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路上,妹妹觉醒了点石成金的能力,被接回皇都封为圣女。
当晚,她给一家人下了药,一把火烧了我们落脚的茅草屋。
半月之后,当我被奉为郡主,带着一家人出现在大殿之上时,她却傻眼了。
她怕是没想到,我重生在了她放火烧屋的那天夜晚。
更没想到,她那点石成金的能力,马上便要失效了。
1.
「爹娘,醒醒,快醒醒!」
鼻尖还残存着木头烧焦的碳化味道,一片漆黑的废墟之中,我焦急地摇晃着躺在地上昏睡的爹娘。
原本躺在水洼泥地里昏睡的爹娘,缓缓睁开了眼睛,可依旧能瞧得出来,他们此刻的神情依旧有些恍惚。
「爹——娘!」
瞧见他们睁眼的那一刹那,我心中悬着的那根弦似乎终于被松开,我哽咽地对着两人叫出了声,眼泪夺眶而出。
「小四,怎么了?」
看着红着眼颤抖流泪的我,娘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关切,伸手将我搂进了怀里。
这不是梦!这真的不是梦!
这一瞬间,我几乎是欣喜若狂!
我真的重生了!
「小四,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们不是睡在草屋吗?你妹妹呢?」
父亲似乎是因为天空又重新开始落下小雨的缘故,父亲慢慢回过了神,看着周围那被烧焦的废墟哑然出声。
母亲也是在此刻回过的神,四处观望之下顿时脸色大变:
「我怎么感觉这四周都被烧着了?」
「小五呢?这丫头跑去哪儿了?」
听到小五这两个字,我咬紧了牙关。
前世的悲惨恍若还在眼前,看着恍惚从沉睡之中苏醒,浑身被泥水湿透,狼狈不堪的父母,一股滔天的恨意,便由我心头漫出,让我握紧拳头。
天启一百六十一年,因为天灾田地大旱,流寇作乱。
无数难民背井离乡无奈北上避难,逃荒路上不知死了多少人,又见证了多少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因为寻不到粮食,为了活命不得已易子而食。
我家原本八口人,仅仅一年,年迈的爷奶途中重病,死在了路途。
大哥在途中为了保护家人死在了流寇的马下,二姐卖身妓馆只为给我和爹娘妹妹换一口粮食。
比我大两岁的三哥为了救一被流民侵犯的女娃,被活活打死在破庙,被路过流民分尸而食。
而他那个被他用性命护下来的女娃,便是当时只有十五岁的小五。
逃荒路上,无亲无故的女孩儿便如同一块被逮捕的肥肉,一不留神便会被人撸去,下场凄惨。
父母痛失骨肉,可又不忍心看着,无父无母独自一人的小五,再次被丢在这逃荒路上。
于是,一咬牙,便将小五带在了身边,当做亲生女儿看待。
原本一家七口仅剩下了三人,又变成了一家四口。
就这样又走了两年,却不想小五却在某天突患急病,连日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父亲母亲同我早已将她当做亲人对待,为了救活她母亲甚至当掉了自己身上仅剩的家传陪嫁,却始终不能医治好她。
正当一家人都陷入绝望,以为小五明白如此的时候,却不想某天晚上,小五骤然痊愈了。
不仅如此,她还因祸得福,觉醒了所谓点石成金的神圣之力。
只要她想,她可以将任何东西变成值钱的金子。
有了她的这个能力,一家的日子似乎好过了许多,原本苦难的日子似乎又看到了指望。
尽管父亲如何隐瞒小五觉醒神圣之力的事情,可却根本瞒不了多久。
传闻,每隔五十年,世间便会出现一位觉醒神圣之力的圣女,而此圣女将会给这天下降下祥瑞,帮助国家走向盛世。
可距离上一任拥有神圣之力的圣女出现,已经过了整整两百多年。
人人都以为这只是一个传说,可却没想到这竟是真的。
前世,皇都之中有人闻及此事,派人想要将小五接进皇宫。
我和母亲高兴非常,都以为小五一朝飞黄腾达,我们不说跟着鸡犬升天,但也应该能逃离这地狱一般的日子。
只有父亲,整日里愁眉不展,似乎极为不愿让小五被接去皇都。
我和母亲小五曾经极为不解,为何父亲会这般不情愿小五去皇都。
小五也曾误解父亲是舍不得失去她这样一棵摇钱树,曾和父亲爆发过许多次争吵,最后不欢而散。
我和母亲夹在中间,不知道如何劝阻,可我和母亲却知晓,父亲绝不是那般贪慕虚荣之人,他不愿小五去皇都绝对有他自己的缘由。
前来寻找小五之人很快便找到小五,要将她接进皇都。
而就在临行的前一天,小五则命人准备了饭菜,以茶代酒感谢父母这两年对她的照顾:
「爹娘,我今日以茶代酒敬你们一杯,两年前若不是三哥哥以命换我,爹娘又怜我一人孤苦伶仃,将我当做亲生女儿一般带在身边,我早不知死在哪一处了。」
「爹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女儿发誓,此次入皇都,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让爹娘和姐姐再受半分过往的苦楚。」
此刻她早已洗掉脸上的脏污,露出一副秀美的脸庞,她几度落泪,说的是那般情真意切。
彼时,我和爹娘并不明白她那番话之中的深意,热泪盈眶地喝下了她递来的茶水。
却没想到,一杯下肚,我和爹娘竟是再也没能醒来。
或许是老天爷可怜我,死后我的灵魂竟没有立刻消散,而是一直漂浮在她身边。
我这才知晓,小五记恨父亲阻拦她早日回帝都享福,又害怕我们三人同她回到帝都后会拖累于她,于是便设计在那晚的茶水之中下了迷药。
后又为了斩草除根,一把火点燃了草房,将我们三人活活烧死。
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回到皇帝之后,靠着那所谓的神圣之力被封为天启圣女,人人都夸奖她人美心善,将她高高捧于云间。
她平步青云享尽荣华富贵,被万人敬仰,而我和爹娘,却死得凄惨,被一把大火烧成灰烬,烂在泥中。
也不知她午夜梦回之时,是否曾想起她的那些所作所为,又是否心安!
2.
「爹,娘。」
「从今往后,便只当小五是死了罢。」
前世的回忆,终化为一滴泪混合着雨水滴落进那身下的泥水之中。
闲话不必多说,眼看着雨越下越大,唯恐两人因为淋雨患上风寒,我连忙将二人扶起,寻到了一处可以勉强躲避风雨的破庙。
雨点砸在破庙的屋顶上噼啪作响,我三人盘腿坐在地上,听着庙外的雨声,一言不发。
直至过了许久,一直沉默不语的爹,终于开口说话:
「小四,你方才说那话究竟是何意思?」
他的声音透着些颓丧,我同娘依偎着取暖,黑暗之中似有些看不清他此时的面容。
但我还是能瞧见,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已经紧紧握起。
只是那一刻,我便已经知晓,父亲他多半已经猜到了。
「父亲,许多话说不明的。」
我叹了口气,抬手抚上了爹握紧成拳头的手,轻轻拍了拍。
「小五毕竟不是爹娘亲生的孩子,我也是没想到,小五竟真能如此狠心。」
一句话,确定了爹的想法,只有娘还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颇有些担忧地问道:
「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小五是去了哪里?又是怎么狠心?」
我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如何和娘亲解释这件事儿。
娘亲向来心软,当初在我和父亲担心带上小五……不,现在应该叫她沈知秋,是否会是一个麻烦的时候,是娘亲毅然决然决定收养她。
虽然时间不长,可这两年她待沈知秋便如同亲生女儿一般,若是忽然告诉她,她一直当做亲生女儿的人,因为害怕我们拖累她,不仅给她下了迷药,还想要烧死她,恐怕她会因为受不了刺激,而当场晕过去。
我嗫嚅着嘴巴,不知道如何开口,可父亲却像是没有顾虑一般,沉声开口道:
「小五给咱喝的那杯酒里,掺了迷药。」
「若不是一场雨来的及时,想来现下我们一家怕是已经去见阎王了。」
不出我所料,父亲的话音刚落,母亲便腾的一下坐起身子,声音颤抖,极不可思议道:
「不会的,怎么可能呢?」
「小五这孩子惯是柔弱的,怎么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害人事情来。」
「这一定是那群从皇都之中派来的人,胁迫她干的!」
「小五一定是听了他们的谗言,小五她不可能……」
「娘,这都是真的。」我残忍打断了娘亲的话。
「我没将那下了药的茶喝干净,我瞧得清楚,放火想要将咱三儿烧死的人,就是沈知秋。」
事到如今,我只能如此这般让娘亲接受现实。
老天爷既给了我这次重生的机会,今世我除了要护住爹娘性命,也自当要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更重要的是,我必须要弄清楚一件事情。
而此事,则与娘亲有关。
而弄清楚这件事之前,我必须要让念旧情的娘亲,断了这对小五的爱护之心。
「娘,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但我亲眼所见那乃是事实。」
「爹说的没错,她毕竟不是从你肚里托生,也不是从小养在您膝下的孩儿,您别忘了之前她同爹许多次的争吵都是为何?她说爹拦着她不让她回皇都乃是自私,觉得爹拦了她荣华富贵的路。」
「可您同阿爹少年夫妻,爹是何样的人,您心中难道不清楚不明白?他不支持沈知秋回皇都只是有他的考量,可她看不清爹的用心,这可见小五同咱们的心不是一齐的。」
「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是她为了活命刻意隐瞒真实面目,我们又如何能知晓?」
「就当,这是老天爷给咱的一次磨难吧。」
我安抚一般拍了拍母亲的后背,我听见母亲似在掩面哭泣。
我能够深刻体会她此刻的感受,毕竟前一世在得知自己和爹娘都被沈知秋杀害之后,我同娘都是这般心痛的感觉。
「可是,为什么?咱们这两年待小五这般好,三儿甚至为了她连命都丢掉了,她怎么能——」
娘亲捂着胸口伤心地哭着,提起三哥别说娘亲,我的心中也不免猛地抽痛。
是啊!我前世也十分不解。
在这逃荒的路上,人人都将多余的人和东西当做累赘。
当初为了救她牺牲性命,我娘亲不忍看她一个姑娘在这乱世之中被人欺凌,硬是咬牙将她带在身边视为己出。
我们一家人为她付出了如此多,可最后换来的是什么?
是她将我们当做累赘,拿捏着我们的信任在茶中下药,企图将我们活活烧死!
想到这,我便恨不得拿把刀子抛开她的胸膛,看看她到底有没有心!
当初,我们一家便不该救她!
「娘,知人知面不知心,咱就当那两年养了只狗,不必再为此伤心了!」我面无表情道。
说罢,我将娘亲放到父亲身旁,让父亲安抚母亲的情绪。
我现在必须要趁着夜色,回到方才被烧得惨不忍睹的废墟旁找件东西。
冒着大雨,我找回了已经被大雨浸透的废墟,当我此刻顾不得许多,跪在废墟之中便徒手挖了起来。
我一寸一寸仔细寻找着,眼前的视线逐渐被雨水遮挡,身上也因为吹过的冷风被冻得有些瑟瑟发抖。
「老天爷,你能不能让雨停一会儿?哪怕等我找到东西了你再下行不行?」
我实在被这大雨淋得有些瞧不清东西,只能靠着手不断摸索。
但,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老天爷听到了我的请求,片刻后,这雨还真的就小了下来。
我有些震惊,可震惊之余却也没忘记做正事儿。
趁着雨变小的空隙,我不停地在废墟之中翻翻找找,终于在某个角落被木板压着的破布下,找到了那件东西。
「还好还好,还好找到了!」
我用湿透的衣服擦去了上头的泥泞,很快一块通体翠绿的玉佩,便显出了真容。
而这块玉佩不是其他,这便是我娘亲打从娘胎里便随身携带的宝贝。
而前世,也正是因为这块玉佩,助原本不受重视的沈知秋,一跃成为天启国受众人吹捧的圣女!
3.
我将那块玉佩揣进怀里,又从废墟里扒拉出了一些未被沈知秋带走的金银细软。
眼瞅着方才才变小的雨又开始越下越大,我立刻揣着这些回到了破庙之中。
第二日一早,见雨已经停下,爹爹害怕有人走而复返,便连忙带着我和娘亲上了路。
逃荒多年,经历生离死别的事情多了,娘亲的承受能力也多半见长。
但虽未同之前那般以泪抹面,可却还是看得出她神色恹恹。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最近我的运气似乎好了许多。
但凡是我心之所想并说出口的话,片刻后都会成真。
比如,上一秒我还在想这雾蒙蒙的天太过潮湿,身上湿透的衣服湿湿黏黏的让人不舒服,顺口说了句:「要是出点太阳便好了。」
下一秒,原本还乌云密布的天瞬间晴朗,太阳照得人身上发暖。
又比如,走了许久我早已肚中饥饿,瞧见前方的那只兔子不免心中热切,便随口打了句玩笑:「若是它能一头撞在树上,让我吃掉就好了。」
可谁能想到,我话落没多久,那原本一蹦一跳的活泼兔子,便忽然转弯,猛地一头撞到了树上,把自己撞得昏了过去。
父亲眼疾手快将那只晕了的兔子抓了起来,当晚一家三口美美吃了顿烤兔肉。
我并没有多想,只认为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直到,某日路过一村庄时突遇贼寇下山洗劫,点着火把扛着砍刀的贼寇,迅速冲开了逃荒的队伍,开始烧杀抢掠。
按理说我们这群逃荒之人的身上早就一穷二白,除了一条命再一无所有,可耐不住那群劫匪此次目标并不止钱财。
他们要女人!
「你们这群叫花子都给我听着,识相的赶紧给我把队伍里的女人都交出来,否则要是让我发现了,老子不只要女人,还要你狗命!」
四下逃窜的除了女人,有的要么被乱箭射死,要么被那群匪寇骑着马活生生从身上碾死。
被他们发现,掳走的女人则如同一个玩意儿一般,被他们扛在肩头呼喊炫耀。
仅剩的流民被他们围在中间,三三两两缩在一起,因为恐惧不停地瑟瑟发抖。
「老子不信你们之中就这几个女人,识相的赶紧自己站出来,跟着爷几个回山寨去,爷保准你们日后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受着劳什子的苦!」
「要是有漂亮的被我家大哥看上,说不准还能做个压寨夫人,从此以后穿金戴银,好不快活!」
领头的贼寇满脸络腮胡,一条伤疤从左眼蔓延至嘴角,整个人面目可憎让人瞧上一眼便会抖上许久。
他的脚边跪着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花白的老人,老人拽着他的裤脚,即便是害怕,却也声音颤抖泪流满面地哀求:
「大人,大人,求求你了放了我的孙女儿吧!」
「我儿子儿媳惨死在路上,只留下这一个丫头,我求求您放了她,只要您放了她,老头子我给您当牛做马,干什么都成啊!」
他跪在地上不停地朝着络腮胡磕头,而络腮胡身后,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瘦弱女孩儿正被他身后的小弟扛在肩上,撕心裂肺的大喊:
「爷爷,爷爷救我!」
「爷爷,爷爷!」
几乎是令人揪心动容的一幕,可此刻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有所触动,又或者说此时没有一人抬头。
这些活着的人,哪一个不是一次次从死了逃生活到了现在。
在这乱世,多管闲事便是自讨苦吃。
想到这我的唇角溢出了一抹自嘲般的苦笑。
「当牛做马?」
络腮胡话音刚落,人群之中顿时爆发一阵大笑。
只见他嗤笑一声,抬脚便将那苦苦哀求的老人一脚踹了出去,不屑骂道:
「老不死的东西!老子用你来当牛做马!」
「老子看上你孙女那是给你孙女儿的福气,你把老子当什么了?抢来的玩意儿哪有往回去还的道理!」
说罢,他又环视了一圈跪在地上抱头发抖的我们,冷笑一声道:
「爷今个,没耐心跟你们继续废话,爷最后数三个数,要是让爷逮住了你们私藏女人,那你们就全都一起死!」
「一,二,三——」
「大爷,大爷,这儿,这儿!」
眼见着倒数便要结束,人群之中有一男人忽得将自己身边女人推了出去。
「大爷,我还不想死,这是我媳妇儿,刚娶没几年还嫩得很,你们把她拿走,留我一条命吧!」
灰头土脸破衫烂衣的女人脸上还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似乎全然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就这样被自己的丈夫舍弃,成了他换取生的工具。
「啊啊啊!你这个吃里爬外的混蛋,老娘真是瞎了眼,怎么就跟了你!」
女人被贼寇当做物品一般拖走,脸上满是泪痕,却不忘朝着男人凄厉地叫喊着。
「还有吗?不可能就这一个!」
「难不成,你们想一起死?」
络腮胡扬着下巴,恐吓一般扬了扬手里的大砍刀。
「有有有!」
又有一流民跳了出来,指着离我们不远的某处,大声喊道:
「林二家的,他家有一闺女,你们抓她别杀我们啊!」
「对对对!还有那边,那都是女人啊!咱们不能被一群婆娘害了啊!大爷们,饶我们一命吧!」
眼见着自家女儿和媳妇儿被贼寇抓走,几人哭天喊地地想要向前拽她们的衣角,却被那贼寇一刀了却了性命。
鲜血蔓延了一地,恐惧围绕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即便是重活一世,我依旧被眼前的场景吓得瑟瑟发抖,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流民,为了活命,迫不得已背井离乡风雨飘摇。
我比谁都知道这群贼寇的恐怖,毕竟我的大哥曾经就死在他们的手里。
我一边憎恨着他们的残暴,可却又害怕他们的残忍。
娘亲虽然也同样被吓得颤抖,可却依旧将我死死抱在怀里,压着我的脑袋不让我抬头。
阿爹将我俩挡在身后,不断用只有我才能听见的声音告诉我,让我不要发出声音,不要抬头。
4.
可这并没有用。
「给我起开!」
有眼尖的贼寇一眼便看见了被藏起来的我,还未等我回过神来,娘亲便被人一把拽起,甩到了一旁。
「二当家的,这里还有一个女人!」
「奶奶的,藏得够深啊!」
络腮胡怒骂一声,朝着我们走来。
我瘦小的身躯暴露在他们空气之中,阿爹急忙扑上来想要帮我遮掩,却被那络腮胡踹中胸口,仰倒在地上。
「哟,这妞长得不错啊!」
我被那络腮胡一把拽了起来,借着火把,他看清了我那张灰蒙蒙的脸,只是乍一瞬便眼中发亮。
「小妞,跟着爷回山寨,爷保证让你日后吃香的喝辣的,好好对你!」
他伸出手扣住了我的下巴,眼神之中满是贪婪的光。
阿爹不顾疼痛从地上爬起来,不停地朝着那络腮胡子磕头,哀求道:
「大爷,求求您,放了我女儿吧!」
「我就只有这一个闺女了,求您放过她吧!」
娘亲也跪在地上,不停哀求道:
「大爷,丫头还小求您高抬贵手吧!我代替我家丫头跟您走,求求您放过她吧!」
娘亲伸手拉住我的裤脚,想要将我拽回来,却不曾想那络腮胡凶狠起来竟是男女不分,一脚便踹中了我娘的胸口,将她踹出老远呕出了一口鲜血。
「去你娘的老娘们!老子要你管个屁用!」
「你闺女跟了我还委屈你了?老子能看得上她,那是她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想活命就都给我憋着,不然的话,现在就送你们上西天!」
说罢,络腮胡又一脚踹开了想要上来拽我的阿爹,朝他脸上吐了口唾沫后,拉扯着我便要走。
瞧着爹娘被打,我顿时胸中冒出一团火,奋力挣扎未果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是抓着那络腮胡的胳膊,狠狠咬上了一口,竟硬生生咬下来了一块肉,疼得他大叫一声,顿时松了手。
「你这小贱蹄子,你特娘找死!」
我趁着他松手的空当逃回了爹娘身边,朝着他目眦欲裂道:
「呸!你这个杀千刀烂心眼的王八蛋,你谋财害命死不足惜!」
「你杀了这么多的人,丧尽天良,老天爷可是都看在眼里的,说不准,他马上就降道雷下来劈死你!」
爹娘流着泪将我紧紧抱在怀里,生怕有人再将我抢走一般。
或许是我说的这句话,对于他们这群坏事做尽的家伙来说,实在是太过搞笑,此刻所有贼寇都仰头大笑了起来。
「行啊,我倒要看看这道雷能不能劈的下来!」
络腮胡走到我面前,看着我满眼皆是嘲讽一般的杀意。
「但,你是没有机会看到了!」
说罢,他举起刀想要朝着我的脑袋劈头一刀,但下一秒,原本晴朗的天空却忽然响起了惊雷。
就在络腮胡诧异愣神的那一刻,一道雷猛然从他头顶上落到了他的刀尖之上,只听见一声炸响,络腮胡便被劈得全身焦黑,嘴鼻还在不停往外冒烟。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了镇山的吼声。
「嗖!」地一声,一支箭便破空而来,直直贯穿了络腮胡的胸膛。
只见前一秒还凶神恶煞的络腮胡,现在便如同一块僵硬的木头,直挺挺地倒在我们面前的地上。
「啊!」
娘被吓得尖叫一声,却不忘将我的脑袋护住,把我抱在怀里。
「快撤,快!官兵来了!」
「妈的!是来剿匪的官兵,快撤,撤!」
眼见着那群举着火把穿盔甲之人越来越近,方才还气焰嚣张的匪寇顿时如同失了魂的鹌鹑,开始四处逃窜。
可那零散的匪寇又哪里是训练有素的军队的对手,几乎半盏茶都未到的工夫,方才的匪寇便被全部剿灭。
眼见着贼人已死,我心中一根绷着弦才终于松了下来,下意识摸了摸胸口,却在没有摸到那熟悉的触感时大惊失色。
玉佩呢!
我皱起眉头,想要起身在这混乱的场地寻找,可下一瞬却瞥见方才带头剿灭匪寇,骑着高头大马身穿盔甲的男子下了马,他身边的侍从手中似乎捧着什么东西正欲交给他查看。
那一瞬间,我的目光一凝。
瞧着领头那威风凛凛的男人,我握紧拳头,几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挣开了娘的怀抱,冲到了那男人面前, 一把夺回了那枚丢失的碧绿色玉佩护进了怀里。
「这是我的玉佩。」
我紧紧握着那枚玉佩,胆怯地望着两人,可在瞧清男人面孔的那一刻,竟是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上。
韩启明!
怎么会是他!
不怪乎我如此害怕这个人,前世我曾经以灵魂的状态跟在沈知秋身边许久,也曾经听过这位人称「活阎王」的,韩大将军的威名。
韩启明出身镇国公府世家,九岁随父入军营,有勇有谋,骁勇善战,曾经在战场上凭一剑射穿了对方将领的咽喉,攻破了敌方城池。
然而我对他影响如此深刻的原因倒还不是这些,而是因为前世,他只凭一个眼神就让已经贵为圣女的沈知秋,吓得大病三天。
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眼神,就如同地狱十八层里爬出来的阎罗像人索命一般,让人脚底生凉,浑身冰寒。
如今,我竟是又一次对上了这双眼睛!
「哪里来的乱民,敢冲撞我们将军!」
身旁的士兵反应过来便要拔出自己身上的佩剑对准我,可却被韩启明抬手阻拦,示意他退下。
我能够感受到他的目光慢慢落在了我的身上,我没敢看他,只听见他冰冷着语气,一字一顿道:
「你说,这块玉佩是你的?」
他的声音喑哑却透着寒凉,激得我猛然一颤,可想到前世我却又忍不住咬牙,心一横抬起脑袋对上了他的视线。
「对,这玉佩是我娘亲的。」
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有哪里来的勇气同面前的活阎王对视,话落,我甚至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慢慢开始凝结。
他似乎正在上下打量着我,一双狭长却又锐利的眼睛让我忍不住瑟瑟发抖。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正当我快要坚持不住时,却听见他忽的发出一声似有似无的轻笑,便对着我道:
「你最好不是在骗我。」
骗你我是狗!
我心中忍不住抓狂,心想这男人怎会如此恐怖,以后定当不要再跟他有什么瓜葛才好。
「不敢欺骗将军,玉佩的确是我娘亲的,她从小从不离身,因着她曾讲过或许日后能凭着这玉佩找到她亲生爹娘的下落。」
「亲生爹娘?」韩启明皱眉。
「这是什么意思?」
上钩了!
我垂下脑袋,眼神之中划过了一瞬光亮,立刻回复道:
「我娘亲是孤儿,是外祖母下河洗衣时在河边的一个木桶之中捡到的,捡到她时襁褓里便放着这块玉佩。」
「外祖母去世时曾经告诉过母亲身世,说捡到她时她被一通红绸缎锦被包裹着,怀里抱着一块绣着杜鹃的帕子,那帕子包着的便是这块玉佩。」
「我们这一路北上逃荒了三年,一路上食不果腹,即便是再难娘亲也从没当掉过这块玉佩,便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寻到自己的根。」
说着,我难免动容,落下泪来。
韩启明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我话中的真实性,半晌后才终于开口,示意我带他去见我娘亲。
「在那,我带将军过去。」
我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不顾此时依旧无力的腿,尽量稳定步伐带着他走到了爹娘面前。
「娘,你的玉佩。」
我将怀中的玉佩递到了娘亲的面前,娘亲的脸上顿时露出惊喜的神情。
「儿啊,这块玉佩你是从哪儿找到的?娘亲还以为弄丢了!」
话落,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瞧着我:
「你那日不惜冒着大雨出去,难不成便是为了给阿娘找玉佩的,对吗?」
我点了点头,下一秒便被阿娘搂进了怀里。
「傻丫头,你这个傻丫头!」
「只要你能活着,阿娘不在乎什么劳什子玉佩,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阿娘抱着我泪流满面,一旁父亲却是已经对着韩启明跪拜,伏到了地上。
「将军,小女顽劣若是有哪里冲撞将军的地方还请将军多多包涵,您若是想要惩罚她,子不教父之过,便由贱民替她受罚吧!」
「父亲……」
看着卑污伏在地上的父亲,我心中不免浮现阵阵心酸。
但,我也明白。
从今往后,再也不会了。
这种为了活命,对人卑躬屈膝尽显卑微的事情,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了!
「我并不是要治她的罪。」
韩启明言语简单,从袖中掏出了一方帕子,递给了我。
「将军,这是……」
「帮你娘擦净脸。」
我应了一声,随后捏着帕子帮娘擦净了脸上的灰尘。
三年苦难的蹉跎,磨掉了她曾经如雪一般的肌肤,可却磨不平她那精致的五官。
即便是如今因为饥饿变得面黄焦瘦,可却还是能够看出娘亲先时是何等美貌非凡的女子。
「将军,您方才是何意?」
我侧身回头,让娘亲那张脸显露在韩启明面前,韩启明的视线落在娘亲的脸上,只是一瞬,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顿时大惊。
下一秒,他便猛地跪到了地上。
「臣,韩启明,奉太后之命找寻明朝公主,特迎公主归家!」
6.
自幼失踪三十余年的明朝公主被寻回,天启上下满朝轰动。
娘亲被迎回皇都那日,当朝大臣跪在城门口迎接,皇都百姓跪地迎拜那场面简直好不壮观。
皇帝亲自站在宫门口,只为提前确定迎回之人是否是他丢失多年的亲姐姐。
可,所有的质疑却在瞧见母亲样貌的那一刻,全都打消了。
像!实在是太像了!
母亲的那张脸,像极了当今太后年轻时的容颜。
多年缠绵病榻的太后,几乎是在见到母亲的那一刹那几乎是泪眼婆娑,谁能想到时隔三十多年,竟还能找到当初遗失的女儿。
众人皆以为是太后多年虔心祈祷感动了上苍,殊不知这一切是我早就计划好的一场「意外」。
我原本的计划,是想要一路北上,找机会偶遇下派赈灾的巡抚露出那块玉佩,可谁承想就这么运气不好碰上了打劫的贼寇,又恰好撞见了前来剿匪的韩启明。
前世,我日日跟在沈知秋身边,曾经听闻先皇还曾在世时,曾和怀胎八月的太后一起南下出巡。
期间突遇程王造反,太后被惊早产,彼时先皇被困,太后恐先皇遭遇不测,万般不舍之下,只能留下玉佩,让身边嬷嬷带着孩子先行离开,自己则前往边境调兵营救先皇。
可谁知,抱着孩子逃亡的嬷嬷却遭遇了不测,为了小公主的安全,她撑着一口气将孩子藏在溪边的木桶之中,让她顺着河流而下,或许能够保住性命。
程王伏诛之后,太后得知了嬷嬷被害的消息,可她却一直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女儿已经过世,苦苦寻找十多年,直至新皇登基才最终作罢。
但就在几年前,太后病重,又开始思虑她弄丢的女儿,皇帝不忍看其忧虑重重,便下令全国寻找遗失的公主。
可寻找一个从襁褓时期便弄丢之人是如此艰难,唯一的线索便是一块先皇送予太后的碧绿玉佩。
而这块玉佩,便是母亲从不离身的那块雕刻着凤凰的玉佩。
前世,沈知秋被接回皇都,但因为其身份成谜并没有受到皇帝的重视,恰巧这时她听闻太后一直在找寻遗失多年的女儿,打听之下,她确定太后口中所说的那块碧绿玉佩便是母亲生前一直贴身携带着的那块。
于是,她暗中派人回到那片废墟寻找,果然找到了那块被废墟掩埋的碧绿玉佩。
她拿着那块玉佩找到了太后,编造了一套父母在逃荒途中死亡的故事,并冒领了我的身份,从而由身份成谜的怪人,一跃成为了皇太后的外孙女。
之后更是被封为圣女,一路顺风顺水。
然而这一世,我又岂会再让她得逞!
况且,是谁说,觉醒了神圣之力的只有她一人?
虽然有些不可置信,但是从那雷正好劈中了那刀疤脸的那一刻,我便基本上确定,之前我所说的幸运似乎根本不是幸运,我似乎真的有了言出法随的能力。
包括刚重生那时,我明明记得前世沈知秋放火烧屋的那晚并没有下雨,似乎是我重生而来之后,看着愈燃欲烈的屋子,说了句:
「若是能来场大雨,将这火浇灭便好了。」
当然,我也发现,这个能力似乎并不是随时随地都会有用。
只有在心中渴望达到极致,并且真诚祈求说出口才能成真。
比起沈知秋点石成金的能力,我这能力即便是说出去,也没有多少人会信。
母亲在宫中待了数日,我才和父亲接到旨意进宫面圣。
但也不知为何,来皇都已经近半月,父亲却一直惴惴不安,他似乎很抗拒进入皇都。
又或者说,他十分抗拒我进入皇都。
于是,在进入皇宫的路上,我实在没有安耐住心中的好奇,问出了口。
可这一问,竟是问出了一个父亲隐瞒了多年的秘密。
「小四,你老实告诉父亲,你是不是觉醒了言出法随的能力?」
「父亲,你怎么……」我满脸诧异,我一直想要隐瞒自己觉醒能力的事情,可却没想到父亲竟早就察觉。
父亲露出了一抹苦笑,不住地摇头:
「看来,这都是命,这都是宿命啊!」
「咱们家族终究逃不过这种结局!」
父亲的脸上露出无奈认命的神情,他开始同我讲起一段既悠长又令人震惊的家族过往。
我这才知道,我所在的家族原先并不姓贺,而是复姓贺兰。
我们曾经是那个传说之中,拥有着神圣血脉的贺兰一族。
六百年前,第一任拥有着神圣之力的圣女,便出自贺兰一族。
之后,每过五十年,圣女陨落,便会有新的圣女自贺兰一族出世,为国家带来富饶与安宁。
但,这一盛景夭折在了第八任圣女死亡的那一刻。
自她去后,往后两百多年,贺兰一族再未有人觉醒过神圣之力。
贺兰一族由圣女而辉煌,也因圣女而衰落,最终成为了历史长河里,被舍弃掉的一枚尘埃。
圣女在觉醒神圣之力之前,因为周身力量太强便会影响到身边之人。
打从沈知秋觉醒点石成金的能力开始,父亲的心中便有了预感,我恐怕过不了多久,便会觉醒真正的神圣之力。
所以他当时并不愿意让沈知秋回到皇都,便是因为害怕有人发现贺兰一族并未真正消亡,而被牵扯进如今皇都这混乱的局势之中去。
听着父亲的话,我的眉头慢慢皱起,我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在思虑着什么,半晌之后我才终于开口,对着父亲询问道:
「可是父亲,如今这乱世,多少人流离失所,咱们逃荒三年又见识过多少生灵涂炭。」
「若这正是上天赐予咱们这一族的福报,我又如何能够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曾经同我们一般的人继续这般经受苦难,而我却为了平静选择独善其身呢?」
「您曾同我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我不敢说我有着能让乱世安稳的能力,可既然我获得了这份能力,这便是老天爷给我的责任,我又如何不能像先辈那般冲出去,为这世间,求来一份太平!」
自从确认自己觉醒了神圣之力后,我想了许多。
我想若这真是上天给我的恩惠,就如同父亲教育我们的那句话一般,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佛乱其作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若是三年的逃荒以及上一世的枉死是上天给我的考验,那我也算是历经考验,只等着为我自己,也为这世间无数如我一般之人,结束那无尽的苦难。
我怕死却不贪生怕死,父亲的那一番话更是让我明白自己的责任,哪怕微乎其微,我也会尽我所能为这乱世带来一丝希望。
更何况,我同沈知秋之间的恩怨,必须得做一个了解!
无论是前一世还是这一世,我都要让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7.
宫中为了欢迎娘亲回宫办了一场巨大的宴会。
皇都内所有官人及女眷都会入宫参宴,而我也特地让人,给沈知秋也递去了一张请柬。
按照前世的时间,此刻她应该还在做那成为圣女的美梦,可我偏偏就要在这场宴会上,让她的美梦破碎,接受现实!
因着母亲被寻回的原因,太后因为近日心情大好,连带着病也好了许多。
她带着母亲坐在上首,而我则坐在母亲下方的旁边,父亲得了殊荣成了驸马,破例被安排到了只有皇子才有资格坐的上位。
太后同娘亲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我则坐在旁边时不时笑着应和,太后爱屋及乌,连带着让皇帝将我封为了郡主,赏赐了许多金银珠宝,公主府的库房都快要堆不下那些宝物。
忽然,娘亲似乎瞧见了谁,面上的笑容顿时僵硬在脸上,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正瞧见小五穿着绫罗绸缎走进大殿,脸上哪里还有之前同我们逃荒时的那般小心翼翼与胆怯。
娘亲握紧拳头侧过了脸,似乎并不想看见她,可我却毫无顾忌,昂着下巴同她对上了视线。
不出我所料,那一瞬间方才还镇静自若的她,脸上顿时出现震惊诧异的神情。
她慌张的环看四周,却在瞧见上座的娘亲和阿父时,吓得踉跄的差点摔倒在了地上。
她恐怕怎么也想不到,我们三人居然没死!
如今,竟比她的身份还要高贵。
她被引路的宫女扶到了位置上,脸上的表情却一直惶恐不安。
就是这样!
我勾起唇角慢慢收回了视线。
她尽管惶恐,毕竟令她更加惶恐的,还在后面呢。
宴会开始,皇帝先是同众人客套了一番,随后便向众人宣告了娘亲长公主的身份。
大臣们一齐祝贺,大殿上歌舞升平,人人的脸上都挂着笑颜。
真是兴头时,也不知哪位大臣瞧见了坐在角落的沈知秋,便提出让众人见识见识她那点石成金的能力。
眼见着自己有了露脸出头的能力,沈知秋即便是再不安,也不愿放过这个机会。
「小女愿为陛下与太后公主助兴。」
沈知秋乖顺俯身,在众人的期待下接过一旁小太监递来的花瓶,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现了她那点石成金的能力,看得人一阵叹为观止。
「好好好!」
皇帝满脸惊讶,一连说了称赞几声,拍手叫好。
沈知秋得了夸奖一时间心生喜悦,受宠若惊道:
「小小能力能博得陛下一笑已是小女三生之幸,小女愿将此金瓶送予长公主殿下,还请公主殿下莫要嫌弃。」
「不必了!」
母亲几乎是毫不犹豫拒绝了这份殷勤。
「圣女大人的这番心意,我可受不起。」
母亲面无表情,看向沈知秋的神情里除了失望还有满满的恨意。
众人似乎不解为何这位被寻回的长公主,会对素未谋面的圣女有着这般大的不满,就连太后此时也满脸疑惑,低声询问母亲是否是哪里不舒服。
「娘亲——」
我朝着娘亲弯了弯嘴角,示意她控制好情绪,紧接着我适时出声打破了这一尴尬。
「娘亲患有救济方才身子不爽,一时言行失措,还请圣女莫要往心里去。」
「看圣女年纪不大,不知圣女姓名,家住何处?是否还有亲人?」
我朝着沈知秋展颜而笑,却见她瞳孔微缩,立刻低下脑袋,回道:
「小女姓沈,名知秋,骏河县人,三年逃荒,家中已无人了。」
听得出,她此刻正在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迫使自己不要颤抖。
我被她如今这副模样弄得有些想要发笑,但却只是弯了弯嘴角,继续道:
「你姓沈?皇祖母,这就奇怪了……」
我皱起眉头望向了坐在上位的太后,满脸不解道:
「我明明记得,古籍之中所记载,古有贺兰一族为天神所眷顾,赐下神力为保世间平安。」
「六百年间,历代拥有神圣之力的圣女,皆为贺兰一族所出,你既姓沈,不是贺兰一族血脉,又何来的神圣之力?」
说罢,我昂起下巴居高临下望向沈知秋,我此刻竟是很期待,她要如何回答。
「郡主,古籍而已,岂能当真?」
果不其然,沈知秋扬起脑袋虽然恐惧,可却依旧硬着头皮答道。
「郡主,小女卑贱之身,是机缘巧合之下才获得了这份力量。」
「小女不知自己是如何得罪了郡主,竟是惹得郡主在众目睽睽之下质疑小女的身份。」
「小女惶恐,还请陛下让小女离开皇都,勿扰郡主烦心吧。」
说罢,沈知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一招以退为进竟然在场众大臣对我议论纷纷。
就连皇帝看向我的眼神之中也多了一丝责备,可看在母亲的面上却又不好出言责怪,只能对我温声劝道:
「莞儿,缘何要对她生这般大的意见,再说那贺兰一族早已灭亡,古籍上的东西,有时候也做不得真。」
「谁说贺兰一族早已灭亡?」
我转头不卑不亢看向了皇帝,随后朝着父亲递了一个眼神,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身,朝着他跪了下去。
「莞儿,这是作甚?」
皇帝没能反应过来,正欲让身边的太监扶我起来,可下一秒我却已经和父亲一个响头磕在了地上,只听见父亲不卑不亢道:
「臣,贺兰荣康,贺兰家族第 109 代家主,拜见陛下!」
「陛下,贺兰家族虽在两百年前就已衰败,可是并没有灭亡,只是改为贺姓,归隐山林之间。」
父亲此话一出,殿上一阵哗然,就连皇帝也噌的一下从龙椅上站起身来,满脸不可置信。
「你说你是贺兰一族,你可有证据?」
父亲淡然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块精心包裹的黑色玉佩,递了上去。
「臣这一块玉佩,传到臣这一代已有两百多年了,上头的雕刻工艺乃是出自天朝宫中雕刻,做不得假。」
太监接过玉佩,递到了皇帝面前,皇帝皱着眉头仔细察看后,又递给了坐在上处的太后。
太后皱紧眉头,却在瞧见玉佩背面雕刻的花纹时神色一凝,立即出声道:
「不会错,哀家不会看错。」
「这块玉佩,同先帝保管着的那块圣女玉佩上的花纹一样,你真是贺兰一族的血脉!」
「臣不敢诓骗太后与陛下。」
父亲立起身子,垂着眼眸一字一顿缓缓道:
「臣父亲只诞下了臣一名独子,臣这一脉原有四个孩子,三年逃荒,三个孩子死在路上,如今只剩下莞儿这一个孩子。」
「臣不想欺瞒太后与陛下,贺兰家族自第一代圣女出世显赫了近四百余年,四百年起起落落,臣本不愿让女儿显露其身份,可耐不住不想瞧着太后与陛下被人欺骗,也不忍看那人间疾苦,百姓受难,故才让贺兰一姓重现天下,只为结束那时间苦难。」
「什么意思?被人蒙骗?」
皇帝皱紧眉头反应过来之时视线已经落在了一旁的沈知秋身上,像是质疑一般道:
「你的神圣之力,莫非是假的?」
面对天子的质问,沈知秋整个人如同鹌鹑一般颤抖的伏在地上,可却仍不忘为自己辩解:
「陛下,即便小女不是纳兰一族之人,可小女点石成金的力量您是亲眼瞧见过的,怎么会是假的呢!」
「舅舅,她的能力的确不是假的,但却也不是真的。」
我直起身子看着底下还在垂死挣扎的沈知秋,准备给她最后会心一击。
「古籍之中曾有记载,圣女在觉醒真正的神圣之力以前,因为周身力量的原因,会导致身边之人也接收到力量的洗礼,从而获得一些奇怪的能力。」
「但,这份力量会随着真正神圣之力的觉醒,而慢慢消失。」
「她,同我们待得时间太久了,所以沾染力量也是正常的。」
「你说对吗?小五?」
我的语气逐渐冰冷,歪着脑袋吐出了一句让所有人几乎震惊的话语。
我缓缓地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她的面前,对着她咬牙切齿道:
「你当初,给我们下药,想要放火烧死我们的时候应该没想到,我和爹娘还能活着吧。」
「什么?」
人群之中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高位之上母亲浑身颤抖双目通红,几乎是憎恨一般看着沈知秋,朝着她怒吼道:
「两年啊,整整两年啊!」
「逃荒路上,哪个人不是独善其身,我三儿不忍看你被那群难民欺辱,为了救你被那群丧心病狂的家伙活活打死。」
「我瞧你一人无亲无故,怕你被人欺辱,将你带在身边视如己出,你重病之时更是不惜当掉那块玉佩为你医病。」
「可你呢?你又是如何对我们的!」
「我们一家究竟是如何对不起你,让你甚至不惜下药,要将我们活活烧死!」
母亲娘亲声泪俱下质问着沈知秋,声声如泣,听得身旁太后吓到快晕厥。
「不是,不是这样!」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们!」
眼见真相被戳穿,沈知秋立刻出声否认,可事到如今我又怎会让她就这么轻易逃了去。
「你左边肩上有一道被树枝划开的伤疤,你即说从不认识我们,不如便让外祖母身边嬷嬷瞧瞧便知。」
我话落,太后立刻示意身边嬷嬷上前, 那嬷嬷不顾沈知秋闪躲, 一把扯开她的衣裳, 瞧见了她肩上的疤痕。
「娘娘,陛下, 她的肩上确有疤痕。」
「郡主说得都是真的。」
嬷嬷话落,皇帝与太后的脸色猛然沉了下来, 看向沈知秋的眼神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 让她整个人吓瘫在了地上。
「也就是说,长公主所言,皆是真话!」
「你不仅冒充圣女,甚至不惜恩将仇报, 害死朕的皇妹!」
「世上为何会有你这般恶毒之人, 你简直死不足惜!」
皇帝动了怒,殿中之人立即跪了一片, 满脸惶恐。
「来人, 给朕把这恶毒之人拉下去关进天牢, 等她的力量消失, 再凌迟处死!」
皇帝一挥袖,两名侍卫立即上前, 便要将沈知秋拖下去。
沈知秋惊慌失措,一把抓住了父亲的袖子,苦苦哀求:
「父亲, 父亲你救救我, 我知道错了, 我已经知道错了!」
「我只是一时误解了您, 做了糊涂事儿,您和母亲既然还活着,这就证明我并没有真的想要置您于死地, 您帮我求求情, 我不想死!」
见父亲不理她,她又看向了娘亲:
「娘亲, 娘亲!您说过我以后便是您的亲女儿,您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死的对吧!」
「当初那块玉佩可是我替您赎回来的, 没有那块玉佩您也做不成长公主,您不能这样恩将仇报啊!」
「娘亲,您救我!」
沈知秋叫喊着被人从殿上拉走, 从始至终父亲母亲没有再看她一眼。
前世今生的仇怨终于在此刻终结, 心中的那一口怒气,到此时终于散开了。
一月之后,沈知秋的神圣之力终于散尽, 被处于凌迟。
据说在能力消失之前,皇帝则派人用她的能力大量点石成金,换来了足够多的金子兑成粮食,让人送去赈灾。
而纳兰一族的身份被揭开,我圣女的身份自然也藏不住。
我得到了前世沈知秋所获得的一切,但同她不一样的是,我将彻底终结乱世。
我站在曾经先辈用来祈福的祭坛上,用我的力量,诚心祈求上天, 赐予天启盛世繁荣。
「愿往后世间再无战乱饥饿,愿百姓安家乐业,国家繁荣富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