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条件优渥。
可父母还是给我买了两天一夜的无座票。
说没有困难也要制造困难让我承受。
自己却买了高级软卧。
后来一对夫妻见我可怜想收养我。
我立马同意。
「我的父母死在了苦难中。」
1
取回火车票后,父母目光都带着兴奋地看着我。
他们期待我在人来人往的车站难过、生气,甚至歇斯底里。
因为他们给自己买的高级软卧,却给我买了无座的火车票。
可我只是安静地拿着行李去检票。
爸爸妈妈在我身后相互使了一个眼神。
妈妈立马又开始了那套说辞。
「怎么?你还生气了?我们这是让你能尝到我们当年吃过的苦,锻炼你的意志。没有当年吃过的那些苦有我们的今天吗?」
爸爸在一旁附和:「就是,我们当年有车坐就不错了,哪里还能躺着?即使软卧票还有剩余我们也不给你买,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让你上。你有什么资格生气?」
我的心情没有因为他们的话产生丝毫波动。
「你们哪看出来我生气了?这不是你们一贯的做法吗?我早就习惯了。」
是的,从小我的父母就美其名曰要锻炼我的意志。
势要把他们小时候经历过的苦难强加到我身上。
上幼儿园时,他们专门在午饭过来,把幼儿园给我的营养餐换成稀粥馒头。
小学家里离学校比较远,同小区的小朋友不是父母开车送就是坐公交,只有我每天跑着去上学。
到了高中在学校住宿,父母每周只给我五十的生活费,原本就不够花,一旦学校要交额外的钱他们就直接将我的电话拉黑。
让我去自己想办法。
他们每次都十分骄傲地和别人提起这些。
「以前我们哪有她这么好的生活,不还是活下来了,我们都可以她为什么不行?这也是为了锻炼她。」
所以当他们恩赐一般说要带我出去家庭旅行时,我没有丝毫期待。
因为我还没赚够大学的学费,而且,我并不觉得我有父母。
2
临上车厢前,父母一直在我身后开心地念叨着高级软卧的好处。
似乎是一定要看到我情绪失控才满意。
但让他们失望了,我独自一人带着厚重的行李进了和他们相反的车厢。
我只想考虑这两天一夜我该如何尽量省钱地过完。
车上的人头攒动,开车后各自坐好只有我一人站在原地。
我安顿好行李便蹲在座位的一旁,低下头想睡一觉,大概会饿得慢一点。
肩膀被人小心地戳了戳。
我抬起头。
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盯着我看,肉嘟嘟的小脸笑着递给我一块蛋糕。
抱着他的大娘也笑眯眯地看着我。
「小姑娘,我对面没人,你去那里坐着吧。」
我局促地摇了摇头,闷声道:
「我……我买的是无座票。」
大娘身边的女孩立刻道:
「无座票不是没有座位,只要有空位都是可以坐的!」
是这样吗?
见我犹豫,女孩伸手将我拉起来,引着我做到了位置上。
大娘和女孩一路上不断给我投喂各种零食,都是我见过但是从来没吃过的。
「你怎么坐下了?不是给你买的无座票吗?」
一只手忽然扯着我的胳膊想把我拉起来,尖锐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妈嫌弃地看着我,把我坐过的位置拿纸巾擦了擦。
「都学会占别人位置了?你坐了之后别人还敢坐吗?」
我甩开她紧紧抓住的胳膊,冷声道:
「无座票可以坐没有人的空位。你不在软卧好好待着,出来干什么?检查我有没有你想象中的狼狈吗?」
我妈用着刚做好美甲的长指尖戳着我的脑袋。
「还敢撒谎?」
一旁的大娘看不下去。
「你是这姑娘谁啊?上来就给人扣帽子,本来她就可以坐着哪来的撒谎?」
「我是她妈,给她买无座票就是为了不让她坐着,她现在坐下不是白瞎了我的心意吗?」
一阵哄笑声传来,原本我妈的声音就尖锐,几乎整个车厢都能听见她的话,纷纷朝我们这边看过来。
在后排坐着的大哥上下扫了我妈两眼,不解道:
「是亲妈吗?怎么自己穿金带银买软卧给女儿穿得破破烂烂还不让人坐着,你这当妈的心可真够黑的。」
我妈顿时涨得满脸通红。
「我那是为了磨炼她,现在的孩子就是缺乏磨炼,更何况我不是来看她,给她带吃的了吗?」
我有些许好奇,她竟然还会想着给我吃的。
「那你给我带什么了?」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个半馒头,看起来干巴巴的。
「呦,这东西能吃吗?姑娘咱不吃这东西,大娘这还有小蛋糕,你吃这个。」
说完大娘又往我手里塞了几个小蛋糕。
我妈一下子把它们打落在地。
「你凭什么吃蛋糕?只能吃馒头,我小时候都没吃过蛋糕你也别想吃。」
说完坐在我原先的位置上,一脸挑衅地看着我。
「不是说空座你能坐吗?现在我坐在这,你站着。」
后排大哥见状往里挪了个位置,朝我招招手。
「姑娘你来坐这,这有位置。」
我妈怒目而视。
「你敢?」
地上的小蛋糕有包装还没有坏,我一个一个捡起蛋糕,无视她的眼神坐下。
周围的人声嘈杂,可都是在讨论我妈的,她原本还趾高气扬地坐在位置上。
随着声音越来越大,她戴上口罩低着头离开车厢。
3
按照我妈的性格她一定会再回来的。
我和周围的人一一告别后自己带着行李去了其他车厢。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和自己的父母有任何联系,也不想周围的人因我被打扰。
临走前大娘往我行李箱里塞了好多吃的。
抹着眼泪和我告别。
看见一个空位旁边坐着一个温婉的女人,我走过去小声问:
「这个位置有人吗?」
女人看见我后愣了两秒,马上回应道:
「没人,你坐吧。」
火车上到了饭点,不少人端着泡面或者盒饭,香味阵阵传来。
大娘给的吃的我舍不得吃,只掏出来那一个半干巴巴的馒头咀嚼。
「小姑娘,买个盒饭吗?这份特价的。」
售卖员低头温柔地询问我。
我摇了摇头。
「不用了,谢谢。」
旁边的女人转过头看见我手上的馒头眼眶一红。
「吃这个多没营养啊,买份饭吧。」
我还是摇了摇头。
「我还得攒学费,吃这个就行。」
她身旁的男人皱眉盯着我手上的馒头,放下手中的报纸。
「你……父母呢?怎么这么小就开始自己攒学费了?」
我低下头,我也算是有父母吗?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没有他们,我是不是活得比现在更好点。
「我没有父母,他们死在了过去的苦难中。」
「乔莫元!」
我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我爸妈正脸上满是怒意地四处寻找。
「这死丫头去哪了?辛辛苦苦给她抢的无座票还乱跑!」
就在刚才,我心里还有一点期望。
以为妈妈哪怕能认识到自己的一丁点错误。
可现在看来她只是单纯因为自己面子上挂不住罢了。
我拉着行李,嘲笑着自己怎么还会心生希望,躲到火车的厕所里。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
「她现在都学会和父母顶嘴了,看来还是苦吃得不够多,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她。
「就应该听爸妈的,我们还能害她?」
我盯着厕所的门把手发愣。直到外面的声音消失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咚咚——
门被人轻叩了两声。
「他们已经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是刚才看报纸的那位男士。
我还是攥着行李,火车行驶带动着我的身体一起轻微摇晃,身后背着的是大娘塞给我的零食。
门外的声音再没有响起,可我能感觉到他还没走。
我推开门走出去,正对上男人温和的笑容。
回到座位上我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份盒饭。
「刚才盒饭买一送一,我吃不了,你能帮我一下吗?」
女人笑着将饭推向我。
那一瞬我的眼泪几乎要落下来,从来没有在家里受到过的温情,瞬间将我击得溃不成军。
「小姑娘,你去哪里啊?」
女人帮我拧开一瓶水,示意我慢点吃。
「C 市,我在那里上学。」
这次出行的目的地是 H 市,但我已经早早打算好要在 C 市下车。
因为我不确定父母会不会给我坐车的钱,那不如趁着这次机会来 C 市,提前做打算。
身旁的两人眼中闪过惊喜,相互对视一眼。
似乎做出什么决定。
「我们夫妻也是 C 市人,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们,我姓许,你叫我许叔叔就好。」
「我是周阿姨,我们女儿要是能健康长大,应该和你差不多年纪。」
4
在周阿姨的介绍下我找到一家提供住宿的工作。
开学交齐学费住进宿舍后,我才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十八年的人生活了过来。
我依旧边打工边上学,想攒钱买一部智能机。
周阿姨和许叔叔原本打算资助我上学却被我拒绝。
如今的生活早已是我梦寐以求的。
「莫元,这是不是你呀?」
室友见我回到宿舍一脸纠结地指着手机屏幕说道。
屏幕上闪过我的证件照,其实从小到大我是没拍过照的,只有必要的证件照才会去。
背景音乐是父母的哭泣,一遍又一遍地求我能早点回家。
后面记者带着摄像机进入我家的房子。
我妈把他们引到了我的卧室。
原本只有床板的房间,如今被布置得温馨可爱。
我妈坐在床边呆呆地捧着一个玩偶喃喃道:「元元最喜欢抱着它睡觉了」。
可笑,我从小到大哪里有过玩具。
即使有人送也会被他们毫不留情地丢出去。
我爸走到衣柜几近落泪,指着一柜子我从没见过的粉色衣服说那是我最喜欢的颜色。
我讨厌粉色,因为幼儿园的时候,我看见其他小朋友穿着粉色的裙子也仰头说想要。
当时那个穿粉色裙子的女孩站在我们旁边。
我爸当着她的面把我的衣服扯烂,再把我丢到其他人面前嘴里讥讽着威胁。
「你要是不想穿衣服,以后都不用穿了!」
小女孩被吓得直哭,我捂着身体第一次感受到了密密麻麻的羞耻,从身到心。
讽刺的是摆在床头的我的照片,竟然也是证件照。
我收回目光,事不关己般淡漠地开口。
「不是,我是孤儿。」
室友收回手机,下一个视频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
「火车上,一母亲给女儿买了两天一夜的无座票,虽然没拍到脸但从穿戴上实在看不出两人是母女,那位母亲扬言不让女儿坐着是她的心意……」
这两条视频放在一起实在是讽刺至极。
5
我没想到会在校园里见到父母。
在刚下课的教学楼外,熙熙攘攘的学生纷纷回头看着他们捧着鲜花等在教学楼外。
身后跟着几个摄像和记者。
见我出来几乎是一瞬间,他们像是猛兽般涌向我。
我来不及躲避便被一个怀抱紧紧拥住,闷得我几近喘不过来气。
「妈妈终于找到你了,妈妈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我妈的抽泣声从耳边响起,我奋力挣扎却被突如其来的一肘狠狠怼在小腹上。
痛得弯下腰几乎站不起来。
「老实点。」
摄像机拍摄着这段看起来温馨的画面,记者们争先恐后地将手中的话筒递到我面前,可这点束缚已经禁锢不住我了,我在我妈惊讶的眼神中躲开她的怀抱。
面前却被递过来一堆麦克风,和铺天盖地的问题。
「乔莫元同学,请问你为什么会突然离家出走呢?
「你的父母说你平时骄纵跋扈惯了,才会从家里跑出去的,这是真的吗?
「你父母带给你优质的生活条件,富足的物质生活,你却依旧不满足,不觉得太过自私了吗?
「为什么要在大学新生档案中填写自己是孤儿?请正面回答。」
我爸在一旁冲着摄像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没事,她愿意回来就好,肯定是我们父母有地方做得不对,以后会改进的,很抱歉占据公共资源。」
这场戏演得连他们自己都快相信了。
想起室友给我看的视频,那些不属于我的东西和房间,原来他们知道怎么对我才是好。
我伸手随便接过一支麦克风。
在记者鄙夷的眼神和周遭同学指指点点下,看着摄像机开口。
「在我的印象里我就是孤儿。」
我妈见状赶紧去抢我的话筒,可记者似乎还想挖出更多的猛料,一时间所有人将麦克风都稳稳地对准了我。
「在我未成年的那段日子,我的父母对我所作的行为已经构成虐待儿童罪。
「我从来没有过所谓优质的生活,也不知道他们口中生活条件富足的女儿在哪,如果真的有也不会是我。
「给自己女儿买两天一夜无座票视频的主人公才是我,如果你们还想了解更多,随便去我家附近打听一下就能知道。
「我没有兴趣在镜头面前配合他们,也希望他们以后不要来打扰我,我人生最大的苦难来源就是自己的父母。」
一瞬间一个巴掌几乎要落到我脸上却被我拦住。
难道还以为我是当初那个任你们欺辱的小孩吗?
还要谢谢你们我亲爱的父母,从小打工才让我的力气这么大,为了逃离你们我的法律意识才会这么强。
6
身后的记者一窝蜂地涌向我爸妈。
堵住了他们想离开的路。
「您女儿说的是真的吗?您刚才扇她是因为恼羞成怒吗?
「这些天您二位在网络上装作自己很爱女儿的模样是为什么?是想要博得好父母的形象吗?您有爱过您的女儿吗?
「您为什么要给女儿买无座票呢?还在大众面前把女儿塑造成骄纵的形象,您心里没有一点愧疚吗?」
周围看热闹的同学还没有离开,见到我后纷纷露出同情的神色。
不用同情我。
我的世界原本就是一个人的破败不堪,但我会一步一步,拼尽全力地救自己。
许叔叔满头是汗地跑到我的学校门口,看见我后愣了几秒才说。
「来家里吃饭吧,你周阿姨做了好吃的。」
许叔叔斟酌着开口,小心地在意着我的心情。
「好啊,最喜欢周阿姨做的菜了。」
7
我爸妈在学校的视频被迅速剪辑传播到网上。
网友从各种蛛丝马迹的线索中找到我家的位置。
十几年里我爸妈从来不遮掩对我的苦难教育,甚至还会洋洋自得地和他人传授经验。
现在这些都成为了最有力的人证物证。
「之前装得那么像,我还以为是什么神仙父母呢。」
「这种人也配当父母?他女儿出生在这个家庭就是她最大的磨难。」
「人必须吃一些无益的苦,这种想法不仅是有害,而且是有病。——王小波」
甚至有一些情绪激动的网友,每天给我爸妈的公司打电话以虐待儿童要求开除这两个人。
周阿姨笑盈盈地给我夹了块排骨,满脸心疼地看着我。
「快吃,看你瘦的。」
我低下头,许久才开口问道:
「您二位不问我为什么当初和你撒谎自己是孤儿吗?」
在学校闹了那么一通,身边的人早就知道我有父母了,我一直在等周阿姨和许叔叔问我。
可他们却什么都没问。
「当时听见车厢里有吵架的声音,我们怕出事特意去看,没想到后来你能坐我旁边。」
周阿姨边说边用纸巾擦眼泪。
「我们的女儿去世得早,当时看见你就想这么懂事的女孩,怎么会有那样不负责任的父母。我真的很想让你做我的女儿。」
我点点头,眼睛一酸。
「我要是你们的女儿就好了。」
许叔叔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周阿姨的后背安慰她。
「现在都过去了,我们都往前看。」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气氛。
见没人开门那敲门声越来越重,像是什么利器用力砸在门上。
「开门!老子知道里面有人!」
是我爸的声音。
许叔叔示意我们别动,自己起身去查看。
「开门,乔莫元,你给老子出来!
「老子供你吃供你喝,把你养这么大也没看把你饿死,还敢说我的不是!你看你出来我打不打死你!」
我爸的声音醉醺醺的,像是喝过酒。
许叔叔直接拨通了报警电话,刚才透过猫眼看见他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刀。
「别害怕,我们在这呢。」
我一点也不害怕,毕竟我就等着他们来找我麻烦,我才能不留余力地反击。
可我不想连累许叔叔和周阿姨。
8
门外我爸依旧一下又一下大力地砸门,还有女人小声地咒骂。
警察到得很快,直到他的刀被强行收走许叔叔才把门打开。
「警察同志,这俩人抢我女儿,还教唆她离家出走,我女儿被带坏肯定就是因为他们俩,您可得帮帮我。」
还没等我们说些什么,我爸就开始恶人先告状。
警察躲避开我爸伸手向前和他勾肩搭背的举动。
「你先把带着刀喝醉了跑到人家家门口撞门的事情解释清楚吧。」
我妈突然从门外跳进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
「白眼狼,就是你把我们害成今天这个样子的!」
我拍开她指向我的手。
见状我妈还想上前打我,却被警察拦住。
周阿姨把我护在身后。
「警察同志,他们拿着刀来我家意图已经很明显了,您看采取什么措施?」
「我呸!我是来找我女儿的!和你们有什么关系!自己没种还想抢别人的!」
警察再次把她拦住,严厉地询问。
「你们找女儿带刀干什么?」
我妈梗着脖子恶狠狠地盯着我。
「当然是把她弄回来!她要是听话乖乖回家发个澄清视频还好,如果不……」
「她敢不答应老子砍了她的腿!看她还敢乱跑!」
我爸自然醉得不轻,说出来的话却依旧让人心寒。
他们这次找我回去就是想让我在网上澄清的,还真是不择手段。
「你还想砍人?」
「她是我女儿,她这条命是我给她的。砍她又能怎么样,她从出生开始就欠我们的,她一辈子也还不清。」
在场的人听见这话纷纷变了神色,警察眼里透露着警戒。
「你如果再在这里闹事,我们将采取强制手段了。」
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般,我爸借着酒劲推搡着警察。
「来,你过来抓我,你能把我怎么样?我现在打人了吗?你没资格没权利抓我。我就算打了,她也是我女儿这是家务事,你们根本管不着。」
「第一次警告,和警员保持距离并离开他人的房子!
「第二次警告!
「第三次警告!
「执行!带走!」
我爸被两名警员强行押着带走,我妈见状立马退到角落面带祈求地道歉。
「不好意思,他喝多了,但我什么也没干,不用把我也一起抓进去吧。」
在她再三承诺自己会马上离开并且不会再有今天的举动后,警察并没有把她一起带走。
我妈离开之前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她势必还会再来找我。
9
「家人们,我女儿竟然和警察勾结把她爸爸抓进去了,我们原本想和她道歉接她回家,却没想到被那对教唆她离家出走的夫妻辱骂。
「我的女儿莫元竟然帮着外人一起骂她的亲生父母,我老公现在还被关在警察局,大家一定要帮帮我啊!
「现在我不求她能原谅我,只求莫元能给我们一个赎罪的机会,只要她高兴把我关进去也可以!」
我妈拍摄了一段警察押着我爸上警车的画面,再加上自己说的那些话发到了网上。
刚买的手机在手里还没来得及注册账号就被大数据推送了这一条。
我皱着眉看着视频中的她颠倒黑白,胡乱造谣。
可是很明显,单纯的不予理会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这次我不想再一味地忍让了。
有网友整理了整个事件的时间线。
「最开始乔莫元失踪后他们父母并没有报警,甚至长时间都在冷处理。
「但乔父的公司要求他们每个人创办短视频账号,她的父母便给自己立了一个寻找孩子的人设,在网络上吸粉,可他们并没有真正地寻找,只是在网上发布了自己哭泣的视频并且接受采访提升名气。
「后来网友通过照片找到了乔莫元,可她的父母假装没有看见依旧在网上发布视频,直到知道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才动身去找女儿。
「在学校里,乔莫元在镜头面前说出了被这对夫妻掩埋的真相,有人通过调查发现事情真的如乔莫元所说,她这十八年里,乔父乔母对她的态度甚至可以算得上虐待。
「现在乔母想要祈求原谅,不知道乔莫元会不会同意。」
当然不会,为什么十几年来经历的痛苦,一个简单的道歉就原谅。
况且那根本就不是道歉,是污蔑。
我要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从小父母就在我面前讲述自己小时候过得很艰难,最后过上世俗眼里体面的人生。
仿佛只有吃苦才是成功的唯一道路。
我想,父母一次次将我被迫拉到他们当年受的苦中,会不会是一种嫉妒。
嫉妒我随便就可以拥有如今更好的生活环境。
所以他们才一边歌颂苦难将我推进深渊,一边自己享受着现代的物质生活,眼睁睁地看着我在深渊里前进才能让他们心理平衡。
10
我妈把周阿姨的家庭住址「不小心」透露出来。
几乎所有人都在等着我的解释,一时间我变成了一个抛弃,辱骂亲生父母的不孝女。
周阿姨家里没有监控,而那天晚上的执法记录仪也不能公开。
思索片刻我第一次拨通了我妈的电话。
「喂?哪位?」
「是我,乔莫元。」
电话那头冷哼一声。
「怎么?受不了网暴想起来找我了,像你这种顶撞父母的人就应该被唾沫星子淹死。」
「我们谈谈。」
我妈的声音带着不加掩饰地洋洋自得。
「不去,现在我一场采访就五位数,没时间见你。」
「我手里有周阿姨家的监控,你不来我现在就发出去。」
咖啡馆内。
我妈把新买的奢侈品包放到桌上,得意地看着我。
「你最好识相点,要么躲着别说话,要么就老老实实发视频承认是自己在说谎。」
看着她面前的包,我开口:
「我爸知道你这段时间利用他进警察局的事情赚钱吗?你不是说我和警察勾结吗?既然他们这么好被贿赂,你怎么不拿着钱让他们把你老公放出来?不然你下次还敢拿着刀来找我吗?」
我妈坐在对面咬牙切齿。
「你装什么呢?你明明知道你爸是因为拿刀入室和袭警才进去的。要不是你,你爸能像现在这样吗?」
我不解道:
「是吗?那许叔叔和周阿姨呢?你的视频为什么还带上他们?」
「哼,这两人真是蠢死了,竟然敢收留你,这么和我作对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实在是没想到我妈能这么蠢,三两句话就把所有事情说出来。
看来她小时候的苦难教会了她怎么获利却没教会她怎么做人,长期以来的积怨只能发泄在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我身上。
「当初我自己去 C 市,你们没去找我,为什么后来又来打扰我的生活?」
我妈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般。
「你是我们的女儿,赡养父母是你的责任,只要你不死就必须养我们,为什么要去找你?后来催的人多了没办法了才来找你的。」
我实在没耐心和她呆在同一个空间,最后问道:
「你不知道你在网上发布的内容已经构成诽谤罪了吗?」
「我是你妈,怎么,你还想告我?说出去也不怕丢人。把监控视频给我。」
我起身,毫不留恋地离开。
「我没说过要把监控给你,而且我也不觉得丢人,你有颠倒黑白的本事去和法官说吧。」
11
回学校的路上我将刚才的录音传到网上。
又拨通了我妈单位的电话,唯一的要求就是开除她。
顺便提醒那人查一下经过我妈手里项目的账本,有一次我听见她和我爸笑着说:
「送到眼前的钱,小心点就不会有人发现。」
看吧,这两个歌颂苦难的人,心里却一直想着用偷奸耍滑的方式牟利。
原本我也给我爸的公司打去电话,却被告知他早就因为长期旷工被开除了。
想必是因为被拘留的那十五天。
可即使是被开除了,你贪的钱也不能就此作罢。
如我所料,那段录音在网上引起了不小的舆论,一时间风评极限反转。
我也松了一口气,许叔叔和周阿姨不用再因为我被骚扰谩骂了。
可我要的不仅仅是这些,这段时间他们对我的,对我身边人的诽谤。
我都要让他们还回来。
录音和当时的执法记录仪都是证据,何况他们还涉嫌诽谤警察。
这桩案子很快就结案。
可我报警说父母虐待我却证据不足,因为在上学的这段时间我身上的伤几乎都好了。
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们虐待儿童。
从警察局出来后,我爸妈脸上没有逃过一劫的欣喜,只剩下猩红的眸子盯着我。
「是你向公司举报我们做假账的是不是!」
要不是有警察拦着,我妈狰狞着脸庞几乎要扑到我的身上。
我淡定地后退。
「对,你们该付出代价了。」
「我们可是你亲生父母!你敢这么对我们不怕遭报应吗?」
我后退一步,看着面前早就不如往常精致的女人,连同她身上的包也没有了,想必都拿去还债了吧,毕竟他们已经把所有财产卖了还不够那一个一个的窟窿。
再加上网络上他们的照片和视频被转载,现在想租房子都没人愿意租给他们。
「就因为你们自诩是我的父母,才肆无忌惮地从精神上和身体上虐待我,你们以为自己是父母就是孩子的天,所以对孩子做任何事都可以。
「但我先是我自己,然后才是其他角色。我总要为自己而活的。
「至于你说的小时候经历的苦难,你们的苦难不是我造成的,可我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你们发泄情绪的工具。
「如果不会当父母,就别那么自私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
不顾他们的辱骂,我径自转身离开。
我早就知道他们根本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可刚才的那些话更多的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不管以前如何,我要大步向前了。
12
「乔莫元!」
再次听见这个名字我一愣。
因为我早在几年前大一的时候就把这个名字改掉了。
我讨厌这个名字,莫元,莫怨,从一开始我的父母就给我注定好了最艰辛的起点。
「向阳,你怎么停住了?」
身旁的同事看我停在原地不解地问我。
「乔莫元!真的是你。」
一双粗糙的手大力地将我胳膊扯住。
我几乎认不出眼前这个苍老的女人,她是我法律意义上的母亲。
在我大学时期她和我爸因为作假账贪污公司的钱被判了六年,听说家中的家当也被全部变卖。
原本他们是老家,人人想巴结的对象,正因如此他们心高气傲从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以至于借钱的时候没人帮他们,反而成了过街老鼠。
早在大学毕业后我便从事律师职业,为被虐待的儿童打官司,为被欺凌的弱势群体打官司。
这类人群接触法律的时间不多,有的人甚至并不知道自己可以通过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
我不想再看见有像我一样的孩子,需要通过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能逃离原生家庭。
「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妈妈啊。」
我稍微后退一步,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
怎么可能不认识呢?这张脸曾经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我的噩梦里,但我早已打碎了噩梦。
「涵涵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处理。」
涵涵一脸怒气地上下打量着我妈,然后离开。
几年前那件事被闹得很大,我身边所有人几乎都知道我有一双这样的父母。
「有事吗?」
我妈围着我转了几圈,甚至能看出来她眼里的精明和强忍住的嫉妒。
「你现在都变得这么厉害了,怎么不来找爸爸妈妈呢?」
这种眼神和生硬的语气让我下意识闪躲,再次问了一遍:
「有事吗?」
我妈停下脚步搓了搓手,眼睛扫过我手里的卷宗。
「你也知道爸爸妈妈现在的条件,你现在这么厉害是不是得给我们一些照顾?你现在当大律师了应该知道,不赡养老人是犯法的吧?」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冷笑着说出来的。
和一个律师谈法律,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你和我爸现在都有生活能力,而且没有年满六十,还没到我必须赡养的阶段,等你们六十了再来找我吧,毕竟苦难是你们成功的关键,再辛苦几年说不定你们还能发展出事业的第二春呢。」
说完我转身就走,并没有看见她一直跟随着我的狠毒的眼神。
13
几天后,我在桌子上收到一个信封。
里面是一张我和男友牵手的照片。
拍得还挺好,原以为是男友寄给我的,没想到隔了几天我再次收到一张。
这张照片明显是偷拍的,我和男友在车里拥吻,昏暗不明的灯光有些看不清人脸,但熟悉的人却还是能知道这是我们。
我打电话给男友,他却说从来没给我发过什么照片。
直到我接到一个电话。
「喂?莫元啊,我是爸爸,收到我寄给你的照片了?」
原来这照片是他们寄给我的。
为什么这样做?
「你现在出息了,不想管爸妈。但我们总要生活的,我们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 不找你要钱找谁要钱呢?你要是不想我把这些照片寄给你的领导, 就听话先给我打个五十万。这也算是你欠我们的。」
听见我爸的声音, 一瞬间我是紧张的,毕竟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来什么。
可在听见他的威胁是要把照片寄给我的领导时, 我没忍住, 笑出声。
电话那头听见我的笑声,声音变得嘶哑。
「你笑什么?工作不想要了?」
我好奇道:「你打算怎么让我丢工作?」
「哪有公司会要一个马上要结婚的女人,我把照片寄给你领导, 你看他会不会开除你,爸爸是过来人,当初我去招聘的时候就会把所有女人排除。女人能做什么?肯定是男员工更好了。」
我冷哼一声。
「那你就去试试,我们公司可不是你眼中的男权社会。顺便说一句, 偷拍并散布他人隐私,你怕是想再回到警察局待几天。」
职场上的性别歧视竟然会把他的思想禁锢成这样,可这种做法只会让我觉得好笑。
以及为被他淘汰的女性感到不值。
14
一段时间后,照片并没有被散布出来。
可我依旧在警察局见到了我的父母, 不同的是,这次他们是来报案的。
他们出狱后,一直没有找到固定工作,不是嫌太累就是嫌赚得少。
直到遇见了我,我爸妈回家商量后打算以我的工作为要挟让我给他们打钱。
可谁知我根本不吃这一套。
但用勒索来获得钱的念头已经起了。
他们跟踪了某位富商, 拍到了他交易的照片却被富商的保镖以为是商业间谍揍了一顿。
我径直走过他们,没有丝毫停留。
原以为他们没有钱还会来找我,我已经做好把他们告上法庭的准备, 却没想到有一天俩人出现在新闻中。
「据本台记者调查, 三名死者有两名是夫妻关系, 这对夫妻拍到了赵某的出轨照片。并用这些照片勒索赵某,在交易中却因为金钱数量没有确定下来双方大打出手。夫妻中的乔某带着刀, 经过一阵打斗后三人中两人当场死亡,乔某因失血过多, 抢救无效死亡。」
他们总是赞扬苦难, 可却在最后因为吃不了苦走向歧路甚至死亡。
「向阳, 明天中秋节,你准备好请假早点回家了吗?」
一旁的涵涵疯狂对这个同事使眼色。
我却笑了笑。
「嗯,我明天早点回家,我妈给我做了好吃的。」
番外:
「我回来啦!」
还在玄关拖鞋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阳阳回来了, 今天中秋节你们领导也不让你们早点回来。」
我嘿嘿一笑,换鞋进屋先夹起一块排骨塞进嘴里。
「快去洗手!洗完再吃。」
中秋节,窗外是一派合家欢的气息而屋内,电视上的中秋晚会正在上演。
一桌子菜香气飘飘。
为首的男人举杯,慈祥和蔼地看着身旁不再营养不良,已经长成大姑娘的女孩。
「这一杯, 祝我们阳阳依旧能做自己热爱的工作, 帮助更多的人, 希望她一直快乐,健康。」
我笑着举起杯子和他的轻轻碰了一下。
「谢谢许爸爸。」
身旁的女人也举杯。
「希望阳阳以后可以没有烦恼,成为自己想成为的大人。」
我倒满酒和她的酒杯也轻碰一下。
「谢谢周妈妈。」
「那我就祝我们一家能够永远幸福地在一起!」
大学四年, 许叔叔和周阿姨一直把我当成亲女儿照顾,爱护。
我经常想如果我的父母是他们该多好。
后来我实现了这个愿望。
我们一起过团圆节,一年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