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的晚上,宁睿约沈琼瑛在本市二环美食街一家烧烤城见面。
一楼自助二楼点餐,楼顶还有个天台BBQ,食材比室内更好更新鲜,但需要自己动手。
天台上还搭着葡萄架和各种绿植,在城市里颇有野趣。
宁睿选在这里是有私心的,一来对比少年们他拿不准沈琼瑛是不是喜欢年轻富有朝气,担心沈琼瑛会觉得自己无趣,特意选了比较符合年轻人口味的主题;二来他可以全权展示自己的男友力,让她享受方方面面被妥善照顾的不同。
事实上沈琼瑛也觉得这里不错,宁睿无微不至,现在气候正好,她几乎全程没动过手,一直被投喂中。
如果不是脑子里纠结着怎么把那天回复我愿意的乌龙跟他解释清楚,她确实可以享受其中。
那天微信发出去没多久她就觉得不妥。
沈隐是沈隐,宁睿是宁睿,她一时气盛的报复行为未免幼稚,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宁睿,都不够负责任。
因此她今天过来想要正式道个歉,请客接风,顺便把误会澄清,两个人还是医患和朋友。
可是从她落座就有些不在状态神思不属。
这样面对面坐着,那些曾经忽略的情节就栩栩如生起来。
她不免想到那天在宁睿诊室里,她是如何诉苦,她苦恼而娇羞地说沈隐有病,且不肯听她的。
现在看来有病的明明是她,当时诉苦的时候也约摸充满了凡尔赛的满足。
如果他晚一点背叛就好了,哪怕过个一年半载移情别恋,不特意告诉她,她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她突然理解了他那时让她不要谈恋爱、即使有也别让他知道的话,因为背叛来得太猝不及防,没有缓冲让人绝望。
这么想着,她又觉得有宁睿在也不错,帮她从泥沼里尽快爬出来。
她没做好接受他的准备,可又贪恋他的无微不至,忍不住羞愧,拒绝的话也一再摇摆犹豫。
宁睿第一次跟她出来约会,观察到她肉类吃的很少,海鲜倒是动了不少,于是又取了几个生蚝和富贵虾来烤。
享受着宁睿的贴心投喂,沈琼瑛越发愧疚,下定决心不能这样不负责任情感依赖。她酝酿了下措辞,正打算道歉,宁睿把一份小礼盒推了过来。
在那边也没有什么时间乱逛,偶然看到这个适合你,就买了,他笑了笑:“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沈琼瑛打开盒子,是一对纯金的银杏耳坠。
“因为注意到你很喜欢戴头上那个银杏发卡,刚好这个可以配成一套。”
饶是沈琼瑛不打算接受他,也有些感动,他确实很细心精准,即使私交寥寥也能敏锐抓取她的喜好,这是在其他人那里都没感受到过的。
脑后这个银杏发卡是她的心头好,平时她用那对水滴耳环来配,如果换成这对银杏,就更合意了。
“谢谢,我……”她犹豫着刚才被打断的话,还是阖上盖子,往他方向推还过去。
宁睿眼神闪了闪,忽然插话建议道:“你刚刚喝了很多果汁,口红有点不均匀了,要不要去卫生间整理一下?”
“哎?”她慌忙用手背试探了一下嘴角,果然口红有点晕了,她连忙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宁睿见她走远,把礼盒直接塞进了她的提包里。
沈琼瑛去卫生间整理了一下妆容,顺便上了个厕所,回来的时候,忍不住在天台边停留。
她眼神放空落在街道里,心里则在组织着语言,想着无论如何这次要说开才行。
她并不迟钝,能感觉到宁睿也在阻止她开口,她这个人本就不大善于拒绝,很怕尴尬,再被人一挡就更拖泥带水,更不用说她本身也贪恋这种雪中送炭的关心。
晚风吹过,头脑清醒了几分。正因为宁医生很好,她不能可耻利用他。
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不能再被打断,正要离开,眼神不经意掠过下面的街道,只见一辆奥迪正缓缓穿行过美食街,速度悠闲,似乎是有意方便副驾上的人浏览街景人情。
晚上的美食街灯火通明,即使副驾上的人倚在窗边只露出大半个侧脸,也足以让她从头凉到脚。
是他!
她死死盯着那里,辨认着每一处五官,把唇咬得发白。
突然,车内的人似乎对这视线有感,微微抬头往这边看来,直直迎上了她的目光。
一瞬间,不止是她,连空气都仿佛静止不再流通了。
她慌到迅速别开了脸,等有勇气再回头,发现对方只是随意看了一眼,早就低下了头打量别处了。轿车远去,只在视野里留下一个黑色的圆点。
是他吗?他为什么在这里?他认出我了吗?他是什么意思?
她脑子里一团乱麻,整个人绷得像是僵尸,浑身血液冷凝,连心都不会跳了。
直到宁睿把手轻轻搭在她肩膀:怎么在这里?
“没、没什么。”她慌忙转过身来,好像寻求浮木一样,下意识揪住了他的衣服。
宁睿低头看了看被她揪到变形的衣服,皱眉往街道尽头投去一瞥,随后轻轻握住她的手,感受到一手冰凉,有些懊恼:“是我太粗心了,这都十一月了,你穿得这么少,不该在户外待到这么晚,我送你回去吧。”
沈琼瑛浑浑噩噩点点头,被他送回了家,一时半会早分不出心思去跟他解释什么误会了。
这么晚沈隐压抑中透着一丝委屈。
他晚自习都散了,她才姗姗来迟。每多等一分钟,他都忍不住心生猜疑和煎熬。
她没有接口的意思,甚至连嗯一声应付都没有。
“你去哪了?”沈隐忍不住追问。
沈琼瑛抬头看到他,错开了目光,似乎不想和他视线相触。
她已经几天没有跟他说话了,如果是平时他可以忍,但今天……
他呼吸一窒脸色难看,堵到了她面前:“你身上是谁的衣服?”
如果不是他问,她都没注意到自己就这么披着宁睿的外套回来了。
她解下衣服挂起,转身欲走:“这不关你的事。”
沈隐注意到了那件外套的款式,比较商务,并不像是他们这个年纪会穿的,是谁?!
她去卫生间打算卸妆,他挡在她的前面,截住了她的去路,一脸被背叛的愤怒。
她觉得好笑,明明背叛的那个人是他,他凭什么这么看着她?她不甘示弱:“男朋友,行吗?让开可以吗?”
沈隐瞬间被冻成了冰雕,脸上是猝不及防的狼狈:“哪来的男朋友?明明才几天而已!”
沈琼瑛冷笑:“许你有女朋友,为什么我不能有男朋友?你几天可以谈一个女朋友,我就不可以几天多一个男朋友?”
沈隐脱口而出:“我天天除了上学就是在家陪着你,我的时间花给谁了?哪像你一样打扮的花枝招展出去跟野男人见面?!你还化妆了!”
沈琼瑛跟少年们约会时确实很少化妆,因为归根到底她不把他们当做平等同类人,多少还是有着随意和不认真。
但是对上成年人的圈子则不一样,她会慎重赴约。
但这些没必要跟他解释。
沈琼瑛冷冷看着他:“你逼我留在家里,我做到了,你不会连我私生活和社交还要管吧?”
她说着打开包准备拿手机,脸色一怔她没想到宁睿把礼物塞进来了。
沈隐一眼看到礼盒,心里不是滋味,恨不得替她丢了:“你别要他的东西,我给你买更好的。”
他心里一股邪火下不去,他以为只要在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温度总会降下去,相互厮杀的水和油终获和解,就像他文火煲汤一样水乳交融。
可没有想到,她身边还有人伺机已久,横插一杠不安好心。
沈琼瑛觉得他简直可笑,他哪来的底气管制她?他越这么说她还越不想还了。别人的礼物,她拿了还上人情就是了,至于他?
她毫无动容:“你的东西,我可要不起。”
“我……”他难堪极了,按捺不住环抱住她,满身的妒火和控制欲疯狂发作。
她明明离他这么近,但他感觉完全够不着。她的温柔娇软再也不对他开放。
他像是又变回那夜让她流血的凶兽,内心疯狂叫嚣着:只有进入她的身体,听到她被征服的哭诉和呻吟声,才能抚平暴躁,得到暂时安抚解脱。
这是他血液里带来的原罪,也是他对她掠夺的本能。随着他对她得到的越多,他就越想疯狂占有。
他克制着,却磁石般被她吸引,喘息着一点点低头,靠近她的鼻息嘴唇哪怕她一点味道,也可以成为他的救赎。
可是她冷冷地扭开了脸,连这一点也吝啬给他:你如果做不到保持距离,就不要说大话,想到什么她又嗤笑了一下:你这样做对得起你女朋友吗?
希望你自重,我觉得恶心。
沈隐心好像被她拿刮皮刀剐了一层又一层,痛苦使他按捺不住的暴虐占有欲强制退潮。
他自己都不太想回忆那天说了些什么鬼东西,每每被她提起,她浑不在意,膈应的是他自己。
想到言辞中被和别人捆绑在一起,哪怕是不存在的人,他都觉得难以忍受。
可他不能澄清,因为这是强留她的代价,是他自作自受应得的。
僵持了一会儿,他放开拥住的身体,有些苍白脱力,你能别这样跟我说话吗?
无处释放的欲望和痛苦在他身体里快要爆炸,他指甲死死陷入手心,疼痛而不觉。
沈琼瑛没再回应他,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门里不多时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洗浴声。
他坐在昏暗的客厅里,目不转睛贪恋着那唯一有她在的光源,颓丧地点起一支烟。
他不知道他这样做是对了还是错了。
她戒备他,怕他,隔离他他像是个走投无路的蠢货,用蹩脚的谎言把她绑在了这所房子里,可是她又开始厌恶排斥他。
他孤注一掷的一步臭棋,似乎走对了,又似乎错得更离谱。
这样绑架了她,日复一日被她更加嫌恶,有意义吗?
可他还能怎样?尊重?那是什么?
放她走、祝福她跟别人在一起、然后接受她的拒绝吗?
除非他死。他狠狠掐灭了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