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抓一只白鹤(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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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做人上人,我成了京城出名的恶女。

直到人称高岭之花的陈山长找来,要为一个我欺负过的女子讨公道。

我笑得漫不经心:「别说道歉,你亲我一口,让我下跪都行。」

然而对上他的眼神,我心头忽然涌起一股自惭形秽。

那一瞬间,我知道,我完了。

1

为了翻身,我从乡下来到京城,投奔一个做小官的表亲。

我擅于谄媚,那些贵族子弟最不缺的就是我这样的狗腿子,我也成功地跟在了他们身后。

第一次遇见陈礼,我就本性显露。

首阳十日,丞相之女宋清逸邀请了几个贵女到酒楼小聚。

而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刁难她的表妹。

宋清逸的表妹宋栩诗词歌赋是为一流,美貌更是绝色,是颇有名气的才女。

我那势单力薄的表小姐就是一顿输出,「这是哪来的山鸡啊,真是好大的架势,也好意思在清逸面前班门弄斧。」

宋栩冷哼一声,并未辩解。

「不如宋表姐给我们也做首诗吧。」我凑过去继续为难。

宋栩终于看了我一眼,才道,「无甚灵感。」

我面露讽刺,奚落道:「原来你只为那些男人作诗,讨他们欢喜,如今却不肯为我们几个姐妹作一首,还是说你作的诗见不得人呐。」

说罢那几个和我们一起的小姐都大笑了起来。

另一个狗腿子也趁热打铁,「怕不是什么淫词艳曲。」

宋栩面色铁青,欲起身离席,我连忙将她拦住,「这就要走了?你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咯,再说这可是清逸特地为你准备的洗尘宴,你作为主人走了算什么话。」

我回头看了一眼宋清逸,她虽然脸上表情不显,但是已经悠然自得地吃起了桌上的热酒,显然对我的表现很满意。

宋栩奋力挣开我的桎梏,推门就往外走,几个小姐都上前来拦她,看着那些来势汹汹的爪子,我机敏地让开了,只在一旁煽风点火。

这要是被抓一下,说不好就被毁容了。

突然那些女人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术,都收回了手,站在了原地。

我的话却还没来得及收回,「怎么撑腰的小白脸来了?」

我再定睛一看,来人一身青色长袍,身姿挺拔隽秀,眉如墨画,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却泛着冷意,更是显得清冷性感。

我暗自咋舌,早已忘了我

之前说过什么浑话了。

原本还端坐着的宋清逸也起身相迎,娇滴滴地喊了一声「陈山长」。

我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行礼。

陈礼是当朝太傅亲自去高都请来京城授课的山长,才华横溢,却无心官场,只在大宁学堂清心教学,研究古礼。

京城无人不知他,我这却是第一次见到真人,果真如他们所说的一样光风霁月。

陈山长周身气压低迷,阴沉着一张脸,我感觉他的视线落在了我身上,我大气都不敢喘,安静地低着头。

他说,「口出恶言,败坏门楣。若有下次,陈某定会如实禀告圣上,让学堂对各位小姐严加束缚。」

说完便带着宋栩走了,留下我们几个面面相觑。

原来宋栩与陈山长还是故人。

我们这般讽刺她的才学,真是跳梁小丑。

等他们走出茶楼,宋清逸「砰」一声就将那个盛满酒的杯子摔在了我的脚边,酒水浸透绣鞋,冒着热气,不一会儿又传来丝丝凉意。

和我同来的几个女子噤若寒蝉。

宋清逸似乎是不解气,站起身又过来赏了我一巴掌,恶狠狠地朝我呸了一口,「真是废物东西。」

她这一巴掌,把我甩了个踉跄。

她生气是因为她爱慕陈山长,如今在他面前温柔小意的形象尽毁,只留下一个磋磨表妹的形象。她当然是气得要发疯。

我只希望她别发癫,把前些日子我求来的去学堂的机会给别人了。

2

自百年前玄阳女帝登基,女子地位不断提高,如今只要家中稍有积蓄都会送女子上学入仕途。女子为官现已十分常见。

但我只是高都来的穷亲戚,大宁学堂我是没有资格进的。

我费尽心思讨好,才让宋清逸松口将我作为伴读带了进去,可不能让她因此迁怒于我。

我毫无负担地就跪了下去,「姐姐,是我看不惯宋栩,却没想到触了陈山长的霉头,我也没料到她这么心机,竟和陈山长是熟识,我们还是太单纯了,被她算计了,下次定要她好看。」

说罢,我拎起裙摆又往前跪爬了几步,抱住宋清逸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肝肠寸断。

宋清逸嫌恶地把我踢开了些,抖了抖裙子,然后低头又看到我还在号哭不止,反过来干巴巴地安慰我,「这事也不怪你,刚刚是我太生气了,你快别哭了。」

周围几人得了眼色也凑上来安慰。

「是啊,你还是太单纯了,别哭了。」

「这个宋栩惯会装模作样。」

「哼不知道她背地里勾搭了多少人呢。」

姐妹茶会到此结束。

我也终于如愿进了学堂,学堂里的夫子都是有名的大儒,学识渊博,又最懂为官之道,对我的启发可不止一点。

下学之后,我又像往常一样夸赞宋清逸,「大小姐不愧是丞相之女,总能在那么多官家子弟中拔得头筹,被夫子认可。」

说完,我又失落地低着头叹息道,「我这般蠢笨,家境贫庸,要不是遇上大小姐这么好的人,还有幸和她成为姐妹,要不然根本入不了学堂,有你真是我的福气。」

听到我这样真诚地感激,宋清逸心情颇好,「上巳时候的曲水流觞你也来吧,多见见世面,你最近多准备准备,别丢了我的脸。」

我感动的嘤嘤哭,「姐姐你真好。」

3

曲水流觞是大宁国的一种传统习俗,上巳日时文人墨客自发聚集起来举办诗酒会。

因此也诞生了好多千古绝唱。

上巳日这天下起了小雨,有人提议就雨作诗几首。

前面几人的诗都中规中矩,挑不出错,却也没有什么大放异彩的点。

酒壶正巧停在了宋栩的面前,只见她盈盈一拜,弱柳扶风,微雨朦胧的映衬下,更是美艳不可方物。

「微微泼小雨,草草踏青人。忍谴晴光作阴雨,更将急溅涴春衫。」她一说完,大家喝彩不断。

「好一个忍谴,这雨着实下的太不解风情了,美人春衫多好看,偏偏要将它打湿,惹人烦恼。」

大家哄笑不止。

我看到平常严肃端正的陈礼也跟着众人笑了起来,他一笑,我的周围仿佛云销雨霁,彩彻区明,我的心也跟着明媚起来。

我收回目光,起笔在宣纸上写道,「祈祈甘雨,膏泽流盈。习习祥风,启滞异生。」

我祈求甘霖和祥风,带给我绵绵福祉。

我祈求他日位极人臣,操杀生之柄。

我祈求陈山长。

不知不觉我又将目光放在了陈礼身上,发现这个一本正经的山长正在偷偷把杯中的酒倒在地上,周围的人却一杯接一杯地喝。

真不乖啊。

又看到他皱着眉不断地拍打着长袍上沾着的草屑,像一只炸了毛的猫。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正好对上他那探究的目光,我连忙敛

了笑容,转过了视线。

不知道什么时候酒壶已经流到了宋清逸席前,她勉强地笑了一下,起身捡起酒壶,慢吞吞地倒着酒。

有人起哄道,「宋小姐肯定才华不输宋栩吧,不知作了什么好诗,可不要藏着掖着了。」

我知她没有想到什么好诗,于是悄悄把我的诗递给了她,我反正没有机会展示,正好卖她个人情。

她接过诗看了一眼,马上又自信起来,缓缓念道。

「祈祈甘雨,膏泽流盈。习习祥风,启滞异生。」

之前为她造势的人立马鼓起了掌,「果然是大家子,境界就跟我们不一样。」

宋清逸但笑不语,难得谦虚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念诗的时候,陈礼的目光一直很奇怪。

好像一直放在我身上。

这场宴会宋清逸大放异彩,明天才女的名称自然是会落到她的头上了。

最后还是大家提议由陈山长结束宴会。

他写,「笙歌一半天,花木十州春。从今亿万岁,大宁纪春秋。」

大家皆是尽兴离场。

4

我拒绝了和宋清逸一起坐马车回去,我说我想走路看看春天,她翻了个白眼骂我有病。

料峭的春风被我迎面撞上,原本昏昏沉沉的脑袋被这冷风一吹,清明了不少。

我早早收起了雨具,脸上传来丝丝凉意,又下起了雨来,想起苏仙的「何妨吟啸且徐行」,我索性雨中漫步。

不一会儿衣衫尽湿,我也忍不住骂自己有病,不知道我在装什么。

肯定是喝了酒脑子不清醒,听到身后传来一身轻笑,头顶的雨也皆被一柄青色的油纸伞遮住。

抬头便看到了我心心念念的陈山长。

他问,「姑娘这是何故?」

我羞红了脸,嗫嚅道,「仿苏仙之心境。」

「今天宴会上的祁祁甘雨可是你所作?」

「是。」

「姑娘有如此心境,之前酒楼又何必去刁难,戏谑,抹黑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呢?」

哦,原是为宋栩讨公道来了。

我压下心中的酸涩,「某小人是也。」

酒也彻底醒了,觉得自己正处在冰天雪地中,冷得哆嗦。

听见他叹了一口气,「罢了。」行动间为我挡住吹来的冷风。

我说,「小人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你

得了什么好处?」

「入学堂,参诗会。」

「你可曾想去给宋栩道歉,可愿意退出学堂……」

闻言我也冷了声音,

「不愿,我凭本事入的学堂我不会退,我可以去给宋栩道歉,不管是让我赔礼还是下跪或是磕头我都照做,只要山长不要让我退出学堂。」

说罢我就要跪下,陈礼连忙止住了我的动作,声音也透露出无奈,「至于你要怎么道歉全看宋栩如何能原谅你」

「你在学堂只是一伴读,能学到什么?你若愿意,我给你授课。」

「我是还没醒酒么?定是醉了。」我有些头晕地揉了揉脑袋,怎么就变成了陈礼要亲自给我授课了,我刚刚磕头求他了吗?

头咋这么疼,刚刚给他磕头了一定是,我还没想明白,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咚」一声便栽倒在了地上。

陈礼也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才弯腰把人拉了上来,手足无措地把我带到了不远处的马车上。

我悠悠转醒时,一睁眼就对上陈礼一脸麻木的表情,他的衣服在拉扯我的时候,被我蹭脏了,现在正在努力无视衣服上的脏污。

马车正在行进,晃得我头更晕了,我便坐直了身子,朝他道谢,「多谢山长。」

他欲言又止,「无事,下次不要再效仿苏仙了。」

我尴尬地脚趾扣地,「没有下次了。」

「咳,姑娘叫什么名字。」

「胡肆意。」

「可愿意……」

我连忙抢答道,「我愿意。」

马车突然加快了速度,我仿若感受到我的心跳也越来越急促。

车厢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我心跳如鼓,我感觉我快喘不上气来了。

「你家在哪?」陈礼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我狂吸了两口气。

「最南巷。」

「最南巷的野猫很多。」陈礼搭话到。

「是,这些小畜生最是狡猾了。」想到之前总是来我房里偷吃的几只狸花猫,我也放松地笑了起来。

5

隔日上学堂时,我偷偷避开宋清逸找到宋栩去道歉。

我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我低着头诚恳地向宋栩道歉,「上次我出言不逊,特来向你道歉,你要如何我便如何。」

宋栩冷笑连连,「谁给了你什么

好处让你来这假惺惺。」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爱如何便如何。」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自是无所谓,只是为了完成对陈礼的承诺罢了。至于什么愧疚之心,我自开始当宋清逸的狗腿子开始早就被我抛在脑后,更遑论我该刁难的人是一个不漏。

我早就烂到骨子里了。

下学回到最南巷,看到陈礼正蹲在巷口给一群猫喂食,落日的余晖不偏不倚地就照在他身上,影子拉得很长,他温柔的眉目,我想我能记一辈子。

我走上前唤他,「山长。」规规矩矩朝他行了弟子礼。

那些野猫一下就抛弃了陈礼,跑到我腿边撒娇。

我轻轻地踹了它们几脚,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畜生,这样好的山长,你们还不知道好好珍惜。

「嗯,这些猫很亲你,经常喂它们吗?」他问。

我才懒得喂,是这些猫胆大包天自己抢我的食物,还要在我家中住下,我才不得已给他们偷偷搭了几个遮风避雨的小棚子。

「我不喜欢它们,我才不会喂。」我说。

「是吗?」陈礼一副我不信的表情。

看着这些上蹿下跳的猫,我真想一拳一个小猫咪。

「去那棵枇杷树下面吧,我教你礼乐诗书。」

坐在树下,陈礼已经将笔墨纸张准备好,开始讲述礼法之源,我呆呆地听着,我忍不住想我是不是还在上巳诗会上,只是醉了,产生了现在这样的幻想。

从那天之后,陈礼每天都会在黄昏的时候坐在枇杷树下为我单独授课。

有一天我练完字,我问他,「山长,为何教我?」

他说,「私心。」

我忽然想笑,凑过去低声问:「你喜欢我?」

他一本书打在了我的头顶。

他的私心是什么?

我只能猜是为了宋栩或是老师对一个有天赋的学生的怜惜之情。

即便是喜欢,想来也和喜欢那些小猫没什么区别。

然变故陡生,京城朝堂上本就是风起诡谲之态,时不时总会有几个落马将军。

而我不负陈山长的教诲,日夜苦读,也正式迈入官场,做了礼部一个小小的主事。

凭借我的圆滑,我在礼部混得风生水起,现在只差一个合适的时机,

很快机会就来了,皇帝病弱,新皇登基时朝堂自会更迭。

当今太子宁馁至圣至明,锐意图治,是民心

所向。

但三皇子宁毫拥兵自重,野心勃勃。

朝廷也自此分成两派。

先是支持太子一派的宋丞相被弹劾,因贪污受贿,证据确凿,被抄家发配。

宋清逸来求我,希望我去找陈礼帮忙。

我说,「这么多年他依旧只是一个学堂的山长,有什么权力为丞相说上话呢。」

宋清逸失魂落魄地离开。

陈礼现在也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每天上门拜访他的人络绎不绝,门庭若市。

无非是问他如何保身,如何站队,如何自处。

6

元宵前一天,我去找陈礼商量宫中的庆典事宜。

找到他时,他正在和太子对弈,两个人都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谈笑自如。

太子看了我一眼,继续落子,「这就是你的关门弟子?」

陈礼笑着点头,「得意门生。」

「那这位姑娘可愿意替孤续杯茶水来。」太子朝我眨眼,没想到一朝太子竟是个促狭鬼。

我刚要动,陈礼拉住了我,「不要去,就坐在这陪我。」手腕处传来温热的触感,陈礼清瘦修长的手指正轻轻搭在我的手上。

「好。」我安静地坐在他旁边,看二人博弈。

「宁毫来找你了吗?」太子突然问。

「他问我正统之说。」陈礼道。

「先生怎么答?」

「古礼不可废。」

两人相视一笑。

我忍不住问,「狼子野心岂是礼能约束的?」

太子叹息一声,「全凭天命。」

陈礼也不置可否。

待太子走后,陈礼嘱咐去我去为宋栩打点一二,去地方给她谋个官职。

他是中立一派的,自是不能出面,以防牵连到宋丞相的事情中去,被小人利用大做文章。

发现宋栩时,她蓬头垢面,神情悲戚,再不见之前那般明媚动人的姑娘半点影子。

我却穿着鲜艳华丽的官袍,神情倨傲,「我送你去高都,再给你谋份差事。」

宋栩啐了一口,「狗仗人势的东西。」

我不再多言,带她上了马车,她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似在沉思。

我便也没多在意,闭眼假寐,昏昏沉沉间,感觉到有人在拽我,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推下了马车。

我被狠狠摔在了地上,喉间涌上腥甜,好在车夫及时把马叫停了,不

然我得被这马活活踩死在足下,一时之间我都动弹不得。

过了好久我才靠着车夫从车轮底下爬出来,官袍也被撕破了,现在倒是比宋栩狼狈了。

看到宋栩惊慌失措的表情,我也没有力气质问她了。

陈礼事事都能安排妥当,可未曾想过人心易变,这世上从来没有圣人,是人总会生出恶来。

一天一夜的奔波,我把宋栩送回了高都,把她安置在了学堂。

以她的才华,假以时日也能成为山长那样的人吧,只要她不陷入过去。

临别时,我说,「一笔勾销吧,我差点丧命于马蹄下,就当我拿我的命为之前对你的辱骂相抵了。」

她低着头不敢看我,「我没想要你命,我只是……」

只是如何我没听清,不过也不重要了。

我还要去高都寻一人。

托人引荐见到了玄王宁毫。

玄王征战四方,气势威武不凡,往那一站不怒自威。

我听太子和陈礼之前的对话,太子似乎毫无准备,我不禁失望,特意想来投靠玄王麾下。

7

我阐明来意,「玄王殿下勋业克隆,威震四海,人心所向,不登大宝,岂有此理?」

玄王性格也十分直爽,「你有何计?」

「皇城北门左右一屯营将军似乎与玄王关系匪浅,这城门守卫权相信殿下早有打算了。」

玄王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我说的,却慢慢放下来手中的杯具,侧身细听。

「殿下策反太子守将几成把握?」

「七成。」

「殿下筹集到的武士可有五百?」

「有。」

「三日后太白金星当空,殿下早做打算才好,事成之后,我会劝说陈山长为您拟旨,正统自是我们说了算。」我正是借陈礼的名号见到的玄王。

事情进展得出乎我意料的顺利。

回京第二日,却听到太子下令征讨围攻北钺的匈奴军队,任命二皇子宁址为行军大元帅,并特意指出玄王府的将领也要听其调遣。

太子出手了,他开始分兵权了。

一时之间大家都是草木皆兵,人心惶惶。

当日晚上城内火光通天,喊打喊杀声冲破云霄。

家家户户闭紧房门,不敢动作。

直至寅时,京城才渐渐安静下来,再回归死寂,成王败寇,不知谁登大宝之殿。

「胡主事可在家

中?」有人在敲门。

我匆匆穿好衣服,问道,「谁的人?」

「玄王。」

成败已定,玄王夜晚突袭,北门直入,太子防患不及,他和二皇子皆被射杀于门下。

我走出门,抬头看天象。

太白金星当空,主当朝者更替,太白形于日侧而见于玄分,主玄王当有天下。

我到时,病弱年迈的皇帝正在写退位诏书,脸上一片麻木,死气沉沉,他身居高位多年,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的儿子们会因为他自相残杀。

写完诏书,皇帝便咽了气,死不瞑目。

我跪下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呼万岁,新帝登基。

「康王欲逼宫挟持皇帝,太子英勇反抗,被利剑所伤,流血至死,幸玄王清君侧,斩逆贼,平动乱。」我沉声喊道。

老皇帝的尸首还横放在太极殿内,重兵把守,等到玄王领旨登基,已是五日后,新皇才下诏说太上皇安然宾天了,而尸体早就腐烂生蛆了。

我去找陈礼为新皇操办登基仪式,他闭门不见。

我自觉有错,干脆就跪在他门外,夏日的太阳毒辣,才一刻不到,我已经大汗淋漓,不知道他要什么时候才心软肯见我一面。

意识逐渐溃散的时候,突然门打开了,我还没来得及高兴,一盆冷水迎头浇下。

「滚吧,吾不想和乱臣贼子多说。」陈礼的脸上一片冰冷,犹如我们初见时。

「山长我知道错了。」我使出我惯用的伎俩哭嚎撒泼。

陈礼不为所动,「滚吧,是我看走了眼,竟不知你是这样的狼子野心啊。」

「什么是狼子野心?我为我自己谋条出路有错吗?现在我已是礼部尚书,你凭什么赶我,是你要拜见我!」我大吼,说完我又后悔了。

看到那人转过身要回房了,我连忙爬上去抱住他的大腿,「山长我错了,你别不见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地把我踹开,讽刺道,「尚书大人,这么威风,怎么还难过成这样了呢?」

「砰」一声门关了。

8

我一身狼狈地回了家中。

我是礼部尚书了,我在京城有自己的宅子了,以后我的子女能受我荫庇,他们会出生在京城,是千金小姐,是富贵少爷,再不会是来京城投奔的穷亲戚。

他们生来就会在权力之巅,他们的未来多好啊。

锦衣

华服、玉盘珍馐就在眼前,我怎么一点都不高兴呢,我应该得意忘形,我会要我的奴婢们怕我敬我跪我求我。

我还要……

但是怎么陈礼就不见我了呢?

明天我就去告诉皇帝,陈礼目无尊卑,革去大宁学堂山长一职。

明明我还是主事的时候,陈礼还会温柔耐心地教导我。

明明他也希望我能在朝廷身居要职。

太子太过温驯根本斗不过气焰嚣张的玄王,我只是为自己谋出路而已,山长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呢?

礼不可废,礼不可废!

可是礼由王定,谁是王,谁就是礼啊。

一夜无眠,第二天我急匆匆地去找皇帝,我要让陈礼知道如今我有多么大的权力。

还没见到皇帝的时候,我听到周围的大臣在谈论,说陈礼已经请辞回高都了。

他回高都做山长了。

再也不会是我的山长了。

我还可笑地妄图羞辱他。

那样好的山长,我怎么不知道珍惜呢。

我要为我的权力背叛他的礼法。就要承受他离别时穿心的痛苦。

新帝治理国家的能力并不比太子差,可谓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我能看到一个盛世即将到来,国家安定,战乱平息,百姓安居。

……

我在朝堂浸淫多年,已经成为宁毫最忠诚可信的臣子,官至丞相。

五年里,我孤身一人在京城的宦海里拼出一条血路,最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成为那人上人。

我呕心沥血,尽我所能造福百姓,也只希望在高都的陈山长或许能听到他的学生们提起我的名字。

大宁朝有一个女丞相名肆意,肆意妄为,不尊礼法,但爱国爱民。

胡肆意番外: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这是我对我的子孙们最后的期望。

直至老年,我才释怀曾经的决定。

我入京城的目的就是成为人上人。

我曾经就说过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只是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山长,以至于我开始怀疑自己的目的到底有没有意义。

如果没有意义,我将永远只是高都的一个农家女。

如果有意义,我却因此后悔半生。

闭上眼睛前,我想我还是很满意这一生的吧,只是遗憾未能和陈山长枇杷树下互

诉衷情。

陈礼番外: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高都的学堂里。

一个留着厚厚刘海的姑娘,笨拙地趴在窗户外面,一双眼睛充满渴望地看着学堂里的先生,如饥似渴地吸收着知识。

我每回路过,都能看到她。

学堂里的先生也注意到了她,每回她来都会故意把声音提高。

第二次见她是在京城的最南巷。

阳光下,她和一群小猫趴在一棵枇杷树下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有一只狸花猫睡在了她的头顶,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后来我在最南巷巷口那棵最大的琵琶树下修了几张石桌石椅。

第三次见到她是在京城的酒楼里。

我看到她对宋栩恶语相对

我痛心疾首。

我以为她被京城的繁华迷了眼,我想找机会要把她教导回来。

第四次见到她是在大宁学堂。

我看到她一个人躲在藏书阁看书。

脸上有好些伤口, 令人心惊。

我和藏书阁的夫子交代了她是我的朋友,以后她要借什么书记上我的名字就行。

我去买了点药,再回来时, 她已经走了。

夫子说她借了一本《周礼》,原来她也对古礼感兴趣吗。

不知道是第几次见她了,在上巳日的诗酒会上。

她穿着浅绿色的裙子,如惊鸿艳影, 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坐在我旁边的几个学生还在问她是哪家的小姐。

什么样的人才能作出「祁祁风雨」这样的诗来呢?

宴会结束后,回去的路上,我看到和她同来的宋丞相之女身旁并没有她,我有些心急,害怕他们把她丢在了城外。

原路返回时看到她这个傻姑娘,正慢悠悠地往回走, 下了雨, 却不撑伞。

第一次和她单独相处, 她真是聪明通透的不像凡人, 她说她在仿苏仙之心境。

看着她单薄瘦削的身子, 我竟害怕有一天她就轻飘飘地飞走了。

后来我为她单独授课。

对了,那天她告诉我她叫胡肆意。

肆意像是草原上燃烧的野火, 突然起,却永不灭, 一直能烧到九天之上。

我想我是喜欢她的。

就算她投靠玄王, 背弃正统,与一切礼法相悖, 我也是喜欢她的。

我看到她苦苦哀求, 说她错了。

其实错的是我,罔顾人伦, 对我教的弟子起了心思。

我想她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我还是不要拖累她了, 她也不再需要我了。

我回高都继续做我的教书先生吧。

希望还能教出如她一样聪明有为的学生。

——我曾抓到一只白鹤,最后悄悄放掉她。

(全文完)

作者:文盲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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