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冷宫弃后难回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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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沦陷的那天,我主动跳下马车引开追兵。

萧衍离开前对天发誓:「阿窈,我必不负你。」

可是后来两军阵前,生死抉择,他选择了他最爱的许贵妃。

后来他大破敌军,夺回皇位。

登基典礼之上,我摘下皇后凤冠,在众目睽睽之下,自请废后。

萧衍只以为我在赌气:「阿窈,皇后之位岂是儿戏,你要什么补偿朕都给你……」

我笑了笑。

将死之人,他能怎么补偿?

1

自请废后这件事,是开天辟地第一遭。

满朝大臣议论不休。

见我丝毫不肯让步,萧衍也抿唇不语。

身着贵妃朝服的许芝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皇后娘娘,您被废了,阖宫上下又有谁能当得起皇后之位呢。快些戴好你的凤冠,莫要让皇上难堪了。」

这时候倒会装贤良懂事了。

想起每逢初一十五,萧衍架临凤仪宫的日子,许芝月总是会旧疾复发。

有时是心痛难耐,有时是腹痛难忍,有时是听到未出世的孩儿在唤她。

她曾小产丢过一个孩子。

萧衍对此愧疚万分。

他也不是不明白许芝月是故意装病。

就连跟在他身边的总管太监都忍不住说:「皇上,贵妃娘娘的手段屡试不爽,您还是得稍微顾忌着皇后娘娘的面子。」

萧衍只是笑笑,满脸纵容和宠溺:「朕何尝不知她是故意闹小脾气,可朕就是愿意由着她。她不像皇后,身后有景家撑腰,朕就是她唯一的天,再说她出身不好,朕多宠她一分别人就不敢小瞧她一分。」

大臣们议论纷纷,有臣子开口启奏:「皇后娘娘,此次剿灭叛党景家功不可没。危难之时,您更是舍弃自己救了陛下性命,这皇后之位是您应得的……」

萧衍脸色阴沉,却攥紧了拳头忍着脾气没有发作。

也许是顾忌着景家,不肯和我把脸皮撕破。

他看着我,再次将凤印递给我,压低了声音:「阿窈,你怎么也胡闹?」

呵。

我笑了。

他只以为我在胡闹。

我低声说:「萧衍,贤良大度不过是我装的。」

说完,我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摘下皇后凤冠,将其狠狠掷在许芝月脚下,冷笑道:「你不是就盼着这一天么?但是我告诉你,许芝月,这个皇后之位哪怕不是我,也不会轮到你。」

我转头看着萧衍,一字一顿道:「一个青楼女子所生的庶女,哪怕是靠手段爬上这个位置,也终究还是妾。」

许芝月脸上的笑容一寸寸龟裂,胸前的手攥地死紧。

她最忌讳别人提及她的出身,我偏偏要弄地满朝文武人尽皆知。

我要让她知道,即便是我不要的东西,她也拿不到。

萧衍顾不得安抚许芝月,上前一步拉住我:「阿窈,你做什么?」

我一字一顿地,掷地有声:「我要与你合离!」

萧衍额头青筋乱跳,恨不得将我掐死,冷声道:「皇家没有合离,只有废后。」

我求之不得,就等着他这句话,缓缓跪下说:「谢主隆恩。」

萧衍蓦地笑了,他自以为看穿了我:「你不会在跟我欲擒故纵,等我回头吧。景窈我告诉你,今日离开这个大殿,朕再不会看你一眼。」

末了,大概是觉得不看我一眼不够分量,又与我补了一句:「朕与你此生不复相见!」

我把头往地上一磕,高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2

不做皇后的第一天,我搬出了凤仪宫。

李德妃,宋贤妃,季昭仪她们纷纷来送我。

李德妃送我一副金筷子:「不当皇后了,娘娘吃饭都能多吃一碗。」

宋贤妃送我一个玉石枕头:「不当皇后了,娘娘睡觉都没人打扰。」

季昭仪弱弱地说:「我没有诸位姐姐财力雄厚,只写了几个字赠与姐姐。」

我打开对联一看,八个烫金大字跃然纸上:「贱人与狗,不得入内。」

我不解其意。

季昭仪说:「您把这把四字贴在冷宫门口,会有用的。」

我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个贱人,是在暗讽许芝月。

果然,许芝月带着仆从打扮庄重来看我,她是想看我搬出冷宫之后过的有多凄惨。

没想到冷宫门庭若市,大半后妃都在。

许芝月昂神挺胸骄傲地像只孔雀,大概觉得自己身份尊贵莅临冷宫会让冷宫蓬荜生辉。

宋贤妃拦住她,指着门口八个大字说:「不好意思,许芝月,这里不欢迎你。」

许芝月脸都绿了:「你骂我是贱人?」

宋贤妃摊摊手:「不好意思,你不够格当个人,你是狗。」

许芝月甩手离开,李德妃笑笑说:「你猜皇上什么时候来。」

宋贤妃道:「一炷香。」

果不其然,萧衍一炷香后坐着骄撵来到冷宫门口。

见了门口乌压压的一片人后也是不由一怔,冷声斥责:「你们这是做什么,这里是冷宫,不是你们聚众赏花饮酒谈天说地的地方。」

季昭仪道:「回皇上,我们是来恭贺皇后娘娘乔迁之喜的。」

萧衍一拍轿撵扶手,怒道:「什么乔迁之喜,她是被贬被废。」

他的眼睛扫过人群搜寻了一圈儿:「皇后呢?」

李德妃道:「您问的是许庶人吧。您忘了,您说与她此生不复相见,她怎么敢出现在您面前让您破忌呢。」

萧衍轻咳了一声:「德妃,你是四妃之首,从今往后的宫务,就交由你来打理了。」

李德妃猛咳一阵,喘息道:「皇上……臣妾这身子……」

萧衍转头,一旁的宋贤妃马上说:「臣妾不擅宫务,只怕会把事情弄得一团糟,皇上还是另请高明吧。」

季昭仪弱弱地建议道:「臣妾看许贵妃就不错……」

萧衍拔高了声音,像是怕宫门内的我听不到:「既然如此,那今后后宫诸事,就只好交给芝月了。」

我的侍女青棠冷哼:「皇上果然把打理后宫的职权给了许贵妃。」

我笑地咳嗽起来,把被血染红的帕子团成一团,笑意吟吟地侍弄着我的花花草草。

不当皇后的第一天,想做什么做什么,可真是太爽了!

我擦掉花盆里的杂草,听着外头萧衍的动静,缓缓道:「等着瞧吧,后宫诸事,岂是她想拿下就能拿下的。」

3

季昭仪是个妙人儿,每天都会来冷宫把许芝月的那点事儿讲出花儿来。

说什么许芝月想要收买人心,许诺多给宫中奴仆一人一月俸银。

结果发现宫中内帑亏空,根本没钱。

她许诺的一句话成了空。

战乱刚结束,别说内宫,就是户部账面上也没什么余钱。

从前宫里的妃子仆从的俸禄,都是我变卖了从小攒下的金银细软和陪嫁在垫巴。

季昭仪笑地眼泪都快出来了,跟我形容当时的场景:「娘娘您是没看到,许芝月跑到皇上跟前哭诉说您之前打理不善,以至内帑亏空。」

「皇上一查,才知道打从咱们回京,内帑就一直没钱,连宫人们的俸禄都发不起。」

「皇上当时的表情——」她笑地捂着肚子,在塌上滚来滚去:「比包公的脸还黑。」

我能想象地到萧衍的表情,许芝月把事情闹地这样大,比我自请废后还令萧衍丢面子。

季昭仪遂即蹙起眉,柔着声音学起了许芝月:「皇上……臣妾诺都许出去了,要不就把您之前赐臣妾的金银细软变卖了发给底下的人吧。」

她往旁边一跳,板起面孔,又学起了萧衍:「你这点钱能做什么,朕自己想办法吧。」

季昭仪问我:「娘娘,你猜皇上会想出什么法子来?」

青棠续上一杯茶,抢在我的前面说道:「昭仪娘娘,不用脑袋都能猜到,皇上那一次遇到事情,不是来找咱皇后娘娘?」

季昭仪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嘲讽一笑:「那可真是应了我送娘娘的那句话呢。」

青棠一顿:「嗯?」

季昭仪身子一倾,缓缓吐出一个字来:「贱!」

我一怔,遂即噗嗤一笑。

原来贱人的贱指的是萧衍。

4

话音刚落,外头的掌事太监就喊:「皇上驾到——」

「皇后娘娘,还请出宫见驾。」

我站起身来,季昭仪把我一拉,生怕我像以前一样被萧衍三两句话就骗地回头。

「娘娘,可千万不要心软,他就是过来讨债的。」

我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我走到宫门口,隔着宫门道:「这里没有皇后,只有许庶人。不过皇上说过,要与我此生不复相见。金口玉言怎能轻易更改,恕臣妾就不出门相迎了。」

隔着门缝模糊地看见萧衍跳下驾撵,大步走到门口,明黄的衣裳堵在门缝前。

就像从前半夜从我这里离开去陪许芝月之后的第二天清晨,带着丝讨好和小心翼翼,放柔了声音说:「阿窈,你生气归生气,也已当着众人的面下了我的面子了,气也该消了。」

我丝毫不为所动,这样的话,已经听过太多遍了。

「皇上金尊玉贵,怎能纡尊到这晦气的冷宫,还是回去吧。」

萧衍双手一挥,示意身边的仆从退出一丈之外,扒着门从小小的门缝里看过来:「阿窈,你别生气了,这一次可气地太久了。」

我蓦地笑出声来。

他以为我只是生气。

他凭什么以为,在生死关头他毫不犹豫地放弃我,我只会跟他生气?

「萧衍。」我终于肯叫他的名字。

他眼睛疏地亮了起来,以为一句话我又像从前原谅了他,连声音都扬了起来:「阿窈?」

我问:「你为什么从来没有问我,是怎么从叛军中逃出来的?」

5

那天,我跳下马车引开追兵。

暴雨倾盆之下,一群男人骑着马舞着刀将我团团围住。

我的鞋子陷在泥里头,拔都拔不住来。

脸上被我故意抹的泥浆也被暴雨冲掉,露出了我本来的脸庞。

我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一群猥琐的男人将我围起来,我的耳朵一阵嗡鸣,只看到他们恶心的笑容和狰狞的面孔在我周围无限放大。

「姿色不错,是个美人。」

「怕不是个娘娘吧。」

「难道是传说中的许贵妃?听说那娘们生的极美,把狗皇帝迷的五迷三道的。」

「哈哈哈哈,没想到能玩儿到皇帝的女人,这一趟怎么也值了!」

衣裳被他们一件一件地从身上扒开,小指头大的雨点儿砸在身上,我叫天不应,入地无门。

唯有一死。

就在我要一下咬掉自己舌头的时候,陆也出现了。

就如天神临凡,一刀将为首的那个人斩于马下。

鲜血喷了我一身,人头咕噜一下滚在地上,在地上打了个转儿。

那白花花地眼珠子还狠狠地瞪着我。

哪怕是我如今回到宫中,还是会梦见那个瞪地大大的眼珠。

陆也那时已是南安王身边的主将。

是他从一群男人的鬼手中将我救下,我才得以苟活。

他问我:「当初放弃我嫁给萧衍,如今他失去皇位累累若丧家之犬,你后悔么?」

我摇着头坚定地回答:「不后悔。」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确实是不后悔的。

直到他抓到了许芝月。

陆也说:「你不后悔,我偏偏要你后悔。」

后来萧衍反攻回来,在阵前,陆也让萧衍在我和许芝月之间二选一。

萧衍看了我一眼,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许芝月。

我永远也忘不了陆也对我说的那句话,他将我心里对萧衍的最后一点幻想也无情地打碎。

他说:「看吧,即使你舍命救他又能怎么样,危急关头,你始终不如许芝月。」

6

萧衍沉默了好一会儿,他说:「陆也让我选,我想过要选你……可芝月她……」

「可许芝月她哭得梨花带雨,你心疼了?」我了然地点点头,遂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即便是许芝月不哭,你也会舍我选她。」

「不……」萧衍反驳说:「是因为陆也他爱慕你,我笃定他不会伤害你。」

呵呵。

也不知道是不是病了的缘故,只不过是一点冷风,就让我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

这种感觉,好像让我回到了在陆也身边的那段日子一样。

我喉咙一紧,赶紧从袖子里拿出帕子,咳嗽地弯下身子,滑稽地像只煮熟了的虾。

帕子果然被染地血红。

外头的萧衍扬声喊道:「来人,接皇后娘娘回宫。」

他放低了声音,也放低了姿态:「阿窈,冷宫阴冷,莫要感染风寒,我们回宫吧。」

说完,宫门吱呀一声,萧衍已一脚踏进殿门。

我转过身去,冷声道:「皇上不妨退出去看看门口那八个烫金大字,萧衍,你是一国之君,说出去的水还能收回么?」

萧衍踏进来的那只脚又退了回去,他跑到殿门口把红纸一撕,团成一团扔到地上:「夫妻吵架放放狠话,也值得这些人上纲上线。」

他三两步走到我面前,将我往肩膀上一扛,不顾我的挣扎将我放在他的驾撵上,吩咐太监们说:「把皇后娘娘送回凤仪宫,再把她搬到冷宫的东西给搬回去。」

7

原来萧衍并未颁布废后的旨意。

我很清楚,他让我占着皇后的位置,多半是因为我景家的功勋。

既然他不肯让我住冷宫,那就不住。

妃嫔们除了许芝月,照旧每日来跟我请安。

我住着凤仪殿,占着皇后的名头,宫务浑然不管。

任由许芝月折腾去。

哪怕她把后宫搅个底朝天,也都跟我无关了。

萧衍每日都来。

我猜是国库空虚了,他实在没有办法,开始打起景家的主意了。

他不提这茬,我也不提,只装傻。

直到他吞吞吐吐,眼神闪烁:「阿窈……」

我叹了口气,正准备喊青棠把这个讨债鬼赶出去,就听他说:「你生辰快到了,没法替你操办,你有什么愿望么,我一定替你办到。」

我淡淡道:「多谢你还记得我的生辰,不过今年……就不过了。」

大概也熬不到生辰的时候了。

他盯着我,眼中有无奈有自责,他坐近了些,要来拉我的手:「阿窈,你要同我置气到什么时候呢。」

我胸臆中翻腾起来,一口浓血涌上来。

我忙在塌上翻了个身,将自己埋进被子里。

锦被下的身子疼地扭曲起来,嘴里的血染在了被子上,衣襟上。

萧衍讪讪地收回收手去,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地同我说话。

他给我讲当年我嫁给他地那年生辰,我为他准备的那场烟花。

那时他的生母刚病逝,他还在孝期,不能铺张。

我带他到御河边,偷偷地点燃了两根。烟花摇曳,他脸上才一扫多日阴霾。

萧衍说那场烟花,他至今都还记得,还说等国库有了钱,要给我放一场更大地烟花。

我想说我看不到了。

血喀在嗓子里,声音都变得喑哑了。

景家的女儿,骄傲了一辈子,不会在死前就丢掉我的骄傲。

我缓了一会儿:「陛下回去吧,我累了,想睡了。」

萧衍立即说:「朕就在这里,等你睡着朕再走。」

我只想他赶快走,不要再在这里,于是拔高了声音,不耐烦道:「你走。」

萧衍被我凶的一愣。

大概在他的记忆里,我从来都是温柔似水,不曾对他发过脾气。

他站起身,又坐回来。

过了很久。

久到我都快睡着了,他忽然说了一句:「阿窈,你别生气。把你留在陆也身边,是我想着,万一我失败了,你跟在陆也身边,还有一条活路。」

可他不知道,即便是陆也,也是护不住我的。

8

我浑浑噩噩地又过了几日,起初还能爬起来给花草浇浇水。

后来连爬都爬不起来。

妃嫔们来请安,我也闭门不见。

只有青棠知道,我病地严重。

萧衍好几次来都吃了闭门羹。

后来,他就干脆命人把卧塌搬到了凤仪殿外。

青棠吞吞吐吐道:「娘娘,要不放陛下进来,他都在凤仪宫门外睡了好几晚了。」

我半死不活地勉强能从塌上坐起来,还以为自己听错:「睡在宫门外?」

「是啊。」青棠打开窗子,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这天气,估摸着是要下雨了。」

半夜,果然噼里啪啦地下起了雨。

我唤醒值夜的青棠,让她跑到殿外看看萧衍是否还在宫门外,我妥协了:「若他还在宫门外,就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稳健的脚步声响起,萧衍一进门就绕过屏风,脱了身上被淋湿的衣裳,掀开被子就要上床。

我是让他进门,却没说过让他上床。

青棠拦住他:「陛下,娘娘说了,请您在一旁的小塌上睡。」

萧衍看看小塌,又看看睡着的我,唧唧歪歪了半晌:「阿窈,小塌又小又窄的,还硌地慌。」

我不说话,他也不敢上床,最后只能乖乖地睡塌去了。

半夜,外头电闪雷鸣。

我做起了噩梦。

梦里,南安王狰狞的脸庞在我面前无限放大。

「嫂嫂,何必苦苦挣扎,我会比萧衍那个负心汉对你好一千倍一万倍!」

我衣襟被他撕裂,衣不蔽体地蜷缩在床上的角落里,拿匕首指着他,一遍一遍地重复:「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一声闷雷骤然响起,闪电将昏黑的房间照地亮如白昼。

那一瞬间,南安王左脸被火烧地疤痕被闪电照地无所遁形。

他像是受了刺激一样,猛地扑向我,将我手中地匕首一把夺下掷在地上。

他揪住我的头发,咬牙切齿地看着我,恨不得要将我生吞活剥。

他指着自己的疤痕,发狠地问:「是不是因为这张脸,是不是因为这张脸!」

我摇头。

被他吓得说不出话来。

遂即,他将我一把从塌上揪出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拇指粗细的鞭子抽在身上,疼地我恨不得原地死去。

房间外传来陆也的声音,他被守在外头侍卫拦了下来:「里头女子是谁?说!」

恍惚间,我以为是萧衍。

我哭着喊他的名字:「救我,救我。」

萧衍没有来。

来的还是陆也。

9

「救我……救我……」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稀里糊涂地说着胡话。

「我在,我在,你别怕。」男人紧紧抱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肩膀,一遍一遍地说:「别怕。」

我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只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我的救命稻草。

「陆也。」我哭着说:「救我。」

「阿窈。」男人的声音带着冷意:「是我。」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萧衍。

不在敌军军营,也没有变态的南安王。

是陆也他拼死将我送出了叛军军营,将我送回到了萧衍身边。

「哦。」

一想到陆也,我对萧衍的心,顿时冷了下来。

我躺下来,把自己裹在被子里。

我听到身后的萧衍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你刚刚叫了陆也的名字。」

我淡淡道:「是么?」

萧衍一把掰过我的身子,眼里的怒火快要把我淹没,若不是他有一张俊逸的脸庞,只怕比南安王还要狰狞两分。

「你做梦都在叫他的名字,你爱上他了?」他问。

我淡淡道:「不可以么?」

他一脚踹翻塌边的矮凳,凳上的茶壶噼里啪啦地滚落在地上。

「你是皇后!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他几乎是怒吼出声。

我笑笑说:「也可以不是。」

萧衍恍然大悟,指着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原来你自请废后,不是因为同我置气,你是为了陆也!」他大笑着说,然后怒不可遏地将腰间的一块玉摔在地上。

那是他生辰时,我送他的。

他平时不戴,大约是为了求我原谅,所以又不知道从那里找出来挂在腰间。

他以为我会生气。

但没有。

我的心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殿内静悄悄地,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外头太监总管的声音响起:「陛下,许贵妃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雷声大作她思儿心切,睡不安稳……老奴已备好驾撵……」

萧衍怒喝道:「狗奴才,朕何时说过要去了!」

老总管跪在门外:「老奴知错,老奴这就回了贵妃娘娘。」

萧衍说:「她要是实在睡不着,就去抄经,也算是为那未出世的孩子祈福了!」

分明是他曾说,不管什么时候,许芝月有任何事情都要禀告给他。

「你何必发火。」我觉得好笑:「你从前都会去的,总管不过是了解你罢了。」

萧衍的火气下来了一些,吩咐总管说:「今夜朕宿在皇后这,就是天塌下来了,也不必通禀。」

说完,他掀开被子,长步一迈将我拥入怀中。

他吻着我的脸颊,呼吸都喷薄在我的颈上。

我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

他抵住我的额头,哑声说:「阿窈,我不信你会爱他。是我让你伤心了,是我忽略了你,是我选择了芝月没有选择你。」

他的吻从我的唇到我的脖子,再吻上我的胸口。

手也不安分地从衣角探进我的腰间。

不过片刻,他的眉头紧紧皱起,在我身上游移的手也顿了下来。

因为,他看到了我身上那一道道,纵横交错而又狰狞不堪的疤。

10

我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

夜里时常被噩梦惊醒。

每次惊醒,萧衍都把我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地告诉我,现在不是在敌营,而是在皇宫。

后来,我咯血的事情也瞒不住了。

萧衍把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叫来凤仪殿会诊。

太医们不敢明说我已是病入膏肓,强弩之末。只说我身子虚弱又心疾难愈,需要时间静养。

后妃们都担心我,想要来看我。

萧衍下了死令,不许她们到凤仪殿来打搅我。

偏偏许芝月不信邪,带了些糕点说是来看完。

青棠将许芝月拦下:「贵妃娘娘,皇上说了,不许后妃探视。」

许芝月笑着说:「那是对旁人,本宫在皇上心里向来就是特例。」

她不顾青棠的阻拦,一定要进来看我,青棠应是出手拦了她,只听啪地一声,许芝月拔高了声音:「你不过是个奴婢,竟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挠本宫!」

人人都有护犊之情,许芝月怎么作威作福都可以,但不该对青棠动手。

我挣扎着从塌上起来。

「你想看我,也看到了,滚回你的宫里去。」我撑着一口气,勉强开门,站在门边。

青棠忙来扶我。

她的脸颊通红,许芝月分明下了死手。

「娘娘,您怎么起来了——」

我摆摆手,缓了一口气,看着一脸得逞的许芝月:「你来做什么?」

许芝月捂嘴笑了一下:「听人说,皇后娘娘您病了。看您的脸色,确实病地严重啊,不会——快死了吧。」

青棠怒道:「贵妃娘娘,您就算得宠,也不该如此咒骂皇后娘娘……」

我想要告诉青棠,不必跟许芝月一般见识,话未说出口,只听清脆地一声巴掌声在耳边回荡。

「许芝月!你!」我看向许芝月,发现她竟被打地当场懵住,缓了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我扭头一看,明黄身影正立在我身边。

萧衍本在侧殿午睡,这时也醒了。

令我倍感意外的是,他竟然舍得对许芝月动手。

许芝月又懵又慌,她大概没想到萧衍午时会在凤仪宫。

「皇上。」许芝月哭地梨花带雨:「臣妾听说皇后娘娘病了,亲手做了她爱吃的桃酥来看她,却被青棠拦了下来,还嘲讽臣妾。」

萧衍冷道:「是朕下的命令不许人探视,她不过遵从命令,何来轻慢一说。」

许芝月哭地更狠了:「臣妾一片好心,即便言语有失,也非故意诅咒皇后娘娘,皇上您竟然出手打我——」

萧衍眉头越皱越紧,我在心里倒数。

不用数到三,萧衍就会心软。

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反而等到他的一句喝斥:「闭嘴,要哭回你的宫里哭个够。」

11

萧衍命人把南安王的尸体挖出来鞭尸之后喂了狗。

我突然想起陆也。

陆也的尸骨在渭水河畔,都没人收。

南安王这人本就多疑,加上陆也手握重兵在军中威望颇高,早已惹他忌惮。

后来陆也闯进他的营帐将我救出,就更是犯了他的忌讳。

陆也将我偷送出军营的那一夜,南安王率领亲兵追至渭水河畔。

在小舟上,陆也挡在我的身前,任前方万箭齐发。

飞来的箭矢插满他的背后也不曾移过半分

他怀抱着我,血水染了他一身。

他说:「早知道护不住你,就不把事情做绝,让你对萧衍死心了。」

他问:「你会恨我么?」

我哭着对他说:「我不恨你,我只恨自己,当初爱的竟然不是你。」

我爱萧衍,萧衍却狠心弃我。

他拿命护我,我又怎会恨他。

我只恨我当初爱的不是他。

陆也释然一笑,漫漫星河下,滔滔渭水旁。

他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要好好活着,下辈子,我等你爱我。」

接着,他用尽全部力气,将小舟推至岸边。

我平安度过渭水,登上岸去。

而他的身躯竟轰然倒下,砸进湍急的渭水之中。

我跪跌在渭水边,嚎啕大哭,几乎将这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尽了。

12

我食欲不振,萧衍就亲自喂我。

可是我看到他,胃里就翻江倒海。他和南安王有几分神似,午夜从他身边醒来对上他的脸,恍恍惚惚地,甚至会怕地发抖。

清粥送到嘴边,我一把推开他,勺子里的粥撒在他的衣摆上。

我趴在床边呕出一阵酸水。?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原本带着柔意的脸庞慢慢变得难看起来。

我知道,他大概是以为我怀孕了。

而自从我跳下马车引开追兵之后,我和他从未有过房事。

果然,他马上叫来太医替我诊脉。

直到太医说我是心病难愈,以至影响进食时他才舒了一口气。

萧衍问我,有什么生辰愿望。

将死之人,能有什么愿望。

他见我不说话,误以为我的愿望难以实现,便跟我保证:「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我想了想,也算是许下我的遗愿:「如果可以,帮我找到陆也的尸骨。若找不到,就在我死后一把火将我烧了,然后把骨灰洒在渭水里头。」

萧衍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可那又怎么样呢?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会在意他的喜好,事事察言观色唯恐他会生气的那个景窈了。

他冷哼了一声:「你不要试图用陆也来气我,阿窈。」

「陆也为你而死,你感激他,朕也感激他。朕会全力搜寻他的尸骨并且厚葬他,但是什么把骨灰洒在渭水里头的话不要再说。」

他吧我拥尽怀里,一遍一遍地说:「朕不让你死,你得一辈子陪着我。」

13

夜里,又被噩梦惊醒。

萧衍抱住我,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

「是我,阿窈。」

是萧衍。

我舒了一口气。

一瞬雷声大作,一道闪电照亮了萧衍的脸。

脑海里南安王那张脸颊又浮现在眼前!

那张变态狰狞的脸庞,狂笑着问我,是不是这张脸!是不是这张脸!

「啊——」我顿时头皮发麻,尖叫着一把将萧衍推开,将自己缩在床边的角落里,嘴里一遍一遍地说:「别过来,别过来!」

殿外守夜的宫人听到动静,以为遭了刺客,大叫一声:「来人,有刺客!快护驾!」

萧衍从地上爬起来,呵斥道:「朕没事,都退出去,退到殿外。」

他又额外嘱咐了一句:「不论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许靠近。」

14

我的精神时好时坏。

萧衍不在的时候,我精神如常。

萧衍在的时候,我浑身汗毛竖起,恨不得把自己藏在墙缝里,一点动静都足以让我骇地发抖。

最初萧衍还试图让我适应,直到我的身体每况愈下,太医说:「陛下,您在这里只会刺激皇后娘娘,您还是离开吧。」

萧衍痛骂太医院的太医们无用,一群庸医。

直到青棠扑通一声跪下,祈求道:「皇上,刺激皇后娘娘的不是您,而是您的这张脸。」

萧衍这才乖乖离开。

15

萧衍不能来凤仪宫,就遣后妃们来看我。

有时是李德妃,有时是宋贤妃,大多时候是季昭仪。

季昭仪爱跟我讲许芝月。

她说前段时间许芝月跟萧衍吵闹,埋怨萧衍冷落了她。

她哭诉着说她在这世上只有萧衍一个亲人,说她只是害怕失去。

季昭仪笑里带着哀伤,她说:「皇后娘娘,您看,只有拥有过的人才配谈失去。」

她说得对。

我从未拥有过萧衍的爱,自然也不配谈失去。

陆也爱我,而我已经彻底失去他了。

我昏昏欲睡。

恍惚间梦到了陆也,他站在奈何桥上等我,他说:「说好了的,下辈子换你来爱我。」

我泪流满面,轻轻地说:「好好好,我会爱你。」

有人叹息了一声,轻唤:「阿窈。」

我轻着泣说:「陆也,等等我。」

抱着我的那双手,缓缓收紧了。

16

我生辰的时候,窗外放了很久的烟花。

不像当初他生辰的时候,我们扮成小太监到御河边才放了两根,就被侍卫呵斥。

萧衍带着面具,坐在我身边。

面具下他的脸,该是带着期待的:「阿窈,这场烟花不及你当初你为我准备的烟花好看。」

他试图唤起我的回忆。

但我想起的只有那个卑微的自己。

我兴致缺缺,吩咐青棠伺候我晚睡。

萧衍拉住我的胳膊,低声问:「阿窈,陆也死了,所以你的心也死了对么。」

我顿住步子,回头看他,他眼底闪烁的眼神满含复杂的情绪。

悔恨,彷徨,还有一丝丝希冀。

我笑笑说:「我的心早已经死了,死在你说『我选许贵妃的时候。』」

我抬起手,慢慢挪开他握住我胳膊的手。他恹恹地放开手去,在我回头离开的时候,用力将我抱进他的怀里。

他的脸贴在我的颈上,有湿热的东西落在上面。

他的声音低哑:「阿窈,再爱我一次,可以么。」

从前我爱他,他爱许芝月。

如今我不爱他了,他又求着我爱他。

真是风水轮流转。

我淡淡地说:「好。」

他转过我的身子,眼中的喜悦快要溢出来。

我抬眸:「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我淡淡地说:「 陆也的尸骨已经找不到了,等我死后,你把我的骨灰洒在渭河里,他答应过我要在下头等我。」

17

萧衍哭着求我:「我会找到他的尸骨好好安葬,你再爱我一次,好么。」

我没有回答,眼前却浮现起陆也的身影。

他朝我伸手:「下一辈子,换你来爱我。」

我笑着说:「我这就来。」

18

我叫青棠。

是皇后娘娘的侍女。

皇后娘娘离世的那天,皇上抱着皇后娘娘,垂头在她耳边一直重复着说:「阿窈,阿窈你等等。」

我以为是皇后娘娘远在边境的父兄。

等到第二天早上,皇后娘娘咽气之前,侍卫呈上一个黑色的瓶子。

据说,那是八百里加急,从渭河下游的一个小县送进皇宫的。

皇上像是捧住了自己的救命稻草,把这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呈给皇后娘娘。

「阿窈你看,陆也的骨灰找到了……阿窈。」

皇后娘娘双眼紧闭。

我们都不敢出声,谁也不敢告诉皇上其实皇后娘娘已经去了。

李总管是这个皇宫里除了皇后娘娘以外,最了解皇上的人。

也只有他才敢出声提醒:「皇上,皇后娘娘已经仙逝了。」

皇上抬起头来,用血红的眼睛盯着李总管。

那种眼神,像是一头失去了配偶的猛兽,下一秒就扑到别人的面前把人狠狠的撕碎。

他抱紧皇后娘娘,一脸凶恶。

他明明是看着李总管,却叫着另外一个人的名字:「陆也,你休想把她抢走。」

遂即,他猛地将手中的瓶子摔在地上。

瓷瓶碎了一地,里头灰色的齑粉摊洒在地上。

又被夜风吹散了

他一遍一一遍地说:「她只能爱我,只能爱我。」

我笑笑,皇后娘娘,您看这个人,哪怕是您不在了,还试图用这样不讲理的方式留住你呢。

但,又怎么留得住呢。

夜风,更冷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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