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节 少爷驯服指南(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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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董事长儿子谭琰西做助理的第三年,他性情大变。

从以往的桀骜不驯变成现在安分守己。

工作上也小有成就,公司上下都说我功不可没。

我暗自窃喜,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拿钱走人了。

直到董事长甩出一沓照片。

我低头一看,照片里谭琰西衣衫不整地从我房间走出来。

时间是早上七点。

1

酒店联合视频会议前两个小时,谭琰西人不见了。

这是他任华清集团总裁以来第一次主持大局。

不敢告诉董事长,总裁办上下出动去找人。

我挨个排查他去消遣的地方。

最后在「半醒酒吧」找到他的时候,离会议还有不到一小时。

七八个人的卡座,男男女女在玩游戏。

见我来,有几秒的停滞。

「这不是鹿岑姐吗,来,坐下一起玩。」

说话的是阿肆,谭琰西最好的朋友。

我无视他伸过来的手,走到谭琰西身边说,「谭总,会议马上开始了,还请你跟我回去。」

声音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喧嚣中,谭琰西淡淡看着我,静了静,朝我勾了勾手指。

我愣了一下,俯身靠近他,「谭总,有什么吩咐?」

他摊开手掌,指了指面前的一排酒,「特意给你准备的,尝尝?」

话落,还在玩游戏的人们开始起哄。

我瞥了一眼,12 杯,蓝的,黄的,粉的,绿的。

我犹豫的时候,谭琰西又挑衅道,「怎么?我们无所不能的总裁助理鹿岑,不会喝酒?」

谭琰西修长匀净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在大理石桌面上,好像在变相提示我,我时间不多了。

我想起董事长之前对我的叮嘱:这次关乎到谭琰西以后在集团的立足,绝对不能出岔子。

眉心微动,我深吸一口气,「谭总,我喝了你就跟我回去。」

谭琰西挑了挑眉,漫不经心道,「鹿特助,你这还没喝,就开始跟我谈条件了?」

我哑然,其实他的意思是,这里是酒吧,别拿在公司的那一套对付他。

我低头看时间的时候,谭琰西已经起身,把酒杯端到了我嘴边。

他倾身靠近,在我耳边说,「要不,我喂你啊?」

距离太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冷香。

明灭不定的灯光打在他立体的五官上,他笑得肆意,像一只得逞的狐狸。

我没有一秒犹豫,凑过去,就着他的手,把酒喝光。

笑容僵在他那张精致的脸上。

我一杯接一杯把剩下的酒喝完。

谭琰西的脸色也越发沉暗。

我把空酒杯举到他面前,「喝完了,然后呢?」

谭琰西还没说话,一个身材火辣的女孩就扑进了他怀里,「琰西哥哥,我玩游戏输了,他们让我跟阿肆接吻。」

闻言,谭琰西的眉梢愉悦地上扬,他一边安抚那个女孩,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找个人替你好不好。」

我冷冷地看着他,「谭琰西,适可而止。」

谭琰西冷笑,「鹿岑,你不是我爸的一条狗吗?我特别好奇,你能忠诚到什么程度。」

我沉默地别过头,目光碰上阿肆的时候,吓得他一激灵。

他连连摇手,「鹿岑姐,没关系的,你要不愿意,我替你喝酒。」

我心里忍不住笑,其实阿肆长得蛮帅的,也挺可爱。

我比他大五岁,我不亏。

我走过去,一把搂住他的脖子。

阿肆情不自禁地搂住我的腰,就在我的嘴唇贴上他时,背后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够了!」

我定住,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

我不紧不慢地推开阿肆,转身问道,「谭少,你的好奇心不见了?」

谭琰西表情僵硬,「还有四十分钟,你走不走?」

2

到了公司,我脑子已经开始发晕。

进电梯的时候差点崴了脚。

谭琰西眼疾手快地扶住我,等我站稳又嫌弃地放开。

「鹿助理,不行就回去吧,公司没了你照样转。」

「我没事。」

谭琰西冷笑,「怎么?怕我跑了啊,放心,我不跑,鹿助理做了这么大的牺牲,我要是走了,那还是人吗?」

我知道谭琰西故意挖苦我,我现在的确失态。

我瞪了他一眼,「我得看着你!」

会议一共一个小时。

我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等,越来越难受。

空调冷气很足,吹得我瑟瑟发抖。

谭琰西开完会出来,看到我蜷缩在沙发一角,又开始冷嘲热讽,「鹿助理这是怎么了?难受?要不我送你去医院?」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会议进展顺利,我本想起身回家,突然腹部一阵绞痛。

我推开蹲在地上的谭琰西冲进卫生间。

这大概是我活了二十六年最丢人的一次经历了。

我哆哆嗦嗦从卫生间出来时,谭琰西还没走。

他见我虚弱得厉害,伸手触了触我的额头。

「怎么这么烫,你发烧了?」

我没理他,紧了紧自己的外套,拿出手机开始打车。

谭琰西把自己的外塔脱下来罩在我身上,「我送你去医院。」

我又冷又难受,以至于谭琰西把我打横抱起来的时候,我都没挣扎一下。

谭琰西抱我下楼的这一路,不知引来多少八卦的目光。

我甚至已经在想,如果董事长问起来,我该怎么解释。

到了医院又在厕所折腾了好几次。

后来挂水,我睡着了。

再睁开眼,是晚上八点。

谭琰西正望着我出神。

我叫他,「你怎么还没走。」

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既然你不能喝,为什么还喝?老头给了你什么,让你这么为他卖命?」

「谭少,你觉得我有选择的权利吗?」

他脸上一闪而过类似愧疚的东西,我认识他以来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的表情。

让我忍不住调侃,「能让谭少反思成长,唤起你的良知,我就是死也值得了。」

谭琰西忽然就冷了脸,「你的命就那么不值钱?」

「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就是董事长给你安排的助理,24 小时服务于你,工作,生活,说好听点是助理,说难听点就是保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对我有些误会,但是公司早晚都是你的,你不能因为讨厌我跟我对着干,故意不作为吧?」

谭琰西蹙眉,「你把自己看得挺重,我会为了你?」

「你当然不是为了我,只是,玩弄我们这样如蝼蚁一般的人让你觉得有趣。」

闻言,谭琰西一愣。

沉默许久,他才淡淡开口,「我不是,还有,以后不会了。」

出院的时候,谭琰西执意送我回家。

车子逐渐偏离市区,七拐八拐,最后停到一个老破小居民楼。

谭琰西一脸黑线,「你就住这?」

我反问,「不然呢,我该住哪?」

「我爸没给你房吗?」

我扭头看他,「董事长为什么要给我房子?」

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改口。

「特助工资挺高的,你为什么不租一个离公司近点的,环境好一点的?」

「我觉得这就挺好。」

我没跟他解释那么多。

他一个衣食无忧的少爷,只会好奇,不会感同身受。

我接过谭琰西手里的包,下了逐客令,「谢谢你少爷,你回吧。」

谭琰西支支吾吾,「你跟我爸,不是他们说的那种关系对吗?」

我一愣。

原来谭琰西的症结,在这啊。

3

我是华清集团董事长资助的大学生之一。

因为成绩优异,在大学毕业后,被董事长选中去国外继续深造。

条件是学成归来,进华清,给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当助理。

为期五年。

这个阿斗就是谭琰西,谭董事长唯一的儿子。

他有钱有颜有个性,就是没脑子。

我以前不懂,以谭家的势力财力,想送谭琰西进什么样的学校进不去?

后来我见到谭琰西,才知道谭董事长这招曲线救国实属无奈。

所以他培养信得过的人才,成为谭琰西的左膀右臂。

以助理的名义,管教他,约束他。

帮他出谋划策,在公司立足。

五年之后,如果谭琰西还是一事无成,我一分钱拿不到。

所以,对于这个比我小三岁的男孩的成长,我比谭家上下任何一个人都着急。

我自认为私下我把他二十来年的脾气秉性都摸透了。

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就被他的恶劣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那一年我 24,他 21。

我们同一天回国,同一航班,他商务舱,我经济舱。

我手里只有董事长给我的一张照片和一个电话。

照片里的男生,一头红褐色的头发,额前的碎发凌乱地遮住眉眼,却遮不住他眼底的冷茫。

高而挺的鼻子,微微勾起的唇角,以及他右耳垂上银色的耳钉。

我脑海中只有四个字:桀骜不驯。

我在约定的地方等了半个小时都不见他的人影。

后来我拨通了他的电话,问他在哪。

他的声音清朗,却带着一丝刻意的散漫,「我的行李出了一些问题,你等我解决好给你打电话。」

我刚想说我去找他,他就挂了电话。

我在大厅等了两个小时,手机一直很安静。

再给他打电话,他已经关机。

本来约定的是,司机来接我们,一起去谭家老宅报道。

我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被耍了,谭琰西或许早到家了。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我在手机上打了车,却迟迟没有人接单。

后来我浑身湿透到了谭家,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四个小时。

一进门就看到那一头碍眼的红色。

他看着我,故作惊讶,「你就是鹿岑姐吧,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自感叹这往后的五年可能不好过。

董事长没说什么,找保姆给我拿来一套干净的衣服,还留我吃饭。

餐桌上只有我跟谭琰西,他坐在我对面,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我身上游走。

我感觉他对我有一种莫名的敌意。

他说,「鹿岑姐,听我爸说,以后我就跟着你混了是吗?」

我面无表情地纠正他,「是我跟着您混。」

他勾了勾唇角,笑意不达眼底,「可是我喜欢听话的姐姐,你是吗?」

我笑得很违心,「我只是你的助手,你喜不喜欢,不重要。」

谭琰西一脚踢开旁边的凳子,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走到我旁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可是我这个人,不跟不喜欢的人共事。」

我心想,这事你还真做不了主。

见我不说话,他一脸讽刺,「你穿白色真好看,我爸眼光不错。」

我一愣,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雪纺衬衣和一步裙,OL 风,很适合我,包括尺码。

我无视谭琰西露骨的眼光,起身去了厨房。

我走的时候司机送我,他不好意思地解释,「我从贵宾通道接了少爷,他说你不在这趟航班,还说已经给你打好车,让我不用管了。」

我点头表示理解,司机是董事长身边的老人,知道董事长对我的器重,以后免不了一起共事,谁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下车后,司机从后备箱拎出几个袋子给我,我看了一眼 logo,很贵。

我想起我在国外的时候董事长秘书张姐给我打电话问我衣服尺码,我推脱说自己会买。

张姐说,「你上学的时候穿多寒酸都没事,进了公司在少爷身边就得得体一些。你的工资五年后才能到手,回国还要租房,入职的衣服董事长先给你买了,以后再缺什么,每月发了生活费再自己买。」

4

第二天我把谭琰西约去理发店。

我温柔地把他按在椅子上,转头对 tony 老师说,「给他染黑。」

谭琰西当场跳了起来,「鹿岑,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敢……」

我揽住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你这次回来在总部任职,工资不高吧?」

谭琰西一脸震惊地看着我,他虽不爽,却也没有推开我。

「董事长给了我绝对的权利,你的黑卡停不停,取决于我怎么跟董事长报备。」

「我没有别的要求,我就喜欢听话的弟弟。」

谭琰西沉着脸,tony 每次上前都会下意识看我一眼,生怕他跳起来砸了镜子。

我心底一阵悲哀,董事长拿钱控制着我,我拿卡控制着谭琰西。

原来这人甭管是穷是富,都是为了这碎银几两。

可是谭琰西又怎么会乖乖听话。

他刚回国时经常去看一个乐队的演出。

主唱是个特别飒的女孩。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谭琰西就跟她成了朋友。

演出结束后两人单独约过几次饭。

董事长不喜欢那个女孩,让谭琰西注意影响。

从此谭琰西跟那个女孩见面的次数更加频繁。

更麻烦的是每次约会完他都会让我送那女孩回家。

凌晨两三点从睡梦中爬起来去处理他的烂摊子。

他好像对我来回奔波乐此不疲。

有次那个女孩忍不住问我和他的关系。

我抢先回答,「我是他的老妈子。」

在后座的两人当场石化。

回去的时候谭琰西一脸挑衅,「老妈子,你今天可别忘了跟我爸报备。」

正好红灯,我扭头看他,语气认真,「你俩的事我从来不向董事长报备。」

谭琰西明显不相信,「虚伪,你这两头瞒?怎么我爸给你的钱不够?」

绿灯亮,我重新启动车子,「你真喜欢她,自由恋爱我觉得没有错,我可以帮你在董事长面前打掩护,但是你要知道董事长不喜欢她,所以你最好注意分寸,毕竟你现在的实力不足以跟董事长抗衡,别牵扯出什么无辜的生命。」

谭琰西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我的意思,他脸涨得通红,语气也很不自然,「我用得着你给我打掩护?我跟她只是普通朋友。」

我反问他,「哦,是吗?我觉得那个女孩挺喜欢你的。」

那晚之后,他再没见过那个女孩。

他们都说,谭琰西不服管教,天生纨绔。

我跟他斗智斗勇了两年多,从没想过有天能把他驯服。

谁知我唯一一次地脆弱,却唤起了谭琰西的良知。

而我一直不明白谭琰西对我的敌意,原来都来自于他对我和董事长关系的误解。

我跟他解释了我来华清的缘由,「我每个月的工资多少你是知道的。」

谭琰西看了我半晌,叹息道,「比我还少。」

然后他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得了,你也不容易,以后我不惹事了,争取让老头给你涨涨工资。」

「没想到老头这么抠,凭你的学历和能力,去哪个公司不是年薪百万啊,这一个月几千确实有点少。」

「毕竟董事长资助我上大学,我在华清就算没有工资都是应该的。」

「话不能这么说。」

他有时候挺轴的。

所以我没有跟他说五年契约的事情。

凭我对他的了解,他知道会炸毛。

5

谭琰西跟我之间不再剑拔弩张,而且工作也越来越有起色。

不仅如此,下班后他不管去哪,都会先跟我报备。

以前都是我追着他问,他让我猜。

董事长也察觉到谭琰西的变化,把我叫去老宅。

他破天荒地给了我一个礼拜的假期。

从我进入华清以来,我没休过一天假。

别人有周末,我的周末都被谭琰西随意支配。

逢年过节我也不回老家,我要随时待命以防谭琰西会出什么乱子。

一个礼拜的假期,对我来说简直是奢侈。

回去之后我看了谭琰西往后几天的行程,把假期定在了三天后。

但是我还是高兴得太早。

周日晚上我接到阿肆的电话,他让我赶紧来半醒酒吧。

我赶到的时候就看见谭琰西正骑在一个人身上。

一套组合拳在地上那人身上招呼。

我从未见过那么狠厉的谭琰西。

他像是一头失控的野兽,任阿肆他们怎么拦都不听。

我和阿肆一左一右上手拉他,他没注意后面,一个甩手把我弹出去好远。

后腰磕在桌子角上,我强忍着痛,站直身体。

阿肆喊了一句,「鹿岑姐你没事吧?」

谭琰西这才停下来,他扭头看我,脸上闪过无措和慌乱。

被打的是叶邵然,是他们二代圈的纨绔。

我也不喜欢他,不知道这次他怎么得罪了谭琰西,把他的鼻梁骨都打折了。

叶邵然不依不饶,非要跟谭家讨一个说法。

这事很快被董事长知道。

董事长对谭琰西一向严苛,鞭子抽在他身上,他一声不吭。

最后谭董事长又在跟叶家的合作上让了百分之五的利,这件事才算了。

我搀着谭琰西回房间,他的白色衬衣上满是血迹。

董事长不让他去医院,扬言让他自生自灭。

我看着那皮开肉绽的后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上次看人家法伺候的,还是依萍他爸打依萍。

没有董事长的命令,谭家上下都不敢上前。

我监管不当,受了连带责任,我的假期没了,这个月工资扣一半。

谭琰西趴在床上,还不忘跟我道歉,「对不起啊,连累你不能休息了。」

一想到我的假期就这么凭空消失,我上药的力度重了一些。

疼得他呜哇乱叫,「你轻点行不行!」

我语气不善,「你真是三天不闯祸就皮痒,这才几天就原形毕露了?而且你居然打架,你真是刷新我对你的认知,你几岁?你是 23 不是 18!」

谭琰西头埋在枕头里,「他该打。」

我实在好奇,「他怎么你了,做了什么事情值得你动手,你知不知道打人犯法?」

谭琰西把脸埋得更深了,语气闷闷的,「你的工资我会补给你,假期以后也会给你找补回来。」

我没好气地说,「那些都不重要,我只希望你以后做事不要把自己弄得这么被动。」

谭琰西突然扭头,神色郑重,「鹿岑,我是不是很没用?」

抬起的手臂僵在空中,我愣住了,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苦笑一声,又趴下,「我知道了,你回吧。」

我本想安慰他两句,但想着成年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他难得反思自己,我就走了。

回到家后阿肆给我打电话问谭琰西的情况,我如实相告。

在我的威逼利诱下阿肆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这次喝酒,是谭琰西一个不错的朋友叫他去的。

他没想到叶邵然也在。

谭琰西本不想搭理叶邵然,但是叶邵然却故意恶心谭琰西。

他们叫了几个女模,其中一个,叶邵然说长得像我。

谭琰西当场警告他,嘴巴放干净点。

叶邵然却回呛他,「怎么了,不就是一个助理吗?说好听点是助理,说白了就是你爸的小蜜,别看她平时装的那个清高劲,背地里不知道怎么浪呢!」

谭琰西一拳挥在他脸上,他还不住嘴,「怎么,你被那个贱人迷住了,她床上功夫那么好,哪天让我也见识见识!」

阿肆磕磕巴巴地复述完,特意叮嘱我,千万别出卖他。

挂了电话,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说到底,谭琰西是为我出头。

想起刚才他那落寞的神情,我心有不忍。

拿出手机,措辞了好久,编辑了一段安慰的话,最终也是没发出去。

6

祸不单行。

谭琰西打人的视频不知怎么的就传到了董事会那里。

以谭琰西大伯为首的董事认为此事恶劣,会在公司引起不好的影响。

而且这件事牵扯到了谭家叶家的合作,使公司利益受损。

他们一致认为,谭琰西不适合再担任总裁一职。

谭董事长为了给董事会一个交代,最终决定把谭琰西下派到邻市的一个五星级酒店。

担任总裁之前,谭琰西在总部各部门轮岗。

那时候他脸上都挂不住,调侃自己是管培生。

如今从集团总裁到公司下属酒店,这职位可以说是一落千丈,云泥之别。

更让人头疼的是,这个酒店,是邻市三个酒店中,业绩最差的一个。

谭琰西走得很不风光,我们到了 B 市一整个风尘仆仆。

他心情不好,一路上都没说话。

我安慰他,「我相信你可以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谭琰西终于勾了勾唇角,脸色有所缓和,「有你在,就会有奇迹发生。」

想起那件事,我试探性地说,「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千万别动手了,再说,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愿意说什么说什么。」

谭琰西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我的意思,他又恢复了一贯的桀骜不驯,「你是我的人,他敢说你,我就得给他点教训,要不他这次说你,下次就敢在我头上拉屎!」

那一刻,他的眼睛如泠泠寒星,坚定地闪烁着光芒。

我刻意忽略他前面那句容易让人误解的话,半开玩笑道,「你讲话文明点。」

晚上,酒店几个大领导给谭琰西准备了接风宴。

席间,我和谭琰西的脸也越来越冷。

这帮人仗着在酒店年头长,倚老卖老,和稀泥。

他们的腰包鼓了,才不会在意酒店的长久利益。

回去的时候我问谭琰西的意见,我们两个不谋而合。

裁人,招新人,大刀阔斧地改革。

那群人不干,闹到了董事长那里。

董事长视频发过来的时候,我正和谭琰西在酒店讨论新总经理的人选。

谭琰西接了视频,语气淡淡,「有什么事?」

他是对董事长有些怨气在身上的。

董事长觉得他做法太激进,不好安抚人心。

谭琰西冷声道,「我是来让酒店挣钱的,不是来安抚难民的。」

董事长被他噎得一愣。

谭琰西又说,「你既然让我来管,就不要插手,只要结果,不问过程,这不是你教我的?」

沉默一会,董事长才说话,这次是问我,「你觉得呢?」

我站在边上,姿态恭敬,「我相信谭少爷,他这几天一直很努力,他会做好的。」

挂了电话,谭琰西忍不住调侃我,「我发现你在我爸面前,跟个小鸡一样,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一下,特别好笑。」

我拿手上的资料拍他,「我那是尊重董事长!」

谭琰西反手拉住我的手腕,「怎么在我面前这么厉害,一言不合就给我白眼,现在居然还动手打我。」

「我是受董事长之命管着你,我打你好过董事长打你,你忘了之前血的教训了!」

谭琰西莞尔一笑,他盯着我,声音柔软,「我以后都听你的话,行吗?」

我一愣。

习惯了他的桀骜不驯,他突然乖巧认真的样子,让我有点恍惚。

我故作镇定地说,「你最好听话。」

7

酒店招人的同时,马上也要迎来旅游旺季。

B 市是旅游城市,之前很多景点找酒店谈合作,当时的总经理自诩走高端路线,都拒绝了,因此得罪了很多人。

谭琰西决定联合 B 市三家酒店的负责人,走访这些景点,签署合作协议。

华清集团在 A 市是龙头企业,它的主要势力和人脉都在 A 市。

B 市这边三个酒店,都是谭董事长为了谭琰西的母亲开的。

谭琰西初来乍到,可以说是人生地不熟。

那些景点负责人根本不给谭琰西面子,把价格压得很低。

没办法,我们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周旋。

这天谭琰西被灌了很多酒了,我把那些人送上车后,谭琰西非要去酒吧坐会儿。

我想他这段时间也是压抑的厉害,就陪他去了。

震耳欲聋的酒吧里,群魔乱舞。

谭琰西安静地看着舞池的方向发呆。

我拍拍他的肩,在他耳边说,「回去休息吧。」

他喝了一口酒,问我,「鹿岑,我是不是很没用?」

这是他第二次问我这个问题。

我愣了一秒,「怎么会呢?」

谭雅西苦笑一声,又自顾说道,「我爸从小就对我特别严厉,处处管教我,约束我。」

「别人的童年,天马行空,自由自在。我的童年,被他逼着学习各种我不想学的东西。即便如此,我还不是他心里最好的孩子。」

「对他来说,我永远差一点,差一点。」

「去国外读那些那几年,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能凭空多出一个弟弟或者哥哥多好,他们处处都比我优秀,他们去做他的继承人,我真的不是这块料。」

我揽住他的肩膀,他顺势把头埋进我的肩窝。

我感到锁骨处一阵温热的潮湿。

我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

「如果在两年前,我第一次见你,我可能也会这么想,但是现在,谁敢说你不行,你现在可以独当一面,你在我心里,就是最棒的!」

谭琰西抬头看我,眼里蒙了一层雾气,「你骗我吧,你明明见过很多厉害的人。」

「我相信你,有一天,你也会成为被人仰望的人。」

谭琰西深深望着我,墨眸里波光闪闪,「你会离开我吗?」

我心里一悸。

在 B 市,我可能是他唯一信任的人。

我会离开他吗?好像离那一天越来越近了。

我的潜意识里,从来没有把谭琰西和华清区分开来。

他们于我而言,是掺杂利益的责任。

是我为了履行自己的承诺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但是看着他满含期待的目光,终究是不忍,我只能安抚他,用最善意的谎言。

「我当然不会离开你,只要你需要,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眼前的人眼前翻滚着汹涌,他的目光一寸一寸在我脸上流连,最后定格在我的唇上。

呼吸间是熟悉的冷香,我怔愣了一下,他倾身吻了上来。

所有的喧嚣在这一刻都安静下来,只觉唇上一阵凉意,细碎的轻柔的吻落下来,辗转厮磨,逐渐走向失控的边缘。

8

把谭琰西送回酒店,他醉得不轻,开始胡言乱语。

我把他交给一个服务生,他拉着我的手不松开,嘴里还念叨着「鹿岑你别骗我。」

谭琰西喝酒了,我没喝,清醒得很。

我只当这是酒精作用下的意乱情迷,或者他现在这个迷茫时期的一丝心理慰藉,并不能代表什么。

晚上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去办公室,看着谭琰西神清气爽地坐在那里。

「早啊!」他像没事人一样跟我打招呼。

「……早!」我暗自松一口气。

在谭琰西的不懈努力下,几个著名景点和酒店签署协议。

联合套票在网上反响热烈,第二个周末就创下了今年历史新高。

与此同时,在一次酒店业交流峰会上,我遇到了大学同学白郡舟。

他是 B 市人,毕业后就回来创办了自己的旅游公司。

他们主打高端路线,私人定制。

我跟谭琰西引荐了他,想签署长期战略合作关系。

都是年轻人,目标一致,一拍即合。

签完协议,白郡舟说作为东道主请我们吃饭。

盛情难却,我和谭琰西一起赴约。

白郡舟很热情,席间好像打开了话匣子。

和谭琰西侃天侃地,后来甚至回忆起了我们上大学的时候。

白郡舟喝多了,眼神有点迷离,他玩笑似地对谭琰西说,「上学那会,追鹿岑的人从女生宿舍楼排到学校门口。」

闻言,谭琰西突然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是吗?鹿助理上大学就那么有魅力?」

我尴尬一笑,试图转移话题,「哪有,他夸张了,也就几个。」

谭琰西盯着我问,「有几个?」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就那么一说,谁还记得有几个。

偏偏白郡舟看不出个眉眼高低,他看着谭雅西,面色绯红,「不怕你笑话,我当时也喜欢鹿岑,喜欢了她四年。」

我当场石化。

上学时怎么不记得白郡舟这么健谈呢。

谭琰西顿时来了兴致,放下筷子,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白总这么深情,鹿助理知道吗?」

我感觉脸上的肌肉都有点痉挛了。

「当然知道,我那时候还表白了。」

谭琰西阴恻恻的目光扫了白郡舟一眼,又回到我身上,「看白总这遗憾劲儿,应该是没成。」

白郡舟苦笑,「鹿岑那会,是一点机会也不给啊。」

从饭店出来,刚坐进车里,谭琰西就不咸不淡地开口,「白郡舟那小子,对你贼心不死。」

我系上安全带,漫不经心地说,「你过度解读了,人家那是回忆往昔,感叹青春。」

谭琰西突然凑过来,「你上大学的时候,没有喜欢的人吗?」

我认真道,「我时间宝贵,没时间搞那些情情爱爱。」

谭琰西,「……不亏是鹿特助,这思想觉悟就是高。」

9

转眼进入旺季,酒店也忙碌起来。

我们以前在总部,没有在一线工作过,当真不知道服务业在旺季是这样累人。

我有次无意中听前台小姑娘说,自从她来这上班,今年是最忙的。

这说明我们的努力有成效。

谭琰西也干劲十足,他没有独立做成过什么事情。

自出生起,他就是被推着走。

虽然这次也是被迫,但是眼看自己把一个业绩垫底的酒店做得有声有色,那是什么都换不来的成就感。

这一个旺季的营收超过了过去两年的总营业额。

董事长很高兴,显摆似的,还带着几个董事过来巡查。

谭琰西原本以为董事长会当面赞扬他,没想到得到的依旧是不咸不淡的肯定。

谭琰西消极了一天,但很快打起精神。

他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B 市文旅局 12 月会在中央城市广场策划一场公益舞台剧。

如果能拿到独家赞助权,会很大地提高酒店的知名度。

我和谭琰西去了几次文旅局,连他们局长的面都没见过。

白郡舟说,局长的女儿晚上在酒吧有演出,让我们去碰碰运气。

他特意强调,局长女儿是个颜控。

说完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谭琰西,「能不能成,就看你了。」

谭琰西死活不去。

最后,在我苦口婆心地劝说下,谭琰西不情不愿地去了。

我自诩在识人方面,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想起来,她就是两年前谭琰西很喜欢的乐队主唱,林飒。

我转头看着谭琰西,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人。

斑驳陆离的光舞晃在泛白的脸上,衬得他眸黑如墨。

虽然谭琰西强调他们只是朋友,但是我能看出林飒对他的情意。

就像现在,清冷的女孩看见他,眼里有了柔光。

林飒说,「谭琰西,想不到还能再见到你。」

故人重逢,空气中都充满了暧昧的分子。

两人聊了一个小时。

谭琰西说,局长答应见面了,在他家里。

10

第二天我和谭琰西抵达林飒家,林飒看到我很是意外。

「你的助理跟你真是形影不离。」

谭琰西看看我,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鹿岑,我最信任的人。」

林飒淡淡看过来,笑意不达眼底。

谭琰西进了书房,林飒请我去花园喝茶。

她问我,「你在他身边几年了?」

我答,「快三年了。」

「你也不容易,我记得以前他对你挺坏的,从厌恶到器重,三年,我真佩服你。」

我没跟她解释什么,只是谭琰西再去林家,我不再跟着。

他问我缘由,我随便找了一个工作理由搪塞过去。

他起先不乐意,后来见我坚定就没再勉强。

12 月到了,谭琰西成功拿下了独家赞助权。

他频繁去文旅局谈事,我忙着宣传册的事情,几天和他见不到面。

有一次我经过前台,刚好看到他从旋转门出去。

他好像瘦了,下颌线更加凌厉,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穿一件黑色修身大衣,得体的剪裁称得他身形峻拔,颀长如竹。

他步伐坚定,目不斜视,整个人散发着温润而高贵的气质。

我一时恍惚,其实那个桀骜不驯的男孩,早就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战场。

活动定在了圣诞节前夕,是个周六。

酒店除营业部门几乎全体出动。

这天林飒也来了,听说她是现场策划兼指导,早早地拉着谭琰西在内场指挥。

我和人事在门口负责签到和宣传册的发放。

外面在下雪,门半开着,很冷。

人事张姐跟我抱怨了一句,刚好被要出门的林飒听到。

她看了我一眼,想起来什么似的,笑得善解人意,「四楼有个行李房,里面有暖风机,是我们之前做活动放的,鹿岑姐,我带你去拿吧。」

我一想这次活动要一天,要真这么干冻着,也不是个事,就跟着她去了。

我们走楼梯上去。

到了三楼林飒接了个电话,她说自己突然有事,告诉我具体位置就走了。

我进了行李房,也没看见暖风机,埋头找东西的时候听见响动,等我反应过来,门已经在外面被人锁上了。

我用力敲门,大喊,无人回应。

更要命的是,手机忘了带。

行李房的窗户有裂缝,呼呼往里面灌着风。

上楼的时候我就发现这上面异常安静,轻易不会有人上来。

我翻腾出几件落灰的演出服套在身上,等着一会张姐发现我「失踪」了来寻我。

我真没想到林飒对我的敌意已经这么大了,她不会蠢到要冻死我吧。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久到我感觉自己已经昏昏欲睡,门开了。

一个保安模样的人进来,看到我,吓了一跳,「怎么这里还有人呢!」

我灰头土脸地下了楼,所幸天黑了,没人看出来。

我正要去签到处拿手机,迎面撞上谭琰西和林飒。

谭琰西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身体不舒服?」

「谁说我身体不舒服?」我反问他。

我察觉林飒身体一僵,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张经理啊,她说你冻着了回去休息了。」说话间谭琰西伸手就要摸我额头。

我偏头躲开,目光落在林飒身上,「哦,我去找她拿手机。」

「怪不得我打你电话你不接……」

「琰西,」一直沉默的林飒打断了谭琰西,「咱们快走吧,迟到不好。」

谭琰西边走边嘱咐我,「拿了赶紧回去,别忘了吃药。」

林飒也回头看我,眼神中充满了警告。

其实她大可不必,作为助理,我只会给老板解决问题,不会给老板找麻烦。

更何况我没证据,这样凭空揣测,说不定她还留着一手,跟谭琰西说我搬弄是非污蔑她。

真要说什么,也不是现在。

11

活动过后,酒店知名度大幅提升,多了一些高规格的大型接待,年会。

淡季能有这样的预定量,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

我们终于不用每天提心吊胆,为业绩发愁。

白郡舟的公司年会,也定在我们酒店。

晚上他约我,商量一些活动细节。

我算了算,这是第五次他以工作名义约我。

然而等我到了,他却句句不提工作。

不知道他从哪打听的消息,知道了我在华清五年契约的事情。

他问我,两年之后去哪?

不是走不走,而是走去哪。

笃定我一定会离开一样。

「你不会甘心在他身边做个特助的。」白郡舟说。

我很意外,「你好像很了解我?」

白郡舟半带轻笑道,「你上学的时候就是个很自律的人,你的生活只有学习,好像其他会阻止你前进的东西,都会被你一一摒弃。你奋斗了那么久,不是来给别人当副手的,华清不能给你想要的东西,你终究会离开。」

「所以呢?」

「你要不要来我这?」

我挑挑眉,「华清我都不考虑,你哪来的信心我会去你那。」

白郡舟莞尔一笑,「在我这,你不会屈居人下,有绝对的权利和发挥的空间。」

我嗤笑出声,「画大饼是老板必备技能吗?」

「我这运营总监的位置空了半年了,你想来的话,薪资你随便开。」

白郡舟诚意很足,如果两年后我从华清离开,没有更好的去处,我可能会考虑。

但是现在说这个,有点太早了。

「我感谢你对我工作能力的肯定,但是让你等这么长时间我真是担待不起。」

白郡舟不以为然,「六年我都等了,两年算什么?」

我一愣,猝不及防对上他发烫的视线,缱绻,缠绵。

这样的白郡舟,我上大学的时候见过。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只是……

「你喝醉了。」我站起身要走。

白郡舟伸手拉我,「鹿岑,你听我说完!」

我脚下一滑,不小心跌在他怀里。

「鹿岑!」

这声音……

我顺着声源回头,看见谭琰西和林飒站在身后。

12

林飒挑挑眉,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我差点忘了,这家酒吧,听说林飒有股份。

这大小姐,把谭琰西叫来干嘛?

这架势,好像……捉奸?

再看谭琰西,他视线紧紧锁在白郡舟放我后腰的手上。

我推开白郡舟,镇定自若地说,「好巧啊!」

谭琰西大步走过来,「不巧,我特意找你来的。」

白郡舟喝了酒,也不似平日里的客气,「下班时间你也要管啊谭总。」

「当然!」谭琰西说,「下午鹿岑就跟我报备过了,我的员工这么辛苦,牺牲自己的下班时间处理工作中的琐事,我这个当老板的,当然要来慰问一下。」

说完他俯身到我耳边,愤愤说道,「谁家正经人谈工作离那么近,不动手动脚不能说话吗!」

白郡舟冷笑一声,「老同学之间叙叙旧,不完全算公事。」

一直站在一边看戏的林飒走了过来,「我就说白总和鹿岑姐那么亲昵,以前一定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既然大家都是好朋友,一起坐吧。」

几个人都兴致不高,却也给了她几分面子。

我上次冻着了,这几天头老疼,没精打采地坐着,林飒不乐意了。

「鹿岑姐刚才和白总有说有笑的,怎么我们一来就耷拉着脸?」

本来她整我那事我打算翻篇了,她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

我懒懒地说,「这不是演出那天冻着了吗,话说那个行李房真冷啊,我被锁了好几个小时。」

话落,林飒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谭琰西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声音严肃了几分,「演出那天?你不是回酒店了吗?什么被锁几个小时。」

我叹了口气,「没什么,你那几天那么忙,我就没告诉你,林小姐应该知道吧。」

说完我故意转头问林飒。

林飒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说话也支支吾吾含糊不清,「鹿岑姐你这不是说笑了吗?我怎么可能知道。」

「也对!林小姐怎么可能知道呢,你后来接了个电话就走了啊。」

谭琰西被我们的对话整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你被谁锁在行李房了,说清楚。」

我不紧不慢出声,「可能是工作人员不知道里面有人。」

林飒顿时泄了气,没了刚才的咄咄逼人。

我中途去了趟厕所,林飒也跟了出来。

只有两个人,她也不装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最好思量清楚。」

「我说与不说,取决于我想不想,而不是该不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谭琰西,当初他突然不理我,也是你搞的鬼!」

我觉得可笑,谭琰西不喜欢她,倒成了我的错了。

我转念一想,只要能让她心里不痛快,我何乐为不为呢,毕竟,她先惹我的。

「你怎么知道?不过也不奇怪,谭琰西听我的话,在 A 市,人尽皆知。」

林飒眯了眯眼,冷意十足,「可是这是在 B 市,我叫他,他就得来。」

我讥讽一笑,「林小姐,你知道吗?B 市从来不是谭琰西的终点。」

说完我转身离开。

林飒整理好情绪再回来时,我们差不多该撤了。

白郡舟喝得最多,被司机接走。

还没等林飒说话,我「不小心」崴了脚,顺势倒在谭琰西怀里。

谭琰西手疾眼快地扶住我。

「喝多了头疼。」我说。

林飒脸绿了。

用绿茶的方法对付绿茶,屡试不爽。

我故意站不稳往下滑,谭琰西干脆打横抱起了我。

我闭着眼睛装作醉得不省人事,挂在他脖子上的手攥得紧紧的。

谭琰西吩咐司机送林飒回去,然后抱着我上了出租车。

车上我继续演。

谭琰西拍我的脸,「观众回家了,可以谢幕了。」

我双目紧闭,想炸我,没门。

就在我以为他信了的时候,呼吸间沁入一股熟悉的冷香。

「你再装,我就要亲你了。」

我猛地睁眼。

谭琰西的脸近在眼前。

车子穿梭在城市的霓虹中,灯光波澜明灭,在他白皙的脸上变换着一副抹不开的浓重画卷。

一双桃花眼裹挟着笑意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清晰地倒影出一个我。

「你离这么近干嘛!」

谭琰西张了张眼睫,「确定你是清醒的。」

「然后呢?」

「然后……」

谭琰西倾身过来,含住了我的唇。

或许是气氛太过暧昧,也或许,我真的醉了。

我没有推开他。

谭琰西一路抱我回了自己的房间,把我放到床上。

他刚想起身,手机响了。

屏幕上「林飒」两个字异常刺眼。

他瞥了一眼,没有动。

「怎么不接?」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语气阴恻恻地,「白郡舟跟你说什么了?」

我下意识挑了挑眉,原来他一直惦记这事呢。

「年会的事。」我说。

「你撒谎!」

「你当我傻啊鹿岑,我都听到了,他要挖你过去。」

我呼吸一滞,心里隐隐泛起不安。

他听到了多少,不会五年契约的事也知道了吧。

我避重就轻,「他是有意挖我,但是我拒绝了。」

「真的?」

我举起三根手指头,「千真万确。」

谭琰西握住我的手放下,「好,你既说了,我信你。」

他低垂着眼眸,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感受到他的落寞。

「我知道职场上跳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如果你有更好的发展我不会强留,但是关于你的去留,我不希望我是最后一个知道。」

说完他在我的肩膀上蹭了蹭,「白郡舟太精明了,我怕你一不小心上了他的套。」

我低声叹息,怎么每次喝了酒他都是这样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让人狠不下心来。

「那以后我不单独见他。」

闻言,谭琰西抬起头来,清明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气,眼尾染上了薄红。

13

早上起来,谭琰西睡得正沉。

我忍着浑身酸痛爬起来去洗澡。

复盘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懊恼,忏悔,恨不得当场消失。

肯定是因为喝了酒,不太清醒。

氛围到那了,就自然而然发生了。

不过凭谭琰西昨晚的表现,他应该不是第一次。

现在年轻人都很开放,估计对这种一夜情习以为常。

在里面做了一个小时的心理建设,打开门出去,发现谭琰西还没走。

他坐在床上,还没穿衣服,整个人懵懵的。

只有身上暧昧的红痕,提醒着昨晚的疯狂。

我压下心底的慌乱,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他拍拍身边的空位,「谈谈?」

「有什么好谈的,」我假装镇定地走过去,拉开衣柜开始找衣服。

他走到我身后,我感觉一股灼热的气息把我包围,「……我们昨天晚上……做了。」

我继续手里的动作没停,「哎,成年男女之间心照不宣的游戏,放心,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我感觉身后的人一僵,「……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啊,」我转过身面向他,「谭少,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咱俩都喝了酒,不太清醒,这种事很正常。」

谭琰西脸涨得通红,赤裸的胸膛剧烈起伏,「鹿岑,你是这么随便的人吗?」

「难道你不是吗?还是你是因为爱我才跟我上床的?」

「我……」谭琰西被我噎得一愣,他咬牙切齿地看着我。

「我要换衣服了,你要看吗?」我面无表情地说。

谭琰西利落地穿上衣服,走的时候差点把门摔烂。

谭琰西跟我冷战了。

工作以外的任何事都零交流。

他藏不住事,都表现在脸上。

酒店上下都在传我们俩吵架了。

我本想找个时间找他谈谈,没想到董事长先来了。

没有任何通知和征兆,只带着一个司机,深夜到访。

我心里惴惴不安。

谭琰西晚上有个应酬,不在酒店。

司机把我领到茶室,我第一眼就看到董事长手边的一沓照片。

我和谭琰西接吻,不同角度,还有他抱着我回我房间,第二天从我房间出去的照片。

「你知道这世上最牢固的关系是什么吗?」董事长问我。

「利益关系,您之前告诉过我。」我答。

董事长点点头,「那你知道最脆弱的关系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不知道。」

「至亲至疏夫妻。」

我一愣。

董事长喝了一口茶,自顾说道,「相爱的时候你们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爱能抵万难。」

「但是没有爱,你们就是世界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爱能抵万难,却抵不过变化,甚至抵不过一成不变。」

说到这,董事长才抬头看我,「你能保证他永远爱你吗?」

我紧紧地咬着下唇,仿佛这样才能制止住颤抖,「董事长,我和谭少,不是您想的那样,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我们那晚喝了酒,所以……」

董事长像是没听到我的话,「我之所以选中你,是因为你清醒,理智,你对金钱名利有渴望,但是你从小成长的环境让你具备一些质朴的品质,能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守住自己的底线,不会轻易迷失。我相信我自己的判断,你不容易被感情左右,我不知道谭琰西那小子什么地方吸引了你,让你如此动摇。」

「董事长,我以后会跟谭少保持好距离。」

董事长问,「你在谭琰西身边几年了?」

我答,「三年了。」

「还剩两年了,你能做好吗?」

「我能。」

董事长提醒我,「协议里有一条,如果你在此期间生出了非分之想,你的钱就会像这五年时间一样,打了水漂。你要钱还是要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我要钱。」

「出去吧。」

我深吸一口气,心有余悸地往外走。

眼皮跳个不停,好像有什么更危险的事情在一步步靠近。

果然。

打开茶室的门,谭琰西站在门口。

他默不作声地注视着我,在这一分一秒的沉寂中,深沉的眼底逐渐染上了绝望的底色。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然后平静地移开了眼。

他一闪身,进了茶室。

13

我不想承认自己的卑劣,确切地说是有自知之明。

相比那些捉摸不定的感情,我更关心自己的事业。

我想这也是董事长当初挑中我的理由吧。

董事长没有过多逗留,连夜回了 A 市。

好在谭琰西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表面看起来还算正常。

接下来十几天,接待,年会扎堆,我们都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

闲下来的时候才发觉我和谭琰西已经好久没有说过话了。

他是个爱憎分明的人,现在说不定恨我要死。

年前,董事长让我和谭琰西回 A 市,说这边好好交接,年后就不来了。

但是谭琰西还是要远程管理。

谭琰西这次成绩有目共睹,他被调回总部,董事局都没有意见。

回 A 市的车里,我发自内心地替他骄傲,「这次你真的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这是我们十几天以来第一次说话。

谭琰西坐在后座,眼皮都没掀,「多亏了鹿助理。」

语气淡漠疏离,不带一丝感情。

我讪讪一笑,掩饰尴尬。

我在 A 市没什么朋友,倒是跟谭琰西的堂姐谭琰菲关系不错。

她当初创立自己的公司时,我帮了她一个小忙。

自此她就时不时找我。

我跟谭琰西的事情,我只告诉了她。

晚上她给我接风,我们两人,她开了个 8 人的卡,叫了六个男模。

谭琰西和阿肆一行人到酒吧时,我正在和一个男模嘴对嘴传纸条。

灯光昏暗,我看不清谭琰西的表情。

谭琰菲拽了拽我的胳膊,「你输了,喝酒吧!」

坐我左边的一个男模拿起酒杯,「我替姐姐喝吧。」

谭琰菲笑得暧昧,「替罚 double 哦!」

那个男模一点没推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谭琰菲凑在我耳边说,「这个小弟弟八成是喜欢你,眼睛一直往你身边瞥,这么卖力,你不给点小费啊。」

我知道谭琰菲是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出来玩,本来就是为了排解苦闷的,当然要潇洒一点。

我从包里拿了几张钞票,塞进了小弟弟的领口。

众人开始起哄,场子瞬间热了起来。

忽然感到旁边一沉,谭琰西坐到我旁边。

他凑到我耳边,声音清冷,「原来你喜欢这样的,成年了吗?」

我离他远了些,「十八岁,刚好成年。」

谭琰菲一把拽起谭琰西,把他推到了邻卡上,「你们玩你们的,我们玩我们的,互不干扰。」

谭琰西吊儿郎当地坐回去,我扭头看了一眼,刚好碰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

刹那间,这张脸与记忆中的人重叠,我的思绪又回到了三年前初见他时的样子。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次日集团年会,董事长让谭琰西以总裁的身份出席。

下午我把手工定制的两套礼服送到谭琰西的公寓。

在门口等了五分钟,门才开。

谭琰西上面没穿衣服,下面只穿一件短裤。

我移开眼,把衣服递给他,「你试试,喜欢哪套穿哪套,一会司机来接你,别迟到。」

谭琰西都没睁眼瞧我,转身进了屋。

我尴尬地举了一会,只能跟着进了屋。

他像是刚睡醒,窗帘还没拉开,整个屋子笼罩在一片昏暗中。

我把衣服放到他对面的沙发上,「给你放这了,我先走了。」

「我不去。」谭琰西清清冷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说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转身又问了一遍。

谭琰西一手搭在沙发靠背上,斜着身子靠着,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去。」

我忍不住扶额,怪不得昨晚感觉会出事,果然他要闹。

「你又闹什么?你忘了你吃了多少苦才走到这一步的,喝了那么多酒,低三下四地求人,不就是为了风风光光地回来吗,今天就是你交答卷的时候,这个时候你掉什么链子!」

谭琰西伸手拿旁边的打火机,摸了一支烟叼在嘴里,「啪」地一声点燃。

「要我去也可以,」他仰头冲我呼出浓浓的烟雾,「你跟我睡,我就去。」

我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他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样的话,此刻的他,跟叶邵然那个混子有什么区别。

他见我不说话,站起身靠近我,「怎么,姐姐不是喜欢弟弟吗?还是你嫌我大了?你只喜欢十八岁的?」

我抗拒着他的靠近,一步一步后退,最后退无可退,坐在沙发上。

我仰头看他,「如果你需要一个床伴,我可以,毕竟那晚你给了我很好的体验。」

谭琰西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他笑了很久,笑得弯了眼,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突然又冷了脸,「你滚吧。」

说完他转身去了浴室。

里面水声响起。

我自诩很了解他,现在我不确定了。

他那晚告诉我,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走,他希望他不是最后一个知道。

他当时只是怕我隐瞒,却没想到我一直在骗他。

成年人的感情诸多取舍,算计和衡量,只有谭琰西满腔赤诚。

他当然委屈。

我深吸一口气,起身进了浴室。

14

谭琰西吓了一跳,下意识拿毛巾遮住自己。

「鹿岑,你进来干嘛!」

雾气腾腾的狭小空间,结实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我走到他跟前,花洒的水浇在脸上,睁不开眼,「不是你说的,我跟你睡了,你就去。」

谭琰西转身背对我,极力压抑着怒火,「鹿岑,你要不要脸!」

我伸手触碰他的后背,他猛地僵住,胸膛激烈起伏,「我爸这五年到底承诺了你多少钱!你当真为了完成任务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绕到他面前,「那些都不重要,我一直教你,说话要算数。」

他的身体已经有了变化,紧闭着双眼,呼吸渐深,「你别后悔!」

我的手慢慢滑下,他终于控制不住,把我抱到了洗手台上。

……

三个小时后,我和谭琰西同时出现在年会上。

我把演讲稿递给他,「上台之前再背几遍,尽量脱稿。」

他漫不经心地接过来,看都没看就揣进了口袋里。

我,「……」

谭琰菲一身高定礼服闪进我的视线,她看着谭琰西的背影,感叹道,「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我收回视线,「像什么?」

她笑,「望夫石!还是妈系望夫石!」

我瞪她一眼,「别胡说八道!我是怕他掉链子,他这一阵情绪不稳定。」

谭琰菲暧昧地打量我一番,「放心,他这样子一看就是吃饱了,不会给你惹事的。」

我捂住她的嘴,「你说话能不能注意场合!小心别被人听到。」

她扫一眼我的后颈,「你顶着草莓到处走就不怕被人看到了?」

我心里一惊,下意识捂住脖子。

谭琰西这小子,刚才我检查半天,确定身上没有痕迹才出门的,没想到他在背后搞小动作。

谭琰菲把披肩借给我,「我真搞不懂你,就因为我二伯那几句话,你就对外筑起高墙,我弟弟真可怜啊。」

谭琰西上了台,台下掌声雷鸣。

「说得你弟弟没谈过女朋友似的,他是依赖我,介意我骗他,并不是真的喜欢我。」

谭琰菲故作惊讶,「原来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啊!」

我瞥她一眼,「你别多管闲事,过一阵,他就淡了。」

谭琰西耸耸肩,「我不管他,我更关心你,你真不喜欢我弟弟?这张脸,这身材,我们谭家的优秀基因全让他占了。」

想起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我脸一阵发烫。

我轻咳一声,「爱情那玩意,太奢侈了,不适合我。」

谭琰菲冲我竖起大拇指,「你厉害!」

15

年会完满结束,集团下面分公司陆续放了假。

我和谭琰西是坚持到最后的人。

之前好不容易回来的七天假,因为和谭琰西那档子事被董事长知道,他又把我的假没收了。

下班后我去了趟银行,把这一年来攒的工资的三分之二都寄给了大伯。

他发来视频电话,得知我又不能回家,难免失望。

他问我过年是一个人,还是有朋友一起。

往年过年我都是去谭家,今年董事长没有叫我,我自然是自己。

一个人在出租屋,看着卡上的余额,心里一阵酸涩。

我 27 了,没钱没房没车。

这些年的努力,都押注在一个人身上。

我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正确的选择,我们只不过努力让自己做的选择变成正确的而已。

我努力了三年多,忽然想明白一件事,董事长对谭琰西的期待全凭主观,最后的结果是否如他所愿,没有标准。

在床上僵尸躺的时候接到了白郡舟的电话,我以为他是要说什么新年祝福,接了才发现他那地方乱糟糟的。

「鹿岑,你现在有时间吗?」

「有什么事吗?」我起身坐起来。

白郡舟说,「我来 A 市了,本来跟房东说好了今天入住,大包小包的来了,房东却说房子已经租出去了,我人生地不熟的,无处可去。」

我本想拆穿他,他在 A 市上了四年大学有什么不熟悉的,结果问出口的却是,「你来 A 市干嘛?」

白郡舟笑,「这不 A 市发展快,想在这边拓展业务嘛,公司地址都选好了,现在筹备阶段,年后就差不多步入正轨了。」

挂了电话,我给谭琰菲打了一个电话,她有一套房子空置很久了,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租给白郡舟。

谭琰菲带我和白郡舟带了去处,看着白郡舟忙这忙那,忍不住问我,「新桃花啊?」

我打她的手,「闭嘴,同学。」

谭琰菲撅着嘴,不满道,「不如我弟弟帅,还老!」

谭琰菲真是一点也不客气,市价租给了白郡舟,一点折扣都不打。

她接了个电话就走了,剩下我和白郡舟。

过年好多地方都放假了,我们随便找了个路边摊填肚子。

喝了点酒,我感叹命运不公,开始碎碎念。

察觉到我情绪不高,白郡舟也不说话,做了一个称职的倾听者。

我不知道说了多少,说了多久。

最后白郡舟说要送我回家的时候,我拒绝了他。

脑海里是另一张喜怒形于色的脸,我甩了甩头,上了出租车。

过年期间谭琰西还算消停,没惹事,我也算休假了。

再上班,谭琰西还是一如既往的冷脸。

元宵节过后,我和谭琰西去众创大厦竞标一块地皮。

在电梯口看见了白郡舟。

他和助手两个人,见了我们,很自然地打招呼。

我立马反应过来他们跟我们目标一致,后来一想这块地皮华清势在必得,其他的公司都是陪跑。

我很淡定地跟他打招呼。

谭琰西一言不发地进了电梯。

落座后,他突然问我,「你早知道他来 A 市了?」

我愕然,然后点点头。

「什么时候?」

「过年的时候。」

谭琰西冷笑一声,没再说话。

结束后我去取车,白郡舟拦住了谭琰西,「谭总,我们谈谈。」

谭琰西到底是比以前成熟了,B 市那边的酒店和白郡舟的旅游公司合作密切,他不好拂了白郡舟的面子。

我跟着上前,没想到白郡舟说,「只有我们两个。」

谭琰西顿了顿,对我说,「你先回公司。」

16

我不知道白郡舟跟谭琰西说了什么,心里七上八下的。

我又后怕,那天跟他吃饭都说了什么,我不会跟他说了谭琰西的坏话吧。

就这样忐忑地过了一下午,谭琰西回来我忍不住问他,「白郡舟跟你说什么了?」

谭琰西冷笑道,「头一次看鹿岑姐这么紧张。」

我解释,「我是怕他跟你胡说八道。」

「怎么,你们之间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吗?」

我摇摇头,「怎么可能。」

「就是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谭琰西说。

五点半了,正月里清闲不加班,我整理好手头的工作,准备下班。

「鹿岑!」谭琰西忽然叫住我。

我诧异回头,这是他自冷战以来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怎么了?谭总。」

他还是那副慵懒的样子,一只手把玩着钢笔,另一只手撑在嘴角。

就那么盯着我,眸光遥遥,寂静无声。

沉默良久,粲然一笑,「没事,下班吧。」

我心里隐隐不安,下班后去找了白郡舟。

只是任凭我怎么问,他都跟谭琰西口风一致。

这更让我疑心了。

第二天是周六,我接到董事长的电话吓了一个激灵,我以为谭琰西又犯了什么事。

董事长倒心平气和得很,他让我回一趟老宅。

我出门的时候给谭琰西打电话,没人接,我给他发了信息,问他在哪,一直没人回复。

谭琰西也不在家。

董事长在书房,我进去,他递给我一张卡。

「这张卡里是你这几年的薪水。」

我迟疑地接过,一头雾水,时间不是还没到吗?

「一共三年零四个月,第一二年年薪各五十万,第三年一百万,加上奖金,业绩提成,一共三百万。」

我感觉这张卡沉甸甸的,眼眶也开始发烫,「董事长,我不明白。」

董事长叹了一口气,「本来说好的五年,但是你用三年多的时间就做到了,我没有理由再留你。这些是你应得的。」

「可是,谭……少爷他这段时间还不稳定,我还是得看着他,万一他又闹……」

董事长打断我,「这是谭琰西的意思。」

我僵住,无力地垂下手臂。

怪不得昨天下午说不上来的憋闷,谭琰西最后看我那眼神,我总觉得有什么,但是我看不懂。

现在我明白了,那是释怀。

他释怀了吧。

所以让我走。

出了谭家,我给谭琰西打电话,这次他接了。

他那边声音混杂,我却能听到他清浅的呼吸,「鹿岑,现在,钱也有了,自由也有了,你如愿了,接下来你想去哪里,没人能限制你了。你再也不用半夜爬起来给我收拾烂摊子,也不用一天 24 小时随时待命,更不用为了未完成任务强迫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情。」

我紧紧地攥着那张银行卡,冬日的冷风吹得我的手渐渐没了知觉。

如今一切皆如我所愿,我发自内心地高兴。

17

我终于能回家了。

这是我上大学后第一次回家。

我拿着行李箱,站在家门口,说不上来的滋味。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我妈改嫁,我爸后来出事故也走了。

我被爷爷奶奶抚养长大。

后来我上了初中,爷爷也离我而去。

大伯就负担起了我和奶奶的生活。

我从小成绩优异,他们从来不为我的学习发愁。

但是我考大学的时候他们却犯了难。

大伯哽咽着告诉我,他们没有能力负担我的大学学费。

我本来也没打算再花他们的钱,那时候已经有很多人申请助学贷款。

我算幸运的,因为我得到了华清集团董事长的资助。

因着我优异的成绩,他在万千人中选中了我。

我上大学那年我奶奶也走了,她最后跟我说的话是,以后挣了钱,要好好报答你大伯大伯母。

所以这些年虽然我工资很少,每年都会给他们寄钱。

他们不知道我做什么工作,只知道我在大城市上班,工作很体面。

我在家里待了半个月,就回了 A 市。

谭琰菲告诉我,谭琰西承诺他爸,一边学管理,一边管理公司,忙得脚不沾地,所以我不必担心会见到他。

确实,我回来这几个月,一次也没碰见过他。

白郡舟找过我,我知道我能离开一定是他跟谭琰西说了什么,不过事情过去了,我不在意了。

他让我去帮他,我拒绝了。

我去了一家外企,工作原因我经常各地跑,一定意义上,也算是离开了他们的圈子。

有时候我和谭琰菲约饭白郡舟也会一起,时间长了,我觉得这俩人越来越不对劲。

表面上互相看不顺眼,但我总感觉有那么一丝丝暧昧。

私底下我问谭琰菲,是不是喜欢白郡舟。

谭琰菲坦然,但是两人之间那层窗户纸还没捅破。

我觉得好笑,想象着谭琰西叫白郡舟姐夫的场面。

奇怪,我怎么又想起谭琰西了。

算了算我离开华清也有半年了。

18

月底和老板出差 B 市,本来这次出差是另外一个人跟着。

但是那人突然检查出怀孕,老板怕动了她的胎气,立马换人。

酒店是之前的同事定好的,坐在车里看着熟悉的路线我感觉越来越不对劲。

到了门口,我一阵抓马。

出差入住前东家的酒店也就算了,问题是前台几个小姑娘跟我关系不错,看到我就叽叽喳喳问个没玩。

好巧不巧,办完入住看见了贺总。

现在他主管酒店,事事向谭琰西报备。

他见到我也很意外,「今天什么风,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往 B 市跑。」

我心下一悸,「还有谁来了?」

贺总神神秘秘地说,「谭总。」

我想问,哪个谭总,大谭总还是小谭总。

我的老板就把我叫走了。

晚上回来,老板带我去餐厅吃饭,一路上他异常兴奋,「我居然在这见到我的一个朋友,你说巧不巧?」

我敷衍地应着,心想你才来中国多久,能有什么朋友。

他还喋喋不休,「他说要请我吃饭,听说这家酒店的饭很棒,他还是老板呢!」

我心想,我吃了半年也没吃出多好吃,就那样吧,别想骗我喝酒,我肯定不喝。

忽然意识到哪不对劲,他刚才说什么,老板?

难不成是……

刚好我们走到包间门口,他推门而入。

里面的人应声回头,刹那间,万籁俱寂。

老板的朋友,是, 谭琰西!!!

我老板一脸热情地给我们介绍。

谭琰西只是淡淡点头, 礼貌疏离。

我心里愤愤, 装不认识是吗,很好, 看谁能装。

谭琰西和我老板似乎是认识很久,俩人一顿聊。

我低头猛吃, 根本不想听他俩聊了什么。

偶尔老板招呼我一声, 我喝一口酒敷衍一下。

等这顿饭吃完了,我吃饱了,他俩喝饱了。

我搀着老板上楼,把他送进房间, 沏了蜂蜜水, 就出了门。

一出门就看到谭琰西醉眼朦胧地站在门口。

我吓得一激灵,反应过来马上装不认识转身要走。

谭琰西跟着我到了房间门口。

我停下, 他也停下。

「有事吗?这位先生?」我转身问他。

谭琰西靠在墙上, 一双桃花眼泛着醉意, 「看看你对你的新老板, 有没有陪睡这一项服务。」

我瞪他一眼,「好像跟你没关系。」

说完我转身刷卡开门。

刚打开门, 身后的人就踉踉跄跄地挤了进来。

我艰难地插上卡,他就把我抱起来抵在了墙上。

呼吸间是浓重的酒气,还有他身上特有的冷香。

「只跟我睡, 是吗?」

我用力锤他, 「你放开我, 不然我就举报你这酒店老板骚扰住客。」

谭琰西手上动作没停, 「好啊,你去举报吧。」

「你刚才不是装得挺好,怎么现在崩了?」

「你也想我不是吗, 明明有了感觉。」

不知道我们怎么滚到的床上, 我只记得最后我把他压在身下。

一夜荒唐。

第二天早上,被老板的敲门声惊醒, 「起床没,给你打电话不接, 是你喝醉还是我喝醉。」

我迷迷糊糊地摸手机,不小心摸到了身侧的人,「腾」地坐了起来。

谭琰西单手撑着头看着我, 像是醒了很久。

「醒了?」

我拉过被子裹住自己, 刚想说话,被他打断,「放心, 一夜情,我懂的。」

说完他翻身下床,捡起地上的衣服就往身上套。

眼看他慢条斯理地一件一件穿好,又恢复了那个衣冠楚楚的样子。

「我走喽?」他抬脚要走。

「等下!」我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他挑挑眉,「怎么了姐姐?」

「我不玩一夜情!」

他点点头,「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说着他就要走。

我又把他揪回来,「我这边,还是需要你负责的。」

谭琰西眼睛亮了亮,「真的?」

他爬上床抱住了我, 像是要一个承诺,「确定了就不能再反悔啊姐姐。」

我一笑,搂住他的脖子吻上去。

谁反悔谁是傻子。

(全文完)

作者:岁太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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