放了张扰乱神志的符纸,到期自动解除。
但他现下受了刺激晕过去,估计要多傻上一段时间了。
曲府的氛围日益低迷,然而曲父曲母不想与外界接触,我开了府邸后门,让小厮把曲鹤抬上马车送到九水巷子。
「嫂嫂,快开门呐!」我捏着帕子哀喊。
李悦悦姗姗来迟,她瞧见我时微顿,蹙眉想关上。
「嫂嫂你千万怜惜怜惜夫君,他、他快要不行了!」
我拉着李悦悦的手,抽泣着解释一通。「现在他成了这样,就只有你能救他了。」
李悦悦听完,红了眼眶把曲鹤扶进屋子里,我跟进去快速打量一番,不少太子宫殿的私藏堆在这,若不是我自小熟悉宫廷中事物,旁的人还不能如此轻易辨别出来。
我故作好奇问道,「这房子你又买了回来?」李悦悦窘红着脸,没吱声。
那就是太子给买回去的了。
将军府不闹腾,没让李悦悦给曲鹤赔命,大概有太子在背后操作。
太子殿下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我告诉李悦悦,「夫君摔了脑袋,昏昏迷迷睁不开眼,有大夫说要受大刺激才会苏醒过来,我了解到夫君以前最黏嫂嫂,若是要受刺激肯定需得嫂嫂出手,便想拜托你救救他。」
李悦悦双眸含娇泪,她不住呜咽点头。
我道别她,临走前顺手把曲鹤身上的符纸扯掉。
9.
坐上回曲府的马车,我瞧见一个满身污泥的落魄身影,焦急如焚地想往府里冲,一面压低嗓音说话,「我是将军府大爷的属下,大爷受伤未死,只是中毒颇深,急需千年药材救命啊!」
但整个曲府下人都是我的人,他们自然不敢让开。
我喊住那人,笑道,「这位公子是说将军府大少爷?」
他愣愣点头。「大爷危在旦夕,就在郊外安置呢。」
我扬唇,唤人拿来秦王府的药材,「我同你一块去,大哥有事,弟媳自当相帮。」
那人感激涕零,连忙带我出城门。
听说曲浩与新婚妻子感情很好,但能力高强手握兵符深受皇帝忌惮,是以婚后一月就被派去边疆与敌人厮杀。
皇帝需要曲浩镇压边疆战事,却又畏忌曲浩势大生变。
三年前前线传来消息称,曲浩被斩于敌人马下,早就死的透透的了。
然而曲浩是诈死,想借机除掉皇帝在军中安插的奸细,皇帝估计也怀疑曲浩假死,但是又找不到证据,在曲家军里插不进手。
曲浩这次光顾着提防背后放冷箭,却疏忽了敌国的奸细,一个不敌被设计中了毒。
边疆风沙大药材难寻,只好赶回京城向将军府求救。
这一场曲浩与皇帝的斗法,曲浩落了下风。
不过,曲浩也未必不敌——我莞尔一笑,把秦王府最珍贵的药材尽数送出,曲浩可不能死。
他带回来了一份大礼!曲浩的属下恨不得跪地谢我,我故作叹息一声,「将军也是我大哥,人救回来就好。不过,大嫂她已被将军府休弃,恐怕不能亲自来照顾大哥了。」
下属一怔,怎会如此?
10.
曲鹤吐血昏迷了足足有三日。期间我看着曲浩坐起身,沉沉气势迫向我,眼神幽邃不明,「你究竟意欲何为?」
换作旁人可能真以为我是好心相救,但长期陷入狡诈政斗的曲浩却不会真的这么认为。
我优哉游哉把玩着辫子,善意地提醒道,「再不赶去,你妻子就成别人的了。」
他脸色微变,迅速乔装打扮进了城。
九水巷子,光明正大停着三辆马车,周围有一圈看热闹的百姓。
我到时,秦霄被曲浩打得满地找牙,鼻青脸肿瞧见我时连声求救。
「妹妹,妹妹你快来帮我评评理,我实在是无辜的,这屋里住着个艳寡妇,我与之欢好也是付了大笔的钱啊!」
「你竟敢说烟娘是卖的?!」
曲浩愈发怒不可遏,他初赶来时,正撞见秦霄满口调戏拍着门,再晚一点就要闯进去了。
秦霄闻言狠狠嗤笑一声,满脸扭曲道,「她还不是?我付出了金钱得到点什么是天经地义的事,况且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信你仔细听听里面?」
「你说什么?!」曲浩踉跄推开房门,大喊大叫闯了进去。
「烟娘、烟娘——」曲浩一脚踹开紧锁的屋子,太子殿下正提着裤子被堵了个正着。
然而他丝毫不惧,甚至还同捏紧拳头的曲浩打了个招呼,「哟,本该战死的曲大将军如今却好端端站在这里,你莫不是个奸细?」
他分明早就得到了消息。
他长相俊气,语气却下流无耻,偏头躲过曲浩的拳头,笑着耸肩,「今儿个可是悦悦叫我来的。」
太子殿下走出九水巷子时,瞥见我时眼神幽幽,轻嘲道,「我竟小看你了。」
我回他一笑,眼神不避开,「不及当初太子表哥为了哄嫂嫂高兴,亲手将侍卫送至我床上,让我彻底陷入罗刹地狱。」
太子眸子倏地一睁。
当初李悦悦可真是风光,坐于高高的阁楼之上,看着我陡然跌落尘埃,还被太子殿下哄着莫要再伤心了,没有人会嫁给他,他永远都是李悦悦一个人的。
哦对了,那时皇后姑姑相中了丞相府的嫡女,但我自幼与太子殿下有口头上的婚约,皇家之间就算允诺了一个馒头那都是滔天的大事,因此皇后姑姑常常喊我去后宫与她'好生'相处闲聊。
那时她坐着诵经,我跪着抄写,头是万分不敢抬的。
一抬就要被呵责,秦王府的教养呢,皇后娘娘悉心教导你礼佛,怎可怠慢这满天神佛。
皆是嫌我家世败落,又碍于脸面忍着一点点嗟磨我,好让我知难而退,反让他们得了个好名声!
我幽幽叹了口气,抬眸直视他,「表哥,你说我现在是人是鬼啊?」
太子咬牙切齿,「秦伊,你一介荡妇妄想栽赃嫁祸,小心惹火上身!」
待我看见曲浩揪着恢复了神志的曲鹤出来,便兴趣缺缺坐上马车离开了。
上辈子我哭求再多,这些男人也没有放过我,囚禁、恐吓,蛇、老虎等等一一放进我屋中。
直到曲浩回归,在李悦悦的苦苦哀求下他们心甘情愿共侍一女,甚至曲鹤也觍着脸加入进去。
如此,我便成了碍眼那个。
被囚禁折磨整整五年,皮包骨头连肉都挂不住,一路上抬回秦王府后声称我没有生育价值,犯了七出之过,扔下一封堂而皇之的休妻书便傲慢轻蔑地离开了。
然而归府又遭到秦霄的厌弃嫌恶,他踹了我一脚,派人把我放进早几年就去世的前妻院里,还低骂,「女人都是一个样,连身子都不中用了就早早死去算了,留在世上祸害男人干什么!?」
直到死前,我都没有再喝过一口水,吃下一口饭。
我撑着下巴,望向窗外——都是罪魁祸首啊!
11.
将军府乱了。
乱成了一锅粥。
曲鹤被打断双腿生不如死,曲父曲母被生生囚禁在后院不得自由。
曲浩怜惜柔弱菟丝花一般的妻子,疼她身若浮萍不能自主,却又怒气填胸想拿我开刀撒气。
他找我不得,可我清清楚楚知晓他在府上的一举一动。
太子在九水巷子出尽洋相,势必要在曲浩身上找回场子。
曲浩一党的武将言之凿凿曲大将军乃是深入敌营九死一生,如此功臣理应奖赏。
而太子暗暗撺掇言官于朝堂之上弹劾曲浩身死之事暗藏玄机,意欲指控曲将军谋反。
然而弹劾刚至,一份份密信化为千万飞雪飘入京城百姓屋内。
天微微亮,皇宫门口有瘸了腿百姓哭嚎着击鼓鸣冤,「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堂堂太子勾搭孀居的寡妇做尽苟且之事,被其丈夫捉奸在床,竟一怒之下毒害了九水巷子所有人!苍天有眼,太子坏事做尽啊!」
御前侍卫很快捂嘴拖他下去,残留一地血污。
上朝的一众官员心惊肉跳,小心避开这条血路。皇帝收到消息时,已经无法挽回了。
密信由血书写而成,信内句句泣血传诵太子堂而皇之害了几十条人命,就为了不让他低贱卑鄙的无耻行径流传出去,碍了名声。
皇帝大动肝火,不顾皇后阻拦下令将太子打了个半死。扬言这个儿子没了,他还有其他的儿子!
这句话我倒是很赞同。
我牵着流落在外的小皇子的手,极为悠闲逛着皇宫,如入无人之境,宫廷之人见我皆跪拜叩首。
「看见没,这便是九五至尊、天下共主所住的太平宫,可惜被里面的人坏了气运,以后你可要好生学习,做个明君。」
小皇子十二岁了,是一介婢女所生。
他天资聪颖,靠着野蛮生长东流西窜,疯狂吸取着所能看见的一切知识。
但还远远不够。
我把他带到皇后娘娘面前,冲她招了招手,笑吟吟介绍道,「姑姑您还记得他吗?」
皇后惊慌失措,「你是怎么进来的,来人啊来人啊!」
我把纤细的指尖抵在唇边,霎时一张黄符纸飞起贴在皇后脑门上。
「听我说完,姑姑你忘了初入皇宫时陪着您的小枝吗?她可是在您与妃子斗法时不甘受辱的一枚棋子啊。就算你在她生子后,又担忧影响到太子表哥的地位,狸猫换太子把小皇子扔到荒郊野岭喂狼,跟着一副药把小枝药死了,您也不能忘记这位功臣呐。」
皇后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不住流下泪水,像是希冀我放过她。
我好心揭开,她倏然尖叫一声,被一个瘦矮的身影猛地冲摁在地,啪啪扇了几巴掌。
我摸摸小皇子的头,「快去见过你外祖母。」
皇后荷荷吸气,惊愕发现此人竟是她的奶嬷嬷!
我坐在高位,大笑不止,「这皇位只你一家坐得,旁人却坐不得吗?!」
皇后不住呜咽摇头,疯了疯了秦伊她疯了!
12.
翌日。
我坐在皇位之上,册封旁座的小皇子为新任皇帝。
「诸位,可还有疑问?」我低首浅笑,堂下无人应答。
三十万大军濒临京城,五千精锐身披盔甲就在宫殿外,官员们死死揣着脑袋生怕它一个不小心就掉到地上。
「很好,即刻传召下去,新帝即位——」
众官员立刻喊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皇子登基大典后,我去见了曲浩,他被曲父曲母咬去了双耳,望向我时眼睛充血。
「你夺了我的虎符!」
多亏曲浩一心调教,军队只认虎符不认军中元帅。
我耸肩,「不然我救你干嘛呢,更何况为了女人调动三十万大军试图屠城,夺得皇位的你有什么脸面对你那些在京城中有亲人朋友的士兵?你觉得他们会为你杀尽亲人友人?」
曲浩虎目怒睁,大喝一声,「这些人任由尸餐素位的官僚欺辱我妻, 他们都该为烟娘陪葬!全都该死!」
我没再搭理他,只命人带曲鹤来,关上房门里面噼里啪啦东西摔了一地。
李悦悦瑟瑟发抖坐在床上,姿色娇柔,清新脱俗。
我俯视她的眉眼, 「嫂嫂, 我突然发现你和我大嫂很是相似。」
都是被男子的欲望邪恶缠身,比李悦悦更早的大嫂曾经也是名动京城的才气十足的美人啊。
入了秦霄后院, 脑子里也没了独立的思考。
任由自己沉浮在后院之中,死心塌地为博夫君欢喜, 伤身害己。
她咬唇不解。
我没有再理她,回到了皇宫。
太子殿下奄奄一息趴在地上, 没有宫女去照顾他,连他腐肉长蛆都冷淡倒了杯水放在桌上,可他却怎么都够不到的。
我踹了他一脚,「哟, 这不是说我会惹祸上身的太子殿下嘛, 怎么一个人睡在地上, 哦我忘了,没人敢靠近——无德无耻的卑劣之徒啊!」
他气得七窍流血,颤巍巍指着我, 「你、你这个——」
我冷静看着,如同看见一个小丑, 忽然我蹲下向他展示一番凭空变换的符术,「表哥, 我再问你一遍, 你猜我现在是人是鬼啊?」
太子忿忿闭上眼。
我轻笑一声, 「托你们的福,我上辈子死后怨气过重, 被一个鬼修抓住炼魂。原来世间竟有如此妙学,原来世间竟然还有比死更痛苦的事情。」
那鬼修修行不正, 被将养的厉鬼给吞噬了。
我就是那个不屈服的厉鬼。
那是一个全新的、昏暗的世界, 后来我找到了已经登上帝位的太子,李悦悦成了唯一的皇后,曲大将军和曲首辅两兄弟还是皇后的入幕之宾。
哪怕我成了强大的鬼修, 我也依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仇人幸福美满。
那我怎么能甘愿呢。
于是上百年过去,我以魂设阵, 受万鬼吞噬,以万鬼之力,破时空之壁。
百年过去, 我的仇恨随着时间反而越发浓烈。
我终于能找我的故人叙旧了。
太子蓦然瞪大眸子,喉咙滚动一番后, 竟是僵硬不动了。
我撇嘴,晦气。
新帝登基三年后,该死的人都死了, 不该死的人也死尽了。
我把京城内所有的符纸都收得干干净净, 留给小皇帝一封信,让他好好学习,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我购置了一条船, 独自撑着静静远离了这片土地。
余下的光阴,我想好好看看我从未看过的风景,也想去救一救那些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