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琼瑛无措了一阵终于找到了理由:宁睿谢谢你这几年的帮助你这么优秀如果不是你要走,我肯定会考虑你的。
毕竟暧昧过,要说完全没有感觉也不至于,归结于没缘分比较好。
谁料宁睿笑了笑,忘了说清楚,我去纽约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一周后回来。
“你……”沈琼瑛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想到自己就这么掏空了秘密,伴随压力松懈而来的是巨大恐慌。
但眼前宁睿平静无波的眉眼似乎具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刚刚石破天惊的秘密也不曾使他鄙夷,她渐渐镇定了下来安慰着自己:“说都说了,他人品又绝对可靠,且不会一直停留。”
宁睿挑眉:“怎么你看起来不希望我回来的样子?”
不是沈琼瑛尴尬解释:“我只是没准备好。”
宁睿摸了摸她的发:“没关系,你还有一周可以考虑,不急。”
她其实也不希望他走,毕竟他和佩仪是这个城市里,唯二默默帮助自己又温和无害的人:我以为你要离职了。
宁睿提醒她:“你忘了,我是贺先生的私人医生,他还在,我就暂时不会离开。”
提及贺璧,两个人不约而同沉默了下去。
缓了缓沈琼瑛轻声问:“他还好吧?”
宁睿点点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稳定,这样下去的话,我离开也就是一两年的事。所以瑛瑛,你真的不考虑考虑我吗?”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此刻又带上了缠绵,有理有据让人信服:少年的爱恋固然充满了荷尔蒙,带来新鲜感的同时也因为冲动后患无穷,之前的你刚走出抑郁,我给你时间去放松,可现在看来,你过得并不好你不觉得,你现在需要的并不是刺激、冒险和索取,而是体贴、温存和尊重吗?
他的话恰到好处地契合她此时的需求,沈琼瑛低着头:我会考虑的。
她是喜欢跟宁睿在一起的。
跟他短暂暧昧的时光,她体会到了人格强大的感觉,就像他托着她在脸上舔舐的那个午后,他似乎一手把她托举起来,有意识地鼓励她,让她能在高处掌控,而不是跟少年们在一起时被无限掠夺。
他像是她的培养皿,孵化着她想奋力挣脱的另一个我。
但她也仅仅客套一下。毕竟眼下一团糟,她并不打算答应他。
周末出院后,纪兰亭直接带她去了金医生家。
金老医生退休后谢绝了返聘,自家院落改造成了私人药房,收集药材炮制丸药,捎带着给熟人看诊,不乏豪门政要。
等到拎着大包小包的中药材和丸药出来,她手机响了,于是走到一边接电话。
电话是出版商岳先生打来的,《荆棘蔷薇》已经出版上市。
因为是作为系列丛书的缺口填补上去的,可谓是坐火箭般的速度,顺利得一塌糊涂。
据说第一批反响不错,因此他下周打算在唐宫宴让系列书作者都认识一下,聚个餐,然后商量下签售会的事。
岳先生因为是吴老教授的朋友,对沈琼瑛也抱了点提点的心思:其中有几位省市作协的朋友,你过来认识一下,如果能获得推荐,对你没坏处。
沈琼瑛自然是满口道谢应承下来。
而那边,沈隐从纪兰亭手中接过药:“多少钱?”
纪兰亭漫不经心:“不贵,两千多。”
这是一个月的量。
金老的药材渠道特殊,比一般市面上品相好得多,且少数还是亲自采集,自然比药店里抓药贵。
沈隐也懂,若不是纪兰亭,可能一般人都不得其门而入。
“我转给你,”他拿出手机,打算扫码:“以后她的药费,我来负担。”
纪兰亭嗤笑了一声:“怎么的?她看病吃药我还得找你买单?你这是瞧不起谁呢?这会儿算那么清楚你倒是之前别找我背黑锅啊!”
沈隐难得没跟他针锋相对:“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身体不好也是因为我,这钱该我花,”他低头敛目,语气诚恳:“你帮她找人调理,我真的挺感激的,包括这次住院,我都记着。一码归一码,钱的事算我求你帮我求个安心,你就别告诉她了。”
纪兰亭看稀奇一样探究了他一阵,挑了挑眉,“随你便吧。”他调出微信页面,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纪兰亭把二人送回了家,怕耽误她吃药,就没逗留。
沈琼瑛到家开始煎药,屋子里很快飘满了药香味。
沈隐做饭的间隙里跟着她:“要不然别走了吧,你在那边煮药也不方便。”
沈琼瑛往行李箱里填充着零零碎碎:“没关系,我开着油烟机在料理间煮。”
沈隐看着她干脆利落地收拾衣物,心也随之越来越空:“换洗衣服也不方便。”
沈琼瑛动作没有停顿:“那边有卫浴,大件我可以抽空回来统一换洗。”
这顿晚饭吃得压抑极了。
吃过饭,他走到她旁边坐下,还不敢挨得太近:“非得搬走吗?”
她面无表情看着新闻联播:“嗯。”
“你真的不用搬走,我不会再强迫你的。”他苦苦哀求。如果她带着对他的厌恶就这么搬走,他恐怕再无翻盘的机会。
他还是学生,有着对未来的规划,他要给她更好的生活,总也不能真的不管不顾旷课去缠着她。
都是强迫,身体和意愿,有区别吗?她已经看清楚了,只要同居一室,发生过关系就再难拉开边界。他不肯放弃,她的抗拒永远是空谈。
眼看她转身欲走,他越来越慌,如果面对面尚且没了转圜,那等她搬到店里,众目睽睽之下,他还能做些什么?
她现在就像一只团成球的刺猬,让他挫败无一处能下嘴。
如果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他还能细水长流慢慢磨,可她狠心抽离他是真没了办法,只能用刁钻的角度冲撞开她柔软的腹部,哪怕奔袭中两个人都头破血流。
她的躯壳憧憬着柔顺保守的温情,骨子里却奔流着肋生双翼的浪漫。两相激荡,反而得到她的身体容易,撬开她的心很难。
昏昏沉沉中他满脑子都是要怎样留住她,怎样把她离开的理由釜底抽薪,一时情急脱口而出,“别走好么?我有女朋友了!”
等意识到说了什么鬼,他自己也一时错愕。
她停顿片刻像是在消化这个消息,面容淡淡:“哦,什么时候的事?”
他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信了,说不清什么滋味,见她不再提走松了口气,只能硬着头皮含糊其辞编下去:“就最近”
他做回正常人了,她应该高兴的,明明他只是做了她曾经期盼的事,可现在她只感到被背叛的愚弄,她轻描淡写遮掩着自己的怒气,声音里有淡淡的嘲意:“同学?短发?”
唔。他病急乱投医,尚且不确定自己是死里逃生还是饮鸩止渴,顾不上分析她话中要素,随口应付。
可听在沈琼瑛耳里却是截然不同。
想起在周宇泽那里看到的照片,这就对上了。
原本她那天醉酒,还以为看到的图象是否幻觉,现在想来竟全是真的。
不知道是不是中药熬好了,味道熏人,空气里溢满了苦涩。
两个人都沉默了,只余新闻联播字正腔圆的声音。
“你对她也做那种事了吗?”她突然问。
沈隐头脑发懵,一时反应不及。他本是乱拳昏招下下策,没提防她一个劲问细节。词穷之余,随之而来的是不敢置信的希冀。
他目不转睛看向她,眼神一亮:“你希望我做了,还是没做?”
沈琼瑛在他的注视下如梦初醒,恢复了冷淡:“我只是想提醒你记得避孕,别用强动粗,我不希望被人家长找上门来。”
意识到自己再怎么忍耐,话语也充满了酸涩怨怼,她再也待不下去,转身逃遁回卧室。
沈隐亦步亦趋,想去抓她的手臂,又因为顾忌撤了回来:“那你不走了对吧?”
不,她更想搬走了。事实就是这么荒唐,她简直一秒都不想再待下去,收拾东西飞快而粗暴,像是要逃荒。
“你是不是介意?”他终于缓过神来,觉得她的态度有几分问题。难道她其实会因为他吃醋?他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沈琼瑛像是被侮辱了,反唇相讥:“少自作多情,我纯粹不想看见你而已!”
沈隐一把按住箱子,不让她再往里填东西:“你撒谎!你之前明明没这么生气。”
他没想到她还是要走,而且去意更坚决,慌得没底:“不是说怕我才非走不可吗,那现在你还要走?”
沈琼瑛被他问得愣住。是啊,她为什么还要走呢?她刚刚在想些什么?
她好像对“女朋友”三个字应激过敏,脑子里不由自主发散,想到他会用看她那种灼灼目光去看别人、跟别人亲吻做爱体液纠缠,就感到一阵阵反胃。
她想哭。他骗了她,他再也不是她的狗了。
她连推带搡把他撵出了卧室,力道之狠把他吓了一跳。随后她摔上了门,靠在门背上抽空了力气,掩口干呕,眼泪无声汹涌。
他把自己扰得一团糟,为他流血吃药,甚至住进了医院,现在却幡然醒悟了!
多么可笑啊!
可是她没有立场指责他,因为他只是听从她放手了。
眼下生气的自己才像一个笑话。
她生气沈隐的背叛,更生气这样贪心虚伪的自己。她真的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正直,没有那么希望他正常起来。
理智告诉她没有资格生气,可是身心却充斥着委屈。矛盾的情绪内外夹攻,提醒着她内心的种种自私和不光彩,使她更觉憋屈苦闷。
尤其是想到他跟人接吻的时间,越发觉得自己可笑:他跟别人暧昧的同时,还来招惹强迫自己;把自己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他反而弃暗投明全身而退了。
她狠狠擦去眼泪,被报复的快意和割裂的决绝支配着,那条我愿意不假思索发了出去。
是,她不会走,她就要在这里,让他看到她一切如常,一样过得有滋有味。
等冷静下来有心撤回,然而宁睿仿佛虔诚蹲守的骑士,几乎是前后脚回了条后天见,伴随着一颗爱心。
这时候再反口说是开玩笑实在不够幽默,她心力交瘁,到底把箱子里的东西又一件件恢复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