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节 上岸(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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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最野的太子爷为了我浪子回头。

人人都说这是我难得的福气。

后来他腻了另寻新欢,我被嗤笑讥讽,成了最大的笑话。

直到我的白月光回国,我们相拥的画面被疯传。

高高在上的裴燃主动套上项圈,红着眼求我:

「拿我当替身也好,当你的狗也好,不要再去找他。」

1

裴燃官宣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震惊了整个江城。

平日里又野又傲的太子爷,从来都是眼高于顶。

面对我时却收敛脾气,连说话声都变得温柔。

这副小心珍爱的模样令所有人大跌眼镜。

有人好奇我到底哪里值得,语气不太客气:

「你是不是上辈子拯救世界了,裴燃喜欢你啥啊?」

我的家世够不上裴家,交际圈更是几乎不重叠。

初次面对这些指点,卡壳到无言。

「这么好奇,不如直接问我?」

裴燃从背后环住我,下巴搁在我肩上,一讲话就吹得我耳后发痒。

这个姿势让我无法看到他的表情。

但是面前人骤然惨白的脸色却很能说明情况。

对方开始道歉:「抱、抱歉,是我嘴贱不应该说……」

「知道贱就打。」裴燃说得轻描淡写,「滚出去打。」

对方会意后,哆嗦着用手扇自己,夹着尾巴迅速离开。

模糊的耳光声中,裴燃扭头吻住我,安抚道:

「别怕。」

他给了我足够的安全感,然后又在某个时刻,突然抽离。

一次深夜,我犯了急性胃炎。

车子飙进医院,裴燃全程面色铁青,手却轻柔地护着我。

打点滴的护士可能是个新手,颤巍巍地扎了一下没成功。

我痛得倒吸一口气。

太子爷脾气不好,见状更是当场就发作。

我想拦住他,结果他自己截住了话头。

裴燃看到了护士的脸,神色愣怔:

「是你……?」

语气竟有些恍惚。

再去看护士,身子发抖,抽回手继续给我打针。

她眼中有泪水,自然是看不清楚我的血管在哪里。

依旧失败,我已然不想再打,蜷缩成一团。

裴燃托起我另一只手,递过去。

这次没了怒意,而是安抚:

「再打一次,没事,别怕。」

护士闻言定了神,终于成功地挂好点滴。

她需要比对我的个人信息,问我的名字。

我疼得说不出话,又昏昏沉沉的,护士只得看向裴燃:

「病人姓名?」

「林缘。」

他虽然念的是我,眼睛看的却是她。

2

裴燃的发小好友,得知我们在一起后,给我起过一个绰号,叫「公主」。

是说裴燃爱上我这件事太不真实,像童话故事。

只有公主才会令王子收心回头。

我原先只以为是戏称,没有恶意。

后来时间久了突然发觉,我好像失去了姓名。

他们只会喊我公主,没有人叫我的名字。

所以当裴燃念出我姓名的瞬间,连我自己都恍惚了。

更好笑的是,他也并不是真正地在喊我。

裴燃生日那天,场面很大。

江城有头有脸的人来了不少。

他忙着应酬招呼,让我找个地方等他一会儿。

我端着小蛋糕想去角落,中途竟然遇上个熟人。

「你好……」

是那天的护士。

她似乎没想到我会打招呼,眼神里的惊讶一闪而过。

「又见面了。」

我点点头。

她叫徐思月,是裴燃的旧识。

青梅竹马。

那天他们在病房里叙旧,事后还特意聚了一回。

也让我了解了下往事。

徐思月运气不好,父亲在世时不疼她,母亲也常年病着。

还有个私生女妹妹借机上位,把她赶出家门。

她每天都打好几份工,承担医药和生活开支。

当初走得无声无息,本就让人担心。

后来意外撞上,裴燃更是打定主意要帮她。

正好借着生日在即,他问徐思月要礼物。

徐思月囊中羞涩,表情无奈又悲戚。

裴燃顿了顿,说不用花钱——

「只要你人来,就是我最想要的礼物。」

之前我也问过裴燃,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他环着我,声音低哑:

「不用你送,我不在乎这个。」

可他望着徐思月的眼神,固执又希冀:

「这个礼物,你必须给我。」

周围人不约而同地沉默。

我抢先低下头去,摩挲着手背上还未消退的两块瘀青。

但那些视线仍旧阻挡不了地落在我身上。

有看好戏的,有惊讶的,有可怜的。

也是,当局者迷嘛。

和裴燃共同长大,相处最长的朋友都不相信他会真的浪子回头。

而我,不光当真了,还深信不疑。

就算落空了,也怪不得别人。

3

「那天的事情,我很抱歉。」

徐思月先开的腔。

她脸色不算好看,眼下淡淡的乌青,衬得整个人脆弱且易碎。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想去扶她,没想到有人比我更快。

「呀,这不是裴少的公主吗?」

酒杯直接塞到我手边,对方明晃晃地来者不善。

「赏脸喝一杯?」

胃痛的感觉太刻骨,我实在是不敢碰。

徐思月皱着眉挡在我身前:

「她不能喝。」

这倒让我有些意外了。

对面的女孩子也故作惊讶地瞪大眼睛:

「原来这里还有个人啊?刚才没注意,是服务员吗?」

她神情傲慢,阴阳怪气:

「怎么,被赶出门后你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吗?」

「姐姐。」

我恍然,原来不是冲着我来的啊。

这位应该就是徐家那位私生女妹妹了。

徐思月问她想干什么,对方举着酒杯晃了晃:

「我和裴少的女朋友喝酒,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不能喝酒。」

徐思月伸手:「我替她跟你喝。」

「哦?」

徐妹妹挑眉,笑容显得不怀好意。

「姐姐这么好心呢?不过我有件事很好奇啊——」

她弯着眼睛,语气意味深长。

「你想替的到底是酒,还是别的什么?」

「人家正牌的就在这儿,你还上赶着做梦,这么痴心呐?」

徐思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小心!」

我察觉到对方的意图,迅速地把徐思月推向一边。

砰地一下,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与此同时,杯中的酒也兜头冲我泼了下来。

液体流进衣领,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难受又狼狈。

「你、你怎么……」

罪魁祸首摆着手推脱责任,脚步仓皇地逃离。

我蹲下身去查看徐思月的状况。

她紧闭着眼,软倒在地,显然已经晕了。

「徐思月?你没事吧?快醒醒!」

没有回应。

这边的骚动已经引发了众人的注意。

在看见裴燃的身影后我松了口气。

「裴……」

「滚开,都给我滚开!」

他的声音夹着冰冷的怒火,狠狠地打开了我的手。

裴燃弯腰抱起晕倒的徐思月,紧接着便大步离开。

全程,都没有看过我一眼。

只剩下满身狼狈的我蹲在原地,不知所措。

4

我到底还是跟去了医院。

徐思月是劳累过度加身体虚弱,受刺激后情绪起伏太大才晕倒,已经挂上了点滴。

裴燃守了一会儿,在她睡着后去在楼道里抽烟。

我惦记着推她的那一下,总觉得别扭,想去找他解释。

结果在楼道里见到了裴燃的模样。

他眼神凶狠,指节泛白,暴戾得仿佛一点就会炸开。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裴燃,但我却感觉到,这个才更像那个真实的他。

我嗓音干涩地告诉他,徐思月醒了。

「嗯。」

裴燃听到后,动作一顿,半晌才应声。

「我去看看,你先回去吧。」

他的声音很哑,走了几步后又停下,转头脱了外套给我。

浓重的烟味扑鼻而来。

「这几天我有些事要忙,不用找我,你自己好好休息。」

我折好外套抱住,深色的衣服上搭着我的手。

上面的针眼和瘀青已经都不明显了。

我想起那个深夜醒来,看见输液管回血的慌张。

以及病房里只有我的孤单和无助。

再对比刚才,全程都有人小心看顾的徐思月。

我点点头,轻声回答:

「嗯。」

如果留不住,那就去吧。

5

时间过去大半个月,裴燃再次出现在我的楼下。

他看起来很开心,脸上一扫之前的阴霾。

见到我便快步上前,扣住腰身后埋首在我颈间猛地吸了一口。

「我好想你。」

裴燃贴着我的脸侧吐出的这句话,气息暧昧。

我怕痒地躲开,伸手挡住他。

却被捉住手,在掌心亲了好几下。

裴燃把我抱上他新买的机车,替我扣好头盔:

「抱紧,我带你去兜风。」

我们从午后的风里疾驰而过,卷起几片散落的树叶。

胸膛贴着后背,感受着心跳此起彼伏。

道路的尽头站着裴燃的朋友们。

我看见徐思月笑着招手。

裴燃下车奔向他们,肆意又轻快。

就在那一刻我想,该分手了。

这个想法诞生的瞬间,我也感觉到了轻松。

于是后续的酒局饭桌,我都很自在随意。

他们说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裴燃带着发小好友,帮助徐思月整理人脉。

设局斗垮她的私生女妹妹,收回了徐家资产。

名正言顺地成为徐家掌权人。

这次就是出来庆祝的。

我安静地吃吃喝喝,做最合格的听众。

尽管讲述过程中,那些眼神实在不太友好。

我知道他们在期待什么。

裴燃和徐思月之间的氛围好得连蚊子都飞不进去。

名义上的正牌女友我,像个来吃席的路人。

我咬了口巧克力,发现是酒心的。

猝不及防的酒精突袭味蕾。

我手忙脚乱地吐出来,但还是吐不掉那股味道。

「……」

眼前雾蒙蒙一片,我故作无谓的姿态被一颗巧克力砸出裂缝。

徐思月问我:「林缘,你怎么了?」

「没……」

我夸张地皱起脸,大着舌头回答:

「吃了个难吃的东西。」

不等她反应,又继续道:

「恭喜你,你身体怎么样,还好吗?」

毕竟上次见面是那样收场,我的关切也不算突兀。

她笑了笑,说谢谢:

「我本来就只是太累了而已,倒是你最近如何?」

我也摇头说很好。

几句客套话来回,周围人心里都门儿清,立马就试探起来:

「公主上次可是吓得我们不轻,裴少进医院那架势,就差一句治不好全给我陪葬了。」

他拿腔作调,逗得人都哈哈大笑。

徐思月当时就在场,她垂着眸像是在回忆。

声音也就轻飘飘的:

「为什么叫公主呀?」

「行了,别闹了。」

裴燃饮尽一杯,制止了这场暗流。

但是明眼人也都看清楚了他偏向谁。

发小眼珠子一转,嗐了一声:

「就是,别问了,你现在可是掌权千金,给脑子腾点空以后忙去吧!」

众人笑作一团,推杯换盏,嬉笑怒骂。

不知道哪个缺德的,点的歌全是在唱回忆和青春。

玩真心话游戏,酒瓶子转到裴燃和我之间。

对方神秘兮兮地问:

「你有没有白月光?」

包厢里的空气瞬间停顿了一秒。

裴燃把玩着酒杯,眼睛看向门的方向。

徐思月刚刚从那里出去接电话。

他低声骂了句,仰头喝酒。

起哄声中,矛头对准我。

我眨眨眼睛才看清这些人的表情,刚张开嘴,就被打断了。

徐思月神色慌张地撞开门回来,边哭边说:

「裴燃,我妈出事了。医生说病情突然恶化,怎么办……」

她跌进了裴燃准备好的怀抱里。

在满室的惊愕和安慰声中,我点了下头。

只不过这个动作,就像我的答案一样——

无人在意。

6

百度百科是这么解释白月光的:

指可望而不可即的人或者事物,即一直在心上,却不在身旁。

所以我能理解,一旦抓住,就不想放手。

裴燃一边安抚她,一边订最近的航班。

徐思月的母亲在国外休养。

他做完这些,转头看我。

灯光下,我看不清他的眼睛。

但我明白,我都知道的。

「不用管我。」我对裴燃说。

「别急,阿姨一定会没事的。」我对徐思月说。

「……」

裴燃皱着眉,肩头动了动。

好像是准备做什么,但是腾不开手。

我主动凑近,额头抵上他的肩背。

感受到裴燃肌肉瞬间绷紧,我小幅度得转了转:

「去吧。」

——走吧。

「注意安全。」

——我不留你。

「一切都会好的。」

——就到此为止吧。

等你回来,我们就不再有瓜葛了。

我给了自己时间缓冲,但看热闹的人,却能无缝转变。

他们已经默认了我被抛弃的事实。

送走裴燃和徐思月后,回过头来,就是对我的怜悯和审视。

「早就说是童话,不是现实了,看吧,惨喽。」

「裴少看上她是她的福气,好心好意提醒她别作妖,她倒听话了,只是白月光杀伤力大啊。」

「本来就不够格,被甩不是活该吗?」

「我就说裴燃跟她摆明了是做做样子,肯定不长久。」

「浪子回头,但上的不是这个岸。」

「充其量是朵浪花,给徐家做嫁衣咯。」

……

诸如此类。

我反驳不了一句。

裴燃在我面前,的确像变了个人。

他连真面目都不会给我看,我怎么就相信他真的爱我呢?

我翻着手机里他和徐思月的动态。

他陪她去医院,和她一起散心。

对比我们空荡荡的私聊对话框,说不在意是假的。

夏季多风雨,雷声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

我躲在房间里,藏进被窝里。

然后被一双手掀开个口子,光从那里照进来。

是我妈。

她拍拍我的头,虚拢住我的耳朵:

「外面下了好大的雨,妈妈担心你一个人害怕。」

她抱着我晃了晃:

「摸摸毛,吓不着。」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翻涌决堤。

所有的防备都在此刻溃不成军。

但是没关系,我会在妈妈的臂弯里重新做人。

然后真正明了,他的爱也没有那么重要。

那晚我也发了动态,并且分了组。

只是脑子哭蒙了,忘记之前把裴燃加进了亲人里。

凌晨三点,我接到他命令一样的消息:

「删掉。」

「你明知道思月母亲的事情,还发这些,你故意的?」

「林缘,别逼我跟你生气。」

「删掉。」

我甚至都不想去问,为什么徐思月会看到他的手机。

就像我也没有问过,为什么之前我在他们的动态下评论,裴燃几乎回复了所有人,唯独略过了我。

因为不重要了。

我删了。

不过是对话框和联系人。

手机沉寂后响起,是很久都没有听过的专属铃声。

是他。

「喂?」

我的声音发抖,话筒里毫不意外地传来轻笑声:

「林缘,我要回来了。」

……

又过了些日子,我和裴燃的发小们在机场狭路相逢。

我一下子明白,他们是来接机的。

但没想到这么巧。

其中有人看见我,也愣了,随后便换了脸色。

讥讽占了大半。

「还挺黏手,这都能跟来。」

「也不知道哪得来的消息,真服了。」

我装作听不见,只认真地望着远处的人群。

都说显眼的人最好找。

裴燃生得好看,再加上性格气质,本来就扎眼得不行。

而他身边还跟着徐思月,俊男美女的组合,惹得不少人注视。

他们很快就碰了头,我不想卷进去,就站得远了些。

人流量变大,我踮着脚四处张望。

「林缘。」

但还是没有避开。

转身正撞上裴燃的眼神。

他面色不虞,看见我也是黑着脸。

「你怎么来的?」

我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想解释一句:

「我不是……」

——来接你的。

但他没有给我说完的机会。

不耐烦地打断道:

「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裴燃几步就走到我身前,伸手想拉我。

「不。」

我侧身躲开,裴燃抓了个空。

喧闹的大厅里,唯有这一块地方突然安静。

「……过来。」

「不。」

我向后一步,退到他能碰到的范围之外,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我不是来接你的。」

「什么?」

裴燃的脸色俨然已经阴沉,声音却柔和起来。

这副模样奇异又割裂。

我顿了顿,突然听起了一个久违的声音:

「听不懂吗?」

声音的主人从后伸手,抬起我的下巴。

然后歪头,结结实实地吻在我的脸颊。

「她是来接我的。」

7

「啾。」

长大后就再也没有承受过这种幼稚实在的亲亲。

居然还发出了声音。

罪魁祸首两步就绕到了我面前,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给在场的人带来了多大的震惊。

我微微仰头,看着这张记忆中从未模糊过的面容。

「没错,」我确认,「他才是我要接的人。」

这里有一个等了很久的,属于我的怀抱。

可就在我刚要触碰的时候,它却被拉开了。

「他是谁?」

这三个字像是被利刃打磨过一样,带着粗砺的血腥气。

裴燃的手臂横在我们中间,肌肉绷紧,青筋暴起。

无一不显示着他的怒火正在燃烧。

他盯着我的眼睛,重复问道:

「他,是谁?」

我和他对视,更多的是疑惑。

为什么这么生气?何必呢?

对面的人回答了他的问题。

他给了我一个安抚的笑容,自我介绍道:

「我叫宋雪重。」

「这么好奇的话,不是应该问我本人吗?」

不料裴燃闻言后突然爆发,反手揪住了宋雪重的衣领:

「闭嘴!」

他语气凶狠,动作也并未留情,我立马就上去阻拦:

「放手!裴燃,放开他!」

他可以不顾及场合和别人,可我不能不在意

其他人也因为我的话回了神,纷纷涌上来劝说:

「裴少!先松开。」

「对,对,别气,别气。」

徐思月抚上他的手臂,柔声细语:

「阿燃,放开吧。」

想必他们每个人的话都比我的管用。

所以我只需要顾着宋雪重。

他和裴燃身高相仿,但要瘦一些。

被放开后表情也还好,没什么异样。

只是听着裴燃仍旧不甘心地追问:

「林缘,他到底是谁?」

然后宋雪重抢答:

「宋雪重,小缘的青梅竹马。」

他一边说,一边毫不在意地抬手,拍了拍皱褶的上衣。

殊不知这个头衔和动作带来的后果。

众人下意识地打量起他的衣着。

不看不要紧,一看就发现了不对劲。

果然,其他的人的视线越来越复杂。

我闭了闭眼,叹气——

今天,怕是不能轻易走掉了。

8

其实宋雪重穿的衣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夏末秋初的季节,衬衫和白 T 的搭配普通又实穿。

但是这个搭配,给面前这群人的印象太深刻了。

因为裴燃也穿过一模一样的。

太子爷嘛,本来性格就肆意桀骜,穿着上也没有守过规矩。

就像他的名字一样,热烈又霸道。

裴燃的穿衣风格不可谓不狂野个性,大多都是深色。

质感也偏爱硬挺有型的那一挂,再辅以配饰等等。

总之这种自然朴素的衣服在他的衣柜里毫无立足之地。

还是我们在一起后,我按照自己的审美给他买的。

裴燃算个衣架子,换了也不丑,反而显得青春洋溢。

像学校里装乖狡黠的公子哥。

他带着我招摇过市,惊掉了一群人的下巴,还以为他被夺舍了。

在得知是我的手笔后,便成了我「公主」称号上的又一顶王冠。

而现在,面对着同样装扮的宋雪重,无法让人不多想。

事实上,他们两个人的长相并不相似。

但气质里都有同一份松弛和张扬,被白衬衫无限地放大。

揭开来看,就是浑然天成的宋雪重。

和不太兼容、不太自然的裴燃。

令人窒息的沉默里,宋雪重笑道:

「你呢,你又是小缘的谁?」

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欲言又止,避开了裴燃的眼神。

他的发小和徐思月也怕我说出什么再刺激到他,主动打圆场:

「我们都、都是朋友啊,今天这不是也一起来接机了嘛。」

「啊,对对对,没错没错。」

其中有个叫付询的,最机灵,转头问我:

「公主,你没开车吧?要不坐我们车……」

但是今天嘴瓢了,又是一瞬无言。

徐思月接过话茬,提议说一起走。

我看着他们的表情就知道是在等我拒绝,会意地点头准备说话。

宋雪重抢先答应了:

「好啊。」

?!

宋雪重:「不麻烦吧?」

「不麻烦,不麻烦,哈哈。」

后面这声笑,怎么听怎么干巴。

这边气氛刚刚暂缓,到了车前又紧张起来。

一辆车就坐那么几个人,坐哪辆,和谁坐,都是问题。

裴燃站在一旁迟迟不动,在等我选。

徐思月则是等他,其他人也是。

我咬咬牙随便挑了辆,打开后座车门迅速往里坐。

裴燃长腿一迈到了对面,直接坐进来,堵住了我的左边。

「……」

宋雪重跟随着我的步伐,贴着我右手边坐下来。

徐思月面无表情地上了副驾。

付询认命地抹了把脸,选择开车。

「走吧。」

9

一路上车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我坐在裴燃和宋雪重的中间,像饼干里的果酱夹心。

两边都碰得到,两边都黏手。

车子行驶过转角,我不可避免地身形一歪。

倒向的是裴燃那边。

大概也就是一秒钟的时间,宋雪重伸手把我拽正,还替我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借此开了腔:

「没蹭到吧?」

「……没有。」

我摇头。

宋雪重歪头看我,声音轻快:

「小缘,这么久不见,你有没有想我?」

我瞪大眼睛,眼神询问他非要在这里就问吗?

宋雪重无辜地眨眨眼睛,弯起嘴角:

「这段日子里,我很想你。」

「想了很久,每天都想,很想很想。」

他这句话承载的东西太重太满,却又因为语气自然随意,减轻了给人的压力,就好像在说「不想我也没关系」。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往事和岁月扑面而来。

「我也想……」

「咳咳!」

嗯?

前排开车的付询重重地咳了几声,从后视镜里露出一个憨笑:

「不好意思,啊,对了,公、嗯,你们去哪儿?」

我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忽视那个称号。

「去我家。」

「他住你家?」

左边飞快地接上一句。

我转头,撞上裴燃不悦的眼神。

他上车后就一直闭眼,我还以为他睡着了。

「是的。」

「我不准,让他滚,换个地方。」

裴燃语气生硬地丢出这句,等着我答复。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误会了。

在一起时,裴燃收拾了处房产和我同住,平常说的回家,都是回那边。

但是在他陪徐思月出国之后,我就重新租了房子搬走了。

早晚都要说的事情,现在也是个机会。

「好,他不住那里。」

裴燃面色稍霁,我又继续道:

「我也不住那里。」

「你说什么?」

「我搬家了,钥匙留在房子里面,我的东西我也都拿走了。」

在裴燃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我平淡地告诉了付询新的地址。

裴燃的手放在身侧,和我的挨着。

车内空调吹得我手微凉,和他的手温形成对比。

以前这种时候,他会用掌心包住我的手,彼此交换体温。

或许是肌肉记忆吧,我感受到他的手指熟练地覆上来。

下意识地抽走后,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时逢红绿灯间隙,停滞不前的景象让我感到呼吸也不顺畅。

我转向宋雪重那边,和他换位子。

「我有点晕车,让我坐窗边吧。」

隔了一个人,这些细节就不会再浮现,不会让我不可避免地回忆起以前。

只是余光中,看见裴燃的手指陷在座位上。

指节发白,几乎要抓破那块地方。

10

太阳底下无新事。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隐瞒新住处的地址。

也毫不客气地让他们送到了楼下。

下车的时候我和他们道谢。

徐思月降下了一半车窗和我告别。

裴燃却是跟了下来。

他喊住我:

「林缘。」

「这么久不见,不一起吃个饭吗?」

「没必要。」

我头也不回,他急声道:

「我想和你谈谈。」

「谈什么?」

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再继续接触只会越来越不堪。

但裴燃固执地挡住我:

「谈我们。」

我抬头看过去,从他眉宇间看到了熟悉的傲气。

仿佛突然活过来一般,裴燃挑挑眉,是他一贯不容人拒绝的口吻,这次邀请的是宋雪重:

「这位青梅竹马也是,敢来吗?」

「吃饭有什么不敢的?」

宋雪重好笑道。

「只是我要休息,还要和小缘一起采购打理,这几天恐怕不行。」

裴燃的表情龟裂一丝,咬咬牙才保持住。

他胸膛起伏了下,直接定了时间:

「到时候我来接你——们。」

然后转身上车。

车子飞速驶离,很快就看不见了。

宋雪重拖着行李喊我开门,上楼前我回了次头,又看了一眼。

车如流水,华灯初上。

「怎么,心软了还是心动了?」

身边的人似笑非笑。

我垂下眸:

「……只是觉得有点滑稽。」

总是在摇摇欲坠之时,才想起来要挽留。

那就别怪结果回天乏术,尸骨无存。

11

裴燃再来的那天,天气不好,山雨欲来的。

倒是很符合鸿门宴的氛围。

我不想再重复之前的窘境,坐上了副驾驶。

却没想到裴燃还给我留了个「惊喜」。

他今天穿着的是我买的衣服,和宋雪重极度相像。

我往后看的一瞬间还以为是两兄弟。

走在路上,怕是会混淆他们的背影。

包厢里人不算多,但个个都是熟面孔。

徐思月也在。

进去的一瞬间我就后悔了。

气氛严肃得犹如三堂会审。

疑惑和难堪的情绪像榔头一样敲了我脑门。

和裴燃在一起时,我就无法摆脱这种审视的目光。

他的朋友们从不曾把我当作一个独立的个体来对待。

我是裴燃的女友,是他的「公主」,是他的附属。

所以他们不用去记我的名字。

而现在分开了,没有关系了,却因为裴燃不甘心,我就要回来,继续面对对方高高在上的姿态。

我不愿意。

我也不想让宋雪重陷入这种境地。

一只手抵住我的后背,制止了我的动作。

宋雪重低头对上我的眼睛,手上拍了拍:

「别怕,没关系,往前走。」

「……好。」

各自落座,裴燃在我正对面。

我知道他选这里的目的。

其他人负责套话,而他只需要盯着我。

不肯放过我任何一个情绪波动和反应

宋雪重是靶子,所有矛头都指向了他。

查户口一样地问话:

「宋是哪个宋啊?」

「宝盖头,底下一个木。」

对方猝不及防,被噎了一下,口气不悦:

「谁说字了,我是问你爸是谁?」

宋雪重微笑,颇为真诚:

「我爸死了,我妈也死了,我是孤儿。」

「江城有头有脸的人里,所有姓宋的都和我没有关系。」

「我和小缘青梅竹马,我出国,她等我。我回国,她来接我。」

裴燃听完后嗤笑,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看着我。

「你喜欢她。」

用的是陈述句。

宋雪重大方承认:「是的,我喜欢她。有问题吗?」

小小的哗然。

要不是宋雪重提前按住了我的手,连我都忍不住想侧目。

裴燃继续问我:

「你喜欢他吗?」

我抿了抿干燥的唇,没说话。

裴燃的眼底翻涌起血色,随着我沉默的时间越久,血色越盛。

他端起杯子饮尽,用力地砸下去。

玻璃碎片划破掌心,血和酒交缠滑落。

「阿燃!」

一旁的徐思月等人又惊又忧,都被他烦躁地甩开。

「那我呢?」

他起身走来,中途还被椅子绊得踉跄了下。

裴燃揪着身上的白衬衫,质问我:

「你说喜欢我,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他吗?」

「我穿成这样,抱你吻你的时候,你分得清吗?」

12

「够了!」我忍无可忍地喝止,拉着宋雪重起身,「我们走!」

「别走!」

裴燃用受伤的那只手来抓我,被宋雪重打开。

他看着掌心,自嘲地笑了声:

「林缘,你不回答我,是心虚了吧?」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一副受害者的姿态。

他的朋友也终于拿到了我的把柄,全都开口指责我:

「不敢承认肯定是心虚啊。」

「还以为她多么单纯,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就说是心机婊了,吃着锅里的望着盆里的,真贱。」

宋雪重冷下脸,头一次皱了眉:

「见过嘴脏的煞笔,没见过这么多扎堆的,怎么了各位,刚从粪池团建回来?」

「你!」

「我什么?离远点,臭气熏着我们了。」

宋雪重嘴皮子利索得很,怼得一众人哑口无言。

还是付询撑着最后一口气挑拨离间:

「我们裴少这样的她都骗,宋先生这么自信,不怕翻车啊?」

宋雪重点头:「嗯,知道他嫉妒了。」

……

有些话我本来觉得没有必要讲。

但人长了嘴,总不能是只吃饭。

我问裴燃:「你丢下我去陪徐思月的时候,心虚过吗?」

「这不一样,我只是想帮她……」

裴燃当即便反驳,被我打断:

「没什么不一样的,都是青梅竹马,都是帮忙。」

「话说到这里,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

「等等!」

这次拦住我的是徐思月。

她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来。

但固执地不肯让开。

其他人回过神,不怀好意:

「来都来了,不喝一杯说不过去吧?」

「好。」

我爽快答应,摸起酒瓶就准备灌

然后被一旁的裴燃拦了下来:

「你干什么?」

他动作粗鲁地夺下酒瓶,冲我大吼:

「医生不是嘱咐过你不能喝酒吗?」

我平静地和他对视:

「我知道。把酒给我。」

「林缘!」

裴燃咬牙切齿。

我也喊他的名字:

「裴燃。」

「只要能离开,就算要求是这房间内全部的酒,我也会喝。」

13

对峙的结果是裴燃先败下阵来。

但他神情中的颓然却瞬间变成了狠厉,直指宋雪重:

「要喝,也是他来。」

裴燃扬起下巴,命令道:

「宋先生,请吧。」

不可以!宋雪重更不能喝酒——

我错愕的表情被裴燃尽收眼底,他眸色沉沉,一把扣住我的腰。

熟悉的从背后环抱的姿势,我看不到他的样子。

但是却能感受到他每一次呼吸。

裴燃贴着我耳边,缓缓道:

「等他喝完,我就让你走。」

「裴燃!你松手!」

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我的抗拒被他按下。

只能徒劳地看着宋雪重拿起酒瓶,一点点饮下。

「小缘,没关系的,别怕。」

「宋雪重!不能喝,你会……唔!」

肩上传来刺痛感,是裴燃咬了上来。

他叼着我的领口边缘,用唇瓣碾磨着那块皮肉。

「……放开……」

我抑制不住带了哭腔,眼前蒙上薄雾。

「不要喝酒,宋雪重……」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砰的一声

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这小子怎么晕了?不会是装的吧?」

「拿水泼醒?」

我疯了般剧烈地挣动,从来没有过地失声大喊。

吓得裴燃松了手。

我顾不上其他,眼里只有晕倒的宋雪重。

「叫救护车,送他去医院!快点啊!」

「你喊什么啊?」有人不屑地回答我。

「裴少手都伤了也没见你急呢。」

行。

我随手拿起酒瓶,对着桌角狠狠地磕了下去!

液体和碎片崩裂的声音清脆刺耳。

我瞪着他们,一字一顿地命令:

「去医院,立刻!」

14

酝酿已久的暴雨毫不留情地落下。

室外一片嘈杂,室内却安静得很。

其实刚到医院的时候,宋雪重就醒了。

他冲我眨眨眼睛,趁人不注意,告诉我他是装的。

但我不放心,医生就让挂点葡萄糖。

裴燃满手的血,被护士拉去处理手上的伤口。其他的人,应该是被我前所未有的狠劲儿吓到,纷纷不敢靠近,正好清静。

所以现在这里只有我和宋雪重。

「你真的没事吗?」

「我演技不错吧?」

我俩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

宋雪重诶了一声,表情还有点不满:

「别愁眉苦脸的,你还盼着我有事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

在他的目光中,我疲惫地低下声音:

「我是担心你。」

看见他晕倒在地的样子,我真的感觉心都要蹦出去了。

如果是别人这么跟我演,我能配合。

但是他的情况不一样。

宋雪重在国外不是留学,不是工作,而是去治病的。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啦,我真的没事。」

宋雪重抬手抚平我的眉头,语气一转:

「一想到那个裴燃气得要发疯的样子,我就好笑。」

「我就说那十几本追妻火葬场的小说有用,让你不看,差点吃亏了吧?」

他越说越雀跃,就像那晚我们在电话里一样。

宋雪重在了解我和裴燃之间的纠葛后,主动提议要帮我报复他。

原话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知道他闲的时候都在看什么,接着就给我发了好多本小说。

全部都是追妻火葬场。

还叫我学习人家的方式方法,势必要虐死裴燃。

原本是打算回国后详细筹备的,但没想到时间点那么巧,在机场就碰到了。

他倒也没辜负那句自夸,随机应变能力一流。

我从回忆中抽身,配合地附和道:

「嗯,多亏了你。」

但宋雪重神情却淡了下来,他细细地看了看我,道:

「你好像并不开心,舍不得?」

最后三个字竟然有些讥讽的意味。

宋雪重:「他那么对你,你还不舍?」

「不是。」

我辩驳,但我的确高兴不起来。

「互相伤害,本来就不会让人快乐。」

那些追妻火葬场的小说我都看了,无非就是男主后悔,察觉到自己爱着女主,所以挽回,所以认错。

可既然爱,为什么又会忽视,又会伤害?

事后的火葬场,只会让我感觉到悲哀和无奈。

但面对一心帮我的宋雪重,我还是满心感谢和担忧:

「你身体不好,我是怕你辛苦。」

他笑:「你供我治病,我帮你也算还恩,应该的。」

「演演白月光而已,挺新奇的。」

我看得清他眼里并没有笑意,也不愿让他误会:

「你的确是我的白月光。」

我没有说谎,青梅竹马,白月光,两个都是真的。

15

宋雪重愣住。

在我思索如何和他解释的时候,他突然靠近。

「?」

「别动。」

宋雪重低声道,我不解,但是照做了。

这个距离近到呼吸都交错,宋雪重微微歪头,鼻尖蹭过我的。

直到背对着的门口响起一段凌乱的脚步声,走廊的灯光挤进来。

宋雪重这才放松地躺了回去,漫不经心地摆摆手:

「好了,去吧。」

「去哪儿?」

「裴燃刚刚在门口。」

「所以呢?」

「所以,这不就是我们一开始的目的吗?」

他不再面对我,而是转头看向窗外。

接下来的每个字都好像被雨水打湿:

「他是爱你的,你还可以再选一次。」

「……」

「去看看呗,就当是验收计划成果了。」

我咬唇,深呼吸了一口。

宋雪重躺在床上,盖住眼睛。

我别开视线,起身道:

「你好好休息。」

……

裴燃在楼道里。

上次也是这样的场景。

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心里记挂着病房里的人。

如今角色互换了,台词也没什么新意:

「他醒了?」

「嗯。」

我不知道他在门外站了多久,听见了多少。

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裴燃的耐心先我一步耗尽,大概是被我的沉默刺激到了,开口竟有大半的委屈:

「林缘,你是不是拿我当替身?」

「宋雪重是你苦等多年的白月光,而我是你用来排解消遣的工具人。」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会跟我在一起的对不对?」

说到最后,他显然已经认定这是事实。

音量一再地拔高,楼道里的声控灯被震得明明灭灭。

裴燃眼中似有水光闪过,一句话重复地问:

「我和他,你真的分得清吗?」

他为了这个答案,向前倾身弯腰,到一个和我平视的高度。

这个动作上次出现,是我跟他告白那天。

大学校园里擦肩而过的心悸,我记住了他的名字和模样。

后来在课堂、食堂、图书馆,制造偶遇,突发意外。

我是真的喜欢他,真的努力追上的他。

傍晚风缓,我鼓足勇气,磕磕绊绊,紧张地等待裴燃的答复。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来着?也是这样看着我,笑弯了眼睛,温柔从弧度的边缘溢出来:

「我也喜欢你。」

斩钉截铁。

现如今我也用同样的语气,回答他:

「分得清。」

「我明确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你裴燃。」

「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替身,也绝对不会混淆你和宋雪重。」

因为那样是侮辱三个人的事情。

可为什么,你们都要逼我问心有愧呢?

16

我的答案应该是让裴燃满意的。

他惊喜到压不住上扬的嘴角,迫切地想来拥抱我。

但被我躲开了。

「我是喜欢你的,说实话,到现在我也无法完全舍弃这个感觉。」

「但那又如何呢?」

裴燃不理解,还因为我的躲避而逐渐烦躁:

「既然感情还在,我们就继续在一起啊!」

「没有必要。」

我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主动上前,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

「裴燃,我们谈恋爱,本来就有分手这样的结局。」

「但人生不只有恋爱,谁离开谁,都可以活。」

裴燃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我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宋雪重在挂水,离不开人,怕回血。」

转身之际,我留下这句话。

不意外地察觉到他呼吸一窒。

场景重合,我受过的委屈,被我自己毫不在意地揭开。

他必须难堪。

在这个惨白的楼道里,裴燃压抑的哭声被大雨盖过。

而我离去。

我清楚明了,此时此刻,我越坦然,他就越受折磨。

我是释然了,也希望他同样。

但报应分明,他当然不能免俗。

……

医院那天以后,裴燃完全变了个人。

他不再耽于玩乐,桀骜难驯。

开始学得有礼有节,收敛脾性。

这些我都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

因为他的改变太巨大,所有人都在谈论。

他来找过我,好几次。

假装偶遇,真的偶遇,还有蹲守等等。

他认真地告诉我:

「林缘,我不会放弃的。」

我笑笑,权当是他的不甘心和不服输。

太子爷的诺言沉重得很,落在人身上,太痛了。

但没想到,我不相信的东西,有人信了。

那就是裴燃的母亲。

彼时的我刚帮宋雪重搬了新家,整理收拾好,一身疲惫地撞上了她的豪车。

裴夫人保养得当,一袭旗袍大方典雅。

她看不上我家楼下的咖啡厅,宁愿在车里不下来。

我只能选择迁就,好在内饰奢华舒适,我偷摸打了个哈欠,等她说明来意。

「林小姐,好久不见。」

这话说得有水准,好像很熟稔。

可我们之前分明没有过照面。

她邀请我赴宴:

「阿燃最近懂事了不少,我很欣慰,听说是林小姐的功劳,就想感谢你。」

「您说的哪里话,裴少爷本来就是人中龙凤,我怎么好居功呢?」

我实在不擅长这种腔调。

裴夫人掩唇轻笑,终于肯正眼瞧我:

「好孩子,我也不跟你绕弯,直说了吧。」

「阿燃喜欢你,想要你。他难得这么上心,我不舍得他失望,所以来帮把手。」

她说得真心诚意,如同世上所有慈母。

却字字都带着上位者的高贵优越。

把我当成是一个不太好买的玩具。

我褪去温和,只剩最后一点礼数:

「您既然来,想必应该明白,我是不愿意的。」

我婉言拒绝:

「饭就不去吃了,您请回吧。」

17

「等等。」裴夫人喊住我,「长辈没说完话就走,你这样的货色,我确实看不上。」

她命人锁门开车,在我惊怒的目光里轻飘飘地继续道:

「但阿燃喜欢,还为了你改变自己,你就有了价值。」

「之前不在意,是觉得你翻不出什么花样来,没想到比徐家的争气。」

她似乎也看不上徐思月,言语间多有嫌弃。

「徐家的丫头片子,白日做梦,痴心妄想,还不如你。只要你听话,其他的我都会帮你摆平。」

「你只需要好好地陪着阿燃,爱护他、鼓励他就可以。」

「哦,对了,你是喜欢他的吧?」

裴夫人表情无奈且为难。

「阿燃要人也要心,我总得多费点力气,确保万无一失。」

我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冷声道:

「你做了什么?」

裴夫人手指点了点面前的平板,示意我看。

上面细细罗列了几份资料,有父母的生意,有好友的工作,还有宋雪重。

我越看怒火越盛,裴夫人仍旧轻笑:

「你善缘结得多,软肋也好找,从这方面看,阿姨很满意。」

「乖一点,他们就能好好的。」

我气得手发抖,恨不能一口吞了她。

这么明目张胆地威胁,她是真的心狠,也是吃准了我不敢反抗。

车子驶进裴家,我被拉去换衣服。

按照裴燃喜欢的样子,从头到脚装扮好。

宴会厅觥筹交错,所有人到这里来是为了庆祝。

裴家太子爷在生意场上初露锋芒,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加上浪子回头的前情提要,称得上是涅槃蜕变的佳话。

所以,我就被裴家当作一个奖励,在庆功宴上送给他。

还得是以惊喜的、意想不到的方式。

裴夫人当众夸赞了裴燃,说了一堆在我听来极其凡尔赛的话,最后一句进入正题:

「今天正好借这个机会,向大家介绍阿燃的未婚妻。」

「?!」

众人都猝不及防,其中尤为明显的是裴燃。

他满脸的不可置信,随后演变成愤怒。

但这些浓烈的负面情绪都在见到我之后瞬间消失。

「——林缘小姐,就是我为阿燃选定的未婚妻。」

在所有人的目光里,我缓步走向他。

此刻的裴燃就是被天降馅饼砸中的幸运儿。

激动得手指都在发抖,语无伦次:

「真的,真的是你,居然是真的?」

我勾了勾嘴角:

「是我。」

然后扬起手,狠狠地赏了他一个耳光。

18

「再打一个也可以。」

裴燃捂着脸,笑容仍旧挂在脸上。

他没有生气。

甚至说,他没有任何负面的情绪反应。

而裴夫人也同样没有怒火,而是无奈:

「别闹啦,都按你说的宣布消息了。」

她在说什么?

她脸上写满了对我的纵容,一副对我的行为不忍管教的样子。

「女孩子嘛,作一点也没关系,阿燃喜欢,我也不会说什么的。」

她当着众人的面,张口就来。

「已经听你的订婚了,就别闹到台面上来了,不好看。」

「我什么时候提出要求要订婚了?我没有!我已经不喜欢裴燃了!」

听闻这话的裴燃脸色僵硬了一瞬,很快便恢复。

他抓住我的手往自己脸上拍了一下,宠溺地道:

「让你打,让你打,别说气话。」

裴夫人也应和:

「就是,都跟妈妈坦白了,还不承认?」

她拿出手机播放了一段音频。

是我的声音:

「是,我是喜欢裴燃,订婚我愿意的。」

「我没……唔!」

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这是恶意剪辑的!

可没有人听见我的辩白。

裴燃强硬地抱起我,亲吻吞没所有字句。

还有眼泪。

怪不得他说不会放弃。

因为他知道,这一切,从头到尾就是他们串通好的局。

又或者是交易。

是裴燃浪子回头,裴家需要支付的奖励。

但不管什么样的阴谋,最终都导致我又变回裴燃的附庸。

宴会上的诡计,我分辨无门。

裴家变成了大方容忍的受害者。

所有的舆论流言都指向我。

说我不自量力,恃宠而骄。

说裴家心软大方。

我被断了与外界的联系,软禁在裴家。

一切都如裴夫人想的那般。

有了我在,裴燃专心致志地学习掌管企业,做一个合格优秀的继承人。

她心情颇好,便开始教我身为裴家儿媳妇要会的东西。

「你好好做,你担心的人自然就会没事。」

她指的是我父母。

我们家并非大富大贵,只是小工厂。

裴夫人找人下了大订单,所有工人加班加点赶工。

她太懂如何拿捏我们,也能很轻易地击垮我们。

我可以自私地不在乎父母,但我不能不在乎工人的家庭。

订婚的消息传出去后,她也往我家里送去了请柬。

结婚请柬。

意思是结婚之前,我都不能离开他们的视线

还美其名曰,双喜临门。

但这个门,不是我想要的门。

我被锁在里面,直到季节变换。

快入冬前,裴燃说带我出去转转。

新房的布置都在他的自欺欺人里完成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些个人爱好的小装饰。

我们往商场去,在那里,我见到了思念已久的故人。

19

在裴家这段时间里,我曾经见过徐思月一次。

只不过没讲几句话。

因为她一上来就怒气冲冲地骂我:

「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也不知道她在什么时候误会了我,对我有了错误的期待。

徐思月眼里盈满泪水,嘴上毫不留情:

「林缘,你可真会演戏钓人啊,耍别人很好玩是吗?!」

眼泪,又是眼泪。

我和她的每一次见面,好像都少不了这个。

那个时候我想,她先哭了,我的眼泪就不值钱了。

我没打算回嘴,她先被赶来的裴燃带走了。

我远远看见他们拉扯,徐思月捂着脸跑开。

她就像破镜重圆剧本里的女主角。

落魄千金,重逢青梅竹马,但是他身边已经有了另外的人。

大多数时候,我这个角色都是恶毒不知道好歹的女配。

最后女主角正义出击,把我驱离男主身边。

徐思月要是再坏一点就好了。

把我赶走,救我一命。

转念一想,我又觉得羞愧。

不应该这么揣测她,是我自己没用,怪不得别人。

现在回想,在徐思月的剧本开始之前,我和裴燃是画过未来蓝图的。

当时我说,希望在以后能够养只小狗。

所以他带我去了宠物店。

毛茸茸的小狗崽子肉墩墩的,好几个都撞到我小腿。

奶奶的,又有活力的叫声,也很治愈。

裴燃挑了个好看的项圈,蹲在我身边问喜欢哪一只。

「只要你喜欢,我都会给你。」

算了吧,和我一起被关着吗?

我的兴致一下子跌落谷底,笑意褪去。

身后传来一个久违的声音:

「搞错了,你不知道她现在喜欢猫的吗?」

我猛然回头。

声音的主人逆着光,笑盈盈地问:

「小缘,今天你打算接谁走呢?」

20

是宋雪重。

是他。

我腾地站起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几个月不见,他瘦了很多。

本来就不是壮实的体格,现在更显得清瘦。

脸色也不算很好,唇色苍白。

我有很多话想说,但张嘴后竟是无言。

裴燃如临大敌,一下子就挡住了他。

「这家你不喜欢,我们就去别家。」

然后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就走。

我在平日里的相处,已经不那么抗拒了。

因为我知道没有意义,无非徒添疲惫。

但这次不同。

我用尽全身力气站在原地,不肯走。

裴燃回头的眼神里已经染上危险的底色。

可我仍旧不想屈服。

宋雪重倒也不在意,语气还是熟悉的轻快:

「听说你们结婚,我准备送个礼物。」

「也算是生日礼物吧。」

他给了我一个浅淡的笑容,话语间意有所指。

「好啊!」裴燃怒极,反而冷静,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我会给你发请帖的。」

言罢,他直接打横抱起我。

直到上车的时候,我还在回味宋雪重神色的异样。

他的状态很不好,有种强撑的感觉。

他说送礼物,生日礼物。

我的生日早就过去,冬天过生日的人是他。

大脑突然炸开一朵烟花,震得我浑身发麻。

不会的,不会的,不对,我早就知道的,为什么会这么早,不……

「宋雪重!」

就在裴燃打开车门的空隙里,我回身飞奔起来。

「宋雪重——」

等我一下,等等我,把话说清楚啊。

我在地下车库里疯了一般地奔跑。

跑丢了鞋,跑错了路。

但是我不想停下。

身后追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裴燃有好几次都差点抓住我的衣角。

但我还是不想停下。

在哪里呢,我应该跑去哪里才能摆脱?

「嘀嘀——」

眼前突兀驶来的一辆车逼停了我。

明亮的灯光刺痛双眼,我脚下失去平衡。

「小心!」

然后跌进了牢笼一样的怀抱。

裴燃的喘息比我还要剧烈,整个怀抱也在颤抖。

虽然我分不清是我在抖,还是我们都在抖。

我只知道,我停下了。

那晚的大雨在我眼中从未停歇过。

我撕咬,扭打,挣扎。

最后变成泣不成声的控诉:

「你放我走吧……」

裴燃沉默着把我拖回车子里,像团巴一个玩偶一样牢牢抱紧。

「不。」

21

到底还是回了裴家。

没有买到小狗,我抱膝坐在浴缸里发呆。

热气升腾氤氲,模糊了视野。

一个人影走进来,靠近,蹲下。

我手上被递过来一条冰凉的锁链。

一扯,便发出响声。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狗。」

锁链那头连着项圈,项圈扣在裴燃的脖子上。

他跪在浴缸边上,隔着水汽,低声恳求我:

「你拿我当替身也好,当宠物狗也好,不要再想他了。」

「求你。」

何必呢?

高高在上的,早有预谋的裴家太子爷,也有向我下跪的一天吗?

「没必要这样。」

我叹了口气,颓然抬手摸到他颈后,找到搭扣的位置。

声音微乎其微:

「我不要这个。」

他明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哪怕他长跪不起,抛却尊严地朝我汪汪叫,也不是我想要的。

「裴燃,别犯贱了。」

我不会心疼的。

……

婚礼那天下了雪,来的人也像雪花一样纷杂。

裴家修改了传统的流程,我直接上了台。

站得高了点,我得以看清楚下面坐的人。

有我的父母,他们向我招手,笑得温柔。

我也笑。

自己女儿的婚礼,却坐在台下,像个没有姓名的宾客。

我还看见了徐思月。

她坐得比较靠前,神色不太轻松。

还有许多眼熟的面孔,但都不是我想看见的。

我找遍礼堂的每一个角落,试图发现宋雪重的身影。

司仪却不会给我这个时间。

他把我的手放进裴燃的掌心,询问我的誓言:

「你愿意吗?」

「……」

「不愿意!」

声音是台下发出来的。

我循声看去,对方还大声重复:

「这门婚事,我们不愿意!」

22

站起来的是我的父母。

他们给我一个安抚的眼神。

「我们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用怕呀。」

时隔多日的再见,开口割舍思念,全让给宽慰和鼓励:

「爸爸妈妈会妥善安置好所有的人,就算倾家荡产,从头来过,也不会让跟着我们的工人受委屈。」

「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你也不要委屈自己。」

妈妈伸手,像是隔空摸了摸我的头:

「不管怎么样,我们永远都支持你。」

「所以,你要告诉大家,你不愿意。」

妈妈……

眼泪瞬间涌出,我下意识地就想往下走,却被对面的裴燃攥紧了手。

他哀求地看着我:

「不要。」

不要什么?

不要说?不要走?

这都是他的想法,不是我的

一旁的裴夫人也黑了脸,命令司仪继续。

「林小姐,你愿意嫁给裴先生吗?」

「——肯定不愿意啊!」

这次打断的,是另一个更远一点的声音。

宋雪重站在门口,双手围在唇边:

「她、不、愿、意、嫁、啊!」

23

「谁让你进来的?」

接连的打断令裴燃黑了脸,但宋雪重不怕这个。

他晃晃手里的请柬:

「不是你邀请我来的吗?」

然后探头和我打招呼:

「小缘,我来抢婚。」

我忍不住失笑。

从认识他开始,他就是这种轻松自在的样子。

好像什么事情到了他面前,都不是大事。

再难的坎坷,也都能过去。

裴燃气得咬紧牙根,怒斥他闭嘴。

然后让司仪继续流程。

「啊、是,是,林小姐,请问你愿意嫁……」

「我不愿意!」不等他说完,我就开口拒绝,「我林缘,不愿意嫁给裴燃。」

「我也不同意!」徐思月突然站起来,高声道,「阿燃,你们不合适的,不要结婚。」

裴燃朝她怒吼:

「你也闭嘴!有你什么事?」

「阿燃……」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和林缘根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就像找到了发泄的出口,把全部不满和愤怒都归结到了徐思月身上。

但事实,并非如此啊。

场面越来越混乱了。

裴夫人不得不出来主持,她倒是保持着一贯的做派。

这样的场面都能丝毫不乱,步伐平稳地上前道:

「大好的日子,再胡闹我可就真生气啦!」

手段也还是老样子。

借着替我整理头纱的动作,附在我耳边低声提醒:

「别忘了我说的话,掂量掂量你自己。」

如果是之前,我或许会忍,但今天不同。

我在乎的那些人,也不会想看我这种畏缩不前的模样。

宋雪重把请柬折成纸飞机,嗖地一下丢过来。

裴夫人很少被人这样冒犯,眉毛立刻就竖了起来。

「夫人,我知道你生气,你先别气,攒着,等我说完一起气。」

「裴家家大业大,这么些年都由夫人操持,肯定很辛苦。再加上底下人不识好歹,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夫人烦得签错几个字,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宋雪重手里握着一个黑色的 U 盘,像抛石子一样把玩着。

他意有所指,裴夫人的脸色倒是沉静了下来。

但我知道,她在紧张。

裴家在江城说一不二,难保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宋雪重应该是早有准备。

倒是符合他一如既往的做事风格。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顺利地走上台前,向我伸手:

「礼物送到了,今天换换,我接你走吧。」

24

这只手苍白纤瘦,正在不停地颤抖。

是肉眼都能清楚捕捉的幅度。

他撑不住了。

宋雪重故作轻松的表面下,是已然无力的躯体。

「快点。」

「她不会跟你走的。」

宋雪重和裴燃同时开口。

到了这一步,裴燃还在自欺欺人。

但我无力跟他掰扯,只想握住眼前这只,等了很久的手。

「林缘!不要走!」

就在要碰到的前一秒,裴燃发疯地冲过来。

那只手只能转了个弯,挡住了对方。

或许有那么一瞬间,指尖擦过,留下冰凉的触感。

然后融进我的血液里,迅速结冰。

我置身冰天雪地里,浑身僵硬。

看见宋雪重狠狠地摔在地面上。

如同崩塌的雪人。

「宋雪重!」

25

世间有个不成文的定律。

大事降临的时候,天气都不会太平静。

救护车顶着灰色的云朵,寒冷的空气流动缓慢,被它甩在身后。

我坐在急诊室外。

身上是冷的,但思绪是烫的。

所以它会往上飘,在惨白的灯光下。

期待一场大雪的降临。

「……」

身旁突然投下一片阴影,我抬头。

是徐思月。

她的影子投在我堆叠的婚纱裙摆上,灰扑扑的。

「对不起。」

「谢谢你。」

我俩前后脚开口,她愣住。

「谢谢你的帮忙。」

我勉强扯动嘴角,轻声说道。

徐思月做过护士,她有本能。

宋雪重摔在地上,几乎了无生息,是徐思月及时采取了急救措施。

我是真的很感谢她。

徐思月沉默半晌, 哭了:

「对不起,林缘,也谢谢你。」

她安慰我:「一切都会好的,别担心。」

我接受了这个祝福,不去反驳。

尽管我知道结果。

她主动抱了我一下。

这一刻, 我们拿的不再是破镜重圆剧本, 也不是追妻火葬场剧本。

是两个女主角在交叉的人生线上短暂的会晤。

不必做朋友,也无须多言。

我恭喜她也释然了。

急诊室的灯光熄灭,医生垂着手走出来, 我知道,轮到我面对下一章了。

「你是病人家属吗?」

「是的。」我点头, 「我是病人唯一的家属。」

26

宋雪重是孤儿。

他被捡到的时候下着大雪。

所以他大言不惭地向我宣布,只要下雪,他就过生日。

我打趣他:「那你一年岂不是要长好几岁啊?」

宋雪重一副正中下怀的表情:「这样不好吗?可以做同龄人。」

「……」

他是因为先天不足, 医生说活不了多少岁,才被抛弃的。

后来我认识他,攒钱,联系人脉,送他出国治病。

他回来的时候, 骗我说治好了。

在听说我的事情后, 跃跃欲试地要替我出气。

我知道, 他是想帮我,回报我的恩情。

可是, 可是……

我提着裙子往外走时,看见等待已久的裴燃。

他像一堆即将熄灭的柴, 被冬日的风吹得七零八散。

我看着他张嘴,欲言又止。

最终只说了一句:

「林缘,你恨我吗?」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 感情是绵延流动的。

爱是生长的,恨几乎无从谈起。

不像现在,冰天雪地,万物休憩。

一切都沉寂下去, 变得沉重繁琐。

彼此都穿上厚实的衣物, 里三层外三层。

说话也习惯性地套壳子。

在这句话下被包裹的真实想法,颤巍巍地露出头来。

「你恨我吗?」

「你爱我吗?」

裴燃在我面前忏悔告解,眼睛却不敢直视我。

「我害了宋雪重,你会恨的,你恨我一辈子吧!」

神会宽恕罪行。

可这不是他的罪, 我也不是神。

我告诉他, 不会。

「宋雪重的事情,我早就知道。」

「不是你的错。」

「和你没有关系。」

「都是我。」

「他也没有要赖上你的意思, 我替他向你道歉。」

「对不起。」

27

说罢,我和他擦肩而过。

不管身后的痛哭声如此刺耳。

我抬头, 天空中飘散无数雪粒。

手心里的 U 盘,是宋雪重最后送给我的礼物。

棱边硌得发痛,但我不想松手。

这是宋雪重用自己换给我的自由。

「小缘, 你只是谈了一个失败的恋爱而已,你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是的,宋雪重的死亡打开一个缺口。

我需要做的, 是以此为契机,撬动那些根深蒂固的山石。

等到雪停了,河流结的冰融化。

所有深陷其中的人爬上岸边。

才叫真的回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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