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沪漂十年挣得两房一车，终于衣锦还乡。
嫂子让侄子给我端水果：「快叫姑姑，你姑帮你在上海挣了好多钱呢。」
我笑着摸摸侄子的头：「你妈说了，要给你再生个弟弟，姑姑的钱没法只给你一个人啦。」
当晚，刚怀孕的嫂子就被侄子一刀捅了肚子。
怪只怪她不听我的话，八年前我就说过，超雄宝宝不能生。
1
端午节前夕，老妈给我打了一个星期的电话，让我回家过节。
其实我已经快两年没回家了。
老人一贯重男轻女，从小到大我也习惯了，便自己努力读书，勤工俭学留在了上海，十年来借着互联网兴起的东风，也赚了不少。
本以为后半生就维持着表面的亲情关系就好，没想到我妈不知道听了村里哪个大妈的劝告，非要我回家相亲。
对方是个在县城烧饭的厨子，比我大八岁，说是为人忠厚老实。
可这位老实人却在与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提出让我婚后辞职回老家孝顺公婆，气得我当场走人，回家一通发飙，放话再也不回老家。
爸妈被我气得不轻，也当真两年没联系我，这次却破天荒地求我回去。他们在电话里说：「你爷奶这两年都相继走了，你也没回来看看给他们上炷香，你就当真这么心狠吗？」
想起奶奶生前偷偷用自己的养老钱供我上大学，我终于还是选择回去一趟。
没想到进门刚坐下，以前那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嫂子就让小侄子给我端来了果盘：「快叫姑姑，你姑姑在上海挣大钱了，可厉害呢！还给你买了大房子，以后你娶媳妇也得靠你姑姑帮衬呢！」
小男孩倒也不怕生，径自端着果盘过来了，对我道：「姑姑，那你什么时候死啊？大家都说只有你死了我才有钱花。」
我听得心中一颤，但还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哎呀，我也想给你钱花呀。」
「可是……」我转头瞥了一眼嫂子。
从我进门开始，她就心情不错，其间有意无意地摸了好几次小腹。
我哥那窝囊废也一反常态地对她温柔细致。
我满是遗憾地开口对侄子道：「可是你妈妈肚子里有了小弟弟，等他生出来了，姑姑的钱也要给小弟弟了呀，可没法只给你一个人哦。」
嫂子闻言，脸色微变，但还是干笑道：「你这话说得……吃西瓜，这天可太热了。」
即便她立刻转移了
话题，我也还是注意到了家中的气氛不对劲。
爸妈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哥哥也皱着眉头不语。
而我那刚刚上小学一年级的小侄子，此时正死死盯着嫂子的肚子，眼神怨毒。
2
当天晚上，我破天荒地没有回去，挤在了我妈的房间里休息。
我刚结束和男友的视频聊天，我妈就嘟囔了一句：「找的什么男人，长得跟个小白脸似的，油头粉面……一看就靠不住。」
我懒得反驳，正准备睡下，她又凑过来劝我：「我听说啊，现在外面那些男的都可势利眼了。你现在挣得多，他们没准就是冲你的钱来的，还不如回村找个知根知底的踏踏实实过日子……」
我爸在地铺上抽着烟，不断点头。
「是吗？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挣多少？」我回想了一下，「上个月表叔家的堂妹来上海找工作，见过我一面。她告诉你们的是不是？」
难怪，我明明都是坐着公交、拎着帆布包回来的，一家子人还一反常态地开口闭口捧杀我，说我现在有出息。
妈妈被我戳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最后恼羞成怒地朝我吼了一句：「总之你那钱可不能便宜给外人！」
可就在这时，隔壁突然传来了一阵女人惨烈的尖叫声。
随后就是一阵乒乒乓乓。
爸妈的脸一下子就白了，立刻冲了出去。
我也跟着出去看了一眼，就见我那八岁的侄子此时正穿着叮当猫的睡衣，手上拿着一把水果刀，鲜红的血正顺着刀刃一滴一滴往下淌。
而他那张还带着些婴儿肥的脸上，面无表情。
我嫂子正坐在床上捂着肚子惨叫不已，我哥徒劳无功地按着她肚子上的伤口，急得浑身都是汗，对我吼道：「愣着干吗？快打 120 啊！」
我一摊手：「刚打完视频，手机没电了。」
我妈哭得涕泗横流，脚下动作却不停，立刻冲了出去，叫醒了邻居，借了辆车，和我爸一起将我嫂子扛起来飞驰去县医院。
彼时，嫂子已经痛得晕了过去。
3
嫂子的孩子没了，才刚刚查出胎心胎芽没几天。
因为她的子宫直接被捅了个对穿，医生说她以后再生也够呛了。
一时间，阴霾笼罩着整个张家。
好不容易等到两天后，她的情况稳定下来回家休养了，我正打算回上海，却被哥哥拦住了去路。
「你把你嫂子害成这样，难不成就想这么不负责任地走了吗？」
他那张黝黑的脸上青筋暴起，看着我的目光不像是在看亲人，倒更像是在看仇人。
我都快被气笑了：「人是我捅的吗？我需要负什么责任？你要是真想为你老婆讨公道，把你儿子手打断不就好了？」
哥哥却不依不饶，死死抓着我的手臂：「要不是你当着奇奇的面说什么小弟弟，他能干出这种事吗？你这算是教唆未成年人犯罪！要坐牢的！」
「怎么？」我一把甩开他，「这是有高人指点你了是吗？学了两个专业词就敢乱用。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我指着床上惨白着脸只知道哭的嫂子：「难道她没怀孕吗？难道你们是真的打算把我的钱只留给奇奇一个人吗？质问别人之前先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
看见我如此发飙，我爸上来就要给我巴掌：「你个不孝女！」
我眼疾手快，用手中的包挡了回去：「怎么，还想家暴我？奇奇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你们一家子不清楚啊？当初我是怎么劝你们的，超雄宝宝不能要，生下来不仅家里人要倒霉，还会祸害别人！你们听我的了吗？」
一家子人狠狠瞪着我，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正在此时，我那半死不活的嫂子却来了一句：「再怎么着奇奇也是个男孩子，是你们张家的孙子！总比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女儿来得好！」
这天聊到这里，是没法继续下去了。
见我软硬不吃，我妈竟直接将大门锁了：「嚷嚷什么，家丑不要外扬！」
她又转向我，好声好气道：「再怎么说，这也是你的哥嫂，咱们是一家人！现在你嫂子不能生了，奇奇又是这样……你就算是可怜可怜他们，把你在上海的房子，过户一套给他们吧。」
4
我拒绝了他们的要求，但同时也被他们软禁在了家里不准离开。
这些天，我妈忙着照顾嫂子和侄子，我爸和我哥就轮流看着我。
我哥甚至放话：「你啥时候想清楚了，答应把过户手续办了，啥时候才能走！」
我想过报警，可人家来了只是一通调解。
我哥甚至在警察走后威胁我：「你要是敢闷不吭声地走了，我就去上海找你，直到你肯过户为止！」
他的眼神，恨不得将我抽筋扒皮。
男友询问我需不需要帮忙，可我并不想让他看见这家人恶心的样子。
这段时间，奇奇也时不
时跑到我的房间门口来看我。
他问我：「姑姑，小弟弟没了，你能把钱留给我一个人了吗？」
他又问：「姑姑，是不是只要你流的血比我妈妈多，你就能死了？」
他还在我面前嘀咕：「我听见他们说，只要有钱，根本不用上学，就有漂亮的女孩子来陪我，还有吃不完的好东西。我好讨厌上学，老师太啰嗦了，我想把他的嘴巴缝上。学校里的小朋友都不听我的话，我真想把他们的耳朵割下来……」
我看着这张稚嫩的脸，一阵不寒而栗。
上个月见堂妹时，她隐晦地跟我提过，说现在家里人日子过得不好，让我常回去看看，说奇奇老闯祸，上学以来哥嫂赔了不少钱，家底都快空了，可奇奇还是不听管教，变本加厉……
我想过他们现在的日子的确应该有些麻烦，但没想到奇奇对自己的亲妈也能下手。
晚上，嫂子拖着病体亲自来到我房间。
「张容，你认命吧。」她苍白的脸上还带着一丝丝得意，「我不能生了，奇奇就是你们张家的独苗。这钱和房，你是愿意也得给，不愿意也得给。我劝你，还是识时务点。」
「凭什么？」我冷笑，「站着就想把饭要了，这世道这么好混吗？」
「就凭我被你害成了这样！」
嫂子将她的病历本和诊断书狠狠拍在了我面前。
她不断在我耳边声嘶力竭地指责我，说我没良心，作为女孩，出生以来就占了我哥那么多资源不懂得回报，赚了钱也不知道补贴娘家，在上海花天酒地水性杨花，真是给张家丢人等等。
可我的目光却只停留在了诊断书上。
嫂子的血型原来是 A 型，巧了，我哥也是 A 型血。
可当年奇奇刚出生时，我不放心，亲自抱着他去省城进行了全方面检查，那时候我分明记得奇奇的血型是 AB 型。
5
我听嫂子一口气骂完了我之后，才笑道：「出气了？慢走不送。」
嫂子被我气歪了鼻子，却奈何不得我，只能狠狠威胁：「哼……我也不着急，反正你爸妈和你哥会收拾你。记住，是你害得老张家断子绝孙的！」
「咦？奇奇难道不是老张家的孙子吗？怎么说断子绝孙这种话？难不成……你们想把奇奇给遗弃了？」
听我这样问，嫂子脸色变得难看至极，抖了抖嘴唇，最后却也只能嘴硬道：「奇奇的事，你少管！」
我笑了，嫂子气冲冲
离开后，我便对一直蹲在门口柜子后偷听的侄子道：「出来吧，你妈妈走了。姑姑跟你说，只要你帮姑姑做一件事，姑姑现在就给你一千块钱，好不好？」
果然，奇奇的脑袋探了出来，立刻问道：「什么事？」
一千块钱，在孩子眼中也是天文数字了，他自然乐意至极。
许是刚才嫂子在这的缘故，哥哥和爸爸放松了警惕，直接去隔间吃午饭了。我便趁此时对奇奇道：「你去前厅，缠着你爸和爷爷，让他们别到这儿来。事成之后姑姑再给你一千块。」
奇奇从我手里接过一沓毛爷爷，眼睛都亮了，立刻跑着去了前厅。
而我便趁此机会立刻打开窗户爬了出去，径直朝着村口跑去。
直到坐上城际公交，我都还不敢松懈，给堂妹发了信息：【圆圆，姐有事先回上海了，回头给你介绍工作。这段时间你先帮姐姐看着点家里，要是有啥事就电话我。】
堂妹不疑有他，很快发过来一个 OK。
但我没想到，变故来得这样快。
当天半夜，我刚到家洗完澡躺下休息，就接到了堂妹的电话：「姐，不好了！快回来吧，你家着火了，大伯现在还没救出来呢！」
我一听这话，一下子被吓清醒了，一边穿衣服一边打电话给老家派出所的同学查问原因和目前的情况。
老同学有些唏嘘：「你们家……这情况也太复杂了。不过你爸刚刚已经被拉出来送医院了，你哥陪着去了，可能要马上手术，烧伤面积有点大。只不过你家这房子是不能住了。」
我觉得奇怪：「好端端的，怎么就着火了？」
他叹了口气：「是你侄子。听你家邻居说，下午的时候不知道为啥你们家人对你侄子发了好大一通火，还打了他一顿。没想到你这侄子记仇得很，晚上就直接偷摸一把火把家里给点了，他自己还站在门口看着，这……啧，造的什么孽！」
我听完，立刻反应过来了。
他们下午给我打了很多电话，我都没接，后来还拉黑了。
奇奇被打，估计也是因为放走了我。原本这是一个很好的让我妥协的机会，偏偏就这么被奇奇给错过了。要知道之前八年，他们可是动都不舍得动奇奇一根汗毛的，这次应该是气急了。
我拜托老同学和堂妹继续帮我看着点家里的情况，我自己则是拒绝回去。
既然人没死，那我去了也只能是被他们撒火，还不如就装作不知道这回事。反正前几年爸妈变着法
从我这儿拿走的钱应该也够他们付医药费了。
但我没想到，一周后，他们竟然被警察带着找到了我家门口。
6
「你这个没良心的，老娘生你不如生块叉烧！」警察一走，我妈就叉着腰对我破口大骂，「电话不接信息不回，连住哪儿都得报警才能找到，你是真心狠啊！你知不知道，你爸现在都还在医院躺着呢！」
「所以呢？」我冷眼看着她，「你们三个来找我做什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爸的事、奇奇的事，你都不打算管了？」我妈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嫂子也在一边指责我：「奇奇才几岁啊，你就这样撺掇着他干坏事！你这个当姑姑的可真好意思。现在好了，爸和我都被你害惨了，你可别想就这么轻易脱身！」
我哥在一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整个屋子都变得乌烟瘴气的。
还有奇奇，也被他们带了来，现在正在玩我书房里的手办。
这明明是我刚装修好的温馨小家。
「你们都来了，我爸怎么办？」我问道，「不用人照顾吗？」
「请了你二姨照顾，她说一天三百块，到时候这钱你记得打给她。」我妈不耐烦道。
好家伙，我不给钱，他们还透支上了。
「所以，你们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果是为了要钱，那可以走了。」我一摆手，「前些年我零零散散也给了你们二十万了，你们养我都没花多少吧？谁闯的祸，谁收拾。」
说着，我的目光落在了奇奇的身上。
奇奇正好啪嗒一声，将我最喜爱的一个手办给拆了。
我闭上眼睛，拳头已经捏紧。
「你不给钱，我是不会走的。」我妈却直接赖在了这，往沙发上一躺，「要不是你回家搞出这么多事，我们家哪里落得到这地步？」
我扫视了这家人一眼，冷哼一声，直接拎起了包。
「小贱种，你去哪？！」我妈在身后吼。
我却只啪嗒一声关上了门，快速进了电梯。
在他们追下来之前，我飞快拦了一辆出租车，去我另一间公寓休息。
至于怎么合理合法地请走他们……我打电话给了公司的法务顾问。
但我更没想到的是，他们住进了我家还不安生。当天晚上，堂妹又给我打了电话：「姐，你哥你嫂子到处找你，都闹到你家物业那去了，你快回自己家去看一眼吧，我这电话都快被表姑打爆了。」
我感到莫名其妙：「他们住得好好的，找我干什么？」
堂妹为难道：「他们说……说是奇奇不知道怎么的，找不见了呀！」
与此同时，我的手机一震。我开了免提点进社交软件对话框，正好看见管家在业主群里 @ 我：【6-2-1201 的业主，请速速回家一趟，你家人疑似把 6-1-1001 业主的松狮犬给弄死了。】
7
我见过那位邻居的松狮犬，人家是开高端宠物店的，自己养的也都是纯种狗，很可爱，性格也好，当然也价格不菲。
他家的松狮犬经常在小区里被散步的业主们围观，他也很乐意让大家和他的狗狗一起玩。
话说到这份上，我已经能猜到奇奇失踪是干什么去了。
等我匆匆赶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奇奇在楼下暴躁地大吼：「是它不听我的话，我才打它的！我没错！」
物业的脸色很是难看，邻居已经被气得满脸通红：「它根本不认识你，凭什么就要听你的话？！」
原来，奇奇趁着我妈他们做饭的间隙偷偷下了楼，正好看见了狗狗和几个熟悉的小朋友在一起玩，奇奇就上去凑热闹。但他非要狗狗跟他握手，狗狗没见过他，怕生，就对他叫了两声，没配合。
谁能想到，奇奇在尝试了几次失败后，竟然直接一把将狗狗抓了起来，拖进了垃圾回收站，还拿起绿化带里的石头直接塞进了狗狗的嘴巴里，让狗狗无法咬他。
随后，他又一只脚踩住了狗狗的身体，用尖锐的树枝一下子又一下用力地戳狗狗。狗狗的血流得越多，他就越兴奋，还哈哈大笑。最后他玩腻了，就用大砖头一把拍扁了狗狗的脑袋……
全过程都被垃圾站的监控给记录了下来，铁证如山。
我哥嫂还在一边和邻居理论：「孩子还小，不就是想跟你家狗玩，谁让你家狗瞎叫唤的！我儿子这是被狗吠声吓到了才会这么做，他属于正当防卫！」
我听着都想作呕。
「行啊！那就让警察来看吧，反正我已经报警了！」邻居高声道，「我家狗狗是进口纯种的，价值两万以上，孩子不懂事，那就你们家长来赔偿吧！」
一听这个数，我妈作势就要躺倒在地上装晕。
我三两步上前一把将她拉开，对邻居道：「对不起，是我家人给您添麻烦了，赔偿的事我一定帮您落实，请您节哀。」
邻居看见我，脸色才缓和一些，嘀咕道：「小姑娘平时人挺好
的……怎么有这么一家子亲戚？」
我妈还想上去嚷嚷，却因为警察的到来不得已闭上了嘴。
调解过后，警察判定奇奇的监护人需要赔偿邻居两万元，并看好孩子，加以教育。
但麻烦还没有结束。
就在调解即将结束时，电梯里匆匆冲出来一对夫妻，正是另一户邻居。他们夫妇俩一把抓住了警察的手臂：「警察同志，帮帮忙，我女儿才两岁，她已经失踪超过两个小时了，我们到处找都找不到她，请你们多派些人帮我们找找吧！」
女邻居说这话时，几乎泣不成声。而我则第一时间下意识看向了奇奇。
他一声不吭，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上，挂着一双冷漠的眼。
8
上楼回家后，一家人都铁青着脸。
「看见了？奇奇在这只会给大家带来更多的麻烦。」我郑重道，「我看你们还是先回老家吧，爸的医药费我看情况会支出一些。」
「你这都是空头支票……回头我们一走，你一搬家，又不知道该上哪找你去。」我妈不依不饶。
奇奇则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眉头紧皱，好似很不满我刚才说他的话。
我却已顾不上那么多，心中莫名地感到慌乱，脑子里那对夫妻着急的模样挥之不去。
那个女宝宝我见过，白白胖胖的被养得很好，走路还一颠一颠的，笑起来眼睛像月牙，大家都夸她是天使宝宝。
我实在是无法想象……她现在到底在哪！
我和奇奇对视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奇奇，你见过那个女孩是不是？」
「你他妈在放什么狗臭屁！」我哥啐了一口，上来就指着我骂，「奇奇不就是弄死了一只狗崽子，跟那孩子失踪有什么关系？你现在是在怀疑他？！」
我冷着脸和他对视：「你笃定这件事和奇奇没关系，那你现在慌什么？」
我哥被我噎了一句，却也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只一甩手：「反正这跟我家奇奇没关系！你少在这里疑神疑鬼的！」
可我分明看见，奇奇在一边笑了一下，眼中还有些得意。
当天晚上，我们全家人几乎一夜未眠。
我都能听见嫂子在阳台偷偷打电话跟什么人打听未成年人保护法。
凌晨两点，警察终于敲响了我家的门。
那女孩找到了，但是受了重伤，被扔在了小区角落的灌木丛里，昏迷不醒。
那一刻我心凉到窒息，差点没站稳。
我悔不该下午的时候放他们进门来。
警察将我们一家人都带到了警局，那对夫妻早已在了，此刻女邻居正哭得不能自已，男邻居愤恨地瞪着被嫂子护在身后的奇奇，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奇奇虽然只有八岁，但因为超雄综合征，体格早已跟上初中的孩子差不多，力气也大。他对付这么个小宝宝自然是轻松得很。
可人家何其无辜！
我终于忍无可忍，上前将嫂子拉过来，啪地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声嘶力竭道：「你看见了！当年我就跟你说过，超雄综合征的孩子不能生！他会害死身边所有人的你知道吗？现在好了，你看看，你的孩子宝贝，人家的孩子难道就不宝贝吗？！」
当年，检查结果出来时，我劝了全家人整整一个星期。
我爸妈不懂这些，认为我危言耸听，我哥有些犹豫，却也实在舍不得。嫂子却咬死了不肯打，谁要动这孩子她就跟谁拼命，她说我就是嫉妒她刚嫁进来就能生男孩，怕这孩子以后抢了我的资源。
我能理解她作为母亲的情感，但实在无法接受她的愚蠢。
那是我第一次跟家里人撕破脸。
「何况，」我冷眼看着她，「奇奇也根本不是我哥的儿子吧。」
9
八岁超雄综合征男童虐待两岁女宝，这件事轰动全城。
记者将警察局围了个水泄不通，外面各种各样的报道都有，我也不免被人拍了照发到了网上。
男友匆匆赶来，对我严肃道：「需要我帮忙吗？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未成年犯罪不会被判刑，但民事责任要由监护人担，赔偿是必须的。可这对邻居正是最伤心的时候，哪有心情谈赔偿？此刻只能是僵持着。
我们这家子人却已经在内部闹开了锅。
我拉着男友到了门外：「你先回去吧，我看看自己能不能处理。这件事被曝光已经很麻烦了，我不想再把你牵扯进来，让你爸妈不高兴。」
我和男友恋爱三年，他是上海本地人，家里条件不错，自己开了连锁健身房，收入比我只多不少，且人也长得高大帅气。
不仅如此，他爸妈对我也十分体贴爱护，并未嫌弃我农村出身，还夸我独立能干。我们最近正在讨论订婚的事情。
我不想这个时候让他们家人
牵扯到这种丑闻中来。
门内，嫂子还在不断哭喊：「是你逼我的！我都跟你说了，你有弱精症，你不能生！你不信我，还威胁我不能生就换老婆，可我那时候已经嫁给你了呀！离了婚你要我怎么活？我有什么办法？你不是要孩子吗？那我就怀一个给你看，反正只要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孩子，那不就是你们老张家的吗？我都嫁给你了呀！」
可回应她的，只有我哥那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嫂子开始呜呜呜地哭，我妈也一直拍大腿喊着家门不幸，警察们无语至极，纷纷远离了这个房间。
此时，我注意到奇奇偷偷从门里溜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个民警办公桌上偷来的钢笔，此刻笔尖正对着我，直直地就要朝我刺来。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抓紧了男友的手后退。
此时男友却先一步将奇奇的手一把抓住，随后猛地用力。咔嚓一声，我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齐渊，冷静点！」
可我男友根本没有听见我的话，直接将奇奇咚的一声砸在了墙上，宽大的手掌紧紧扼住了奇奇的喉咙。
我看着奇奇的脸色从红变紫，整个人都呼吸不上来了，甚至开始翻白眼。
「快放手，齐渊！」我不断用力去拉男友的手，他却纹丝不动。
此时警察终于赶来，大喝一声，才合力将齐渊拉开，奇奇也猛地脱力坐在了地上咳嗽起来。
10
我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女孩子的妈妈和家里长辈一直在医院里陪着女孩，孩子爸爸则是克制着巨大的痛苦和我们谈判。
根据律师的建议，以及相关的法律规定，对方提出赔偿金额要一百八十万。
我拿得出这个钱，但我哥嫂是绝对拿不出的。何况，现在我哥根本就不想拿。
但律师说了，不管孩子亲生父亲是谁，在法律关系上，我哥和奇奇已经形成了抚养关系，这份责任是跑不掉的。
我哥一怒之下，又狠狠打了嫂子一顿，可嫂子只是哭求着哥哥不要放弃奇奇。
祸不单行，就在此时，老家二姨传来消息，我爸的伤口急性感染，形成脑炎，人已经没了。
一时间，因为这个孩子，家破人亡。
我妈坐在警局的走廊上，一下子白了头，整个人都不好了，别人叫她也没了反应。
最后，我哥拍板，这孩子不能再养了，要送去儿童精神病院。至于赔
偿，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如果非要要钱，就让他们来找我这个小姑要，或者如果他们有能耐，就去找这孩子的生父要。
可嫂子说，她当年找过不只一个男人借种，自己都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我都要被气笑了，转头就离开了警局。
齐渊开车送我回家，见我看着窗外闷闷不乐，开解道：「别想太多了，你只是小姑而已。」
是啊，我只是小姑而已。可我从来没被正儿八经地叫过一声姑姑，唯一一次，那个与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侄子还是冲着我的钱来的。
多讽刺。
我想起刚才的事，忍不住看向了齐渊的手：「你还说我呢，你刚才那么冲动干什么？奇奇要是被你掐出个好歹来，你可比我麻烦大。」
「他想杀了你。」齐渊目视前方，冷声道，「他的眼神骗不了人。」
我看着齐渊的侧脸，不知为何有些不安。
良久，我才低声道：「他有超雄综合征，从小就不正常。你犯不着为一个这样的非正常人类去冒犯罪的险。」
「这些年来，你一定很讨厌他吧？」齐渊却突然这样问我。
我不解地看着他。
就在此时，车子缓缓停在了路边。这么闹了一天一夜，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了。
齐渊在月光下转头看向我，一字一句道：「对不起，没有告诉你，我也有超雄综合征。」
那一刹那，我遍体生寒。
11
车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良久，齐渊才像往常那样对我展露笑容：「怎么？吓到你了。」
「我……」我紧紧攥着包，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反应，脸上的表情僵硬着。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只是以为，这应该不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感情。」齐渊对我认真道，「我出生那时候没这么仔细的产检项目，也是长大了一些我爸妈才发现了这个问题。后来他们就跑遍了全国各地帮我找治疗方法，一直用激素药调节我的状态，每年三次带我去心理医生那里进行检查评估。所以这么多年来，没人发现我的异常。」
他又对我解释道：「刚才，我只是看你侄子那个样子，一时没控制住。」
齐渊拉起我冰凉的双手：「你不知道，那一刻我真的慌了。你是我认定想要一生一世走下去的人，我不能接受任何人在我面前伤害你。当然，吓到你了，我很抱歉。」
我定定地看着他，良久
都说不出话来。
他被我这样的目光看着一点点变得胆怯起来，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动物，咬了咬牙，才勉强笑着对我道：「但是我也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毕竟你曾见过超雄儿是什么样子，要是真的有所顾虑……我愿意放你离开。」
说到这里的时候，齐渊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哽咽。
但他看着我的双眼还是亮晶晶的，就像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一样。
难怪，他父母一点都不嫌弃我，对我百般呵护照顾。明明一开始我们并不算门当户对。
过了不知道多久，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想……先回家了。我有点累，有什么事，等我休息过后再说吧。」
一抹失望的情绪从齐渊眼中一闪而过，但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依旧像以前那样一边和我闲聊，一边开车送我回家。
这天告别，我没有亲吻他，只是匆匆下了车。我能感觉到他在我身后注视着我。
回家之后，我再一次像八年前那样不断查找着关于超雄儿的报道，我想要找出例外来，却只能查到更多的人间惨剧。
最后，我关了手机，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刚刚进入梦乡没多久，我就梦见了齐渊，梦到他正死死地掐着我的脖子，目眦欲裂……
「啊！」我猛地惊醒，从床上坐起，却见一道黑影正站在我床前。
借着月光，我看见了齐渊的脸，面无表情。
12
我觉得这个晚上我没有猝死实在是命大。
我心跳如擂鼓，可依旧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只是假装松了口气，打开了床头灯：「你怎么来了？不是回家了吗？」
「不放心你，所以再来看看。」齐渊跪在我床前，低声道，「也是……想再看看你。因为我怕明天你一醒来，就要跟我说分手了。那样的话我就再也没有机会近距离看你了。」
他看起来有些可怜。
三年感情，朝夕相处，那些快乐动情的时光不是说丢就能丢的。
齐渊看出我的犹豫，第二天就把他从小到大所有的就诊记录和用药记录都给我带来了。我仔细地翻看了每一页，似乎的确没什么问题。
齐渊无奈道：「我拿这些给你看只是为了证明我没有向你撒谎，我真的有在努力治疗。」
「好吧。」我看着他泛红的眼眶，低声道，「给我一段时间消化这件事，好吗？等我调整好了，我们再订婚。」
「好。」齐渊重
重地点头。
没多久，堂妹就给我打来电话，说是奇奇被送进儿童精神病院了，嫂子不舍得，但架不住哥哥强硬，将她给打怕了。
他们夫妻俩回了老家，但感情早已没了。只是因为哥哥知道自己生不出孩子，索性也不跟嫂子离婚了，就把她当家里的工具人那样养着。
嫂子对我哥心怀愧疚，也不敢反抗。
我妈受的刺激太大，也有些痴呆了，每天就坐在老家门口念叨着大孙子。
我和齐渊看起来像是恢复了原先的样子，可我心中总觉得还有些说不出的怪异。借着参加爸爸后事这个借口，我跟齐渊说我要回老家住几天。
葬礼上，我哥站在我身边，低声道：「你那小男友，我总觉得不对劲，你自己小心点。」
这是我哥这么多年来说的第一句关心我的话，我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却转头离开了。
不知为何，葬礼结束后我心中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没有继续留下来，改变计划临时回了上海，且破天荒地没有回自己家，而是来到了齐渊独自居住的公寓。
彼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半了。
我按下指纹锁，直接开门走了进去，却听见房内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齐渊穿着浴袍跑了出来，看见我的时候一脸惊讶：「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我没说话，只是快步走向了卧室。
一个女人正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忙拉过被子遮住自己，但看向我的目光坦坦荡荡。
齐渊着急忙慌地跟在我身后，不断解释：「张容你听我说，她是那个……」
我没听下去，转身就离开了公寓，快步下楼离开。齐渊穿戴不齐不敢追下来，只能目送我远去。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不仅是齐渊，就连他爸妈都一个劲地给我打电话，发信息劝我，说齐渊只是一时糊涂，空虚寂寞，他以后绝对不会再敢了。
齐渊更是向我保证，若他再做对不起我的事，就把名下所有财产都无偿赠予我。
可我没心思管这些，我查了更多资料。
超雄儿不仅脾气更坏、力气更大、体格更壮，更容易产生反社会人格和暴力狂，还有一点极少人注意到。
那就是他们的欲望也更强。
我认识齐渊三年，只要是我们见面的日子，他必会对我动手动脚。若条件方便，他就必须要拉着我翻云覆雨一次，甚至有时还不止一次。
我
一直认为他是太爱我了，情难自已。
现在看来，只是本性如此罢了。
这一次，我没再犹豫，给公司业务上往来的一位老朋友打了电话：「你不是说想收购我手里的工作室吗？开个价吧。」
13
我把工作室以稍低于市场的价格卖给了朋友。
签完合同当天，齐渊床上的那个女孩就辗转找到了我，将我堵在了停车场。
「张小姐，我真是佩服你，不知道你一个农村出身的剩女有什么资本，能让齐渊和他父母都对你念念不忘。」那女人趾高气昂地看着我，「可我今天来, 只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我已经怀了齐渊的孩子, 还请你麻利点离开。」
我先是愣了愣，随后嗤笑出声：「我已经离开了, 你来找我有何意义？不如回去劝一劝齐渊不要再做无用功, 和你好好过日子。」
被我这样说，她面上有些挂不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欲擒故纵的把戏。都是千年的狐狸, 装什么聊斋？」
我打听过这个女人, 刚毕业没两年，正是容易被三十出头的「大叔」迷惑的阶段, 言行之中也透着年轻气盛的味道。
我懒得和她多说废话：「回去吧，我和齐渊没有可能了。」
说完, 我便开车离开。
但我并没有回家, 而是去办了签证, 并找专业人员咨询了移民事宜。
我已经决定, 要离开这些是非之地, 去一个清净的地方，进修也好, 游学也好，提升自己总比沉迷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感情里来得重要。
齐渊还在到处找我，但他找去我家里的时候, 我已经搬空了，房屋中介正在带人介绍屋子。
听说齐渊疯了一样抓着中介的手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后来，他又找到了我们的共同好友，询问我的去处, 以及我为什么要卖房子，为什么公司里也找不到我人了。
当初同我一起创业的姐妹根据我的嘱咐告诉他：「这些年直播越来越不好做了，我们工作室从去年开始一直在亏本，容容早就想转手了。正好有人出价合适，她就卖了。另外还有一些银行贷款要还, 她现在收入支撑不起，只能先把房子也卖了。」
听完这些之后，齐渊再也没找过我了。
又过了没多久, 听说他很快就要结婚了。
我整理了手头的资金，开始准备购置国外的房产, 又拿一部分钱买了理财产品，最后才买了机票，准备飞往国外
。
登机前, 我坐在候机厅里刷手机, 一个近期很火爆的小视频跳了出来。
视频标题：【新婚夜闹洞房，新郎对新娘大打出手致其流产住院。】
画面里，双颊绯红明显喝多了的齐渊正将那姑娘按在地上，一拳又一拳地砸向她, 嘴里骂着：「这些都是老子的兄弟, 摸你一下怎么了？贱人，老子打死你！」
那狰狞的面容，熟悉又陌生。
我看了几秒，便感觉生理不适, 关了手机，准备登机。
结束吧，这糟糕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