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节 情蛊反噬(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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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疆少年善蛊。

他给我种下情蛊。

却又因为我的乖顺听话,而很快厌弃了我。

在回家的路上,我出了车祸。

那场车祸让我昏迷了三天三夜。

再醒来,情蛊反噬。

我记得一切人,一切事。

偏偏忘记了那个我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少年。

1

这已经是柏宵第三次无故忘记和我的约会了。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总是黏在我的身边,恨不得一天给我打十几个电话。

信誓旦旦说会陪我一辈子。

那时候我很烦他。

他是我父亲老战友遗留下来的一个儿子,寄居在我们家。

我能勉强和他和谐相处就不错了。

从没想过还要再多看他一眼。

可是现在,他不和我说话,我会慌张。

他责怪我,我会反思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我坐在大厅里面的椅子上,电影开场已经快一个小时。

柏宵这次又不会来了。

我捏着已经有些软下来的爆米花,惶恐地回忆我是不是说错过什么话,惹得他不高兴。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起来。

电话那端的声音乱哄哄的。

像是在酒吧,背景音是电音舞曲。

很快,我就分辨出了柏宵的声音。

有一个娇滴滴的女生问他:「阿宵,你今天不是约了章绮吗,就这么放她鸽子,不怕大小姐发火啊?」

「大小姐?」柏宵低低笑了一声。

「她从不会对我生气。无趣、死板、沉闷,我觉得和她在一起,实在是一件太无聊的事情了。」

2

电话就是在这个地方被掐断的。

虽然是未知号码,可我却听出了那个女孩是谁。

唐柔。

我们旁边音乐表演学院的学生,漂亮高挑,号称系花。

这段时间和柏宵的绯闻传得飞起。

我把手机倒扣,放在桌子上。

一瞬间,甚至感觉自己呼吸困难。

所以,并不是忘记了约会,而是故意的啊。

我按住自己的胸口。

如果是以前的章绮,肯定早就一个电话打过去,痛骂柏宵混账,然后反手拉黑他的联系方式。

可是我现在却不敢。

我害怕他借着这个借口,正好和我切断关系。

情丝生根。

他如果离开我。

我会痛不欲生。

我不敢赌。

电话又一次响了起来。

这次是柏宵打来的。

我几乎是秒接。

「阿宵?」我轻声问。

他语气随意:「啊,我们今天是不是约着看电影来?不好意思,我忘了……」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阵笑声,大概都觉得他这样的借口拙劣吧。

「我今天和朋友在酒吧喝酒,要不你过来吧,一起玩。」

我的嘴唇紧紧地抿着。

不去、不去,拒绝他。

我的理智这样告诉我。

可是最终,我还是开口:「好,我现在就过去,你等一下我。」

我的右手手腕上有一条黑色的线。

那是柏宵给我种下的蛊虫。

他是母蛊,我是子蛊,我只能依附于他而存在。

蛊毒发作,我感到的不是身体上的疼痛。

而是一种心脏骤停的恐惧感,仿佛要被彻彻底底地抛弃。

我开车去了柏宵他们在的酒吧。

一个小时的路程,我四十多分钟就开到了。

我还没有被种下蛊虫的时候,经常和一群朋友来这里,通宵跳舞喝酒。

现在那个浪荡的情场高手换成了柏宵。

而他依然还喜欢用我以前最常订的那个包厢。

我往二楼走去。

推开包厢的门。

里面空荡荡的,一片寂静。

桌子上放着喝剩下的啤酒瓶子,还有水果零食。

只有一个服务员跪坐在地上,拿抹布收拾不要的东西。

我连忙拉着她问:「这里的人呢?」

「哦,刚走,没多久。」

怎么会?

柏宵不是让我过来吗?

服务员一边整理,一边随口问:「你是过来找他们的吗?」

我点了点头。

她叹了口气。

有些同情地看了我一眼。

「我听见他们打赌,说你会不会过来呢。」

3

我愣怔在原地。

指甲紧紧掐在自己手心里面,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直到服务员都走了。

我也才慢慢下楼,离开酒吧,开车回到郊区的别墅。

可是我感觉脑子里面一直都是蒙蒙的。

好像精神恍惚一样。

开到十字路口的时候,一个没注意,右侧拐出来一辆装着货物的大巴车,我没有来得及避让。

直直地撞了上去。

轰的一声,整个车子都侧翻倾斜。

我半个身子被卡在了驾驶员座位下。

痛,浑身痛得厉害。

血从额头、胳膊上不断往外涌,身上全是细密的伤口。

我觉得自己要昏过去了。

闭上眼睛之前,我伸出右手。

奇怪。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

原本那道黑色的细线好像在渐渐地变淡、消失。

听说苗疆蛊虫不寄生在死人之上呢。

但愿如此。

我可不希望下一辈子,还和柏宵扯上关系。

我是在医院里面醒来的。

听人说,我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

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我的爸爸妈妈。

他们一脸疲惫,发现我醒了之后,整个人露出惊喜的表情。

我妈更是哇地一声哭出来,扑在我的身上。

我握住母亲的手。

旁边是管家刘姨,然后是我的那几个狐朋狗友。

最后面站着一个高瘦年轻的少年。

哎。

他是谁?

我认识吗?

我以为他是医院的工作人员,没管。

结果他一直紧紧地盯着我,眼睛几乎一眨不眨。

我受不了了,抬起手,指着他,虚弱无力地说:「妈,那谁啊,好烦,在这里待着干嘛?」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妈慢慢说:「阿绮,你不记得了?他是柏宵啊……」

4

柏宵?

柏宵是谁?

我在记忆里面翻了半天,都没找出这么一个名字来。

「呃……」我干巴巴地笑了笑,「我老同学?」

这话一落地。

那个叫作柏宵的少年脸色一下子变了。

他抿着嘴,整个人阴沉下来,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我妈戳了一下我的鼻子:「阿绮,柏宵是你男朋友啊!这还是你求你爸爸……」

说了一半,我妈不说了。

我求我爸什么?

我总不能求我爸爸让他当我男朋友吧!

我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

他虽然长得好看,但整个人阴郁清冷,完全不在我的审美点上。

冲动之下,我脱口而出——

「怎么会?我那十几个小男友呢,都去哪了?」

说是十几个小男友,其实有点夸张。

但是我性格向来是这样子的。

随意不羁,男女间也没有什么界限感。

再加上我爸是北城出了名的富商,我花钱也大方,身边围了一圈异性朋友。

有些看不惯的,叫我大小姐,说这都是我的备胎。

我干脆承认。

「对哦,大小姐看到好看的就会收过来当面首呢。」

闺蜜林琳站在我旁边。

听到我说完十几个男朋友,直接伸出手,啪地捂住我的嘴。

疯狂给我使眼色。

干嘛啊这是?

我被捂得透不过气来。

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林琳小声地在我耳边嘟囔:「章绮你疯了不是?你不怕柏宵又一个月不和你说话?」

5

我把林琳的手拿开。

心想他和不和我说话关我鸟事。

最好一辈子别在我面前晃悠。

因为刚醒来没多久,医院那边建议最好静养。

家里面亲戚年纪都不小了,就带着我妈先回去了。

只剩下了我几个比较要好的朋友。

还有柏宵。

他步子迈得很大,几步就从病房后面走了过来。

整个人冷冷清清的,低头看着我。

「章绮,我承认那天是我不对……但你没必要故意这么说,用这种方式来激怒我,让我生气。」

他在说些什么……是觉得我在耍脾气吗?

我厌烦地揉了揉太阳穴。

打断了这个话题。

「我出了车祸,脑子不清醒,要不你先回去吧,可能明天我就想起来了。」

有一瞬,病房里面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柏宵没说话。

他轻轻点了点头。

转身走了。

5

柏宵走后,我剩下的那几个朋友发出鬼哭狼嚎一般的欢呼。

「卧槽,章绮,你终于支棱起来了啊!」

「玛德,前段时间我都以为你被夺舍了呢……和我们这几个老友都不联系了。」

「知不知道,你要是再这么舔下去,我就和你绝交了!」

林琳更夸张。

一边抹眼泪一边捧起我的手。

「我的阿绮,你终于回来了吧?不用围着你家那个捡回来的赘婿转了吧?」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几个手舞足蹈。

在我的威逼利诱下,林琳一点一点给我讲述我以前对柏宵的那些舔狗事迹。

开始我还能和他们一起开开玩笑。

后面我的嘴角慢慢耷拉了下去。

再也笑不出来了。

在他们的口中,我喜欢柏宵喜欢得死去活来。

谁劝都不听。

即使他不搭理我、爽约我。

我依然一如既往,甘之如饴。

我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这是我会做出来的事?我是被猪妖附身了?」

林琳抓起我的胳膊。

我右手手腕上戴着一个翠绿色的镯子。

不是什么多好的材质,里面混合着一些深色的杂线,看起来相当廉价。

我皱起眉头,不解地说:「这个镯子看起来也就几十块钱吧?像是批发市场淘来的假货,我怎么会戴这种东西。」

林琳看我一眼。

「你真不记得了?」

我摇摇头。

「你为了捡回这个镯子,差点连命都不要了。」

他们告诉我。

这个镯子是柏宵他妈妈留下来的遗物。

按他老家那边的说法,好像是要留给未来儿媳妇的。

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竟然从柏宵那边要了过来。

从此宝贝似的留着。

不过有一次,大学里面组织露营。

当时不让带多余的首饰摆件。

我就把这个镯子放在了营地里。

结果刚好营地出了意外,电线短路,发生了不小的火灾。

虽然没伤到人,但是损坏了不少东西。

消防车过来需要一段时间。

我就直接冲了进去。

跑到差点塌下来的帐篷里面,去找那个镯子。

连指导老师都被我吓傻了。

疯了一样在后面叫我名字,要我赶紧出来。

林琳握着我的手:「幸亏你最后安然无恙地把这个镯子捡回来了……不然我肯定和那个柏宵去算账!」

对于柏宵的失忆,让我连这件事情也忘记了。

我有些失神地看着手腕上的这个镯子。

我是一个有些挑剔的人,衣服、首饰、背包都是奢侈品。

没有小几万块钱都不会入我的眼。

我竟然为了这个镯子,连自己的命都差点搭上?

「这个东西既然是柏宵去世的妈妈留下来的,肯定意义重大,放在我这里不合适。」我把镯子摘下,放在包包里,郑重地说。

「找个机会,我会还给他的。」

6

聊了一会儿柏宵,我已经感觉有些厌烦了。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好友们说要庆祝我逃过车祸一劫,获得新生,过几天在酒吧里面给我开聚会狂欢。

「多叫几个人啊。」我说。

林琳搂着我肩膀安抚我:「放心,绝对把你那些小男友都叫上。」

我刚要说,哪有那么多小男友。

醒来意识不清,胡说八道的。

病房门正好在这时候被推开。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进来,后面还跟着我另一个朋友。

那个朋友跑得气喘吁吁,一进来就忙说不好意思。

「路上堵车,过来得晚了……」

「没事。」我指了指墙边的一把椅子,「你先坐下休息会儿吧。」

他坐在椅子上,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哎,对了,我上来的时候,还看到了柏宵。他刚刚从楼梯上下去,是不是也从病房出来没多久?」

因为我们已经说好不提柏宵,所以有一会儿,没人接他的话茬。

但是,距离柏宵离开,已经差不多半个小时了。

他怎么可能刚刚还出现在医院里?

我摇了摇头:「你应该认错人了,他早就走了。」

「不是吧,就是他啊。」朋友斩钉截铁地说,「我刚刚看见他从你病房外面的长椅上站起来呢。」

「他整个人状态都不太对,低着头,魂不守舍的,跟受了什么打击似的,走路都有点晃。」

我一愣。

林琳先反应过来。

「他不会一直坐在外面吧……」

「那我们刚才聊的那些话,他都听到了?」

我低下头。

我倒无所谓他听没听到我们的议论。

起码也可以让他明白。

我真的不是装的,确确实实是不记得他这号人了。

朋友们讨论的热情又高涨了起来,直到医生走过来,才安静一些。

医生年纪不大,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戴着金丝眼镜。

低下头测量体温的时候,刚好可以看清他衣服上夹着的名牌。

「周礼安。」

周医生。

「身上外伤比较多,但幸运的是,没损害到内脏。」

他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一边观察着仪器上的数据:「在医院里面再观察一个周吧,如果没有太大问题的话,就可以出院了。」

我嗯嗯答应着。

突然,医生抬起头。

眉头深锁,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是刚才设备上的数字出现了什么问题?

为什么医生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周医生,是我的身体有什么情况吗?」

我有些焦急地问。

周礼安打断了我的话:「把你的右手伸出来,我想看一看。」

这个要求有些奇怪。

但我还是照做了。

周礼安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他握着我的手腕仔细观察:「这里以前,没什么不对劲吗?」

不对劲?

我脑子里面一团糨糊,可是却好像依稀能想起来一点,这个地方确实对我有些特殊。

我的右手腕,长了一个东西。

会让我烦恼、心酸甚至痛苦。

产生种种不知所措的感情。

我迷茫地看向医生,半晌张开嘴:「手腕上的东西……我记不住了……」

周礼安拍拍我的肩膀。

安慰似的轻声说:「没事,我这几天也多翻翻书,好好研究研究,你注意休息,按时回来复查。」

7

一周后,我各项指标正常,准时出院。

那个周末,林琳立马就联系了酒吧,给我安排了一场 party。

我开车赶到约好的地点,只见大门招牌上挂了一个红色横幅。

「庆贺章绮摆脱渣男,命运从此迎来新生。」

我捂着脸,心想这是啥啊。

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祈祷着最好不要有人注意我。

然而一进门,轰的一声响,从天花板上落下了一堆彩带丝线。

林琳不知道从哪个地方跳了出来,抱住我的腰。

「阿绮,满足你的心愿,帮你多叫了人。」

「体院的小男友,都给你带过来了。」

我干巴巴地笑了笑。

凑她耳边说:「开玩笑的啦。」

我一抬头,就看见好几个体育学院的学弟站在我那几个狐朋狗友旁边。

我在学校特别喜欢参加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活动。

有一次撺掇我们学院和体育学院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联谊。

被一些喜欢乱传八卦和谣言的同学说我这是大小姐选妃了。

我气得当场点了几个学弟:「对啊对啊,这几个就是我男朋友呢。」

我和那几个体院男生后来也还有联系。

成了不错的朋友。

为了把尴尬的气氛转移。

我咳嗽了两声,拽着林琳的胳膊:「你们怎么在门口挂那么一个横幅,让人家看着还以为我章绮怎么了呢?」

林琳一抬下巴。

「怎么?就应该让某人看看,谁是渣男,谁把谁甩了!」

我顺着林琳下巴抬起的方向,这才注意到酒吧光线昏暗的角落里,几个有些眼熟的人聚在一个卡座中央。

柏宵,他的几个朋友,还有音乐学院的系花,唐柔。

我自己都觉得奇怪。

我甚至还能对柏宵的朋友有印象。

却对他丝毫记忆都无。

我说:「他怎么在这儿?」

「他下午过来,说是和老板提前订好了位置。我们一合计,随他便,让他看看你现在没了他开开心心逍遥自在的样子,气死渣男!」

我被林琳笑死。

体育学院的一个学弟走了过来。

他穿着 T 恤,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到底下显露出的腹肌,身材真是不错。

「学姐,」他冲我微笑,「你刚醒来的那几天,我们系被老师带出去训练了,所以没去医院看你。」

哎,多大点事。

我笑着摆摆手。

其他几个学弟也凑上来。

还递过一个盒子,说是送我的出院礼物。

我喜滋滋地收下,正拆到一半呢,被人打断了。

一个瘦高的身影走到我的面前。

柏宵按住我的手:「章绮,我们谈一谈吧。」

8

现在的柏宵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我自认为没什么好和他说的,却又怕他胡搅蛮缠。

只好勉强答应:「好,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可他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是目光紧紧地锁在我的右手手腕上。

半晌,声音低哑,辩不明情绪:「你的手镯呢?」

哦,他不说,我差点忘了。

那个东西,我必须还给他的。

我从包里把用布包好的镯子拿出来。

「听说这是你妈妈留下来的遗物,放在我这里不好,你拿回去吧。」

柏宵没接。

甚至有些逃避似的把手往回缩了一下。

那一刻,我能够听到他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手镯既然在你那里,你就戴好,再还给我是什么意思?」

这镯子的寓意我可承受不起。

我坚持着把镯子递出去:「你拿回去吧,我毛手毛脚的,丢了就不好了。」

我们两个僵持不下的时候,系花唐柔踩着小高跟过来了。

她伸出手,揽住柏宵的胳膊,细声问道:「怎么了啊,他们几个都喝起来了,还不见你过来呢。」

唐柔说着话,眼睛斜斜的,却看着我的方向。

刚好。

唐柔不是在和柏宵传绯闻吗,两个人关系肯定不一般。

这镯子放在她那里也比放我那里合适啊。

我一把拉过唐柔的手,把镯子放在她手心里。

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姐妹,一个礼物。」

唐柔吓了一跳,等她低头看清楚,顿时露出不屑的神色。

「什么啊?一看就是假货吧……怎么,章大小姐瞧不上,嫌东西太便宜了,就给我?我也不稀罕好吗?」

啧啧啧。

唐柔同学,你要不要看看你旁边那位少年的表情。

整个人都阴沉得吓人啊。

柏宵冷冷地瞥了一眼唐柔。

伸手把镯子夺了回来。

「所以你是嫌这个镯子便宜才不愿意要的吗?」他抓住我的手,强硬地一点一点把镯子套了上去,「可是这是我母亲留下来的,章绮,你凭什么看不起?」

他声音发闷。

像是憋了一口气。

可我也不舒服。

我完全没有看不起他东西的意思,再加上我手腕被他用力握着,已经有些疼了。

我没好气地喊道:「柏宵,你在这里发什么疯?」

他把镯子戴好,转了转,仔细看了看。

仿佛终于心满意足了。

「章绮,我不相信你忘记我了。这种把戏,一点意思都没有。」

9

说完这句话,柏宵就走了。

那个镯子我终究还是没还回去。

我人倒是被他气得不轻。

剩下的时间我们虽然照旧吃吃喝喝,但总归是不能完全尽兴。

林琳像是吞了苍蝇一样的表情:「他怎么就能完全断定你还一直记着他,他以为他谁啊?」

我也很不爽。

柏宵那反应,就像我在欲擒故纵,耍什么把戏似的。

我气道:「是我以前太舔他,给他了某种错觉吗?」

林琳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头。

「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次酒吧聚会结束后,我就回到学校里面上课了。

上了大学后,我和柏宵都搬出了家里的别墅,住在宿舍里。

所以我并不会常常见到他。

也好,少了许多尴尬的碰面。

没过几天,我的手机弹出一条备忘录消息。

【医院 周医生。】

我这才想起来,我和周礼安还约好了时间,定期去医院复查。

10

这次我直接去了周礼安的办公室。

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坐在桌子前,低头写着什么东西。

听到我的声音,他抬起头,笑了笑。

「来了啊。」

我发现像周医生这样斯文柔和的人才是我愿意亲近的类型,我以前怎么就喜欢上柏宵了呢。

周礼安问了我几个问题,在本子上记下。

然后带我去仪器上面检查了几项指标。

我等得心急,直接问:「周医生,我身体没什么事吧?」

「没事。」两个字,让我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

「啊?」

他握住我的右手,放在检查的台子上。

然后拿出一本厚厚的书,翻开放在我的面前:「这种东西,你没什么印象吗?」

那是一本中医书,估计有些年头了,纸张都泛黄了。

上面记载了很多奇怪的偏方。

什么用毒蛇、蜈蚣、虫子养蛊提炼,可以控制人心的种种说法。

我一头雾水地看了几页,迷茫地抬起头,问道:「这东西我就在古装剧里面听说过,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下一瞬,周礼安点了点头。

「有的。」

他从仪器台上拿起一管试剂:「这是你的血液提取物,里面检测出了这种蛊毒的残留。」

我整个人身子都僵住了。

好嘛,有人给我下毒。

想继承我的蚂蚁花呗!

周礼安看我皱眉沉思的样子,连忙蹲下半边身子安慰我:「没事,这种对身体没有任何影响,而且残留已经不剩多少了……除了产生情感依赖外,没有任何别的用处。」

他接着补上了一句:「这种虫子只在西南地区有,你回去也可以想想,是不是什么时候去过,遇到过什么人?」

西南地区?

我从来没去过西南,也不认识任何一个来自西南地区的人。

不对……

柏宵呢?

我发短信给我的管家刘姨,询问柏宵的情况。

很快,刘姨就回了一大长串文字给我。

【绮绮,你还没想起来啊?柏宵不是你爸爸十几年前去西南出差的时候,遇到意外,带回来的他好友的孩子嘛。】

11

开车回去的路上,我脑子里面一直想着刘姨说的柏宵的事情。

我大概七八岁的时候,父亲去云南地区出差。

顺便和他几个老朋友谈谈生意。

柏宵的父亲就是他的朋友之一。

结果在考察当地一个项目的时候,遇到了山体滑坡。

父亲是为数不多幸存下来的其中一人。

柏宵的父亲则去世了。

在救援队赶来的几天之前。

父亲身边剩下的粮食已经不多了,是柏宵他爸坚持把最后一点吃的留了下来。

我爸才能活。

也因此,我爸一直觉得亏欠柏宵。

视柏家为自己的恩人。

他对柏宵极好。

好得远远超出我这个亲生女儿。

他甚至自己亲口说过:「我的公司管理权以后是要交给柏宵的。」

我那时候和父亲大吵一架。

他气得戳我的脑袋。

「如果没有柏家,我早就死了。」

「你能不能懂得知足啊?我又不是不给你钱!」

我恨得把自己关在卧室一个周。

我一直是嫉妒柏宵夺走了父亲的关注和爱的啊。

又怎么会对他动心呢?

我紧紧握着方向盘,猛踩油门,很快就赶回了家。

脑子里面想的都是第一时间把柏宵给我下毒这件事情告诉爸爸。

你看,你引狼入室了吧。

自己的亲亲女儿差点就被人拐跑了呢。

我边喊边跑冲进了客厅。

却看到柏宵坐在父亲的对面。

两个人正下着围棋。

一片岁月静好的画面。

12

我现在看到柏宵就不爽。

伸手指着他,结果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咙那里,半天没骂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他、他、他……」

我爸落下一子,抬起头,叹了口气。

「你什么你,有没有点大小姐的样子?听说你前几天失忆了,现在想起人家来了?」

「你也有点姑娘家家的样子,别老追在别人屁股后面。」

「我和柏宵刚刚商量了,你们年龄也到了,等放暑假,先给你们安排订婚……」

我被我爸「订婚」那两个字吓得一激灵,口吃也好了。

「谁要订婚?我又不喜欢他!」

我爸露出惊奇的神色。

「你不喜欢柏宵?」

我斩钉截铁地、一遍又一遍重复。

「我从来、从来、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啪的一声。

一枚棋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柏宵愣愣地看着棋盘,半晌抬起头,他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嘴唇紧紧向下抿着。

「是吗?」

他把掉落的棋子捡起来,扔到棋筐里:「原来一点都没有啊。」

我觉得柏宵应该去演戏。

明明是他用蛊术控制了我,还在惺惺作态地露出这种奇怪的表情。

我伸出右手,举到他的面前。

提高声音问道:「本来就是一场谎言,说什么喜不喜欢?」

手腕上原本的黑色细线已经完全消失了。

章绮还是原来的章绮,再也不会受人控制。

我把手镯摘下来,扔到柏宵的怀里。

「还给你。」我说,「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13

柏宵站起来。

他露出脆弱又迷茫的表情看着我。

我怀疑,有一瞬,他可能在想,蛊虫呢?

我竟然也会脱离他的掌控啊。

我爸看我这个样子,压低声音呵斥我:「绮绮,做什么呢?那可是柏宵他妈妈留给他的东西,你就是吵架,也不能这样开玩笑。」

可我没有开玩笑啊。

我从包里拿出厚厚的一摞材料。

都是从医院那里下载和开具的。

周礼安说我的身体情况比较特殊,还特意带我去找到专业中医,又检查了一遍。

我把检查报告翻到最后一页,指着那些划出来的句子:「爸,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你捡回来的这个儿子?」

苗疆少年善蛊,最善蛊惑人心。

我父亲在西南出差的时候,常常听到这句话。

他的手指划过那几页报告。

顿了顿。

然后抬起头,看向柏宵。

我最开始遇到柏宵的时候,态度明明是很冷淡的。

后来转变如此之大,他也是有过怀疑的。

只是这份怀疑,被他埋在了心底,没有说出口。

「我们谈一谈吧?」

我爸冲柏宵点了点头。

柏宵嗯了一声。

跟在他后面,进了书房。

剩下我一个人,坐在客厅中央。

拨弄着那局围棋残局的棋子。

不知道这一次,父亲是会站在我这一边,还是柏宵那一边。

想着想着,我的心里竟然打起鼓来了。

柏家在父亲的心中,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啊。

他的女儿算得了什么?

又没救过他的命。

14

一直过了一下午,书房的门终于打开了。

两个人走了出来。

我爸走到我面前,叫我的名字:「绮绮。」

因为等了太久,我困得都睡了一觉。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先看到的是我爸。

然后是远远站着的柏宵。

我们两个的目光相撞。

他没有偏过头去,就那样紧紧地、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甚至透露出一丝贪婪和渴望。

就好像那是最后一面了。

就在这最后一面中,他要好好记住我长什么样子一样。

父亲回过头去,轻声说:「柏宵,可以走了。」

他没说话。

打开别墅的大门。

转身离开。

直到后来,我也再没有见过他。

父亲说,他让柏宵当晚坐了飞机,回到了老家。

柏宵并没有带走什么东西。

至于他回老家之后做什么事情,是继续读书,还是找工作做生意,就不关我的事了。

我爸一直觉得愧对我。

他总是叨叨怎么连自己女儿性情转变这样的事情都没有尽早发现。

我说:「不仅如此,你还想着把自家公司给别人呢。」

我心想,那以后可都是我的钱。

我爹脸臊得老红。

慌忙辩解:「不是,是因为柏宵比较有能力,我怕你摆烂,想让你有点危机意识。」

我翻他两个巨大的白眼。

现在我就是在吃完饭的时候当众掀桌子,我爸也不敢说一个不字,还在旁边正襟危坐宛若一个乖巧的小学生。

于是我充分利用了他的愧疚心理,把我每月的零花钱从十万提高到了二十万。

奢侈品包包衣服不限量供应。

想想。

这大概是柏宵给我下蛊留下来的唯一一点好处吧。

番外 柏宵

1

我来到章家的时候,大概八岁。

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但我一直记得我和章绮见到的第一面。

那天章伯牵着我的手,把我带回章家。

一路上,他对我小心翼翼的,不停重复要我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千万别拘束。

可我知道。

我的家没有了。

我嗯了一声。

努力装作乖巧的样子。

下一刻,我看到了章绮。

她比我小一岁,穿着黄色的连衣裙,手里拿着一束刚采下的雏菊。

章伯叫她过来。

「绮绮,以后他就是你哥哥了。」

她好乖。

「哥哥。」章绮甜甜地叫了一声,然后把雏菊塞到我的怀里。

「送你的。」

她大概不记得了。

但我们以前的关系,明明很好的。

我不熟悉这里的环境,她会把我介绍给她的朋友,带我去她喜欢的咖啡店。

受了欺负,也会叫着哥哥、哥哥,然后要我过来给她出头。

我们应该是相互依赖的关系的。

却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2

转变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一点迹象。

章伯是偏爱我的。

甚至可以说过分偏爱。

这种好里面夹杂了愧疚、怜惜、弥补等情感,他大概想要让我父亲的在天之灵能够得到安慰吧。

可是章绮毕竟是他亲生女儿。

小的时候她还能够不在乎。

长大呢?

高中毕业,章伯给我们两个人一人买了一辆车。

我的车比章绮贵了五六十万。

按照章伯的资产财力,就是五六辆豪车他也是信手拈来。

他大概就是想向我证明。

没事,看,我对你比我亲生的孩子还好。

可是他忽略了自己女儿的感受。

那一天,章绮气得跑了出去。

剩下我和章伯两个人。

他如坐针毡,不停地在餐桌前唠叨:「哎, 这个孩子、这个孩子……」

然后站起来,看着别墅大门外的方向。

他是挂念女儿的。

可惜他不知道怎么开口说出来。

我把自己那辆车的钥匙给了章绮。

她并不领情。

甩手拍掉:「柏宵,我不需要你这样假惺惺的!」

好像就是从那时候起,她开始不叫我哥哥了。

无所谓。

我早就不想做她哥哥了。

3

上了大学,章伯开始渐渐带我熟悉公司的业务。

我和章绮的关系好像也越来越疏远。

一次欧洲的商务会议,只能要一个年轻助理随行。

他带了我。

章绮倚靠在门上, 玩着手里的插花。

见我要走了, 轻声说:「柏宵, 你真厉害,我爸爸可太喜欢你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当时应该解释的, 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飞机上, 我和章伯说, 这种机会, 也应该带着章绮来。

章伯笑了笑。

他的公司自然是要留给自己女儿的。

只是觉得章绮现在还不够成熟。

「她啊,得再练练。」

「柏宵,你回去也多教教她。」

我想,下次再见到章绮, 一定要认真和她谈一谈。

有些误会,只会越积越多。

说开了, 就好了。

可等我从欧洲回国。

看到的却是章绮和她的男朋友。

4

章绮的男朋友是她的学长。

成绩好, 长得帅, 身高也高。

我承认,我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 嫉妒得甚至发抖。

他们两个牵着手,在学校里面光明正大,亲亲热热地走过。

我躲在暗处。

像一个阴沟里的老鼠。

偶尔看到我, 章绮向来是不和我说话的。

迫不得已的场合, 一定要和我说两句。

他男朋友会靠在她身边,问她,我是谁。

「他啊,住我家里的房客, 不大熟呢。」

我低着头。

好像被人不深不浅地往胸口摁了一刀一样。

我卑鄙地希望章绮和她的男朋友分手。

后来如了我的愿。

他们真的分手了。

恋爱的时间不长, 一共也就两三个月吧。

我翻着公司的报表, 下意识地就会走神。

她分手了, 下一个人,会不会选择我呢?

然而这种想法只是我的白日梦罢了。

章绮分手后没多久, 就又交往了一个新的男友。

体育学院的学弟。

不仅英俊帅气,而且体贴缠人。

他殷勤地每天等着章绮放学下课,给她拿包,排队买奶茶。

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乖巧又动听。

5

我突然发现,章绮好像永远永远不会选择我。

她那样受欢迎。

每段恋爱持续时间都不长,可是恋爱得自由洒脱, 任性肆意。

喜欢她的人太多了。

我只是运气好。

能够在她小的时候出现。

和她走过一段共同的生命经历。

可是在她人生的选项中, 我永远都不是那个必选项。

我排在太后面了。

甚至。

我是一个她永远都不会选择的选项。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陷入低沉的情绪中。

我的父母去世,只剩下我一个人。

喜欢的人又要抛弃我。

我从来没有被坚定地选择过。

如果……

如果,世界上有一种办法。

即使那种办法, 不是多么正当。

但起码可以让我挽留住我喜欢的人。

让我不至于显得这样孤单可怜。

我想到西南古老的方法。

巫蛊之术,蛊惑人心。

回到家乡,我找到了一个老人家。

他问我:「你想好了吗?这一切不过都是一场谎言。」

我的心猛跳了一下。

可是我仍要赌一把。

就算只是一场谎言。

我也愿意沉浸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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