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全班一起穿越到了 3035 年。
曾经食物链顶端的人类现在成了濒危一级保护动物。
学渣:「啊,太爽了,管吃管住管搓澡,牛排龙虾小蛋糕。」
班长:「空调水床游泳池,二十六度 YYDS。」
班花:「嘤嘤嘤,他们怎么一直看我耶,是这么这么喜欢我吗?」
而只有我汗毛直立,口干舌燥。
宝子们。
你们忘了,作为濒危物种,除了被呵护被喜欢被追捧,还要被无限繁殖啊。
1
我是最后一个被捉住的。
作为动物科学专业的学生,我们在前往野生林区观察一只野生熊猫的路上实践途中翻车,醒来后,就集体穿越到了末世。
我的腿受了伤,在找吃的时候失散了。
等我一觉醒来挣扎向东爬山的时候,那个一路偷偷跟踪着我,身形彪悍地戴着手套的虫族再次出现了。
我用力挣扎想要跑,伸手慌乱捡身旁的碎石想要再砸过去,但那眉清目秀的虫族大哥仍旧只是睁着复眼看着我,嘴里发出很低而又协调的鸣叫,好像叫我别怕。
看起来似乎没任何恶意。
我早已疲惫不堪,脚上的伤口再次流血,身后虫族又发出轻声的呼唤,这次我停下了蹒跚的脚步,回过头去。
它在地上放了一个果子。
我咽了口口水,低头看那果子的时候,脚上传来轻微的刺痛,一根很细的虫针带着麻痹效果扩散全身。
我被麻醉了,等我睁开眼睛已被带到了一个完全迥异的建筑基地里。
负责守卫门的另外两只虫族打开大门,银白的屋舍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光幕和旋转的图标汇聚成看不懂的信息。
左右的透明屋子里,正有几个面部奇形怪状的人类缩在角落,抬头看向这里。
这几个白人和黑人一看就有点问题,上下眼睛不协调,眼距过宽,头发也稀稀拉拉。
我被从透明的电子箱抬下来的时,基地里起了一阵轰动。
所有的虫族都围了上来。
它们喁喁唧唧,好像很着急,又很激动,白色的头上复眼中的小眼睛一瞬不瞬看着我,一只看起来像是领袖的虫子伸出了触手,我药效没过,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的手落在我头上,轻轻摸了一下。
唧唧咕咕就像笑,领头虫子复眼里面无数小眼睛的瞳孔扩大了。
按照人类的情绪判断,这是激动或者高兴。
看来这些虫族似乎很喜欢人类,特别是人类光洁的皮肤和柔软的头发。
2
我被送到了一个单独的类似医疗室的地方。
脚上的伤口被进行了虫族医疗处理。
和人类的治疗不同,虫族的方式比较粗暴,比如那一块坏掉的肉都是直接挖掉,没有药物,只等自己长出来。
我在麻醉结束后差点疼得抽过去。
然后这时负责照料我的一个虫族奶妈送来了一盆奶,居然是带着腥味的刚刚挤出来的牛奶,我咬牙喝了。
虫族奶妈很高兴,仔仔细细看了我好一会,又趁着没有人戴着手套的触手摸了摸我的头。
我忍着某种程度的恶心,不敢轻举妄动,除了尽力吃东西就是观察。
因为我的乖巧和沉默,很快我得到了奖励。
这天虫族奶妈在我吃完了东西之后,将我小心捧了起来。
它用虹膜识别启动旁边的光照传送带,然后我们就顺着不明材质却始终明亮的走廊被传送前行。
到了一个宽大的房子停下,门打开,里面混合摆着好些人类社会的凳子椅子一类的物品,一看就是收藏的古董用品。
最里面是十来个营养仓。
每个舱室里面都有东西。
最外面的那个闭着眼睛的,正是我的同学,班上的学渣。
他们居然在这,我一下紧张起来。
营养仓里的虫族医生唧唧喁喁,然后看着我有反应,示意我的奶妈将我放下来。
我一瘸一拐走上前面,一个个看,走到最中间,里面的人醒了,是我们班班花张雨然。
我伸手想要去敲。
从前面的营养仓突然冒出一只机械臂,凌空出现了一行文字,大概是某种介绍。
我哑着声音颤抖着叫了一声张雨然。
我的虫族奶妈立刻发出很开心的尖锐叫声,这是这几天我第一次说话。
它和值班医生说了什么,过了一会,舱门开始打开,班花最先被机械臂取出来,接着其他几个同学都被唤醒了,大家揉着眼睛看我。
我一下没忍住,差点要哭出来。
醒来的同学们却哈哈轻松笑起来。
3
他们比我被抓的时间早了半个月。
知道的东西也比我多。
这是地球,却又不是完全是地球。
如今的地球早就被外星虫族占领,曾经的人类,现在寥寥无几,几近灭绝,是联邦一级重点保护动物。
也是地球的新主人虫族的宠儿。
圈养的总数量不超过一百只。
正被用国家级的努力在保护着。
看着我还不明白自己处境。
学渣先笑:「想想曾经的国宝胖达什么待遇,我们就是什么待遇。」
一人之下,万物之上啊。
学委也安慰我:「不要怕,现在我们安全着呢。它们不会伤害我们的。幸好你来了,大家都担心死你了。」
这一段时间相处,他们已能简单听懂并揣摩出虫族统治者的一些意图。
又因为这些揣摩显露出来的聪慧,得到了虫族们前所未有的关注。
良性循环,如今源源不断的照料和升级宠爱,让大家都有了当王子公主的幻觉。
学委说:「按照对他们刻在我们上面的文字的揣摩,还有这些虫族激动的程度,我估计现在整体人类数量应该比曾经的胖达数量还要少,我们打赌,李健康非说是三千,班长说一千,班花说八百,巴巴,你赌多少?」
多少?我说不知道。
我转过头,身后的监控室,那个曾经将我带进来的虫族触手上戴着清洁手套,正在打扫卫生,它不时偷偷看着我。
那一瞬间,我竟然在它复眼中感受到了某种复杂情绪,似乎是……担心。
是担心濒危的我们出事吗?
可笑,人类作为古老珍贵的活化石,凭借强悍的适应能力在地球生活了五百万年。
灭绝了地球近百分之八十五的野生哺乳动物,消耗了近一半的植物,一度成为地球之主。
然后在千年后,就直接成了濒危物种。
等等,濒危物种!
我猛地想起当时来基地时外面的那几个面部不协调的人类。曾经澳洲曾有个轰动全球的案子,关于一家人内部繁衍的惨案,体现在他们的幼崽身上就是严重的健康问题,有的面部畸形,美感很差,有的视力很差,还有的不能说话。
难道那些基地的人类也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
此刻旁边的同学们还在喜滋滋议论。
学渣:「啊,太爽了,还不用当社畜,管吃管住管搓澡,牛排龙虾小蛋糕。」
班长:「空调水床游泳池,二十六度 YYDS。」
班花:「嘤嘤嘤,他们怎么一直看我耶,是这么这么喜欢我吗?」
而只有我汗毛直立,口干舌燥。
宝子们。
你们忘了,作为濒危物种,除了被呵护被喜欢,还要被无限繁殖啊。
4
我们现在在一起的加上我,一共八个人,都是同一车上的,都是两个寝室,平时也玩得挺好。
班长、学渣、体委和眼镜男黄世峰是男生。
而我、班花、学委和我内向的室友张涓涓是女生。
正好四男四女。
此刻我们的手腕和脖子都戴着一个项圈一样的东西,女生脖子上是银色的,男生脖子上是金色的,应该是区别性别的,项圈上面的象形符号看起来似乎是编号。
如果我没猜错,我的编号是 8。
这些虫族一直叫的也是我的编号八八,和我的小名巴巴正好契合。
听完我的可怕猜测,反应最大的是年纪最小的黄世峰,他脸红了,嘴巴微微张大。
班花羞恼翻了个白眼:「看什么。」
她顺手将漂亮的卷发拨到耳后:「不至于吧。」
班长和学委都沉默了一下。
「应该不会……或者至少不会这么快吧。」
「我们得找到机会快逃出去。」
大家环顾四周,全方面三百六十度的监控,几乎将一切都暴露在虫族奶妈的视觉中。
它们专注的复眼正看着我们。
这一回,连学渣都打了个冷战:「不会吧……人家还是个雏。」
室友张涓涓已经快哭了:「怎么办,巴巴?」
寻常的昆虫眼睛上的复眼都上万,每个复眼小孔就像一个小眼睛。
这些小眼睛能将一切行动和细微的变化捕捉,再通过视觉神经传到大脑,就相当于人的一切行动和表情它们眼里都是无限慢动作。
所以张涓涓一哭,属于她的虫族奶妈就动了,我立刻道:「别哭了,快笑。」
张涓涓扁着嘴,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怎么了?」
「它们听不懂我们的话,但能通过我们表情判断我们状态,如果你继续哭,也许会被判断是我们在攻击你……想想我们实验室怎么分开玩闹打斗的小白鼠的吧。」
大家都不说话了,而在这时,我发现,实验室外面的虫族比预想的多了好多。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太多了。
通过在户外和医疗室的治疗经验,我发现虫族都是通过脖子上的链子区分身份的。
普通人是石头或者树珠做的项链。
医生这样的是一般水晶一类的地球宝石。
而有一定职级的管理者带的是来自超新星爆发中宇宙带给地球的黄金项链。
链子的珠子越大,代表职级越高。
此刻观察室外有个戴着大粗金链子的虫族领导。
它头上的一对触须轻轻晃动。
昆虫类的触须都是长在头上的脚演变来的。
是昆虫最重要的感觉器官。
有的能辨别食物味道,有的能探测声音,还有的感觉气味,此刻,虫族大佬的触须正在不停晃动。
我这才发现,在这个情况下,班花居然还用了香水,她的头发也精心梳理过。
我惊讶看她的时候,她耸了耸肩:「女孩子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精致不是吗?最后一点香水,没了。」
最后一点,足够吸引虫族大佬了。
下一秒,那个虫族大佬伸一只爪子点了点班花。
然后一只虫族奶妈走进来,小心翼翼将班花捧了出去。
虫族大佬满意点了点头,又看向我们里面的人。
5
「他们是在选人吗?」黄世峰呆呆问,「难道是要现在就准备配对了?」
班长他们几个都有些紧张,下意识看向眼镜黄世峰。
黄世峰回过神来,顿时脸红得都快滴血了。
体委讲义气:「不管选不选我们,你们放心,我们都不会乱来的。」
黄世峰看了我一眼,也说:「我……我也不会。」
但班花被带走了大半天,却没有带走我们里面任何一个人。
大家心里开始越来越不安,作为唯一在外面生活过一周多的我,成了他们新的咨询者。
其实,我也不知道。
我在外面一周多,没有见过一个活人。
在残留的屋舍和公园遗迹,几乎全都被新的各种诡异的虫族建筑覆盖,地上到处都被孵化后残留的大蛋壳和卵皮污染。
散发着让人不适的酸臭。
在这种情况下,野外根本不适应人类生存。
能活下来的人类,都在圈养中。
而这个基地,除了我们,还有一些其他人。
我想到这里,班长他们也想到了。
大家下意识就冲向透明的光面窗户,但窗户上面带着电流,只碰一下,就浑身发麻。
而我们的行动很快引起了虫族奶妈们的关注。
随着班长被拎起来,陆陆续续其他虫族奶妈也走了进来。
最后时刻,我大声叫起来:「哭,记得只要不看到同类就哭,看到就不哭,多几次,它们就懂了,我们就能见面了!」
6
我的建议很有效。
虫族虽因脸部骨骼问题没有太多表情,但也有情感,它们天生就喜欢看到人类笑,特别是人类温顺乖巧地笑。
就像我们豢养宠物,体会那种黏糊糊的亲近和低贱的驯服一样。
被单独豢养的第三天,我哭了第七次,不吃不喝。
我终于得到了看见同类的机会。
但是通过光脑看到的,不是面见,而是一大片画面就在我眼前,在我左右,只要我想看,甚至还能自己移动。
而更糟糕的是,我的同伴们,现在有四个已经没有衣服穿了。
班长正光着身子蜷缩着吃东西,黄世峰在睡觉。
学渣在大口大口喝果汁打饱嗝。
经过这段时间,虫族找到了最适宜人类温度的室温,在这个室温下人类可以不需要穿衣服,所以它们就去掉了人类的衣服。
它们喜欢人类柔软的皮肤和富有弹性的身体,就像人类喜欢毛茸茸的卡基米和小狗子。
喜欢什么,就让人类变成喜欢自己的样子。
虫族没有道德负担。
体委最惨,他的胸毛被一根根扒了下来,胸口一片红。
因为按照虫族的健康标准,健康的人类这里是不应该长毛的,毕竟同来的其他人都没有。
我看了这四位同学两天,又过了两天,我发现班长的画面没有了。
只剩下其他三个男同学。
又过了三天,我发现体委的画面也没有了。
现在只剩下两个男同学。
我心里开始发慌,一个荒唐的念头忽然冒出来。
虫族既然也有喜欢这种感情。
推己及人,如果真的要繁殖,我们这几个新捕获的人类也许、大概也会考虑感情因素?
所以女生这边只能看到四个男生的画面。
然后根据停留时间的不同,最后留下的那个就成了被配对的?
……可我之所以看黄世峰和学渣李健康比较多,是因为他们两个好歹每次都挡住了关键地方啊……
7
这个念头起来,我越想越慌,而就在这时。
那个之前将我送到基地的虫族大哥来了。
它今天顶替我奶妈帮忙打扫室内卫生,我一眼一眼可怜巴巴看它,它的眼睛没动,但触须在微微晃动。
毕竟作为它亲手带进来的人类,它一直很关注我,我知道。
我转头看着屏幕露出快要哭的表情。
它左右看了一下,然后继续清洁消毒,但是一只触手状似很无意碰过我那只受伤的脚踝。
之前的伤口已经愈合结痂,现在看着是一片红,但其实影响已经不大了,也根本不怎么痛了。
我一下反应过来。
我之前单间和被留下一直没有被弄出去展览,就是因为我脚受伤了。
如果继续受伤,那肯定是对配对有影响的。
当天晚上,我就在薄纸床单下面用指甲抠破了伤口,咬牙将结痂的疤全部撕开,血流了一地,但我忍着一声没吭。
第二天早上,许久不见的虫族医生再度来临,这回它看着我脚上的伤好一会,在我的哭声中才拿出东西裹了裹。
而就在这时,虫族医生的助手过来,它们叽叽咕咕说了一会,助手点开前面的光脑,就看见不同契合度的楔子形状的图。
我在最上面敏锐看到了序号为二的班花的代码。
而在她的代码后面,跟着好些个金色颜色的代码,但没有一个是属于同营养仓的男同学的。
难道?
我得到答案已经是一个月之后。
这段时间,因为我反复受伤,所以我始终还待在医务单间里,不时会有虫族医生过来拎着我的腿看看。
只要它们想要去掉的衣服或者调高温度,我就做出奄奄一息的模样。
迟迟不来的大姨妈和伤口反复感染,让我终于生病了,我发了烧,这时候,即使是学渣和黄世峰裸着从我面前的光脑走过,我也不看一眼了。
我的虫族医生叽叽咕咕相互说了一会,看我状态很差。
当天下午,就给我换了新的影像内容,想要鼓舞鼓舞我。
我就在这个时候,猝不及防看到了另一个状态下完全不同的班花。
8
曾经那么爱美的班花,现在已经面目全非。
她秀丽的大波浪卷头发全部剪掉了,额头上还有淡淡的红。
因为她老想要用头发去缠脖子。
如今的班花在一个全是柔软隔断的精美大房子里。
身上没有衣服了,肌肤雪白,身体无比圆润,起码胖了三十斤。
有喝不完的流质的食物,华丽的高高在上的宝石玩具,看起来环境好极了,好几个虫族工作人员忙来忙去,只围着她打转。
任何一样吃的,只要她看一眼,就立刻送上去,只要一皱眉,立刻拿走。
如果不是她的肚子高高隆起,一切都很完美。
仅仅不到两个月时间,肚子大得惊人,这里面如果是多胞胎,至少有八宝。
这些虫族是疯了吗?
此刻,她机械在原地抱着睡觉的纸枕头,嘴里念念叨叨。
然后只要铃声一滴答,她就会抬起来头,向着门口木然一笑。
像极了驯养小狗的条件反射。
就算是国宝一样地存在又怎么样,说到底,还不是豢养的宠物。
只是这个宠物是稀少的、集体的。
而班花因为被虫族大佬喜欢,又是这稀少里面最珍贵也被驯化最早的。
我一下站了起来,脚上的伤口还在滴滴答答淌血。
因为眩晕,我眼前有点模糊,稳住身形,我伸出手。
眼前的画面切过去了。
然后我看到了很久没见的学委叶可非和张涓涓。
她们的房间不太一样,似乎要自由些,还有可以通往外面定时开启的水晶房,能看到阳光的痕迹,就像是动物园里面的 VIP 房间。
外间草地上,有用巨大蚌壳形状做出的浴缸。
每一簇光线都能充分反射出肌肤的光洁和美丽。
学委状态好一些,但也仅仅是一些。
她坐在里屋,不肯出去,前面精致漂亮的软垫上,一个个全是一个牛奶写出来的字,逃,逃,逃。
张涓涓则是坐在外面浴缸里,看着外面的虫族,她正在有些笨拙地洗澡。
每一下,都引起一大串一大串的欢呼声。
偶尔有一个大胆调皮的虫族小朋友伸手使劲拍打光脑,一定被它的家长教育,不能这么没礼貌,吓到尊贵的宝贝。
透明的水晶光幕外面,一层层高高低低站着的虫族们张大嘴睁着复眼看着里面的人类。
这一切,和它们平日看到的那些呆呆的圈养人类太不同了,这才是它们心心念念的可爱人类的模样啊。
内向又一直对自己容貌不自信的张涓涓如今成了虫族心目中最可爱的人类。
9
我没有想到仅仅两个月,事情竟然变了这么多。站了太久,脚上的血自己凝结都没发现。
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虫族医生一直盯着我,它似乎对我对同类的「向往」很满意。
然后它看着我的脚,我下意识收了一下。
当天晚上,我想要再动手撕开伤口时,被一只机械手抓住了手腕。
然后我双手被困住了,成了无法动弹的提线木偶。
直到两天后我脚上的伤口愈合,我仍然要被迫带着巨大的斗篷——那种从脖子拖到脚踝的类似塑胶材质的斗篷,有点硬,就像一个反向的猫狗的伊丽莎白圈。
这是虫族为了我的健康着想。
我的小心思被戳破后,关于我的介绍后面多了一串符号。
我猜测可能是在提醒其他虫族我的狡黠。
这是我在基地最后一次看到她们。
两天后,其他区来挑选人族宝贝回去展览。
这时我才知道,虫族其实是个联邦国家,不同地区有不同的风土人情,但不同的是,都有对人类宝贝的共同的喜爱。
作为重要的交流对象,每一次选择都是非常重要的。
我被送到的地区大概类似如今夏威夷的地方。
也是和我现在所在区不太对付的地方,我是和平的使者。
这是一个漂亮的和大陆相连的海岛地区。
这里的虫族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它们的触须更长,大概能通过这个来在水上固定气泡供呼吸使用,身体也更庞大,带着热带地区特有的海腥味。
这些虫族热情粗犷,却又笃信技术研究。
我从入门开始就被从头到尾检查,测量,计算数据。
作为第一只被交流来到的人类。
全程实时画面传送,专栏热报,我的热度甚嚣尘上。
新的展览馆担心我出问题,出动了严密的安保措施,但不甘心的虫族粉丝们仍在聚集。
它们看着我离开的背影,大喊我的名字。
细密的喁喁声凑在一起成了无数的巴巴,巴巴,巴巴。
声声都在叫我回头。
和我当时被捉时的亲切不同,这里的声音充满了狂热、新鲜和喜爱。
我转头去看了一眼,这些虫族其实长得都差不多,我分不清它们。
但是在虫族群最后面,我看到了一个半熟悉的身影。
是那只最开始捉住我的虫族大哥。
我回过头去,然后被送进了这个珞珈桑瑟展览馆,这个号称新虫族联邦最大最全的珍稀展览馆。
10
我得到了最大最宽的展馆,里面是全套为我专门设计的房子,连我喜欢用的枕头都一模一样。
四个虫族工作人员专项负责我的饮食。
所有吃的都是从我的基地专门送来。
我甚至还有学委和班花他们所没有的,一小片养着鱼的浅海水游泳池。
每天来看我的虫族游客络绎不绝,甚至要排队从门口到门的尾巴,甚至头顶一般的天窗窗口也被占据了。
每天光是带来的门票收入就是曾经收入的三倍。
展览馆为此专门给我立了牌子。
但好景不长,再新奇的宝贝看久了也腻了。
最近流行的是粉粉糯糯可爱的小幼崽。
一只只刚生出来的,就像是藕节一样的小胳膊,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捏一下就红了,吹一下就笑了。
叽叽咕咕的虫族工作人员开始打量我,还抽了我的血,看了我的牙齿。
他们似乎拿不定主意,而就在那晚,该死的,我来大姨妈了。
整个展览馆都沸腾了。
看外面看不出年龄,但是这大姨妈是人类成熟的标志,是它们共同通用的医学标准。
成熟了,意味着可以生子了。
也就意味着源源不断的财富即将再度降临了。
在利益面前,人和虫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在利益面前,被践踏的和被宠爱的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因为选择权在主宰者手里。
11
从初中看小说开始,我就一直幻想着,有一天,在某个地方,会有一个英俊体贴帅气又聪敏的人等着我,读懂我的内心,了解我的灵魂。
所以即使大学追求者不少,但我并没有真正恋爱,而对班长那点模模糊糊的喜欢更是谁都没说过。
我珍视自己的身体和期望,就像珍视幻想中的爱情。
但在我大姨妈结束的第二天,在这个荒唐又精致的地方,一切都全碎了。
我看到了展览馆为我挑选的另一半。
一个眼距宽大犹如唐氏儿的金发男人。
他不太会说话,嘴里叽里咕噜着陌生的单词,似乎是英语的发音,但我六级的耳朵一个词都听不懂。
作为表音文字的英语,发挥了一贯的特点。
不过几代人,就完全听不懂也沟通不了了。
我的抗拒,让展览馆重新选了第二个,这个人大约是个混血儿,身体高大,但是一看脑子就不对,他从进来就开始咬手指,咬得几个指甲血淋淋。
接下来又是从很远联邦带来的,每一个,无一例外,都是热带地区外国人,也都带着遗传问题。
这是展览馆的念想,它们想要一个属于自己地区的人类宝宝。
要是选择同样基地的男人配对的话,我们生下的宝宝要被送回去。
我的抗拒最终耗尽了展览馆领导者的耐心。
然后开始了第二步,它们给我打了动物常用的催情针。
当最后一个满嘴臭味的人扑上来的时候,我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腕,血飙了出来,短暂的清醒足够了。
此刻外面的虫族正在围观,我艰难跑动着,后面的人跟了上来,每一次都会引发它们的惊呼和期待。
其实这个不怪它们。
作为宠物和驯养的动物,最大的要求就是要可以在主人面前交配。
因为只有科学地观测和衡量,才能得到有效有力的结果。
可我不是宠物啊,我咬牙用力一撕,手上的伤口拉长,然后一闭眼,翻身滚进了浅浅的海水池里。
剧烈的疼痛让我一瞬间掌握了身体的主动权。
新鲜的热血洒在蔚蓝的海水里,鱼群一拥而上。
我转头看向四周,虫族们显然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人。
在这一千年里,经过筛选,它们看到的都是温顺的,柔软的,呆呆的人类。
它们呆呆看着我,我也看着它们。
我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12
那个配对的男人最终被带了出去。
我因为性情暴躁被单独批注重新关了起来,要做性格培养脱敏实验。
是的,人类除了是宠物,也是试验品,这并不矛盾,也在这时候,我才知道,人类最开始还曾做过虫族的食物。
我挣不到门票钱,因为我的自残,成了好多虫族小宝贝的心理阴影,连带投诉展馆。
于是我被挪了出去。
我的房间变小了,吃的也简单了。
总是红薯,简单的生红薯和熟红薯,偶尔会有干巴巴的水果,甚至连这样的水果也很少。
我本来胃口不大,但这种分量,我根本吃不饱。
看管我的虫族从原来四个变成了一个,就这一个脾气也不太好,它每次扭着过来,触角一动,然后直接将东西扔在地上。
怕脏就不要吃,可是不吃就得饿。
县官不如现管。
就算是虫族最喜欢的宝贝,命运也就掌握在近在咫尺的饲养员手里。
而饲养员的收入是直接和看管的宠物们挂钩的,我挣不到钱,我的饲养员就没有钱,它没有钱,就不高兴,只能从我为数不多的伙食费里面抠拉。
被养了不过两个月,我瘦了十多斤,连脸颊都凹陷下去。
虫族可不喜欢瘦瘦的人类,它们自己纤长,偏偏喜欢肥嘟嘟的。
因为此,我更加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我的饲养员从最开始的不耐烦终于发展到叱骂,说是叱骂,我也听不懂,但是那声音很尖锐,就像是指甲刮拉黑板。
我手上的伤口愈合,留下了一道很长的疤痕,只要一下雨碰水就会隐隐作痛。
它总是嫌弃我,直到有一天,我的隔壁传来了热烈的欢呼声。
我走过去,扒拉靠在墙边,这个声音,在我曾经出场的时候听过,是只属于人族宝贝的欢呼。
光片水晶和岩晶缝隙中,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竟然是张涓涓。
她如今熟练了很多,正在我曾经的海水浴池里面沐浴,抬手,抬脚,踢水,转头,每一个动作都引起了无数欢呼。
她的到来是来弥补我不作为的,应该只是短暂地停留,毕竟现在的张涓涓是炙手可热的明星宝贝。
那班长、学委他们呢?
我呆呆看着他们。
而我的饲养员则在后面用它的触手有一下没一下敲着墙壁,触动一片片晕开的光栏。
它在点我。
13
第二天,它再给我送吃的时候,我没有呆呆坐在原地,而是选择了捡起来,像它们喜欢那样,盘腿坐下,然后向着它,歪了歪头,一点一点小口咬。
饲养员头上的触须微微一动。
如此三天,它再试着用手摸我头的时候,我也克制着恶心,一动不动,仍旧吃我的东西。
一周之后,饲养员带来了另一个虫族,经过它们测试,我现在没有自残和攻击倾向,可以试探性外展。
虽然有风险,但谁也不想和钱过不去。
为了万无一失,出去展览前,我被饿了两天。
等我疲惫不堪出去,然后被放在一个水晶贝壳里,来的虫族只要花上十个金币,就可以和我合照,而我在合照中可以得到一小块平日吃不到的酸酸的青苹果。
那一天,我吃了很多很多。
吃得嘴巴里都是清口水,但还是停不下来,我很饿。很饿。
人在很饿的时候是没有尊严的。
这些虫族有的抓着我的手,有的靠着我的脸,有的偷偷拔下我一两根头发作为纪念品。
但是我不能动,不能反抗,只要伤了游客,哪怕自保,我得到的惩罚也将是严苛的。
比如我看到了对面一个失去价值的圈养金发老男人,就被拔光了牙齿。
因为我的合作和温顺,很快口碑开始逆转。
和我来合影的人越来越多。
不够,我还需要更红一点,然后才能逐步靠近张涓涓他们一些。
现在,我所有的伙食都是靠着这些合影的人给的。但天天都是吃红薯和青苹果,我实在有些难受。
就在这天,那个曾经将我带回基地的虫族大哥再次出现了。
它应该并不宽裕,因为排队半天,它也只买了一小块青苹果。
拿着青苹果走过来的时候,它递给我,我伸手接过,里面居然是一块肉。
不知道什么肉,反正是熟的。
也是我曾经在基地吃得最多的。
我一下抬头,虫族大哥咯吱一声,这个音是他专门对我才会发出的,大概是给我取的名字,我将这个作为它的代号:格治。
我一下抓住了它的触手,其他虫族惊呼一声,却看我只是在格治大哥手上蹭了蹭,顿时开始激动起来。
然后凭借和格治大哥的亲密互动,我再度翻红。
也终于迎来了和张涓涓的见面互动机会。
现在张涓涓这么红,如果她有机会得到更多当时我们翻车地方的信息,也许能找到一点有用的线索。
14
展览馆对这次相见很激动。
虫族们一直觉得人是有些智商在身上的,但是这几百年因为内部和近亲通婚,基因问题严重,存活下来的人类不仅智商堪忧,健康也同样危险。
他们甚至不能识别出同类。
但我们这几个不一样,从一开始捕获就展现出了惊人的聪慧,现在的我们是整个虫族世界地区的香饽饽,为了得到一只来改善自己这边宝贝的基因。
不仅花大价钱租赁,还会签下各种严苛协议。
我靠近张涓涓的时候,她只是盯着我,她的肚子现在也微微隆起,不知道是胖了还是怀孕。
她小心靠近我,一面跟我说着这些得到的信息。
「我们现在出不去了,还不如适应环境好好活下去。」
「你管这个叫好好活下去?」我问她。
她苦笑一声:「至少,现在没有任何生存负担,吃住都有人包了。而且它们还挺喜欢我的,不是吗?比我曾经在学校那时候受欢迎多了。」
兽人永不为奴,除非包吃包住。
看着我盯着她鼓起来的肚子。
她释然笑了一下:「被宠爱,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这是谁的?」
张涓涓摇头:「不知道,也不重要。」
「你想你的儿女以后也过着你这样的生活?」
张涓涓不以为意,她已经想通了,或者有了自己的逻辑:「这样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用像以前,天天操心生活费和工作,和你们出去吃顿饭都要计较……你们啊,饱汉不知饿汉饥。读完书毕业了,你家里都是搞动物研究的,有人铺路,有门路肯定是办公室工作,班花长得漂亮早就有饭票,学委成绩好也不操心出路,我呢,我要是毕业了,家里是两个帮不上忙还要我给钱的爸妈,我只能靠自己,去野外,去荒山,去蹲守发配挣点钱,我在那里当牛马,还不如在这里当宠物,至少,我们都是平等的,不是吗?」
我呆了一下,我没想到张涓涓竟然是这么想的。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自由吗?尊严吗?尊严在这里至少能换钱,那里能吗?」
她嗤笑一声,说完转身就走了。
走了两步,又回头。
「巴巴,你以前总说野生动物不适合被捕捉被圈养,拿出一副自由和悲天悯人的模样。我那时候不好反驳你,现在我用我的亲身经历告诉你。被圈养,那可真是太爽了。被主宰,那真是太省心了。」
我上前一步:「那他们呢!他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张涓涓耸了耸肩:「不知道。他们不太配合,所以有的被送出去了。但这回除了我,好像还有人过来。」
她抿嘴:「是来专门配对送子的,你最好祈祷下,是体委或者班长吧,至少,他们两个长得还不错。」
来都来了,一趟运费也是运,两趟也是赶。
所以,这一行基地送来的还有一个目的就是配种。
人类的正常繁衍,需要的人类数量最低也是九十八人,而且男性数量不能低于四十。
但现在整个人类圈养的数量也不过七十人。
其中还有不少是亲眷关系,初始基因不够丰富,近亲交配和生物筛选,让活下来的人类智商几乎和猫狗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扩大基因的多样性刻不容缓。
现在虫族用的法子和曾经的人类对待濒危动物几乎如出一辙。
一个是野化放飞实验,想要放飞的圈养人类能寻找到隐匿的野生人类,多扩大基因多样性。
另一个就是利用现有的资源,错位拓展配种。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迟到了半年的配对一事再度上了日程。
15
我在被称过体重后送到了专门的房间,里面有很多新鲜柔软的鲜花,地上也是花瓣。
我被放下后,看到了站在前面的男人。
我没想到竟然是黄世峰。
「班长他们呢?」
黄世峰有些尴尬,他在腰上用花枝简单裹了一下。
「班长……现在很忙。」他苦笑一下,「因为班长身体容貌整体突出,现在忙于各地……工作。」
他用了工作两个字,但谁都知道班长在做什么。
「体委他们呢?」体委长得不错,身体很壮,说起身材比班长更好一些。
「体委有胸毛,也不够白,这些玩意儿觉得不符合它们的审美,所以在对他进行改造。上次见他,他在北边一个冰川展览馆的无菌室里,不知道用了什么药,胸口和胳肢窝的毛都没了,眉毛也没了。」
宠物的美和地位都是建立在主宰者的喜好上。
「班花被单独圈养了,看不到她的消息,应该快生了。」
「李健康很受欢迎,和张涓涓一样在四处展出。」
「学委还在基地,也快要生了。」
然后看向我:「巴巴,你过得怎么样。你是现在所有人中……最像人的。」
外面围了两只虫族,正在喁喁唧唧观察我们,不知道说什么。
黄世峰说:「它们在观察我们的匹配性和状态。」
「如果不合适会怎么样?强扭的瓜不甜。」
黄世峰忽地苦笑了一下:「总之,他们不会放弃,这一回为了过来这个展馆花了很多钱。不把这些钱赚回来它们不会甘休的。」
他看着我,这个平日文气有些呆呆地甚至并不那么熟的男同学抿了抿嘴,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笑。
「我们是同学,也是老乡。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的。」
我伸出手,给他看我手上的疤痕,告诉他上一次我是怎么反抗成功的。
黄世峰目光微动,他沉默了一会,缓缓摇头:「可是,机会不会有第二次。」
「是吗?我看这次它们没有给我们用药。」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但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我才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
16
我被麻醉了。
等我醒来,下身刺痛。
四周是冰冷的手术室,并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一个挂着水晶项链的虫族医生正在收拾手上的东西。
酸麻的感觉自脚踝和腰腹遍布全身。
我被虫族人工授精了。
授精的来源是黄世峰,他被电击取精。
轻车熟路的套路在经过一系列试验后,熟稔无比。
为了保险,第一次之后,紧接着就是第二次,第三次。
我这次顺利怀上了第一胎孩子,不知男女,不知性别。
因为有了前车之鉴,曾经班花因为一口气怀多胞胎搞坏了身体,现在展览馆给我做了减胎手术,肚子里是四胞胎。
只有两个月,我的肚皮就鼓了起来。
展览馆负责的虫族大佬很满意,连续几天都在庆祝。
按照协议,孩子如果一个,人类父母都是同一地的,要送回原籍地。
但如果是三个以上,就可以留下一个。
虫族大佬经过沟通,顺利得到了两个孩子的留置权。
可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一个孩子,而就在这个瘦弱的儿子,也在同一个月过世了。
我呆呆看着那小小的尸体,很奇怪的感情,又是难过又是解脱。
然后一个月后,我再度见到了黄世峰。
他这一次看起来瘦了一些,脸色苍白。
这次来,他还是带着任务的。
毕竟他是唯一一个和我配对成功的。
还是同样熟悉的房间,地上的花瓣似乎都没变。
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体委的身体好了很多,现在虽然无毛又黑不受待见,但已经能出来了。
上一次,他的饲养员还给他看过体委的视频。
现在体委被安排去了另一个靠南方区的展览馆,那里的条件比北方好很多。
「听说,现在圈养的人类平均寿命不超过四十岁。但是那个叫福氩展览馆条件很好,里面有迄今为止最长寿的人类,已经快到五十岁了。现在所有虫族都在期待他能满五十岁。」
黄世峰在他们寝室是年纪最小也被大家帮助最多的,体委和他关系特别好,他看来是真的为体委高兴。
人的适应能力是无穷的,总能在绝望中找到希望。
「好死不如赖活着。虽然体委现在不能展出见不到他,但是那边条件好,对他休养也有好处,只要有机会,我们总能见面的。以后时间还长,总有机会的,我在想,当初我们翻车的那个地方能让我们穿越过来,也许就有机会回去。巴巴,不要放弃。」
他伸出手,捏了捏我的手。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然后他松开了手,电击对他来说很熟悉了,很痛苦,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我不会强迫你的。」他苍白的脸是难堪而又悲伤的笑,「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但这回,我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生而为人,聚团取暖。
我将脸埋在了他的怀里。
黄世峰浑身一僵,他微微侧身,挡住了身旁虫族饲养员的视线。
「对不起。」
17
时隔一年,我再度怀孕,这回是一对双胞胎。
很可惜,生下来的弱小的那个孩子夭折了,留在我身旁的是个可爱的女儿。
这一回,按照虫族的观察,我因为能较好照顾女儿,得到了抚养她的机会。
我不知道能养多久,但是这个从身体里面出来的孩子,仿佛天生就是血脉相连。
我几乎无法不爱她。
小小的软软的一团,而且她天性就很温和乖巧,在一岁的时候,她第一次开口叫了一声妈妈。
我的眼泪夺目而出。
我既爱她的存在,又恨自己给了她生命。
而就在她会说话的某个早上,我从冗长异样的沉睡中醒来,女儿不见了。
我甚至都没来得及给她取名字,她就被带走了。
按照协议,送回基地。
随后第二个月,我再度见到了黄世峰。
他比上次还要憔悴。
他不过二十五岁,现在看上去却像三十。
他是从基地被送来的。
随着送来的还有各种药品和补品,甚至在来的路上,还紧急做过一次手术。
疯狂的取精和奔波几乎摧毁了他的身体。
但比这个更糟的是,另一个可怕的噩耗。
他像抽去了精神的木偶一样,瘫坐在地上:「巴巴,体委死了。」
体委是因为黄世峰而死的。
但也并不全是。
在此之前,他被送到福氩展览馆,那里有个将近五十岁的圈养人类。
为了打破圈养人类的寿命纪录。
作为寄居的体委被迫成了移动的「活体血库」,被反复抽血为那个圈养的明星宠物续命。
也的确打破了圈养的纪录。
对于看重利益的虫族来说,体委失去了漂亮的毛发,长相也不讨喜,而且又是寄居在此,当然没有本地宠物重要。
他被反复抽血中身体急剧衰败。
正好这次前来展览馆的基地工作人员要经过福氩展览馆,加上黄世峰的身体情况很差,所以就想一并带走,做个备用。
而也的确备用上了,在黄世峰在飞行器下来晕倒的时候,体委被贡献了最后的血。
黄世峰将头埋在我手上,眼泪浸透了手掌。
「我们不是宝贝吗?为什么?为什么也会这样?体委不是他们说的最珍贵的宝贝吗!」
他喃喃念叨着。
「本来说好我们一起回基地的。一起回去的。」
我摇头,早已麻木:「宝贝?没有实力的不被尊重的被强加的珍贵,算什么珍贵?喜欢你,你就是小宝贝,挡路了,你就是找死的兽。」
黄世峰从我手掌抬起手来,满脸都是眼泪。
「巴巴,我是不是错了。我不应该——」
18
就在这时,展馆里面响起了暧昧的声音。
是虫族。
为了能让我们迅速进入状态。
他们经过观察,将其他人类交尾的图像拍了下来。
这样能更好刺激新人。
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我看到了流泪的学渣李健康,看到了面色惨白麻木的学委,看到了闭着眼睛的张涓涓,也看到了我自己的脸。
黄世峰伸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对不起。」
生而为奴,毫无尊严。
曾经说时间还长,不再是希望,而是漫长的绝望。
我的租赁时间还有一年到期。
为了能留下一个孩子。
我再度被授精。
这一回,我生下了四胞胎。
其实生下来的时候我就知道里面有两个死胎。
但等公布的时候,是存活的四胞胎。
两只留下,两只长大后送回基地。
在我怀孕期间,为了能保持住展览馆的热度,再度借来了飞行嘉宾张涓涓。
她依然圆胖白皙。
但现在已没有曾经那种自在,因为几乎不间断的生产。
她的身体严重走样,也因为此,也给她穿上了遮挡的衣物。
她现在怀孕困难,上一胎后因为输卵管堵塞,失去了生育能力。
加上年老色衰,现在早不是曾经的人类明星了。
来到展览馆,她坐上了我曾经的位置。
靠着和虫族拍照挣小苹果和红薯吃。
红薯吃多了不消化,老打屁,于是她总是被饲养员呵斥。
曾经的单间游泳池全没了,住的是寻常的单间,单间外面就是合照的地方,她几乎无时无刻不再工作。
因为虫族有的是昼伏夜出,有的是昼出夜伏。
生养了不下五胎的张涓涓在被搜刮完利用价值后,就成了玩具。
一个被恩赐着宠爱、被虫族喜欢的观赏「玩具」。
我再度见到她的时候,是我带着两个幼崽出来营业。
这些年,不管如何不适。我都会坚持出来。
热度是我的护身符。
我也学会了怎么讨好虫族。
然后仔细听着它们不同频率的声音,一点一点揣摩意思。
对于我能看到的一切符号,我都会去记。
渐渐,我也能大概听懂一点点了。
也能看懂一点点了。
场馆外面一片欢呼,我看到了熟悉的虫族大哥格治,这么多年,他始终跟着我。
我用我学会的虫族语向他张嘴,回家。
此刻张涓涓旁边的拍照的全部跑了过来,眼巴巴的虫族围着我,欢呼着,晃动触手,喁喁唧唧的叫声此起彼伏。
我转头看着她,她也看着我,她咬了咬唇,她这几年生的孩子,没有一个成功活下来。
她看着我,似乎想要说话,眼泪却先流了出来。
自由和尊严在这里可以换钱,但是筹码是主宰者给的,给你,你才有,不给,你就是个玩物,废品。
她现在明白了,可是她已经浪费完了所有外出的机会和逃跑自救的可能。
只能等待。
19
等待很快结束。
张涓涓死了,她因为被拔头发动手打了虫族小朋友,还动了嘴咬虫,嘎嘣一声咬碎了虫胳膊,然后被强制脱敏训练。
在饥饿中被关进了小黑笼。
张涓涓用手在地下挖了一个坑,结果下面连着水池,她掉了下去。
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其实水池并不深,她只要站起来,是可以的。
但不知道是她不想站起来,还是饿得没力气站起来,她就这么去了。
张涓涓死了以后,被做成了标本,卖了个大价钱,给了某个戴着拳头大金珠子金项链的虫族大佬。
这件事在虫族中也引起了不少的争论,毕竟理论上,人类还是虫族心爱的国家级宝贝。
但事件很快平息,因为出了另一件大事。
那就是野外培训实验失败了。
为了得到野生的人类基因,基地将温顺有野化经验的学委放生了,那片区域就是我们曾经降临的区域。
据说在里面还有别的人类。
做好了全面准备和捕捉网,学委带着幼崽女儿一步一摇朝着里面走去。
但一天后,被发现死在了一棵大树下,学委被吃了一半,她的女儿也没了生命迹象。
基地一时之间成了众矢之的。
所有人都在抨击这糟糕的违反规矩的实验,基地虫族大佬不得不出面来解释,是因为学委的定位仪出问题了,然后山里还有野狼。
最后说这个实验肯定是没问题的,有问题的是操作步骤。
紧接着,又被其他虫族记者扒拉出,之前人族最美的人类悄无声息死去的事情。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班花早就在第一次生产的时候就死去了。
因为贪婪的虫族按照自己的标准和人体极限给她设置了十胞胎。
最后母子双亡。
这事一出,更是一片哗然,然后开始牵扯之前这些野生人类被强制捕捉带走的必要性。
「人类已经在地球曾经生活了几百万年,这个物种绝对聪明和适应环境,怎么会出现繁育困难,非要用电击繁育的方法繁育然后放归野外呢!」
「你们不去碰人家的栖息地,人家过得比你们都好!说什么人类冬天没吃的会饿死,不是研究表明人类本来就是秋天存粮过冬的吗?」
「而且那片地要是不作为虫卵冲洗调色基地,导致生不了植物,人类大概也能继续生存吧。」
「这些人类不是很聪明吗?出现就穿着衣服,和圈养的完全不一样,还要捉?捉一个野外少一个基因,不去干涉才是最好保护吧。」
声声质疑中,最后基地大佬说将给大家证明他们的研究方向和课题绝对没问题。
现在能做证明的只剩下一个人。
就是我。
也是差不多最后活下来的女人。
时隔数年,我终于回到了基地。
20
这个巨大的基地依旧光鲜亮丽,只是里面的人却迥然不同。
还是在原来的培养舱。
四处「奔忙」的班长身体已经垮了,现在几乎无法正常寻走,长时间只能躺在营养液中。
而曾经的明星学渣也好不到哪里去,更可怕的是,他开始大量掉发,失去头发庇护的学渣大概也会面临曾经体委的道路。
而黄世峰我没有见到他,他在忙着带孩子。
仍然在中心的女儿现在已经会跑了,也是他最大的牵挂。
他时常看着孩子发呆。
我缓步经过的时候,听见蹲在地上的他说:「宝宝,你是现在所有人中……最像人的。」
他转过头来看我,我沉默着。
在这里的幼崽一般都活不了。
之前的双胞胎在我离开没多久就夭折了。
而这个宝宝,也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属于我们的幼崽。
每一次出现,所有的虫族和监控都会盯着我们。
一举一动。
黄世峰是花了很长时间才得到了虫族的信任的,他是它们见过最害羞也最温和的人类。
他对待幼崽有无法形容的耐心和关爱。
虫族很满意,加上幼崽对长辈的天然依赖,宝宝几乎每天都要和父亲待一会。
从来没有出过事。
而我回来后,它们为了制造团圆噱头,也给了我见面的机会。
每次经过都会走很慢,过快的速度会触发监控警报。
我将要经过的时候,黄世峰问我:「给她取个名字吗?」
我轻轻闭了下眼,再看着懵懂的孩子,缓缓摇头:「不了吧。」
有了名字,就会有感情,就会舍不得。
我走进去休息间的瞬间,听见外面突然传来了尖叫,那是虫族被惊吓的振翅声和愤怒的嘶鸣声。
然后我听见尖锐的破风声。
我没有回头,眼前的镜面一般的光幕里,黄世峰倒下了,他掐着女儿的脖子,上面一道锋利的口子涌出滚烫的血。
他的半个肩膀和胸口都碎了,嘴里是汹涌的血,他看着我的方向,努力张了张嘴。
然后倒了下去。
21
意外变故简直让基地大佬快要疯掉了。
它甚至直接动手处置了两个看管的饲养员。
我没有哭,我只是坐在透明的休息室,将脸埋在膝盖里。
应该哭的。
但我看到隔壁那几个面目诡异的类人就哭不出来。
难过吗?不知道。
对于饲养的宠物,为了得到更好的基因更好的后代更漂亮的幼崽。
筛选是必然的。
近亲繁殖是可以接受的。
如果我在野培中出意外,那么未来,我的女儿将会是基地唯一的女性。
她面临的,将是无法想象的未来。
狗不能拒绝,猫不能反抗,但人可以选择。
这种未来,本不应该出现。
22
我在所有虫族的监控下带上了昂贵的不容易脱落的定位仪进了野外。
一千年后的世界,早已截然不同。
因为气温上升,降水增加,荒漠成了草地,草地长出了密林。
但只有有土地的地方,就有虫族活动的痕迹。
碎片化的地表到处都是污染的痕迹。
它们将我放归的时候,我一步都没回头。
我只是往前走,在我前面是,是高山,是密林,是浆果,是白云。
我一步步往前走。
石头划破了我的脚,血洒在了草地上。
为了能适应拍摄,虫族投放的供给在缓坡,我往上爬到了缓坡,拿着吃的,一点一点往上走,再爬到了更高的山。
身后的虫族喁喁唧唧,电子杂音中有虫族在说:「太高了,怕是危险。」
另外的说没事,人类很胆小的。
特别是雌性。
我走了一会,坐下休息,阳光均匀照在我身上,滚烫炽热又刺痛真实。
然后我走到了最高的位置,左右张望。
虫族更高兴,说我肯定是在找雄性。
而站在这么高的位置,只要有雄性看到,就一定会赶来。
它们不知道,我看到的是最下面的山峰,哪一面有树枝,哪一面有巨石。
我选好了位置,然后吃下了手里那个早就风干的肉。
等了两晚上,在第二天清晨,我用锋利的石片砸断了手腕。
扔下了血肉模糊的定位监控器。
几乎瞬间,虫族的监控醒了,但今天是难得一见的太阳风暴,片刻的电子信息紊乱,已经足够了。
我回过头。
依旧第一时间在熟悉的地方看到了虫族大哥格治。
这个心软的虫族大哥也在看着我。
就像是它看到我流着眼泪将夭折的孩子尸体放好,看着我咬着手背流泪看孩子被带走。
看着我满身是伤生下孩子,看着我绝望仰望天空。
别的虫族说我是珍贵的人族母亲,在我展览馆外面一次次给我点小爱心。
只有格治从来没有。
情感的悲欢并不是完全不相通,而是看在什么样的位置。
我对格治微微笑了一下,格治。我说。
格治并不是它的名字,而是虫族里面「对不起」的意思。
然后转身直接跳了下去。
落下的瞬间,一个悬空的无人飞行器向我冲来,将要捕捉到我的时候,一颗子弹击中了我的太阳穴。
阳光在眼前彻底灿烂。
格治被无数虫族按住,但它却一动没动。
它的嘶鸣声沉默而又震耳欲聋。
「巴巴,向前走,别回头。」
整个世界彻底自由了。
番外一
噩梦醒来的时候,每个人都没说话。
车还是翻着的,我们从车上出来,前面是惊慌的呼叫声,是此番野生培训基地的人员察觉意外,前来接应,我们全部都被救了起来,好在没有任何人受伤,除了昏迷的司机。
身体仍然在刺痛,我伸手按住太阳穴,而班长则是摸了摸鼻子,班花浑身颤抖。
学渣双手抱头。
学委一脸劫后余生的复杂表情。
体委一直咬着唇。
黄世峰坐在我旁边,他一动不动。
接应的老师还在热情介绍:「这回我们将要去救助的是一只野生雌性大熊猫。到时候大家按照流程,不要太激动, 等带回基地再慢慢观察。」
没有人说话。
老师笑:「果然不愧是动物专业的, 这样的事情你们已经很熟悉了吧。」
车子颠簸, 我们终于到了目的地。
这一回,我看到了此行前来的目的, 一只等待救助的野生雌性熊猫幼崽。
这一次的项目是某个动物园赞助的,得到的结果也会送到动物园参与联合研究。
它的毛发蓬勃美丽, 在阳光下混合着残雪, 自在而又夺目。
它惶然地嗷嗷叫着,发出小狗一样的声音。它左右看着,拿不定主意是爬上前面的陡坡,还是转头向这群看起来面目和善的人类。
两个工作人员准备放下诱捕的食物, 麻醉枪已准备好。
这时, 我直接弯腰捡起了一块砖头,扔了过去。
紧接着是体委, 也捡了起来, 扔了过去。
然后是班长班花和黄世峰, 还有学渣李健康。
最后一个是从来都刻苦板正的学委。
在突如其来的惊吓中, 这只年轻的雌性熊猫往深山里面跑了去了。
「哎呀,你们干什么!这多珍贵的机会!
「现在就缺一只幼崽!
「回来回来!」
所有的同学都叫了起来, 一声一声长短不一的叫声中带着热泪和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
「向前跑!别回头!」
番外二
人类被列为濒危物种的第四十年,我在 R1030 山脉下发现了一只受伤的野生雌性人类。
和圈养的人类不同。
这只人类毛发顺直漆黑,珍贵, 健康, 在我轻声呼唤她的时候, 她没有像之前一样离开, 而是犹豫地拖着受伤的脚停下了,然后回过头来,举起了小手。
我走过去抱起了她, 将她救助到了保护区, 拿到了三十块金币酬劳。
命名为巴巴。
她以为等待的是救赎,但却不知道, 那是另一个地狱。
一个包裹着香甜美梦和欢呼的地狱。
因为这些被称为宝贝的人类,一直是被金钱衡量着的。
只要有钱, 就能无限扩展它们的珍贵。
我忘不了那个人类看我的表情,忘不了她的眼泪。
我看过人类的繁衍和圈养。
我知道那是什么,在她能叫出我名字的时候, 我才真正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我看着她流着眼泪将夭折的孩子尸体放好, 看着她咬着手背流泪看孩子被带走。
看着她满身是伤生下孩子,看着她绝望仰望天空。
看着她被无情和繁衍和取乐。
被作为无情的敛财工具和生育机器。
不不不,宝贝不是这样的。
真正的宝贝不是这样的。
是凝望, 是尊重,是宠爱,是帮助,是互不打扰而又牵挂喜欢。
所以,在辗转那么久,最后她看向我那一刻,我还是帮了她。
现在,我即将被处置,但我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心安。
如果还有一次机会。
我希望在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 对她说:
「巴巴,向前跑,别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