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那天，顾程只顾着给他的白月光打伞。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白月光是我亲手找到，然后送到他身边的。
1
盛夏。
蝉鸣聒噪，太阳毒辣。
我手中拿着紫红色的离婚证，有些不确定这究竟是我做的一个梦，还是我真的和顾程离婚了。
天气实在太热，我被晒得发晕，恍惚间抬眼，却看见白衬衫黑西裤的顾程撑着伞，大不走向树下那个穿着白裙笑盈盈看他的白念。
我长叹一口气。
我五岁被顾家收养，和顾程相识，二十岁在顾老爷子的牵线搭桥下和顾程结婚。
如今我二十五岁了，却又恢复自由身。
此时顾程已经走到白念身前，满脸珍视的表情从口袋里拿出手帕，小心翼翼的帮她擦掉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滴。
我和顾程相识二十年，顾程倒是从没对我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马达的嗡鸣从远处传来，一辆红的有些耀眼的敞篷车一个漂移停在民政局门口，动静之大，让人想不注意到它都难。
我定睛一看，坐在敞篷车里的青年我也认识。
正是顾程的弟弟，顾池。
顾池和顾程不同，他没插手顾家的产业，反而走了艺术这条路。一开始顾家人都不支持顾池，顾池的父亲甚至放出话说顾池要是质疑不从商就断了他的经济来源。
可顾池固执的要命，当天就搬出了顾家，专心致志的去画他的画。
那时我顶着他嫂子的身份，还接济过他几回。
顾程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扯出：「这么热的天，你怎么开个敞篷车？还有，我自己有车，不用你来接。」
顾程和他的白月光十指相扣，白念显然是比顾程更有羞耻心，她挣扎着，却被顾程温柔的安慰。
「乖，我已经跟她离婚了。」
心尖是细密的疼痛，可我却一点都不能表现出来。
顾池摘下墨镜，笑的张狂：「哥，别太自恋了，我是来接淼淼姐的。」
顾池从小就叫我淼淼姐，哪怕我嫁给顾程后也坚持不改口，这会儿倒是省了改口的功夫。
顾程被下了面子，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她已经不是你嫂子了，而且昨晚我们刚签过协议，离婚后她与顾家再无关系。」
顾池把玩着手上的墨镜，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嚣张的看着顾程：「看来哥真的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我当初要出去画画时，爸也跟我签了协议，顾家的一分一厘都跟我没有关系。我们两个跟顾家没有关系的人现在要离开了，麻烦你和你旁边那位小姐让让。」
顾程脸色铁青，但还是拉着他的白月光后退一步。
不知怎么，我看着顾程吃瘪的样子，居然有一点想笑。
顾池下车，殷勤的给我开了车门，甚至做了个很绅士的手势：「上车吧淼淼姐！」
顾程的目光死死瞪着我和顾池，像是要在我俩身上盯出两个洞来。
我也没心情在这里多做停留，只好暂时先上顾池的车，等远离顾程再做打算。
2
「哈哈哈淼淼姐，你看见我哥刚刚的脸色没有？真是有趣！」
顾池生性张狂，向来喜欢和他哥哥对着干，今天来接我，估计也是存心来气顾程的。
「前面那个路口放我下车吧。」
顾池古怪的回头看我一眼：「我今天可是特意来接你的，你就让我载你两个路口啊？」
他看着坦坦荡荡，倒是显得我小家子气了。
顾池又是一脚油门：「我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没关系，让我带你开心开心。」
他抛给我个盒子，打开一看是一副崭新的墨镜。
「戴上，专门给你买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好再推辞。
顾池把车速拉满，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心跳快的像是要从心口跳出来。
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细细密密的难过情绪，好像都飘散在我抓不住的风里。
顾池带我在郊区兜了一圈，我心情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顾池趴在方向盘上，偏过脑袋看我，眼神亮晶晶的：「开心点了吗？」
我看着他小狗似的表情也忍不住想笑：「行了，送我去公司吧，我还要去办离职交接。」
顾池挑眉：「管他去死，你都要离职了这么勤勤恳恳做什么？先玩开心再去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我有些后怕的抓住安全带：「还要带我飙车？」
「不，带你去玩点别的。」
顾池带我来了迪士尼。
我哭笑不得的攥着手中星黛露的头箍：「怎么想到带我来这？」
顾池接过我手中的头箍，递给我一只米奇头的雪糕，然后帮我把头箍带上，甚至贴心的帮我理了理头发：「因为你在顾家从没做过小孩子。现在你终于离开顾家了，不应该好好当一回小孩吗？」
他的话是如此的理直气壮，好像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脸上的表情太过认真，不像是在可怜我，而是真的觉得我应该好好当一回小孩。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赞同的点头：「是，你说的对，我们顾池小朋友真是聪明通透。」
刚刚还大言不惭的小霸王此时红了脸：「淼淼姐，我已经不是小朋友了。」
已经不是小朋友的顾池拽着我去坐了各种项目，还拉着我去看花车游行。
我们几乎疯了一整天。
在顾家时，为了不被顾家人讨厌，我懂事听话，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要，只想留在顾家不被赶出去。
从小到大，我没有要求过一件自己想要的裙子，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玩具。
更别提来游乐场。
我看着漫天的烟花，眼眶热热的。
这真的是我第一次做一个小孩子，在我二十五岁离了婚的这天。
顾池站在我身边，像是完全没意识到我的窘态，只在烟花散场时递给我一张纸：「刚刚吃雪糕把手弄脏了吧？快擦擦快擦擦。」
我接过纸，擦掉眼泪，这才惊觉我其实没有在为顾程哭，而是在为自己哭。
3
「淼淼姐，做了一天小朋友，要不要跟我去做点大人做的事？」
我转头看他，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红着脸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说的是要不要跟我去喝酒！我朋友新开了一家酒吧！」
我看着他忍不住笑出声：「急什么，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顾池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诶呀！这不是怕你误会我跟我哥一样，不是个好东西吗。」
我瞥他一眼：「不提顾程我们还是朋友。」
在我转身时，好像听到他小声嘀咕了句。
「谁要跟你做朋友。」
……
顾池朋友开的是家清吧，酒吧里面还有个小舞台，上面还摆着吉他架子鼓之类的乐器。
应该是平时会有乐队来演出。
顾池拉着我坐在吧台：「你想不想听歌？」
「你还会唱歌？」
「怎么不会。」顾池满脸认真，「搞艺术的要是没点才艺，饿死了怎么办？」
说着，他跳上舞台，抱着吉他清清浅浅的唱了起来。
「无声无响的真空世界
你的出现好像音乐
宇宙转了一圈 我们的一天
在经历了风花雪月后开始上演
好开心能在云端眺望你
我也许不止我自己
虽然世界被无聊填平
我还有台老唱机
喜欢什么歌曲我全都放给你
……」
Bossa Nova 风格的调子，欢快又明亮。他弹着吉他看着我，我的心跳好像乱了一拍。
「许淼？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抬头，对上顾程疑惑的眼，他身边还跟着白念。
跟顾池疯了一天，此时我再见顾程，已经完全没有一星半点心痛地感觉了。
我将目光放在眼前杯子里漂亮的液体上：「喝酒啊。」
顾程表情有些不好看：「许淼，我们离婚了，请你不要再跟踪我。」
跟踪他？
我诧异的抬眼看他：「你觉得我在跟踪你？」
顾程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自顾自地开口：「我知道你从来顾家之后一直都喜欢我，可我并不喜欢一个别人说什么她就做什么的空壳子，现在我已经找到了我挚爱一生的人，请你自重。」
我看着顾程那张好看的脸，突然觉得好笑。
当年我被顾家收养，顾老爷子很喜欢我，这种喜欢一直延续到我长大之后，他为了将我留在顾家，不惜让顾程跟我用婚约捆绑在一起。
二十年的相处，我对顾程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相反，我很喜欢他。
于是在顾老爷子提出要我跟她结婚时，我很痛快的同意了，却忘了问顾程是否愿意。
结婚后顾程始终不肯碰我，我一直以为是我做的不好，于是去像顾老爷子请教路程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却被顾程撞见。
他当时嘲讽我的话我到现在还记得。
「我不会喜欢一个按照别人的话讨好我的女人。」
「哥，这么巧，你也来喝酒啊。」
顾池不知什么时候走下台，他站在我面前，挡住顾程不友善的目光。
我倒是一直都没发现，这小子已经这么高了。
顾程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更难看：「你们是一整天都在一起？」
顾池偏头，半寸不让：「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许淼，我原来以为你是喜欢我，原来只要是顾家人，你都可以。」
4
顾池给了顾程一拳。
我看着顾程，突然觉得这二十年都白过了，我其实从没有真的认识过他。
我将怒气冲冲的顾池拉开，站在捂着脸面色晦暗的顾程面前：「顾程，我希望你说话做事能全凭良心，这些年我没有一秒对不起你，可你是怎么做的呢？在顾家把我当空气，在爷爷面前羞辱我，后来找到你口中那个白月光，就更是不愿意回家，甚至在爷爷头七都还没过时就跟我办了离婚。」
「顾程，我是欠顾家养育之恩，可我这五年，没欠你任何东西。」
顾程脸色变了变：「抱歉，我刚刚不是那个意思……」
被顾程败了兴致，我也懒得再玩了。
「小池，你早点回家，我先回去了。」
顾池转身拽住我的胳膊：「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顾程声音里夹杂着压都压不下去的怒气：「顾池！你给我滚回顾家！」
顾池头也没回：「哥，吃点预防老年痴呆的药吧，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也很久都没有回过顾家住了。」
……
路上顾池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脸色，看得我都有点想笑：「想问什么就问吧。」
「淼淼姐，我也没想到我哥会出现在那，你还好吗？」
我眨了眨眼，好像也没觉得太难过。
大概是这五年难过的日子太多，所以免疫了吧。
顾池见我不说话，犹豫半天，终于鼓足勇气开口：「淼淼姐，我哥就是没长眼，你这样好的女孩子，他不懂得珍惜，我……」
我好奇的回头：「你怎么了？」
顾池咬了咬牙，靠着路边停车，满脸认真。
我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果然下一秒，顾池就开口道：「我喜欢你。」
我脑子里嗡的一下。
先不说顾池比我还小两岁，就我这个前嫂子的身份，这个表白都尴尬的让我想立刻逃离。
「小池，别赌气，我……」
顾池急的离我更近：「淼淼姐……不！淼淼！我没有赌气，我喜欢你，很久之前，我就喜欢你了。」
当晚我是逃回家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顾池的表白，我跟他之间有太多难以逾越的鸿沟，更何况，我一直只拿他当弟弟。
回到家时，顾池已经给我打了三十几通电话，无一例外全都被我挂掉，最后他应该是确定我真的不会接他的电话，只能可怜兮兮的给我发微信：「淼淼姐，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到家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我给他报过平安，就再没说话。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总不好因为这个就删除拉黑。
只是目前我还没有办法面对他。
「淼！离职手续办好没！速速来我司上班！办公室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我看着屏幕上的信息，忍不住勾唇。这是我大学时认识的朋友李纯，毕业时她就邀请我跟她一起创业，只可惜我为了还顾家的恩情不得不拒绝她，去顾氏集团工作。
而现在我和顾程离婚，在他的要求下跟顾家也断了关系。
我终于可以按照我的心意，去过我想要的生活。
5
第二天，我终于有空去顾氏办理离职。
在交接结束后，转身却撞见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许淼，如果当初你对我求情，现在其实可以不用离开顾氏。」
我好笑的抬头去看顾程。
他一面跟我签了协议说顾家以后跟我再无半点关系，一面又说我要是求情他可以开恩让我留在顾氏。
还真是大少爷，所有事情都只由得自己的喜好。
「多谢顾总关照了，不必。」
顾程不知道犯了什么病，上前一步：「许淼，你被爷爷宠坏了，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的就业环境有多么艰难，以你的能力，就算是履历里有在顾氏工作过的历史，也没办法在别的公司待下去。」
我冷笑着抬头看他：「顾总，我记得我应该是和你同一所大学毕业，而且也是我自己考进去的，照理来说我和你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同，顾总怎么就能这么斩钉截铁的否定我呢？」
顾程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可眼神分明是不相信我能行。
我懒得再跟他废话，抱着东西绕开他，然后将顾氏的工作证丢进垃圾桶。
……
「淼淼！我可算把你盼来了！」
李纯一见我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恭喜你，新生活正在向你招手！」
我回抱她：「是啊，没有顾程的新生活正在向我招手。」
她拽着我坐到她的老板椅上：「怎么样，你的办公室去看了吗？喜欢吗？」
我的眼神在她办公室绕了一圈：「还是更喜欢你的……」
还没等我说完，李纯十分阔气的大手一挥：「那就换给你！」
「别别别！」我哭笑不得的揽住她，「我开玩笑的！很喜欢，还有我学生时就幻想的落地窗呢。」
李纯挑眉：「那可不，完全按照你的喜好设计的。」
「许老板对我这么好，我能做的也就只有当牛做马报答许老板啦！」
李纯笑嘻嘻的凑近我：「可不是，你已经被我买下来了，以后就一辈子为我卖命吧！」
我们又说说笑笑一阵儿，李纯这才说起我之后的工作安排。
「公司的项目以后都要经你的手，我见识过你的能力，对你也是在放心不过……不过最近这个项目你就别管了，我亲自来。」
「为什么？」
她把办公桌上的文件递给我：「因为对手是你的老东家顾氏，我怕你会不高兴。」
我扫了一眼文件，是政府的招标，因为我在顾氏级别并不高，这个项目没有经过我的手。
我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心中已经有了数：「没关系，让我来吧，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李纯满眼赞叹的看着我：「真好，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顾程真是瞎了眼了，放过你这么个好老婆、好员工。」
我笑笑，没说话，将注意力全部放在项目上。
6
李氏是新成长起来的企业，这也就意味着员工们全都是靠着实力走上高位。
想我这样空降的领导还是头一个，更何况在我的履历中，顾氏的工作内容也并不是那么好看。
手下的人不服气，阳奉阴违也是常有的事，很多时候我只能一个人战斗，这是我的第一场仗，为了李氏，更为了我自己。
在连轴转半个月后，我终于拿着一份几乎由我一个人做的方案，和李纯还有另一个平时最看不上我的同事一起进了会场。
李纯不着痕迹的给我发信息：「怎么带了林子苏来？我记得两天前他还来办公室跟我告你的状。」
林子苏是在我来之前最有可能坐上副总位置的人，于是在我来之后对我的工作也最不配合。
「只有他看清楚我的能力，才能真正信服我。」
李纯给我比了个大拇指。
许李氏来得最早，紧接着就是顾氏。
只是我没想到，顾氏来的人居然是顾程，而他的秘书，则是李纯。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一瞬，然后很快移开。
我从中看出轻蔑不喜，还有对项目的势在必得。
林子苏坐在我身边，看着顾程冷笑一声：「听说许总从前跟顾氏的顾总是夫妻关系，离婚之后顾氏的大腿抱不上了，就来李氏跟我们这些小员工抢饭碗？」
我没理他，看着手中的材料，他也自觉没趣，冷哼一声后也终于将注意力放到资料上。
顾氏比李氏历史悠长，资产也雄厚，他们向来是不把李氏放在眼里的。
其实今天这场仗我也不确定自己能赢，可我没想到顾程竟然会把这个项目全权交给白念来做。
顾氏先行进行展示，白念虽然从容不迫，但对项目的内容方面还是有许多缺失，顾程是真的想锻炼白念，这个项目他应该是只在白念做的基础上进行了不大的修改。
等白念下了场，顾程一副胜卷在握的样子。
也对，他向来不相信我的能力。
我清了清嗓子，上台展示自己的项目规划。
我有这个自信，因为我的能力远在白念之上。
半个小时后，顾程脸色就变了。顾氏从来都不给我机会，他又怎么会知道，从学生时代起成绩就不逊色于他的我，工作能力也不逊色于他呢？
项目最后落入李氏的口袋。
等我下台时，林子苏已经没了来时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看向我的目光满是认真：「许总，我为我之前不正当的言行跟您道歉。」
我勾勾唇角：「没事，以后好好工作就好。」
我知道，我在林氏算是站住了。
结束后，许纯跟林子苏先行离开，我去了趟洗手间。
在出来洗手时，撞见不知什么时候跟过来的顾程。
他看向我的目光复杂：「许淼，我还真是小看了你。」
我专心洗手，头都懒得抬：「顾总真是说笑了，顾总的眼睛里什么时候有过我呢？」
「你……一会儿出去先别急着走，我们谈谈。」
我关了水龙头，转身看顾程：「怎么，顾总还想着要我求求你，好吧我留在顾氏吗？」
7
顾程脸色不算好看。
我太了解顾程了，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利益至上主义者，从前我在他眼里没有价值，于是可以毫不犹豫的踢开；现在我的价值展露出来了，他就又想着怎么把我挖回去。
哪怕我是他刚刚撕破脸的前妻。
「李氏也不过刚刚兴起两年，我能给你的远比李纯更多。」
我笑着摇头：「不必了顾总，再多跟您工作一天我都觉得恶心。」
「许淼，你不要这么感情用事，还是说你还是想要顾太太的位置，只要你愿意回来，我也不是不……」
「哟，好巧啊哥，你也在这？」
顾池踏着阳光走来，他也一身正装，看上去一点都不逊色于顾程。
「你在这做什么？」顾程咬牙切齿。
「杰出青年画家表彰啊，顺便来接淼淼。」顾池往我身边一站，手非常自然的环上我的肩膀。
顾程铁青着脸：「你们什么关系？」
顾池笑嘻嘻的：「你猜？」
前嫂子和小叔子的关系。
我在心里默默补充一句。
「走吧淼淼，我开了你最喜欢的那辆车。」顾池环着我要离开，却又被顾程叫住，「许淼……」
「如果顾总还是要用上次那套说辞羞辱我，那就还是别说了。」
顾程沉默了两秒：「不是，只是过两天是爷爷的追悼会……你，还是来看看吧。」
爷爷的追悼会。
听到这几个字我心里生疼，可还是背对着顾程点头：「我会来的。」
我跟着顾池离开，在我没看见的地方，顾程是种恍然若失的看着我，直到白念走到她身边，他才回过神来。
等过了转角，顾池立马就放开手：「淼淼，我可没有占你便宜的意思啊！只是为了让我哥不再纠缠！」
顾池解释得明明白白，我也不好说什么。
「这次谢谢你了，有时间请你吃饭。」
「有时间，我现在就有时间！」
说是请他吃饭，最后还是顾池选的地方。
他带我去了他的房子。
说是房子，不如说是画室更恰当。墙上，地板上，全都是完成未完成的画作，有些被画的主人随手揉了，丢在地板上。
顾池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好意思啊淼淼姐，最近要办画展，忙的我一直没来得及收拾。」
画室最中心摆着一副巨大的画框，被白布盖着，隐约能看见下面红色颜料的痕迹。
顾池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那就是我最喜欢的作品，要放在画展中心的，到时候请你来看它完整的样子。」
顾池带着我七拐八拐，进了里院。
里面是他休息娱乐的地方，让我惊讶的是以顾池的性格，居然真的会做饭。
可能是我的眼神太奇怪，他开口解释：「当初被我爸赶出来的时候没钱，只能自己学着做饭。」
顾池煎了牛排，旁边还放了花瓣做点缀，看得出手法娴熟。
他把盘子摆到我面前，转模作样地叹口气：「当时都想着要是画卖不出去就去做厨子算了，好在卖出去了。」
8
我有些好笑的看他：「顾家又不是不管你了，这么丧气做什么。」
「我这个人，离经叛道，就是不想在他们给我选择的路上走。」顾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所以要是姐姐以后改了主意要跟我在一起，也不用在意顾家人的看法。」
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心里觉得好笑，没接他的话。
他却像是被我伤透了心：「姐姐不说话也没关系，我会继续努力的。」
被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打直球，我只觉得有些好笑：「行了，快吃你的饭。」
……
顾老爷子的追悼会我还是去了。
当初要不是他把我从孤儿院领出来，让我在顾家接受教育，我不会是现在的许淼。
不论我和顾程闹的多僵硬，顾家对我的养育之恩做不得假。
「淼淼？」
我回头，看见顾程的母亲。
说来奇怪，可能是从小寄人篱下，我虽然性子沉闷，但胜在听话，倒是很讨大人喜欢。
和顾程结婚这五年，顾程对我的不喜欢已经摆到了明面上，顾母对我却还是始终如一的好。
「妈……」我下意识叫了一声，又觉得不太合适，改口道，「阿姨。」
顾母叹了口气：「你这孩子，都是顾程混账，那个协议在我这里不作数的，你就算是和顾程离婚了，也永远都是妈的孩子。」
我眼眶有些热：「妈。」
顾母拉着我的手，心疼的问我这些日子工作和生活怎么样，一边问还一边不住的骂顾程。
「妈，你快别跟淼淼姐提我哥了。」顾池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们身后，他今天一身黑西装，和那天去参加表彰会一样正经。
顾母瞪他一眼：「你还知道回来？」
顾池笑眯眯的给顾母按肩膀：「这两天不是在忙画展吗？等我这次大赚一笔，带您去香港购物！」
顾母笑着看他：「你能多回来陪陪我就行。」
「妈，客人都来的差不多了。」
顾程穿的同往常一样，毕竟这不只是顾老爷子的追悼会，还是他能短暂跟顾老爷子生前好友谈生意的场合。
顾母点点头：「行，我这就过去。」
顾程的目光停在我身上：「妈，既然我已经和许淼离婚了，你还是让她改口吧，不然郊外人听见了恐怕又要误会。」
顾母深吸一口气，正要说什么，却被顾池抢了先：「哥哥还是跟往常一样，好大一张脸。这件事就不劳哥哥费心了，我正在追求淼淼姐，反正到时候也要改口，不如就别变了。」
顾程没想到顾池能在顾母面前说这样的话，脸色难看的要命。
顾母也愣在原地，我生怕顾母不高兴，正要转脸解释，却见顾母一下子笑开了：「诶呦！小池说的是真的？！」
顾母亲亲热热的抓住我的手：「这孩子从小就粘你，没想到是抱着这样的心思。也好！他从来都不听我的话，淼淼你懂事，还能帮我制住他。」
9
顾程脸色难看：「妈，许淼是我前妻。」
顾母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所以呢？前妻而已，你还指望淼淼这一辈子给你守节吗？我跟你爸也是二婚，你这些年是瞧不上你亲妈吗？」
顾程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顾母拍拍我的手：「淼淼，你就放心大胆的跟小池处，要是他对你不好欺负你了，你就来找妈，妈给你撑腰！」
我和顾程那失败的五年婚姻顾母也是一次次为我出头，我忍不住又红了眼睛。
「哭什么，那小子不是还在追你吗？你好好斟酌，一定要按照自己的心意来。」
顾母全然不管顾程难看的脸色：「妈一直都站在你这边。」
我能感觉到顾程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我身上，他似乎是在等我说什么。
「阿程？」白念走上前，挽住顾程的手。
今天爷爷的追悼会，顾程居然还带着白念来了。
顾母眼神在白念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眼神就挪不下来了。
「真是有趣。」她抓着我，「你三四岁时五官就长这个样子，她像是跟你小时候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顾程表情变了变：「妈，你胡说什么呢，许淼是五岁来的顾家，你怎么会知道她三四岁长什么样子。」
顾母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许淼父母是为了救你爷爷去世的，他父母生前是你爷爷的学生，还经常带着许淼来家里，每次来都缠着你跟你玩，你忘了？」
顾程像是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消息：「不，这不可能……」
我看着他的表情，只觉得好笑。
小时候顾程身体不好，声带有问题，说不出话。他家里的小辈都欺负他不愿意跟他玩，只有我会在偶尔去顾家时陪着他。
只可惜，五岁那年一夕之间失去双亲的我改了活泼的性子，顾程没认出来我。
而我们结婚那五年我也跟他暗示过我就是当年陪伴他的小女孩，可他也没放在心上。
顾程向前走一步，似乎是想要问我什么，顾池却挡在我面前：「哥，不是说客人都来齐了吗？那就走吧，别让客人们等急了。」
顾程全程都不在状态，甚至悼词都念的有些磕绊。
台下的宾客都当他是伤心过度，只有我发现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
可如今他越是这样，我越觉得恶心。
在爷爷的追悼会上，他最惦记的，还是他自己。
因为童年的那点情谊，我蒙住自己的眼睛，喜欢了这样一个人二十年。
我为我自己觉得恶心。
追悼会结束后顾池提出送我回去，我本来想拒绝，可看着顾母期待的眼神，我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等我和顾池走出别墅后，身后传来顾程的声音。
「等等！」顾程追出来，「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顾程眼神中满是痛苦：「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就是当年那个女孩。」
「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顾程，说到底你谁都不爱，你只爱你自己。」
「不是的，我，我这些天想了很多。」顾程满脸认真的看着我，「哪怕白念就陪在我身边，我也没跟她发生什么，我也不清楚对你到底是习惯还是喜欢……」
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喜欢，顾程，你见过谁对伴侣的喜欢是冷落五年呢？别骗自己了。」
我看着向顾程走来的白念：「知道吗，我比你更早认识白念。」
「你说什么？」
「我受够了和你这样痛苦的婚姻关系，也知道你一直在找当年那个女孩，那我不妨帮帮你。」
我看着顾程，我和他相识二十年，结婚五年。
这些年我受到的冷落委屈实在太多, 对他的那点爱也早就磨没了。
所以离婚时, 我只替自己流逝的年华不值。
我早就不爱顾程了。
顾程还愣在原地, 我却转身：「走吧，顾池, 给你个送我的机会。」
我要去我的新生活了。
10 顾池视角番外
许淼刚来我家的时候，我不过牙牙学语的年纪。
但我哥也是一样, 他声带刚被治好, 也在从头学习说话。
可不知道为什么，淼淼姐似乎更喜欢跟他玩。
随着我们长大，淼淼姐对我也只是普通的姐弟之情，可跟我哥却越走越近。
终于, 他们结婚了。
值得庆幸的事我哥并不喜欢淼淼姐, 可令人难过的也是我哥不喜欢淼淼姐。
淼淼姐每天都不高兴。
结婚之后我哥越来越不喜欢回家，淼淼就每天做一大桌子菜, 然后倒掉。
她原本眼里还有光, 还有期待, 可后来就什么都没了。
她很可怜, 我哥从不愿意回头看她；我也很可怜，她从不愿意回头看我。
整整五年, 我和她最大的交集是我被老头子赶出去那一年，她把她近半年的工资都转给了我。
她让我在外面别委屈自己。
这是她的爱屋及乌，可我还是因为她的举动更加动心。
或许我搬出去是对的, 要是继续留在家里, 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对这样好的淼淼姐做什么。
可没想到, 淼淼姐和我哥的婚姻关系只维持了五年。
他们离婚了。
离婚那天要不是朋友拦着, 我非买两挂鞭炮去民政局门口放了。
鞭炮没放放成，我就开那辆最红的车。
这是我为她庆祝，更是为我自己庆祝。
我带着她飙车, 去游乐园。我看见她的眼泪, 却没身份给她擦。
不过没关系，以后会有机会, 我会努力，争取一个名正言顺爱她的机会。
我也确实争取到了。
因为疫情, 我的画展延期了两年才能办，而那副巨大的画展出时，我跪在画前跟她求婚。
她看着画中站在玫瑰中的自己合不拢嘴, 我趁着她发呆把戒指套在她手指上。
事后她告诉我, 她能感受到我发抖的手指和手心的汗。
她说，她愿意的。
我们的婚礼排场比我哥的要大，到底是血亲, 我不得不邀请顾程来观礼。不过也好，让他看看我多幸运，如何抱得美人归。
顾程脸拉的老长，喝得烂醉，他好像想跟淼淼姐说什么，却被淼淼姐叫人抬出去了。
不愧是我老婆，就是有魄力。
对了，以后该改口了。
不能再叫淼淼姐了，我现在可是名正言顺爱她的人。
是叫淼淼好呢, 还是亲爱的老婆大人好呢。
真是纠结，不过我们还有一辈子，可以慢慢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