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给裴远送准考证,我和爸爸出了车祸。
爸爸当场去世,而我落下七年耳疾。
一次同学聚会,裴远好友调侃他:「这么多年不结婚,就不怕嫂子被人抢走了?」
他见我没戴助听器,讥嘲道:「谁会抢个聋子呢?」
是啊,可惜我的耳朵已经治好了。
1
严冬腊月,冷风呼啸。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空正飘着雪花。
下了台阶,我有些晃神。
这种踩雪的声音,我已经有七年没有亲耳听到过了,一时间感觉有些久违。
我搓着冻红的手走到车站。
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公交才来。
坐到车上后我把单子拍了个照片和助听器一起装到包包里。
这个助听器虽然没用了,但它是裴远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所以我很珍惜。
公交行驶到一半,手机突然震动了下。
拿起一看,是裴远给我发来了消息。
「检查完了吗?」
我勾唇回复:「嗯。」
「医生怎么说?」
「还是老样子。」
回复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难免有些紧张。
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对裴远撒谎。
「行,我这边忙,你自己打车回家吧。」
「好。」
我关掉手机,不敢再打扰他。
2
路上的积雪比刚刚厚了很多。
我下车在路边买了个烤红薯才继续往家走。
刚换完拖鞋,外面就传来了关车门的声音。
裴远回来了吗?
我惊喜地跑到窗台边,一眼就看见站在车旁正打电话的男人。
不知电话那边说了句什么竟让他开心得眼睛都弯了几分。
等电话挂断,他才开门进来。
看到我后他微微一顿,「你回来了?」
原来没有助听器的干扰,他的声音是这样啊。
我抿抿嘴还不等开口说话,就看着他急匆匆地上楼了。
几分钟后,他拿着东西下楼,准备出门。
我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把红薯递给他。
「你吃红薯吗?还热乎的。」
声音很小,像是怕他发现我的小心思。
他回头看我,开门的动作没停,指了指耳朵:「助听器怎么不带?」
随后裴远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在手机备忘录上敲了几下。
「我不吃,下次记得戴助听器再跟我说话。」
转身的时候还留下一句:「跟聋子沟通真 TM 麻烦。」
紧接着「砰」的一声门被关上。
我被震得心口一跳,大脑一片空白。
伸出去的手都忘记收了回来。
原来他一直都这么觉得的啊。
我双腿蜷缩坐在沙发上。
思绪回到七年前。
3
我喜欢裴远。
喜欢了七年。
第一次见面是旁边搬来了新邻居,妈妈让我去送点水果表示表示。
碰巧新邻居是裴远,又碰巧那天是他开的门。
他个子很高,皮肤很白,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
我那时的性格自来熟,大大咧咧。
天天追在他身后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但他一直都不爱理我,甚至躲我。
裴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好的呢?
大概是他高考那年。
那天他忘记带准考证,来不及回家便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让我帮忙跑一趟。
我拿石头砸碎了他家玻璃,破窗而入后又叫爸爸送我赶去考场。
但因为那天爸爸有份生意要谈,所以车速开得很快。
幸运的是,准考证提前送到,没有耽误裴远高考。
不幸的是,离开时我和爸爸出了车祸。
爸爸抢救无效身亡,而我因为车祸的巨大声响从此落下耳疾,成为了众人口中的小聋子。
妈妈身体本就不好,承受不了爸爸离世的打击,没多久就跟着去了。
葬礼那天,下了好大的一场雨。
除了我以外还有裴远和他父母在场。
葬礼结束后,我就被裴阿姨领回来了家里。
或许是怕我想不开,或许是因为愧疚。
但他们不知,我根本就没有把这场意外怪罪到裴远的头上,毕竟谁也不想发生这种事。
从那之后,我寄住在了裴远家里。
裴阿姨让他多照顾我一点。
裴远很听他妈妈的话,所以他那时对我很好,很好……
他会在我不想说话的时候静静陪我坐着。
他会在我被人嘲笑聋子的时候站出来为我说话。
会怕我孤单在每一次节日都带我出去跟他朋友一起玩。
会因为怕助听器有杂音带我去商场换最好的款式。
但其实,哪款戴着都一样。
区别在于是他送的我会爱戴一些。
久而久之。
大家都觉得我是裴远的女朋友。
而裴远也没有反驳过,从来都是笑着默认。
但那时我好像忘了一件事。
裴远他……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
刚刚他那一句聋子,麻烦,像一根刺扎进我的心里。
很痛,痛得让人清醒。
痛到让我觉得只有戴着助听器时他才是对我好的。
4
我收拾好行李离开,找了个单人公寓入住。
坐在出租车里,我看到车窗外一闪而过的老房子时……
我后悔了。
真得后悔了。
那是我搬进裴家第四年。
裴远创业需要资金周转,开口跟我借钱。
因为当时的我很依赖他。
所以他一开口画饼,我脑子就抽抽了。
不仅把房子卖了还把爸爸的赔偿款都拿出来支持他创业。
想到这,我心里咯噔一声。
裴远当初对我态度转变那么快,该不会是为了这一步吧?
毕竟他那么聪明那么怕麻烦的人,没有愧疚的话为什么要主动对我示好呢?
这要是真如我所想。
那我夏笙还真是给裴远当了整整七年的傻 B 啊。
——————
三天后,裴远给我打来电话。
一开口就是要我明天陪他去参加同学聚会。
我有些意外,不过大概猜到了。
他应该是三天都没回家,所以压根没发现我搬走了。
又是不给我说话的机会直接挂断电话。
我自嘲地笑了笑。
他该有多忍受不了我,多厌烦我啊?
我同意了。
要了个地址跟他说我自己打车过去,不麻烦他。
我想去看看裴远主动联系我是有什么事,也想去跟他算笔账。
既然是同学聚会,秦星也会去。
她是裴远的大学同学,也是我的好朋友。
她家境条件不错,但从来没有看不起我,反倒一直鼓励我治疗耳朵。
我耳朵能好全是她的功劳。
这次看病的医生是她拜托亲戚从国外请回来的。
如果不是她认识,我根本排不上号。
我给秦星打去电话,犹豫一下还是把事情跟她说了。
她比我还气愤,噼里啪啦说了我一大串。
说我傻。
说我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说裴远压根就不把我当回事。
我闭了闭眼,「是啊,是挺傻的。」
5
出租车停在「四季食阁」门口。
我裹紧棉衣进入大厅。
在服务员的指引下找到裴远给我的包房号码。
正欲按门把手,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到我面前比我快了一步。
我抬眼一看。
陆家二少——陆辞。
他不是长年在国外吗。
怎么会出现在裴远的同学聚会上。
难道是谈合作的原因,所以裴远请了他?
陆辞轻按把手,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嗓音很轻:「你先进。」
「谢谢。」
我侧身从他面前走过去,距离贴得很近,还能闻到他身上的一股茶香味。
不像裴远,一身烟味。
一开门屋内也是烟雾缭绕,我被呛的咳嗽两声。
包房的人把目光投了过来,冲我点头示意。
「嫂子来了啊。」
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回去。
裴远淡淡看了我一眼,拍了拍身旁的椅子。
俩秒钟后,他一脸笑意的迎了上来。
不,应该说迎到我身后。
我走到椅子上坐下。
秦星在我对面,一眼就看出我没戴助听器,诧异地指了指耳朵。
我迎上她的目光,笑着比了个「嘘」。
陆辞走进来时,裴远和他的朋友们都纷纷起身打招呼。
毕竟那可是陆家啊!
「陆总好。」
「陆总今天能来可谓是蓬荜生辉。」
陆辞没吭声,径直走到窗前打开,语气懒散:「抱歉,我闻不了烟味。」
众人一懵。
裴远反应很快,立马站出来打了个圆场。
「王力你抽烟也不知道打开窗户。」
「就是就是,别说陆总闻不下去了,就连我都觉得呛了。」
王力伸手擦了擦汗,赔笑说:「我的错,一会儿我自罚一杯。」
陆辞转身走回去,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拽过一只椅子坐下。
全都落座后,裴远把手搭在我身后的椅子上。
偏头看我,紧皱着眉头。
应该是发现我又没戴助听器了。
不过他现在忙着舔陆辞根本没空理我。
我不动声色地把椅子往旁边挪动几分。
裴远丝毫没察觉到,几步走到上门口招招手。
不一会儿服务员就把醒好的红酒拿了进来。
裴远倒了一圈酒后回来,轮到他自己时倒的最多,快要满杯。
我有些意外,裴远他是不能喝酒的。
上一次喝酒应酬,全身起红疹,我给他涂了三天药也心疼地哭了三天。
正在我疑惑的时候,裴远把酒放在我面前。
意有所指地拍了拍我的手,又把目光转向陆辞。
我有些想笑。
我想了一百种可能,完全没想到他是找我来挡酒的。
他怎么敢的呢?
嗯?
秦星按捺不住「蹭」地一下站起身。
我立马干咳两声,冲她往路辞那边使了个眼色。
6
我端起酒杯冲着陆辞举着。
「陆总你好,我敬你一杯。」
陆辞闻言挑眉,看了下裴远又看看我,神色间别有深意。
「你喝一口,我喝一杯吧。」
我有些意外,陆家二少居然这么绅士,怪不得人家这么有钱。
不像裴远这个傻 B,有应酬让女人出面挡酒。
我敬完落座,别人又开始敬他,显然陆辞才是今天聚会的主角。
别人说什么我没听清。
但陆辞的嗓音清晰地传到我的耳膜里。
他双腿交叠,慢悠悠地说:「我只喝一杯。」
包间人见状,也不好在说什么。
烟不敢抽,就只能暖着场子闷头喝酒。
酒过三巡后,我有些坐不住了。
一抬眸,陆辞果然在盯着我看。
他的气场太有压迫感,有他在这帮人喝酒都收敛了很多。
我也没有理由无缘无故地发火,或者离开。
须臾之后,陆辞手指轻叩两下桌面,撂了句:「接个电话。」顺势起身往出走。
我一直目送陆辞出门,门关上后我立马松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等呼出去,就听秦星开口问了句:
「裴远,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夏笙结婚?」
其他同学立马跟着附和:
「好像挺多年了吧。」
「就是啊,再不结婚你也不怕嫂子被人抢了。」
我屏住呼吸,手指紧紧握住高脚杯。
我知道秦星问这话是想让我死心。
但她不知,我的心在清醒过来后就已经死了。
他若是有点良心,那我也会念着多年的旧情,不闹得那么太难看。
谁知,裴远倚着靠背摸了摸我没戴助听器的耳朵,声音轻嘲低笑:「谁会抢着娶个聋子回家呢?」
一瞬间我心如死灰,握着酒杯的手都开始隐隐发抖。
包房陷入一片死寂,众人面面相觑。
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
就连我也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直白。
或许是觉得自己即将攀上陆家,我这个聋子更加配不上他了吧?
包间门再次被打开的一刹那,我偏头看他,笑得云淡风轻:
「裴远,那要是我的耳朵治好了呢?」
他震惊地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地瞄向我另一只耳朵。
嗓音低颤:「你能听见了?」
「那怎么不早说?」
这话说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绷着脸站起身,语气冰冷:「裴远,之前算我夏笙耳聋眼瞎信了你。」
「从今往后我和你之间除了账以外就不必再联系了。」
说完,我从包里拿出当年裴远管我借钱的欠条在他眼前虚晃了一下。
裴远一看脸色骤变,十分意外。
正常。
因为当年这个欠条我跟他说扔了。
但是,是被我随手扔在了抽屉里而不是垃圾桶里。
我不愿再看他,招呼一声秦星转身就走。
「嫂子生气了。」王力拍了下裴远的背,催促道:「还不快去追?」
「是啊,裴哥,床头吵架床尾和啊。」
「哄什么哄?」裴远轻嗤一声,说得理直气壮:「早晚她得哭着回来,当初要不是我,谁能要她个孤……」
话声戛然而止。
秦星怒吼:「裴远,你他妈的说什么呢?」
后面的话被秦星打断,裴远也没继续说。
但是在座的人都听懂了。
我犹记得当年裴远对我说的那句话:
「夏笙我带你回家,以后就没人说你是孤儿也没人说你是聋子了。」
七年之后,他终于把这句话亲口还给了我。
我深吸几口气,冲着陆辞低声道:「麻烦借过。」
裴远他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陆辞没有让步,蓦地把手放在我的背后,一搂。
我就变成了头靠着他的胸膛。
他把手挪到我的脑后按住,语气懒散,尾音拉长:「怎么就没人要了?」
这句话让我的血液一股子冲到脑门。
任由他搂着都忘记了反抗。
等到走出包房几步远时就听见身后传来砸碎东西的声响。
震耳欲聋。
7
出了饭店门口,陆辞才把我松开。
我退后半步,定定地看他的漆黑的眼眸,不解地问:「陆总这是什么意思?」
旁边有很多来来往往的车辆,呼啸而过。
他突然凑近,声音清冷又低沉:「别动,他追出来了。」
我:……
所以他为什么要这样?
替我撑面子?
可我和他素不相识啊。
他贴近我耳边回答我刚才问的那句话:
「你可以觉得我看不惯他。」
「也可以觉得我在替你找回场子。」
「再不济大胆点猜想,会不会因为我喜欢你呢?」
我脑子轰地一声,心里酥酥麻麻的,无声却强烈。
半晌后,他松开我。
我快速把脸撇向另一边。
陆辞把我的棉服拉链拉到最上面,弯了弯嘴角:「我送你?」
我摇摇头,开口提醒道:「不用,你喝酒了。」
话音刚落,陆辞愣了一下。
「我有司机。」
「哦,对。」我点了点头,指了下他身后的秦星,「我和我朋友一起,天挺冷的,陆总快上车吧。」
说完我又补充一句:「今晚谢谢你,以后有机会我请你吃饭。」
陆辞把手机递了过来,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给个联系方式,要不我去哪儿找你,请客。」
我心底又颤了下。
陆家二少会缺我这顿饭?
想了想还是输入号码拨通,等到我包里手机响了后,他才接过去。
「安全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好。」
8
秦星今晚住我家。
一进门,她就躺在床上兴奋地直打滚。
「陆总也太 man 了吧?」
「你都不知道,你被他搂着出去后,裴远眼睛都红了,二十几万的红酒他给砸了,砸了。」
「不过你也别伤心,好男人有多是,裴远他根本就不算是个男人,我早就说了他人品不行。」
秦星话锋一转开始安慰我。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点头是,我认同裴远人品不行那句话。
他一直都在利用我的爱意往上爬,爬高一点就踢我一脚。
等到什么时候彻底爬上去了,也就彻底把我踹了。
到头来没准还得说句,我一直拿夏笙当妹妹。
他有什么人品?
狼心狗肺!
摇头是,我从没见过裴远那个样子,实在是想象不出来,下次有机会我想亲眼看看。
秦星又打趣道:「不过,你和陆总是怎么认识的?」
我无奈:「不认识。」
倒是被秦星这么一提,我想起答应给陆辞发信息的事儿了。
急忙转回客厅拿手机。
一打开全是裴远的未接电话和信息。
三十分钟前:
「夏笙,你和陆总认识?」
「你们什么关系?」
「陆总把合作给取消了。」
十分钟前:
「你搬走了?你到底在作什么?」
「你别忘了,是谁这么多年一直养着你。」
看到这里我觉得有些荒谬。
之前我用的是爸妈给我留下的钱生活,后来我在聋哑学校教手语挣生活费,何时用裴远养过我?
更何况,他花的钱有一大半都是我借给他的,没算利息就不错了,反过来他还有理了。
我把他的一切方式通通拉黑。
我能给他打要张就好了,用不着他联系我。
找出陆辞的手机号码,我再一次陷入了尴尬。
发什么?
犹豫再三,我发了一句客气的话:「到家了,今天谢谢你帮忙。」
怎么有种报备行程的感觉?
很快,微信就弹出一条添加好友的信息。
是陆辞。
「什么时候谢?」
我看着这条消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莫名觉得他真的很想吃我这顿饭。
「那就明天晚上?」
对面秒回:「好。」
9
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
大概是昨天吹风吹感冒了。
「笙笙,你生病了吗?脸色好难看。」
秦星见我走过去,回头问我。
「啊,可能是。」
一张口才发现嗓子都哑了。
「那我请假在家陪你吧。」
我轻笑道:「不用啦,我一会也有事,你快回公司吧。」
连推带劝地才把秦星送走。
简单收拾一下,化了个淡妆,涂了个嘴唇。
不然我这张脸看着实在太吓人了。
定的是一家西餐厅。
陆辞要接我,我婉拒了。
我没那么大排面。
提前出门,无疑早到。
没过多久,对面的椅子被人拉动。
我把手机关掉,抬头看过去。
陆辞脱掉黑色大衣,漏出里面的黑衬衫,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显得斯文儒雅。
他慢条斯理地坐下,笑道:「等我很久了吗?」
我愣了一下。
红着脸辩解:「没有,我也刚到。」
我这红脸可不是害羞,是我好像有些发烧了。
话音刚落,陆辞站起身前倾着把手贴在我的额头上。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他又走到我身边,用额头对额头。
猝不及防下我猛地往后仰。
要不是他搂着我的腰,我就摔地上了。
「别动,你发烧了。」
离得太近,近到我可以看见他眼角有一颗很细微的小痣。
我收回刚才那句话,不是斯文儒雅,倒是有些像斯文败类。
饭没吃成,我被他拉去了医院。
他强硬的口吻不容我拒绝。
坐在医院,挂着水,脑袋昏昏沉沉。
之前来医院除了看耳朵就是陪裴远看病。
我生病都是在家挺,挺到一定程度就自愈了。
因为我不喜欢去医院,更不喜欢一个人去医院。
看着别人都有人陪着,有人帮忙看护吊瓶,有人帮忙捂着手臂,我会觉得……很孤单。
不过我现在没有那种感觉了。
因为今天我也有人陪了。
10
「疼吗?」
陆辞站在床边给我掖了掖被子轻声询问。
「不疼。」我抿唇很勉强地笑了下随后又开始干咳起来。
陆辞单手摘掉眼镜,转身向门外走。
心里莫名有些不安,他也……要走了吗?
走到门口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问我:「你有对什么食物过敏的吗?」
我的心都乱了:「没有。」
过了一会儿,男人拎着几袋子东西走了进来。
大衣上面还挂了一层薄薄的雪。
临近过年,这段时间的雪下得很勤。
陆辞把病床摇了起来,拧开保温杯递到我嘴边。
我受宠若惊道:「我自己来就好。」
他拧着眉头,没说话,但也没把保温杯给我。
一副丝毫不容拒绝的姿态。
我怔了怔张嘴,顺着他的意思小喝了几口。
陆辞笑了,又给我立起个小桌板,还给我的手臂下面放了个毛茸茸的热水袋。
HelloKitty 的。
我吃了一惊,哭笑不得地问他:「你挑的?」
陆辞不以为然地看了我一眼,反问道:」不喜欢?」
「喜欢。」
我急忙吃了口粥,把违心的话咽进肚子里。
因为生病发烧的原因有点犯困。
吃完饭后,我强撑着眯着眼睛,没承想竟睡着了。
再次醒过来时,针打完了,陆辞也没走。
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身上盖着他的黑色大衣。
我盯着他闷闷地笑起来。
落魄的陆家二少。
还挺有感觉的。
「好看吗?」
我脑子嗡地一声,别过脸开始穿棉服,装作没听见他的调侃。
陆辞也没再提起,他拿着围巾把我的脖子缠了一圈又一圈。
看我捂得只剩个眼睛后他心满意足地说:
「走吧,送你回家。」
11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
我看着他诚恳道:「陆辞,谢谢你。」
「怎么谢?」他偏头看了我一眼,话里带着戏谑和笑意。
这句话把我堵的死死地。
昨天答应请他吃饭,没吃成还又麻烦他照顾了我一天。
正想着怎么谢他才好,他就把手伸了过来。
我坐直身体,犹豫半天才把手搭了上去握住。
是这个意思吧?
车「吱」地一声停了下来。
陆辞侧过身望着我,双目骤然一深,唇角笑意分明。
「怎,怎么了吗?」
他解开安全带凑了过来。
我紧张得呼吸都停了,双眼禁闭。
「啪嗒」一声,我前面的手扣被打开。
他左手从里面拿出驾驶证,右手还在牵着我。
再加上不远处站着的交警……
我究竟在干什么蠢事啊!!!
猛地把他手松开,紧紧扣着安全带。
不用照镜子我都知道我的脸肯定红得滴血。
「又不牵了?」
我用手捂住脸没有回答。
耳边还传来他从嗓子里发出的低笑声。
这一刻我觉得听力也不必这么好使。
——————
到家楼下后,我飞奔下车。
「谢谢,再见,注意安全。」
「慢点跑,路滑。」
「好!」
这一声发自丹田,看来打针是比硬挺好使。
感觉嗓子已经好很多了。
12
上了楼后,我才发现包落在他车上了。
我猛拍脑子。
突然,我看见我家门是开了个缝隙的。
一瞬间我头皮发麻。
是我走得急忘记锁门还是进贼了?
我凑上前屏住呼吸看了一眼。
「唰」地一下,灯光大开,映入眼帘的人是裴远。
他半眯着眼睛,嘴角斜叼着根烟,怒声道:「送你回来的人是谁?」
我退了几步,「裴远,谁送我回来跟你好像没关系。」
「不说就真当我不知道了?」裴远步步紧逼,把烟用脚尖捻灭道:「迈巴赫,五个九,除了陆辞还有谁?」
他这个表情我从来没见过,满目猩红,凶狠得像一只野兽。
「夏笙,你还真敢跟陆辞搞在一起整我啊?」
说完他像是疯了一样地冲上来。
我转过头就往楼下跑,手抖得连手机密码都点不开。
突然我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是来给我送包的,陆辞。
他扶着我的手臂,看到我头上的冷汗后紧皱着眉头,「怎么了?」
「裴远在我家。」
我磕磕绊绊地回答。
他的眼眸瞬间冷了几分。
把我送上车后,转身就要上楼。
我拉住他的衣角,恳求道:「别去。」
一是因为这事跟他没关系,我不想再把他扯进来。
二是因为裴远刚刚太吓人了,我怕会起了争执。
裴远从小就学过散打,而陆辞这种富家子弟肯定是娇生惯养,真要动起手来肯定对他不利。
陆辞俯身摸了摸我的头发,嗓音很低:「乖,等我。」
我余光看见走出来的裴远,用力拉着陆辞的衣角不肯松手。
陆辞顺着我的目光看了一眼,倾身亲吻了下我的额头。
趁我发愣之际,他关上车门冲裴远迎了上去。
13
裴远毫无预兆地被陆辞一脚踹在雪堆上,很快就爬了起来。
「砰」地又一下,又被陆辞一拳头闷倒在地。
隔着车窗我都能感受到陆辞身上的杀气。
没想到他竟然会打架,下手还这么狠。
我下车时看见裴远面色惨白地吐出一口鲜血,嗤笑一声:「陆总就这么喜欢捡别人不要的破鞋吗?」
我被他这句话气得全身发抖。
我跟裴远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什么。
更何况他瞧不起我也根本不屑于碰我。
「你再说一遍?」
陆辞的声音从牙根处发出,狠狠地又打了裴远几拳。
裴远被打红了眼,攥起拳头就要抡回去。
「裴远,你别碰他!」
我冲过去拉开他,站在路辞的面前张开双臂。
「裴远,我从不欠你什么,也从未跟你发生过什么。」
「真要论起来,倒是你欠我的。」
「如果不是为了给你送准考证,我爸爸就不会死,我也不会成为你口中的聋子,如果不是因为那场车祸,我们一家人是很幸福的,我也不会成为你口中的孤儿。」
这句裴远最不想听到的话,我终究也是还给了他。
我没有停下,继续输出:
「我本来是不怪你的,但现在我只会说一切都是你的错,是你自私自利,城府极深,是你利用我对你的好,利用我耳疾,欺我,辱我。」
「我明天会找律师申请要回你欠我的钱,连本带利!」
「如果你再来纠缠我,我会报警,直到把你送进去为止。」
我从来没有对裴远说过这么多的话。
也从来没有顶撞过他。
更没有在他面前护着过除了他以外的人。
他被我的话震在那里,有些慌神。
「笙笙,你别说气话,也别跟我闹了好不好?」
裴远红着眼,语气也软了下来。
站起身就想来扯我,「我知道我前几天说那话让你伤心了,但是我说的也是气话,我跟你道歉,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我退后一步,躲开。
「家?那是你家,可不是她家。」
陆辞搂过我的肩膀,字字句句说得清晰也诛心。
确实不是我家。
而我的家裴远也该还回来了。
14
我跟着陆辞上车,没有开口问去哪儿。
总之去哪儿都好。
车子停在一个豪华小区楼下。
我跟在他身后上楼。
一进门,陆辞就把我抵在门上。
没有开灯,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咽了下口水:「你……生气了……」
其实我想问的不是这句。
而是。
陆辞,你为什么生气啊?
陆辞,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他用手指摩擦着我的脸庞,轻声道:「明知故问呢?」
我按住他的手,还是问了:「为什么生气?」
「我不是跟你说过?」
我更迷惑了,「说过什么?」
「大胆点猜。」
我猛得想起他在饭店门口对我说的那句话:
再不济大胆点猜想,会不会因为我喜欢你呢?
突如其来的承认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没能再开口问出那句喜欢?
因为灯开的一瞬间 _____
我在柜子上面看到了自己治疗耳朵的病例单。
「你怎么会有这个?」
我翻了一下,几乎七年的每一次病例都在。
这些东西一般人应该拿不出来吧。
陆辞指了指自己的左耳。
我这才看见他耳蜗里带着一个很小很小的助听器,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见。
我震惊地捂住嘴说不出话。
他漆黑的眼眸跟我对视,直截了当地说出我心中的疑问:
「我是先天性的,之前都在国外治疗,但是这种并不好治,我放弃过很多次。」
「最后一次放弃时,我哥国内的朋友把你的病历单给我看。」
「他说这个女生失聪后一直都很坚强,连疼都不会吭一声,每次都是一个人来治疗,你比她大,比她有更好的条件,更好的医疗设备,还有什么理由坚持不下去呢?」
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
「后来我真的有了希望,配合治疗后逐渐可以听到一丝丝声音,我想让我哥回国也替你治疗,毕竟你是后天性地比我好恢复,结果没想到已经有人找上了他。」
「我跟着他一起回国,他忙医院,我忙公司,再后来裴远找我合作,我在他的朋友圈里看到了你的照片,就同意去了酒局。」
「我也没想到第一次见你就会被吸引, 可能是因为我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注视了你六年吧, 也可能是同病相怜的人更有共鸣。」
「所以, 我喜欢你, 很认真地想跟你在一起, 你呢?」
话落,陆辞擦掉我流下的泪水,单手取出助听器。
「你抱抱我, 离我近一点回答, 我想亲耳听见。」
我双手环住他的脖颈, 踮脚:「好。」
我想跟他试试。
我答应了。
「没听清,再近一点。」
我破涕为笑, 死死贴着他的耳朵道:
「我说好,我想当你女朋友。」
15
没有意外, 我在陆辞家住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裴阿姨给我打来电话。
「笙笙, 裴远说你要告他?」
「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
「我们家这么多年待你也不薄吧?」
听到这话, 我气笑了。
果然妈妈都会无条件向着自己的孩子说话。
所以裴远这是欺负我没有妈妈吗?
陆辞从我手里拿去电话:「说得不错,下次有事直接跟我的律师谈就好。」
「对了, 顺便让你儿子把做假账的事也一并跟律师谈了。」
??
我跟着陆辞去见律师和裴远的时候。
全程都是一种很震惊的状态。
哦对,还有法院的人和警察。
裴远为了攀上陆家这个高枝, 做了个假账。
陆辞一眼就看出不对劲,找人一查发现裴远的公司不光做假账还偷税。
由于涉及金额巨大,不仅要罚款还要负法律责任。
按陆辞的话来说,没有个七年估计出不来。
裴远赔偿完罚金,剩下的钱会还给我,但不一定够。
他已经一无所有了包括头发,我也不好再逼他父母卖房子赔钱吧。
他没良心,我有, 但不多。
后来,我把裴远的两台车卖了,用这钱把我家的老房子给买了回来。
16
临近过年,我搬了回去。
第一晚, 陆辞和秦星都来了。
我们三人没有去饭店, 在家煮了个鸳鸯锅。
不一会儿家里热气腾腾地,满屋飘香, 十分热闹。
果然应了那句话,冬天要和喜欢的人吃一顿又一顿的火锅。
陆辞中途去车上取了几瓶酒拿进来。
我洗菜的手一顿,诧异地问:「你不是只能喝一杯吗?拿这么多酒干嘛?」
他走到我身后搂住我的腰, 嗓音低沉有磁性:
「我那天是不想喝。」
「酒壮怂人胆,咱俩不是还有点事没办完?嗯?」
我耳根一热, 听出他的意有所指。
本来那晚吧…就差一步。
奈何我有点紧张还有点害怕,陆辞也就停了下来。
吃完饭送走秦星后, 陆辞迫不及待地把我抱上床,眼底的炙热仿佛要将我吞噬。
热烈的吻接二连三地落下……
我也没有扭扭捏捏,成年人嘛。
趁着他解扣子时,我坐起身快速把他左耳里的助听器拿了出来。
陆辞一僵无声挑眉, 略微侧首几分,笑道:
「不好意思,戴习惯了, 忘了摘。」
我:??
「我听得见了。」
我:社死,勿 cue……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无名指多了个戒指。
看着身旁熟睡的男人。
我知道我的冬天过去了。
_____ 全文完结 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