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楚第一位名载史册的女将军。
皇上要给我赐婚,在宫宴上问我想嫁给谁。
我正要指向与我情投意合的太子,瞬间觉醒了读心术。
「别选他!这个狗比太子以后会杀了你!选他不如选那个小瘸子,他是你的忠实舔狗!」
我这人最是听劝,手一拐弯,指向轮椅上的孱弱少年。
「我要嫁给他。」
1
我平定西北战乱归来。
皇上在宫中设宴给我接风洗尘,论功行赏。
赏完金银财宝还不算,还要给我赐婚。
说大楚的青年才俊,满宫里的皇子随便我挑。
我想起一回京就收到的那些东宫递送过来的情书和礼单,感觉太子应是个还不错的选择。
毕竟我这样一个手握重兵的将军,要是选了其他皇子,恐怕皇上和太子晚上睡觉都会做噩梦。
我抬起手,正要指向太子的方向。
忽然一声尖叫把我当场镇住。
「别选他!这个狗比太子以后会杀了你的!」
明明是娇滴滴的女声,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效果。
我心中惊疑,面上却不动声色。
环顾四周,发现在场众人都神色如常。
也就是说,这声音只有我能听见喽?
「呜呜,狗比太子没有心!他根本就不爱你,他只是想要套取你手中的兵权!这么好的美女姐姐不好好亲亲贴贴,真是瞎了狗眼!这回终于轮到我上线,我一定会扭转书里结局的!」
下首,一个身着白色衣裙,身形单薄的小姑娘,正揪着帕子泪眼汪汪地望着我。
目光对视之间,娇俏女声又在我脑海中响起。
「美女姐姐看我看我!可千万别选太子啊,选他不如选那个小瘸子,书里,他好歹是你的忠实舔狗!他可为了你终身未娶!」
原来在她眼里这个世界只是一本书。
所以她才知道未来的剧情走向?
她目光幽怨地瞥向身侧的方向。
我顺着她目光看过去。
宽大轮椅上的孱弱少年,玄色衣袍裹着月色,眉眼浓到如化不开的水墨一般,正幽幽地看着我。
我心下一颤。
不知是否因那姑娘的话给我心理暗示,我竟觉得这少年的目光好像很熟悉。
仿佛从前见过。
那娇俏女声仍在我脑海里反复作乱。
「选他吧选他吧!命运救赎的剧本我最爱了!要是被美女姐姐选中,小瘸子这回应该就不会到处发疯,最后被满门抄斩了吧?」
我这人听劝,原本要指向太子的手一拐弯,就指向轮椅上的孱弱少年。
「我要嫁给他。」
2
在场众人显然都没预料到,我会舍弃众皇子,选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小瘸子。
听闻我的选择,太子愣怔在当场,一副失魂落魄模样,好似我是个负心汉,辜负了少女春心。
皇上也难以置信,疑惑的向我确认。
「安儿,你可是指歪了……?」
我皱眉。
还不等我开口,那白衣姑娘的声音又在我脑海中响起。
「我 yue——还「安儿」?需要人家冲锋陷阵保卫疆土的时候,管人家叫护国大将军,想要人家兵权,觉得人家是女儿身,该进后宅安分守己了,又管人家叫「安儿」。」
听了她的话,我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母亲为我取名洛长安,是希望戍守边疆的父兄长安,祈愿天下百姓长安。
大抵这就是我们洛氏族人生来的使命。
父兄战死沙场,洛家还有一个洛长安。
当年我临危受命,皇上红着眼,郑重地称我一声「洛将军」。
我便将戍守边疆的重担揽在了自己肩上。
三年风霜雨雪,黄沙漫天。
我都扛了下来。
而此时,正如那女声所说。
这声「安儿」,好像真要把我从此踩入某个皇室宗亲的后宅里一样。
「没指歪。」我坚定回应,「臣军务繁忙,将军府中正缺一个能打理家事的男主人,只是不知这位公子是否愿意?」
皇上一听这话,脸色就沉了下来。
大家都是聪明人,他当然听得懂我言下之意。
我仍然要做我的洛将军,即便是成婚,我也不会甘于退居后宅之内。
不管哪位皇子都别想借我的手去争权夺利。
洛长安只会做大楚百姓的伞,不会成为任何人手里的刀。
「他愿意他愿意!没人比他更愿意了!」
皇上还没点头,那娇俏女声又在我脑海中叽叽喳喳雀跃起来。
「弟弟要是不愿意,妹妹我也是愿意的,姐姐性别不要卡那么死嘛!」
快要忍不住喉间的笑意,我只能转而看向轮椅上的少年。
我还不知道他是何身份背景,但我却没由来的,甘愿相信他不会拒绝我。
「不知这位公子,意下如何?」
3
那少年还没有说话,他旁边的白胡子老头倒是跳了出来。
「洛将军,实不相瞒,小儿自幼跛足,不良于行,是以与外人少有往来,性情阴郁,实在难为将军良配。」
我眯眼打量对方。
这轮椅少年我不认得,但这老头我是认得的,自然也就知晓了这少年的身份。
淮阳侯本人,是坚定的保皇派,太子一党的中流砥柱。
比起他的身份,他家后宅里那点腌臜事同样也是家喻户晓。
现任淮阳侯夫人,是他的继室,同时也是淮阳侯原配夫人的妹妹。
侯府长子许观澜是原配夫人所生,一出生就被封为世子,只不过原配夫人生子时十分凶险,后来一直缠绵病榻,许观澜还不到三岁时就撒手人寰。
后来,许观澜外祖家以照看外孙的名义,把淮阳侯夫人的妹妹送进了侯府做继室。
俗话说有后娘就有后爹,淮阳侯府这样的门第也少不了这些阴私手段。
继室进门不到两年,侯府又添子嗣,年仅五岁的许观澜因为贪玩从假山上摔了下来,从此跛了一足。
身有残疾的孩子就失去了承袭爵位的资格了,没过多久,淮阳侯府的世子就换了人做。
这位坐在轮椅上的少年,自然就是那被废弃的原世子许观澜。
「侯爷这说法我可不认同。」
淮阳侯一愣,许是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还会当着百官的面被这样驳斥。
「都说父母是孩子的镜子,你自己什么样儿,你眼里的孩子便是什么样儿。」我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就他这德行,还好意思说别人性情阴郁?
「我看令郎就不错,长得也好看,性格也和顺。」我一脸慈爱地望着他。
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想让他给我打理后宅,不异于邀他入赘我家,亲爹口中「性情阴郁」的孩子都没当场翻脸,难道还不算性格和顺吗?
「哈哈,性格和顺!美女姐姐简直就是大女主的命,书中杀人放火的疯批男二,在她眼里竟然是性格和顺的小白兔!这对西皮的反差感,我真是爱了爱了。」
杀人放火?
我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单薄瘦削的少年,和这样的词联系起来。
「淮阳侯考虑得如何了?」我耐心可不多。
「这……」淮阳侯犹豫的目光偷偷看向太子。
我差点忘了——
淮阳侯既然是东宫谋臣,那太子的心思和行动他肯定是知晓的,向我递送的那些礼物和情书,说不定其中就有这老头儿的手笔。
太子既然想通过娶我以套取我手中兵权,那淮阳侯肯定不敢把儿子送给我。
不然岂不是坏了他们的好事?
他不想给?那我还偏要。
「蒙陛下恩赏,说了在座的诸位青年才俊随我挑选。淮阳侯既然也没有意见,那这桩亲事就这么定下了吧!」
我解下腰间荷包,朝那少年一抛,「定情信物,你且先收着。」
「姐姐好飒我好爱!呜呜我也有点想嫁怎么办!」
啊这……那倒也不必如此啦。
4
皇上不好意思当众食言,于是这桩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比这桩婚事更让我在意的,是那个能被我听到所思所想的姑娘身份。
她究竟是何人?为何我能听到她心内的想法?
她说这是书中世界,是什么书?我在这书中,又是什么角色?
我真真切切经历过的苦难和战争,难道只是寥寥几笔就能被定下生死结局的虚假人生?
我并非想侵害谁的私隐,只是这事实在太过惊世骇俗,我只好命手下去探查那姑娘的身份。
那日宫宴之上,她随着女眷而坐。
我自幼长在边疆,对京里高门府邸的人情往来实在生疏,女眷自然也没见过几个,不像淮阳侯那般熟面孔,我一眼就能看出对方身份。
很快我便收到信报。
那姑娘是丞相府家的千金,慕容仙。
每月初五,慕容仙都会去添云楼小坐。
添云楼是京中贵女们非常青睐的首饰铺子,而初五,正是丞相府里每月发放家眷仆从例银的日子。
「今儿个是初几了?」
侍卫回我,「正是初五。」
可真是巧了。
这要是平时,我一个军旅之人想要见一个女眷还真不算太容易。
正好今日慕容仙会去添云楼挑首饰,也好方便我「偶遇」。
我轻骑简从出了门,却在添云楼的门口遇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一身便装的太子殿下,从马车里掀开帘子,目光黏腻的看向我。
我忽然就有种在野外山林里被毒蛇盯上的酥麻恶心之感。
不想与他多说,我下马便要进门。
可太子却不打算轻易放过这大好机会。
「洛将军。」
我站定,漠然回望,「阁下是……?」
太子一梗,脸色难看得要命,「不过两日不见,将军就不认得孤了?」
「原是太子殿下。」我拱手行礼,「多年行军作战落下的臭毛病了,看人记不清脸,只能记得住这人是我能杀得的,还是我杀不得的。」
「哇!这也太酷了吧!」
太子脸色黑如锅底时,脑海中又响起那娇俏女声。
我仰头看向二楼,果然就见慕容仙手拿团扇掩面,凭栏看楼下热闹。
而在她身边的,正是坐着轮椅的许观澜。
他们怎么会在一处?
我顾不上安慰被我吓住的太子,大步上了楼。
这才,我刚好有机会好好看看我那未过门的夫君模样。
饶是和慕容仙这样的明媚娇俏的千金小姐同处一隅,许观澜的模样也精致好看得让人难以忽视。
他年龄不大,又自幼深居简出,皮肤有着和同龄男孩子完全不同的白皙。
身形看着纤弱极了,说不定我声音大一点都能把他的另一条腿吓断。
无端就让人生出几分怜爱之情。
「美女姐姐这眼神,不会是直接看上了这小瘸子吧?也好,总比看上那个狗比太子好。」
「不过,太子刚才那副快要被美女姐姐吓尿的模样,真是好笑的嘞,他说不定也在琢磨,自己在姐姐心里是能杀得的,还是杀不得的。」
「慕容姑娘可有挑中的首饰?若是有,我让掌柜一并结账,算我送你的见面礼。」我看向她,打断她心里碎碎不停的念叨。
她吵得我快没办法思考了。
「啊?」
慕容仙果然被我的话打断了心理活动,不过也只是短短一瞬,很快,我又被汹涌而来的各种念头给包围了。
「不会吧?她怎么会知道我姓慕容啊?」
「天啊!她不会知道我就是书里跟登基后的狗比太子一伙儿迫害她,觊觎她皇后位置的恶毒贵妃吧!天地良心,那个渣男白送我都不要!」
「我现在跳楼还来得及吗?还能保命吗?!」
「呜呜,我真不想当虐死女主的恶毒女配,我要当女配,也是要当和舔狗男配竞争美女姐姐的舔狗女配啊!」
「但是美女姐姐想送我新首饰哎……」
我被吵得头痛,但却获得了新的信息点。
原来狗比太子——啊不对,原来太子在这本「书里真登基为帝了,而我成了他的皇后。
他从我手中套取了兵权,还娶了文官之首的丞相家千金做贵妃,制衡我在后宫的权力。
原来一个男人自卑起来是这幅模样啊。
害怕女人有权力,害怕女人比他厉害,所以不惜欺骗、迫害、背叛。
即便以我洛家门风祖训,我绝不会背叛朝廷,不会背叛天下百姓,他也仍然会害怕我。
5
太子恰在此时也上楼来。
看来他对我的婚事还不死心——或者说,他对我手中兵权还没死心。
他看到了慕容仙,也看到了许观澜。
即便我和许观澜之间还一句话没说,但是足够太子的榆木脑袋里构思出一系列暗通款曲,眉目传情的私情故事来。
「孤还好奇洛将军怎么脚步这样快,原是和许世子早就有约啊。」他语气轻佻刻薄,故意在人伤口上撒盐,「哦不对,孤差点忘了,许大公子身有残疾,早已不是淮阳侯府的世子了。」
「可惜呀可惜,没有亲娘护佑的人,总是要命苦一些。」
我眉心一跳,牙根咬得直发酸。
多少年了,我都没见过这么蠢的人。
也不知道慕容仙说的那本书到底是什么人写的,这样的人也能当太子?
一句话,讽刺了许观澜跛足残疾,幼年失母,父亲不慈,惨遭家族厌弃。
我不免有些心疼。
可看向许观澜,却见他眉目如常,甚至无一丝一毫被冒犯被刺痛的痕迹。
所以说,他从小到大,这样的恶意,到底承受过多少次,才能做到这般平静无波?
「太子殿下此言,颇为有理。」我冷冷开口,「没有亲娘护佑的感受,臣亦深有体会。边关的许多百姓,都有此体会。」
我的母亲同样出身将门。她从未以女子之身自轻自弱,在保卫边城百姓这件事上,她付出了一切,包括生命。
可就是那么多人的无私付出,才保住了大楚泱泱国土,才给了草包太子在繁华帝京如此轻慢不逊的机会。
心思如此刻薄恶毒的太子,真的能做一国之君吗?
这是我第一次,动了废太子的念头。
「呜呜,好心疼美女姐姐,蠢太子能不能死远点啊!」
「太子殿下只看到了洛将军和徐公子,都没看到臣女,可见眼神不好的,也不只有洛将军。」
慕容仙出言打圆场,面上笑得温柔娴静,看似八面玲珑,实际上心底正在疯狂呕吐。
「Yue,要不是怕美女姐姐一个冲动把太子杀了直接全剧终,我才不想跟这个智障太子说话。」
太子好像这才看到慕容仙,「原是慕容大人家的千金,是孤失礼了,可有挑中的首饰?孤帮你付钱。」
「才不要!你付钱买的首饰到手都是臭的!」
慕容仙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一边靠近我,亲昵地挽住我的手,「多谢殿下啦,只不过刚才洛将军已经说要送我首饰,就不劳殿下破费啦。」
她的头还轻轻靠在我的肩上,心理活动再次活跃起来。
还都是我听不懂的话。
「姐姐的肩不是肩,是珠穆朗玛峰之巅!姐姐的手不是手,是塞纳河畔的垂柳!」
我目光不经意瞥向许观澜。
准确的说,我已经偷看他好多次了。
太子那样针对他,讽刺他,都一直没有什么波澜的眼神,此时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好像坚固的壳,忽然破开了一丝丝裂缝。
他犹疑、胆怯、试探的目光,在我慕容仙交叠的手上流转,然后又期期地看向我。
和我目光对视的一瞬间,他向我伸出了手。
手上也是一个荷包。
「这是何物?」
我接过,张口便问。
难道也是像我那天送他的东西一样,是什么「定情信物」?
「我的八字。」他声音很好听,不像一般男子般粗狂,倒似环佩相击般悦耳,「核算婚期吉日用的。」
哦,原来是「定亲信物」。
这好像还是许观澜亲自和我说的第一句话。
「那天洛将军说,府中正缺一个能打理家事的男主人,我好像还没有机会和你说一声『我愿意』。」
太子一脸铁青。
慕容仙跌进了我的怀里。
「哦买噶!直球弟弟就是最棒的!本纯爱战士应声倒地!」
6
我和许观澜在添云楼私会定下终身的秘闻,很快就成了全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同时在场的太子和慕容仙,都在这桩秘闻中完美隐身,好像只有我们两个人单独约会似的。
不过也无所谓,将军府的管家早已去淮阳侯府亲自督办三媒六礼的事宜,我们是合法的未婚夫妻。
真正丢人的另有其人。
太子殿下原本对我和我手中的兵权势在必得,在众皇子之中已经翘尾巴翘了好一段时间。
这下,我和许观澜的风流轶闻一经流出,太子的如意算盘就落了空。
就连最有夺嫡希望的三皇子也找机会跑到我面前来晃悠。
长公主举办的赏菊宴,邀我出席。慕容仙说她也会去,我便也应下了。
我和慕容仙刚一入府,三皇子就向我们迎了过来。
「洛将军许久不见,风采一如往常。我那太子兄长前些日子是失礼了些,还忘洛将军见谅。」
他看着像是光风霁月的君子之姿,我从前也还觉得他比太子更像是个仁德之主,只不过最近查到了一些事,让我对他有所改观。
却没想到,慕容仙对他的评价比太子也没好到哪去。
「这个狗死得也不冤,且算是活该吧,就是可怜了他那些无辜妻小,夺嫡失败后全府都被诛灭。」
「没本事也就算了,干不过太子倒也算正常,谁让书里我的傻姐姐对太子忠心耿耿,一往情深呢?人家有那么大个金手指呢,三皇子当然赢不了。」
「不过千不该万不该,这个狗不该行刺我的傻姐姐。」
我已经坦然接受了慕容仙对我的无数种称呼,也丝毫不意外,她会知道我最近才刚刚查到的回京路上遭遇的两次行刺内幕消息。
三皇子看我们都沉默,又开口找话题。
「其实众皇子中,不是只有太子一个适婚的……」
我终于忍不住。
「三殿下,你该不会以为你这样,就比你那太子兄长更有礼貌吧?你那太子兄长,知道你这位好弟弟在外面替他随便道歉吗?」
这一窝奇形怪状的皇子,真是没一个像样的。
「我没听错吧?」许观澜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三殿下是在向我家将军自荐枕席吗?」
他那轮椅不知道是怎么造的,行进起来竟没有半点吱吱嘎嘎的噪声,就连我这样的习武之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靠近。
从前,在京城世家之间如同透明人般的人,如今竟然也愿意出席这种社交场合了。
我低声问他,「你不是不喜欢这种宴会吗?」
自家未婚夫婿的性情喜好,我总要提前打探一二的。
他不喜欢就不必交际,从前淮阳侯府都养得起他,我们将军府总不会更差。
「你不是说府中缺人打理后宅吗?这种夫人外交,你没空做,我会帮你做好的。」
我忍不住心生愉悦。
明明他可以不面对着纷扰的一切。
明明他可以选择不淌我这趟浑水。
但是他还是愿意为了我,做出这样的改变和让步。
我真的无比相信慕容仙的话了——许观澜,果然是我的忠实拥趸。
「哦哟,这恋爱的酸臭味,真是馋死我了,嘶哈嘶哈!」
7
三皇子在我这碰了壁,显然很不愉快。
他不敢明面上和我作对,但背地里动些手脚让我不愉快,也是有很多方法的。
但是他偏偏如此蠢笨,选了最能激怒我的一种。
赏菊宴上,我和慕容仙相携去了女眷席面,跟许观澜和三皇子分了道。
结果不过短短一刻钟后,我派去暗中保护许观澜的手下就给我传了消息。
我循着痕迹找过去,就见刚刚还乖巧和我说话的少年,此时被绳子捆在轮椅上动弹不得。而三皇子,正面露狰狞地朝毫无还手之力的小瘸子挥鞭子。
我凌空飞身而上。
一脚踹翻三皇子。
身影交错,不过一息之间,我便缴下了他手中长鞭。
草包东西,哪里是我的对手?
「三殿下,宴席还未开始,你就已经喝高了吗?」
我难解心中愤怒,甩手一鞭子抽上去,就打得他嗷嗷嚎叫,满地乱滚。
「长公主设宴款待诸位贵客,三殿下你作为长公主的亲侄子,也算是半个主家,你就是这么待客的吗?」
我的功夫是多少年刀光剑影之中磨砺出来的,都是要命的力道。和三皇子这种花拳绣腿的草包不同,我打人,最知道怎么打最疼。
又一鞭子抽上去,三皇子直接吐出一口血来,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你、你好大、的胆子——」
「这话该是我说才对吧?」我身后侍卫已经控制住了三皇子带来的那点弱鸡人手,刚才还趾高气昂地朝着许观澜挥鞭子的三皇子,正在我的脚下苟延残喘。
「三殿下久居朝中,可能没听过本将军流传在外的恶名。」
「你以为我是凭着什么能在三军之中立足的?我凭的不过就是,绝不让任何一个我的人白白委屈,白白牺牲。」
「所有敢向我的手下动手的人,我都会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我卷起长鞭抬起他的下巴,看他肿成猪头的脸,看他不甘愤恨又满怀恐惧的眼神,真是有趣极了。
「敢对我未过门的夫君动手,三殿下,您把我洛长安当成什么软柿子了?」
「啊!英雄救美的戏码真是永不过时!何况英雄还这么飒这么美!」
慕容仙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循迹凑了过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我都有点嫉妒许观澜那个小瘸子了,这么好的美女姐姐谁不想贴贴呀!嗨呀!又是日常辱骂狗太子的一天!」
「洛长安!我是堂堂皇子,你不过是个臣!」
「那又怎么样?不服正面来杀我,别偷偷摸摸搞背后行刺那一套。要行刺也该安排周全一点。一路上行刺两次都不成功,说出来我都替你觉得丢脸。」
回京述职的路上,京中早已知道了我将接受封赏的消息。
太子忙着给我送情书送礼物,三皇子知道自己失了先机,就派人暗中行刺我。
这宫斗夺嫡手段听起来真是又无礼又愚蠢。
「殿下要是敢正面杀我,我倒还敬你是条汉子。不过嘛,大概也就是个没什么用的汉子,也没什么好值得你骄傲的。」
「但是你敢对我们家小许公子动手,你就该做好我会还手的准备。」
8
那日三皇子被我打得屁滚尿流,灰溜溜掩着面跑了。
我说破已经查到他行刺我的事,他本来一肚子的气都只剩下恐惧,哪里还敢再跟我辩驳。
再加上一个堂堂皇子,被我打成那副猪头样儿,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自然牢牢捂住这个秘密不想外传。
但是他不想外传,有别人愿意帮他传。
长公主府设赏菊宴,宾客云集,太子本人虽然没有到场,但是他的幕僚谋士和东宫女眷不乏受邀在列的。
很快,这个小插曲就传进了东宫。
继而被太子亲自传到了皇上面前。
刚被封为护国大将军,却将太子面子踩在脚下的我,和最受帝王宠信以及百官拥戴的三皇子,光天化日之下大打出手,不管这个事最终判定谁对谁错,太子都是最终得利者。
哎,这个草包太子,真是天真得可怜。
三皇子自己都不敢找他爹告状说挨了我的打。
太子却费尽心机,把我们都搜罗到了皇上面前。
他既想看好戏,光看别人演的哪有意思?
太子想一箭双雕给我和三皇子添双份麻烦,我偏不会让他如愿。
不就是告状么?谁还没长个嘴了。
皇上看着鼻青脸肿、狼狈不堪的三皇子的模样,都没好意思直接质问我,反而是拉着我先寒暄了几句。
诸如「边城这两年冷不冷」「今年边城庄稼收成怎么样啊」「老百姓和将士们都吃得饱吗」之类的问题。
巧了吗这不是?这正是我想和皇上说的。
真是我一瞌睡就有人给我送来枕头。
「陛下,请陛下为三军将士和边境数城的百姓做主!」
我跪地呈上奏折。
太子还得意洋洋地鼻孔朝天。
他大概以为我呈上奏折是要告三皇子的状,意图为自己暴打三皇子的行为辩驳脱身。
结果他的傲慢和得意还没坚持多久,就被皇上兜头砸了一个茶杯下来!
给皇上当儿子当臣子的本能让他第一反应就是跪下磕头认错。
「父皇息怒!父皇息怒!」
「混账东西!」皇上怒不可遏——他这反应也在我的预料之中。
他可能不是个千古明君,甚至算不上是当代明君。
但是作为一个皇帝,都有自己不能被人触碰的底线。
皇权和国土。
太子伙同户部贪墨粮草,在锡城一役中,让我们大军断粮困守十日,艰难支撑。
要不是我事先安排了后勤官员在周边各城筹措粮草,及时送来补给,哪里还能有后来的逆风翻盘?
太子平时小贪小错,皇上可以容忍。
但是他把不该伸的手伸向了户部钱粮,伸向了戍边军中,那皇上就不得不处置了。
「太子贪妄私利,无视法度,禁足东宫自省。」
啧,只是禁足还真是便宜他了。
不过能让他从我眼前消失,少出一些幺蛾子,也算差强人意。
解决了太子,我又看向一旁鼻青脸肿的三皇子。
皇上可能是怕我说出什么让局面无法收场的辛秘来,于是主动「自罚三杯」,直接让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也滚去皇家宗祠思过去了。
清净!
9
太子和三皇子各自被禁足思过,我终于过上几天安生日子。
和许观澜的大婚事宜也在有条不紊地推进中。
不过安生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很快就又到了中秋佳节。
中秋是个团圆节日,宫内会设宴延请百官。
据说皇后和贵妃到皇上面前抹了几滴眼泪,太子和三皇子就又被解了禁令。
好在经历了上次对簿殿前的事之后,想必太子和三皇子一时之间应该也不会再想招惹我,我又松了口气。
我安心了,慕容仙却又惹上麻烦。
在宫门口和慕容仙一碰头,我就又听到她久违的心声。
「狗太子可真不是个东西,眼见着无法左右大女主的选择了,又开始打我的主意。」
「想凭空污我清白,让我嫁给他,再拉拢丞相门生,这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
「我那狗爹也不是什么好人。要是真让狗太子的奸计得逞,皇上再一赐婚,他可能真的会把我嫁给太子哎!」
「不行不行,我可得小心这点儿,坚决不能给太子这坨狗屎碰到我的机会!」
真好,我就喜欢这种琉璃一样透亮的人。
不用猜不用想,直接就能获知一切问题的答案。
我暗中派人跟随慕容仙贴身保护,还遣人去打探了太子和三皇子近日的行踪。
很快消息传回来。
果然不出我所料,丞相一向执迷中庸制衡之道,原本就在太子和三皇子之间摇摆不定。
而慕容仙是丞相府的嫡千金,太子和三皇子都想和丞相府的关系更近一步,自然是要从慕容仙的身上下手。
慕容仙可能是从原来的书中事先就得知了太子对她的谋划。
却不知走投无路的三皇子,同样也想在她身上孤注一掷。
我派人把探查到的消息都呈送给她。
她的席位离我不远,以至于我能清楚地听到她的心声在我脑海里爆炸。
「啊,这两个恶心的狗东西!」
「看老娘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借力打力借花献佛,整不死你们!」
慕容仙在我派去的婢女耳边低声说了什么,见对方点头应允后离去,她便端起桌上的一杯酒,小口啜着。
不一会儿,她便脸颊绯红地站起来,摇摇欲坠地扶着自己婢女悄然离了席。
我当然知道她想要干什么。
不舍得错过这样一场绝世好戏,我也起身离席,跟了上去。
刚绕过宫门一角,就撞上坐着轮椅而来的许观澜。
他回头望望慕容仙消失的方向,又带着哪种犹疑、试探和不安的眼神看我。
「将军你……好像很关注慕容姑娘。」
我一愣。
「慕容姑娘她,好像也很喜欢将军。」
我又一愣。
忽然想起了那日在添云楼,慕容仙揽着我的胳膊靠着我的肩时,许观澜也曾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
「你不会是在吃她的醋吧?」
闻言,少年苍白几近透明的脸上浮现一抹淡淡异色。
我心想,果然被我猜中。
「说起来,我们还要感谢她,她应该算是我们的媒人呢。」我笑着解释。
毕竟要不是慕容仙一直在我脑海里叽叽喳喳地重复着这个小瘸子是如何忠实于我,又是如何如何痴心于我,恐怕我也不会注意到他。
更不会有我们今日的姻缘。
见许观澜还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又担心耽搁久了错过好戏,我决定带他一起去看戏。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咱们的媒人又在给谁做媒。」
我推着许观澜,迎着宫灯与月色,绕过蜿蜒回廊,终于来到隐秘宫苑。
我的婢女还守在门口,厢房里面时断时续地传出暧昧声响。
「这……」许观澜面色僵硬。
「嘘。」我食指点上他的唇,制止他发出更多疑问,「好好看戏便是。」
不多时,慕容仙便呼朋引伴出现。
哪里还有刚才离席时那般醉态。
「听说太子殿下为了给陛下庆贺中秋,特意命人去兰山围场寻回了几只通体雪白的小兔子,说是广寒宫玉兔仙子下凡呢。」
慕容仙语气夸张,「等到献给陛下之后咱们可就看不到了,趁现在,咱们还能偷偷去瞧上一瞧,这广寒宫的玉兔仙子到底长什么模样儿。「
守门婢女功成身退。
慕容仙带人推开房门,房里的人似乎也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砰」的一声撞翻了青玉屏风。
「啊——」
「啊啊——」
「啊啊啊——」
「哈哈!对不起了姐妹们,要害大家长针眼了!」
慕容仙隐在人群中,心里笑得超大声。
两具白花花的身体覆在一起。
交叠耸动。
慕容仙带来的朋友们都是尚未出阁的年轻姑娘,哪里见过这种秽乱的场面!
更何况还是这场面的主角还是两个男人。
她们若是敢再仔细看看,就会发现那两个男人的身份还不普通呢。
慕容仙生怕她们看不清,便大声叫破两人身份。
「呀!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你们这是做什么呀!」慕容仙惊慌尖叫,「快别打了!你们快别打了!」
「打得这么激烈!衣服都打坏了!」
太子和三皇子在药物的作用下,早已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
但是心智却是清明的,看向慕容仙的眼神满是恨意。
「看什么看?我只不过是帮你们把送给我的酒送回给你们罢了。」
10
中秋宫宴那晚,太子和三皇子的艳色丑闻到底被压了下来。
毕竟事关皇家颜面,各家千金都被族中长辈好好敲打了一番,在外谁也不敢再多半句口舌。
再加上中秋过后便是我和许观澜的婚期。
这场婚礼大概是京中举办过的最特别的一场婚礼。
我没坐花轿,没戴红盖头,而是和许观澜一同骑马游街——他还是我亲自抱上马的。
婚礼过后,大家讨论的都是我和许观澜的大婚之礼如何如何隆重,以及我抱着许观澜上马时的英姿是多么多么潇洒。
早已没人再提起太子和三皇子的那桩荒唐丑闻。
不过这事没人提,不代表就能真的不存在。
慕容仙这么一闹,虽然落了一顿责斥,但好歹不用嫁给太子或三皇子了。
比起被他们算计,倒不如将计就计算计回去来得更爽快一些。
慕容仙知道那晚帮她的人是我,于是还特意来我府上道谢。
「虽不知将军为何如此帮我,但这恩情比山重,将来若有差遣,我绝无犹疑,定然唯将军马首是瞻。」
慕容仙嘴上是道谢,心里却是道歉。
「虽然不知道书里那个慕容仙,为什么会帮着狗太子一起谋害你,但是我毕竟占了这名字这身份,总归是我对不起你……如果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你就好了。」
我当然知道她从来没有伤害过我,所以我并不怪她。
她所说的那本书,和我们身处的这个现实世界并不相同,我当然不能把书中我的结局,怪在她身上。
「如果你从一开始就选择许观澜就好了,他也不会在你死后杀进皇宫,最终落得一个满门抄斩的悲惨下场。」
「虽然每个人都死得其所,没有一个无辜的,但他为了你终身未娶,甚至丢了命,他应该有更好结局才是。」
慕容仙的惋惜语气,让我心头倏然一痛。
我们当然会有更好结局——我心里这样想。
可一瞬间好像有万千银针沿着我的血脉游走,扎入我的心脏。
好痛好痛。
我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呢。
她说的这个书里的剧情,怎么和许观澜那本书里的剧情不一样?
11
和许观澜成婚那天,我便能和他共梦。
在他的梦里,我看到了他所经历的这本书的故事。
是和慕容仙看过的那本书完全不同的视角。
在许观澜很小的时候,母亲早逝,父亲宠信他那位嫁进侯府做继室的姨母,所以他虽贵为世子,但是在淮阳侯府里就如同一个透明人。
后来他跛足残疾,失去世子身份,地位更是从此一落千丈。
高门世家也多的是捧高踩低的事,也因此,他在外总是备受同龄人欺辱。
我曾偶然路过救过他一次。
他被乖戾不逊的太子伴读推进了池水中。
我自幼水性不错,便下水捞了他上来。
于是许观澜因此记住了我,视我为救赎他的光,想着总有一日定要报恩。
可他到底势单力薄。皇权,军权,夺嫡,兵变,所有的事他都无能为力,只有一腔想要报恩的热血而已。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我被太子虚情假意所骗,看我被夺兵权,被害至死。
后来许观澜重生过无数次,每一次都试过无数种想要挽救我的方法。
他想让我不要嫁给太子,甚至想带我逃婚,还在我被打入冷宫后,偷偷潜入进来看过我,给我送吃食和药物,送干净的衣物和炭火。
他想带我离开这牢笼,我却固执地守着君臣之礼,不肯僭越,不肯背叛,于是一次又一次地死在太子的手下。
这本书在慕容仙的视角只是一个失败的故事。
但是在许观澜的世界里,却是他一次又一次经历黄泉轮回的苦旅。
许观澜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他救不了我。
但是每一次他绝望死去,都会很快打起精神再重新来过。
他一次又一次地重新返回这本书,却每一次都觉醒在不同的节点,无能为力。
只有这一次,许观澜觉醒时,是在他从前从未经历过的剧情点上——
新房里花烛摇曳。
我眉间特意贴了红色的花钿,还撒了闪烁的金粉。
这大概是他从未见过的我的模样。
他虔诚地吻向我。
「我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坚定的选择过。」许观澜在心里说,「而且选择我的那个人,是你。」
「洛长安。」
我在许观澜的梦里见过无数鲜血和杀戮,见过宫变和刀兵相向,见过滔天的火光。
我见过我的愚蠢,也见过许观澜的悲恸绝望。
到头来,我终于明白, 原来能救我的人,只有我自己。
许观澜重生无数次都没有扭转的结局, 只能当我我自己选择改变时, 才有可能被改变。
后来, 太子和三皇子之间的斗争越发激烈, 手段越发不堪, 两个人最终都成了皇权争夺的废棋。
我作为执掌三军的护国将军,开始扶持毫不起眼的六皇子。
在许观澜的那本书中,在他某一次的重生里, 六皇子妃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妹。
她母亲和我母亲是表姐妹, 所以她是世上为数不多的和我还有血缘关系的人,只可惜, 在许观澜那一次的重生里,她在生子时难产而去。
许观澜在我死后,他杀了登基后还没有子嗣的太子, 扶持了我表妹和六皇子的儿子做皇帝。
从前弱势的小瘸子做了威风的摄政王,他亲自挑选、亲自培养的小皇帝,最终开创了一代盛世。
虽然现在的六皇子还没有什么宏图大志, 也没有开疆扩土的能耐和野心, 但是做个守成之主, 等待他儿子再创个盛世还是可以的。
「就决定选他了吗?」许观澜问我。
我不解, 「这不是你选的么?」
许观澜抱着我的手臂收得更紧, 「因为那时的他,是我能找到的唯一和你有关的人了。」
「但是现在, 我在。」我也用力地回抱住他,「而且我不会再离开。」
(全文完)
作者: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