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节 终生所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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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上京圈太子陆景澄,只是同他地位悬殊。

人人都说我们不会有好结果,但陆景澄却违抗家族、放弃所有,用一场盛大婚礼娶了我。

直到结婚第二年,国外传来他的白月光离婚的消息。

隔天,我的桌上也出现了份离婚协议。

1

我接到通陌生电话,是消失了五年的前夫打来的。

他用熟悉的语气,在电话里喊我:「老婆,我在第二医院。」

晚上七点二十九分,我在警察的要求来下到医院。

他们接到一通肇事逃逸的警情,伤者身上没有任何证件,脑震荡,患上短暂性失忆症,模糊地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家庭住址,以及配偶的姓名。

这名伤者是我前夫,我们已经五年没见过了。

我到病房时,陆景澄正在吃饭。

形容狼狈,头上套着网纱,右手打着石膏,他用左手费劲地将食物往嘴边送,还没碰到嘴就洒了一胸口。

他有点气急败坏地扔下汤勺,拿纸巾擦拭污渍,抬头看到我瞬间眼睛都亮了:「老婆!」

我站在门口没动,定定地看着他。

2

陆景澄真的失忆了。

他记忆停在我们刚领证那年,他背弃家族来到生我养我的城市,和我组建起一个幸福的小家。

他出生在京城的陆氏,从小丧父,母亲改嫁,家里只有爷爷最疼他。

后来,老爷子去世时,他抱着我埋头在我的肩颈,微凉的液体顺着我的锁骨滑落,他说他只有我了。

怀孕的那天,他兴奋了整天,失眠一夜,在晨起时悄悄地吻我,又去亲我平坦的小腹。

他说:「简溪,谢谢你,给我了一个完整的家。」

再后来,他背叛了我,奔向别的女人,陪她看病、陪她远走天涯,留给我的只有打不通的电话和一纸离婚协议。

这些陆景澄都不记得。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我现在待他的态度如此冷淡又客气。

「老婆。」陆景澄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拿手轻轻地勾住我的小拇指,「是不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

我目光低垂,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他的手指还残留着干掉的血迹。

身上、脸上都有少量的擦伤,即便如此狼狈也丝毫不损他俊美的容颜,陆景澄生活大概过得很舒心,五年的时光没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你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

他不明所以,看着我点头。

「医生说你记忆停在六年多前,在我们刚结婚的时候。」我将手抽回来,插进口袋里,「但陆景澄,现在是 2023 年,我们已经离婚五年了。」

3

「离婚?」他满脸不可置信,「你不要我了吗?」

「不是,是你自己提的。」

「不可能!」他立刻否定,「除非我死,不然我不可能离开你!」

嗤,再听这话我依然觉得好笑。

新婚之夜,耳鬓厮磨时,他也是这么在我耳边说的。

结果他白月光离婚的消息刚传回国,隔天我就收到一份离婚协议书。

他坐在沙发里抽着烟,神情漠然:「我知道对不起你,但简溪,但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是一辈子的遗憾。」

无论我怎么卑微地恳求,都挽回不了他离开的决心。

如今再想起,依然心头抽痛不已。

「事实就是这样。」我将张银行卡留在桌上,「当初你留给我的资产我运转到如今颇为丰厚,卡里的算是感谢你当年做人留一线,就这样吧,别联系了。」

我头也不回地离开,陆景澄下床疯了一样地追在后面:「老婆,老婆!简溪!!」

身后传来护士喊声:「先生!先生!你冷静点!」

他被三四个人堵住,红着眼眶无措地喊我:「简溪!你别扔下我。」

护士怒吼我:「你们在搞什么?家属过来啊!」

我轻扯嘴角:「我是他前妻,和他没关系。」

4

我没再去医院见陆景澄。

收到警察电话简单的解释过后,拒绝再回应他所有的事。

偶有陌生电话进来,我挂断拉黑。

我和陆景澄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很久以前我不识好歹地误入一场绮梦。

代价太过惨烈,以至于午夜梦回都会惊醒。

如今已梦醒多年,他走他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只是陆景澄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一周之后,我在家门口看见了他。

下雨天,外面雷声阵阵。

他坐在地上闭着眼背靠墙,黑发微湿,手上还打着石膏。

邻居在十分钟前给我打了个电话,她说我家门口有个奇怪的男人,在门口坐半天不走,还说自己是我老公。

她把照片发给我,门口的人正是陆景澄。

我来到他面前,陆景澄才睁开眼过来,看见我时,下意识地露了个笑脸。

他试图站起身,滑了两下没能如愿。

我伸手,让他借力从地上起身。

陆景澄是一米八六的大高个儿,此时站在我面前像个犯错的孩子,有点委屈又有点拘谨:「我没地方去。」

「你可以回京。」

「我回京做什么?」他偷偷地尝试握我的手,神情疲惫眼底爬着血丝,紧张不安,「我早放弃了那边所有,只剩你了。」

我笑了:「太子爷,你随便打个电话回去问问都不会说出这种话,你我各归各位很久了。

「别缠着我了,不管是什么情况,都很没意思。」

我抽回手,正打算开门回家。

却忽听陆景澄说:「我只记得我们刚结婚,我很爱你,你也很爱我。

「你别这样对我。

「简溪,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去楼顶,跳下去。」

我没动,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

犹豫了下,我快速地走向电梯,正好见到他进电梯的身影,门合上电梯往上走。

如果是从前的陆景澄,的确有可能发这个疯。

不敢迟疑,我立马搭另外一部电梯跟着上楼。

通往顶楼的门开着,外面风雨大作,我追上来就看到陆景澄走在雨里的身影。

这瞬间我心脏猛跳:「你给我站住!」

他没听,直接奔天台边缘。

「陆景澄,你再往前一步试试看?尸体我都不给你收!」

5

他停住脚步回头,黑发被雨淋湿贴在额头,人很是委屈:「你以前不会这么跟我说话。」

我气笑:「你也知道那是以前?你都已经是前任了,我为什么还要惯着你?过来!」

他在那里望我了片刻,朝我伸出手。

我胸口发闷,沉着脸将人带下来。

陆景澄跟在我身后一言不发,直到进门后,他从背后单手抱我:「对不起,简溪。」

他将我转过来,眼眶红红:「我明明记得我们刚结婚,七夕在民政局领的证,证到手还没捂热。

「我们还商量要去度蜜月,去海门岛,去凤凰山。

「我们怎么可能分开呢?我出门的时候,我还在和你讨论晚上要吃什么,你说想民生路的火锅。」

我恍惚了瞬,记忆被拉回从前。

他还想再说,被房间里忽然跑出来的小孩打断。

「妈妈!」星星拿着玩具蹦蹦跳跳地出来,看见我身后的陌生男人愣在当场。

同样愣住的还有陆景澄:「她是谁??」

「我女儿。」

陆景澄松开我,傻傻地打量星星,这孩子跟我长得很像,我俩站在一起猜都不用猜也知道是母女。

如果他的话是真的,那么那时候我还没怀孕。

我将星星揽在怀里:「陆景澄,你记忆停在什么时候意义不大。

「重点是现在,我们已经分开了。」

他脸色发白,自己摸索出猜测:「你再婚了?」

「没有。」

他微微地松口气,我接着说:「但快了。」

陆景澄脸色又绷紧,像要心梗了。

我牵着女儿的手将她带回房间,出来时陆景澄还站在原地。

他全身湿透正往下滴水,哪里也没敢去,为难地看着我。

「坐一下。」我长吐口气,拿张椅子给他,「我让人送衣服过来。」

我很少能见到这样直白的陆景澄,情绪都写在脸上。

「孩子是……」

「你的。」

他怔了一怔,眼中迸出惊喜。

「你知道,但是你不要。」

陆景澄捂着胸口深吸口气:「先别说了,让我缓缓。」

星星藏不住,她偷偷地打开门缝往外看,二人隔着一条缝隙对上目光。

这是他们父女人生中,第一次见面。

陆景澄当年要求离婚时,我已经怀孕六个月,他不顾一切地要走,什么都留不住他。

现在他站在我面前,卑微得可怜:「别赶我走好不好?哪怕收留我一个晚上都行。」

6

星星一直知道自己有爸爸,也见过陆景澄的照片。

「抛弃」这个词,对于年幼的孩子来说太过残酷。

她不应该在阴影下成长,为成人失败的感情买单。

我从不回避陆景澄的存在,也不向她灌输负面情绪,尽量地以身代职,模糊掉父亲这个角色。

星星认出他的脸,对他万分好奇,但她不是个自来熟的孩子,对陆景澄态度客客气气,十分礼貌。

我让陆景澄住了一夜,隔天早我被外面的动静吵醒。

打开房门,食物的香气顺着风流送到我面前。

餐桌上是陆景澄简单地做好的早餐,他正单手笨拙地给星星倒牛奶。

星星坐在餐椅里,双手接过乖乖巧巧:「谢谢……叔叔。」

外面世界雨过天晴,阳光灿烂。

这一幕仿佛在我梦里发生过,陆景澄转头看见我:「简溪……」

我转过身回房,关上门,将他声音隔绝在外。

拿起手机,再次联系那个昨晚没打通的电话。

这次拨过去,响了很久在即将挂掉前,终于接通了。

对方睡意浓重:「哪位?」

「秦先生,我是简溪。」

「简……溪?」他似乎清醒过来,「……找我有事?」

我开门见山:「陆景澄在我这里,他失忆了,麻烦你来把人领回去。」

那边许久没有回应,我疑惑看了眼还在通话中的手机:「您好,在听吗?」

「嗯。」男人迟疑半晌,「你说谁在你哪里?」

「你兄弟,陆景澄。」

「景澄?」他似乎诧异至极,「你加我微信,拍个人的照片给我看看!」

当年陆景澄和我在一起后,几乎和以前的圈子全断。

剩下几个交好的朋友,和我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拥有的仅是他,后来离婚,他的世界更是我不可触及的地方。

这段婚姻以及我和孩子,仿佛成了他的黑历史,被彻底地割舍遗弃。

加上联系方式后,我将昨天邻居给我发的视频和照片都转发给秦政。

他回了条语音:「定位给我一个,我飞过去。」

第二条:「先帮我留住人。」停顿了下,「别告诉他有人找过来。」

7

星星吃完早饭,自己收拾好小书包,戴上帽子和水壶,坐在沙发上等我送她去上学。

陆景澄看看她看看我,眼巴巴地看我们即将出门。

我没理会他,伸手向女儿:「星星,走吧。」

星星跑过来牵住我的手,陆景澄落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上:「你们要去哪儿?」

「去幼儿园呀!」

陆景澄:「我可以一起吗?」

星星偷偷地捏我的手指。

陆景澄坐在副驾驶,一路都在观察外面。

等红灯的间隙,我眼风扫过,瞧出他佯装平静眼神下藏着的异样。

这座城市近年发展得很好,街景建筑大变样。

从孩子进幼儿园,再回到车上。

陆景澄陷在副驾驶,微微地仰着头,神情透出几分颓丧。

他问:「我……为什么,会跟你离婚?」

我微微一笑:「这得问您自己不是?一心住两个人,和我在一起的日子,真辛苦您了。」

陆景澄扭过头看我,皱起眉:「你在说什么?」

见我不答,他又问:「我们谈谈好不好?」

「你现在是六年多前的陆景澄,你能跟我谈什么?谈感情?还是谈背叛?」

他神情一滞,弯下腰撑着头,像是陷入迷茫痛苦中。

我别开眼:「我送你回去。」

话落,陆景澄温热的手扣在我腕上:「可以跟你待一起吗?

「我什么都不问了,可以先待在你身边吗?

「简溪,我在医院里天天做噩梦,梦见你走的背影,我怎么喊你都不回头了。」

他样子很可怜,像怕被抛弃的狗:「哪怕就几个小时也行,我不想一个人。」

我抽回手。

陆景澄随我到公司,当年他舍弃京城所有,退出家族继承权,和我来到家乡,转而在此扎根建业。

结婚时,我们的公司已初具规模,足够营生。

后来离婚,他放弃所有股权和资产,净身出户。

他这个人,爱的时候愿意为你倾尽一切。

不爱时抽身,也绝情又利落。

他走时,我靠着公司几个骨干不离不弃的支持,走过孕期,在产后第三个月重回职场,一边带孩子一边坐镇公司。

熬到如今,算不上家底丰厚,但也衣食无忧。

公司主做设计,搬离了原来的地址,规模扩大了两倍,名字没变,从前陆景澄取的。

叫如愿,我觉得有种不顾别人死活的土。

他却讲,这是当时能完美形容他所有幸福的词。

爱人、家庭、事业,全有。

时隔多年,陆景澄站在我的办公室里。

对着公司 Logo 看了很久很久。

敲门声响,我的合伙人之一邵霖拿着文件。

「简溪,这份文件帮我过目一下,签个字。」

他同陆景澄对上目光,点头微笑算是打招呼。

我同他们二人互相介绍:「邵霖,我的合伙人。」

「陆景澄。」

邵霖知道我前夫的名字,但从未见过,他主动地伸手:「陆先生。」

陆景澄同他一握,勾起唇角:「学长叫我景澄就好,大家这么熟,不用这么生疏。」

我和邵霖都是一愣,对上目光。

学长?

8

「不认识,真的不认识!天地良心,今天第一次见他本尊!」

邵霖就差举起手发誓:「我学历你也知道,高中到毕业都是在国外,小学到初中是在海滨,同他一个京城人能有什么交集?」

他想了想:「不然你去问问他,难不成幼儿园是读同一个?」

我无语,谁会管幼儿园的同学喊学长?

回到办公室,陆景澄忍到了下午没忍住,语气酸溜溜地打探:「怎么,他大学追你没追成,不死心换成追到公司来了?」

我从文件中抬起头:「你脑子进水了?我和邵霖大学时候怎么可能认识?」

他撇嘴:「真当我什么都忘了?跟我争你的时候跟狗皮膏药一样,左一个学长右一个学长自居!

「我当初给他那两拳还真打轻了,贼心不死的老狗!连你结婚生孩子了都不放过!」

「陆景澄!」我语气一肃,「你别在这里胡编乱造,我们大学谈了两年,你既然没忘,那中间有没有过别人不知道?」

他愣住,像是听不懂。

我继续说:「邵霖那会儿都在国外,我们完全不认识,你这话不要让第二个人听到,也别在这里挑拨离间!」

「怎么可能?」他还在犟,狐疑地看我,「你自己记错了吧?」

我懒得跟他讲:「不听就请你出去。」

陆景澄瞬间蔫了。

放在桌上的手机跳出一条讯息:【我飞机晚上七点落地,安排时间见个面。】

秦政来了,不止他一个人。

还有陆景澄的白月光,那个噩梦一样地环绕着我的名字,陶甯。

9

和陆景澄交往时,我就听过陶甯这个名字。

那时候无意间撞见他和他朋友的聊天。

「她要结婚了,嫁的外国佬。」

「我知道。」是陆景澄的声音,「婚礼我就不去了,没有假期,贺礼就委托你帮我转交一下。」

对方笑着调侃:「真甘心啊?放下了?暗恋多年的女神没等你,另嫁他人了!」

陆景澄语气像是有点恼羞成怒:「边上去!」

他推开门出来,和我撞个正着,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他猜得到我听见了。

可什么都没讲,粉饰太平过去。

我满腹疑问压在心底,在日复一日的压抑下变成疑神疑鬼的不安。

闹了段时间别扭,甚至向他提出分手,当时陆景澄怎么做的?

哦,他好像是耍泼皮、扮无赖,死死地抱着我叹气:「的确是少年的时候有过朦胧好感,但什么都没发生过。

「而且我早放下了,要真喜欢的话我只会苦苦暗恋?她去国外又不是上天了,一张机票才多少钱。

「我没跟你解释,是觉得八字都没一撇的事,特地拎出来和你讲,你反而会想更多。」

我被说服了,却没想到最终是这个八字都没一撇的陶甯,给了我致命一击。

暮色四合,灯光逐渐地亮起,在沙发浅眠的陆景澄被我推椅子的声音惊醒。

他睁开困倦的眼,望了下窗外撑着坐起身,晃晃头,打着哈欠起身走过来,习惯性般地伸手要牵我:「我怎么睡着了,老婆晚上吃……」

我对他悬在半空的手没作回应,他眨了下眼似乎才回归现实,定了定,若无其事地将手收回身侧。

「星星呢?我们不去接孩子吗?」

他跟在我身旁,试图寻找话题。

已经过下班时间,公司里安安静静。

我按下电梯:「星星托给朋友照顾了。」

「陆景澄。」我目光落在他身上,「不是想知道,为什么离婚吗?」

「我带你去找答案。」

他意识到什么,脸色沉下:「什么答案?我不想去。」

10

我比约定时间晚半小时到。

推开门时,里面坐着的两个人齐齐地站起身,我向秦政颔首致意,下意识地看边上的女人。

第一眼印象,很有气质,又瘦又白,身姿高挑。

她神情急切中带着期待,向我身后张望,目光落空时瞬间变了脸色站起身:「景澄呢?你不是说他人在你这里?」

秦政也看着我。

我回身看向门口:「不进来?都是你的熟人,秦政和陶甯。」

陆景澄本来停在门口,迟疑不前,听到名字脸上露出几分讶异:「陶甯?」

这时,身后的女人冲过来一把挤开我,在一步之遥时停住。

「景澄?」她脚步缓下来又猛地扑上去,捧住他的脸,又去抚他的眉眼,痛哭不已。

我冷眼看着她上演久别重逢的苦情大戏:「你去哪里!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为什么一声不吭地离开?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快疯了!」

陆景澄却满面惊吓,极度抗拒地抬手推她:「陶甯姐,你疯了吗?快放开我!」

陶甯不肯,紧紧地抱住他的腰,像拥着失而复得的宝贝大哭:「我都要吓死了!你知不知道啊!

「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陆景澄推不开人,冷下脸厉叱:「陶甯!你放开我!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求助的目光投向我,我没理会,陆景澄只能找秦政:「秦政你傻了吗?快过来帮我弄开她啊!」

一直没表态的秦政这才有所动作,他上前安抚陶甯,说了好一会儿,情绪激动的陶甯这才肯松开手。

她接过纸巾摁了摁眼角的泪,情绪仍未平复下来,眼睛仿佛长在陆景澄身上般。

陆景澄抿紧唇,神情警惕而不悦,他退到我身旁,嫌弃地拂了下身上不存在的灰,低声地问:「老婆,她是不是疯了?」

对面的陶甯听到了,她又哭:「我没有……」

秦政拉开椅子:「坐下谈吧。」

陶甯离婚后因有抑郁症自杀了好几次,陆景澄还没和我离婚时,有段时间频频地出差,地点都是京城。

后来我才从陆家长辈陆天群的口中知道,他在骗我,他根本不是回去办事,而是陪陶甯看病。

国内看不好,陆景澄就陪着陶甯出国看,这些年和她到处旅游,没有回来过。

目前在座的人中,只有陶甯清楚陆景澄的情况。

她的眼泪像流不完, 在断断续续的哽咽中讲述。

不久前她抑郁发作在旅行途中自己回国,同陆景澄不告而别,陆景澄百般寻找之下才知道她人在国内,于是跟着搭乘飞机追回来。

至于中间怎么出现差错,陆景澄又是怎么发生车祸失去记忆,她也一概不知。

很戏剧,像在听故事。

陶甯低头擦泪,我见犹怜:「对不起简小姐,给你造成麻烦了。」

她走过来:「景澄,我们……」

陆景澄如见洪水猛兽,推开椅子起身避开陶甯的手,他脸色很不好,额头冒出一片细密的汗,嘴唇微白。

「你在鬼扯什么?我怎么可能为你和简溪离婚,为你抛下妻子和孩子?」

「我……可这就是事实啊,你只是忘记了。」陶甯又上前一步,却遭陆景澄厉呵驱赶,「你别过来!我看见你就很不舒服!」

他转身一把攥住我的腕:「我们走,她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你也别信!」

没走两步,陆景澄身形一晃,突然在我眼前倒下去。

11

医生说他是情绪起伏太大,大脑受不了刺激才昏迷的。

陶甯守在陆景澄床边,寸步不离。

秦政劝了俩句,见劝不动索性不管出来抽烟,我本来要走,他说想跟我聊两句。

抽了一半的烟摁灭,他向我解释:「我在候机的时候正巧碰到她,所以她才跟来的。」

当年打趣陆景澄没放下陶甯的人,就是他。

我反应平平:「嗯,真是巧。」

他抿了下唇,眉心始终微微地拧着,靠在阳台边屈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墙面:「这几年,你和景澄联系过吗?」

「呵。」我笑了,「他们是住云端的王子公主,我是泥里打滚的凡人,天上地下的,怎么可能联系得到?」

「别担心,我没打算坏你兄弟姻缘,没事我走了。」

秦政却拉住我:「她说景澄这几年,都和她在国外。」

「这不是事实吗?」

他思忖片刻,声音低了些:「他和陶甯出国以后,和谁都没联系了,包括我们在内。

「这五年他一次也没回来过,也不告诉我们他在哪里,你觉得正常吗?」

我说:「当时和我在一起 ,不也这样吗?」

「只要他想得到的东西有阻碍,那就斩清一切牵绊。」我压着心底细密的痛,冷声地质问,「不和我们联系有什么奇怪的,那么爱陶甯,都为她出国了,再为她抛弃所有不很正常?」

秦政却掷地有声地反驳:「他不是这样的人!。

「你是他妻子,你比我们所有人都了解他,景澄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我不了解他?!」我忍不住拔高声音,「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他当年和陶甯一起离开,是你亲口跟我认证过的,现在想来跟我推翻这一切,不显得自己很可笑吗?」

不欢而散,在我等电梯准备离开时,有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追出来。

「简溪!」

是陆景澄,他扶着墙胸口剧烈地起伏,目光紧紧地锁在我身上,脸色极白,黑色的眼珠像蒙上一层朦胧的水雾。

「简溪!」他又喊了声,向我伸出手,像即将溺毙的人,想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不知为何,我竟心如刀割。

没等我有所动作,陶甯已追出来到他身边:「景澄!」

我定定地看着陆景澄,一秒、两秒、三秒,他没有推开陶甯。

呵,到底在期待什么?

我收回目光,迈进打开的电梯厢。

12

幼儿园周末举办亲子郊游活动,星星支支吾吾地问我,能不能找个叔叔一起。

她似乎在打探陆景澄去向。

医院一别后,陆景澄没再来找我,大概是和秦政一起回去了。

「可以啊,你想邀请谁?」

星星眨了眨眼,低头思考片刻:「邵……邵叔叔吧。」

邵霖会抱着她玩飞高高,星星很喜欢这样的游戏。

郊游回来,走出电梯时她还拉着邵霖问:「叔叔,可不可以再飞一次!」

邵霖笑呵呵地应:「那就再来一次,星星抓稳!起飞喽!」

孩子「咯咯咯」地笑个不停,我跟着忍俊不禁:「行了行了,最后一次,你邵叔叔也会累的。」

邵霖:「小孩子没多少重量,叔叔还是行的!」

童真的笑声在走廊里回荡。

走出拐角,我看到门口又蹲着个熟悉身影。

陆景澄不知在这里待了多久,脚边散落着几个烟头,听到声音抬头看过来。

我从邵霖怀中接过孩子:「就不请你进去坐了。」

「没事。」他善解人意地说,「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待人走后,我抱着星星冷淡地问他:「你又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们。」他目光落到我怀里的星星身上,定定地看了片刻,眼里生出渴望,「我可以抱抱她吗?」

我用眼神询问星星,她看看我,犹豫片刻朝陆景澄张开双臂。

陆景澄没抱过孩子,看得出来他很紧张,肢体僵硬,小心翼翼地将小孩抱入怀中。

他摸了摸星星的头发,看她的小脸,眸光温软又捏捏她的小手指,满脸稀罕得不行的模样:「和我想象中一样可爱。」

「你知道我是谁吗?」

星星捧住他的脸,看了又看:「知道,爸爸,你是爸爸。」

陆景澄笑了,眼底隐隐地有泪光:「嗯,我是爸爸。」

我心口发闷,转过身抱臂看向通道窗户外。

停片刻,陆景澄低声地请求:「能进去坐坐吗?」

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却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口。

再次进门,他却像第一次来般打量着室内,看了圈,目光停在电视柜上的相框。

那是我和星星的合照,拍的时候她才一岁多,肉乎乎的坐在我腿上十分可爱。

陆景澄放下孩子对着相片看了很久,忽然转头问我:「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我倒水的手顿了下,他……恢复记忆了?

13

我和他之间没什么话可聊。

但星星对陆景澄却很好奇,她试探地邀请陆景澄和她玩,得到回应后很是雀跃。

父女互相熟悉得很快,二人仿佛没有五年间的生疏,我看着星星搬出自己喜欢的玩具和他分享,拿出自己的画板和他互动。

明明第一天见到他时,还客气又生疏同对待陌生人没两样,没一会儿工夫却张口闭口爸爸,喊得热切。

陆景澄像个慈父, 句句温柔地回应。

中途星星跑进房间找什么东西,出来展示给我们看:「看,这是我们一家三口!」

是张可爱的画稿,主题是爸爸妈妈和在中间的孩子,背景是草坪、蓝天、太阳。

我和陆景澄都愣住。

她指着上面的小人:「爸爸这是你,这是星星,这是妈妈!」

陆景澄接过去,他看得很认真,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下,星星抬起手帮他擦掉,歪头看他,疑惑地问:「爸爸,你很冷吗?」

「爸爸不冷。」

「爸爸,为什么你身上都是水?」

哪里有水?我见陆景澄下意识地打量自己,摸了摸身上又看看四周,脸色微微地发白。

他有些茫然地看向我。

星星张开双臂:「爸爸,你要是难受的话,我就抱抱你。」

我不想再看,转身到阳台透透气,对着夜景里的灯火思绪万千。

陆景澄待了好几个小时,陪星星睡觉,给她读睡前故事。

星星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丝毫没有睡意,她问:「爸爸,我睡醒后你还会在吗?」

陆景澄帮她掖了掖被子,模棱两可地「嗯」。

他给了孩子一个晚安吻,亲在额头。

我在门边看着这一切,打算关灯退出房间时,星星目光忽然投向我,她十分认真地说:「妈妈,你不要和爸爸吵架,你们要好好地说话,可以吗?」

我愣住,随即点头:「好。」

等关上房门,我转身面对陆景澄:「恢复记忆了?」

他神色怔怔,就看着我不说话。

「想抢孩子?」

「没有,不是……」

我有点不想同他对视,陆景澄的神态让我莫名地不舒服,好似胸腔里被塞入一团湿热的棉花,有种喘不过气的沉闷窒息感。

陆景澄将进门时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你们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很好啊。」我抱臂,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有钱、有房、有孩子、有事业,人生圆满。」

他手伸向口袋似乎想拿烟盒,迟疑片刻没拿,笑了下:「是吗?那挺好的。」

两两相对无话,就在我想找借口送他离开时,陆景澄却说:「可以煮个夜宵给我吃吗?

「那答应你说回来吃饭,但是我爽约了,对不起。」

「哪天?」我皱起眉头回忆,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他干燥的唇瓣一抿,喉结滚动,垂下眼睑想了想,释然般地摇摇头,「没事,已经过去了。」

「我饿了一整天,胃有点痛,可以给我吃点吗?」

他看着我,语气温柔地请求:「我只是回来看看你们。

「简溪,不要这么防备我。」

14

我没办法对这样的陆景澄竖起满身防备和敌意,有种奇怪的直觉驱使我,在此刻对他要好些。

陆景澄安安静静地吃完夜宵,自己去把碗洗了,然后拿上外套准备告辞。

这时已临近午夜十二点。

我送到门口,见他依然什么都不打算讲。

仿佛恢复记忆后,单纯地来赎罪一趟。

心头涌上郁气,我忍不住对他冷言冷语:「既然想起来了以后就别再来烦我,带着你的陶甯一起赶紧滚。」

他抬手抵住要关上的门:「简溪。

「如果有天你知道……我离开是有原因的,你会原谅我吗?」

「什么理由可以让一个男人抛弃妻女这么多年?」我忍不住想笑,盯着他,一字一字地嘲弄,「除了天塌了这个原因,其他我都不能接受。」

陆景澄定定地看着我,突然将我抱住,抱得很紧,像是恨不得揉进身体里。

不等我挣扎,放开手退到门外:「你先关门吧。」

他弯起唇角:「不要看着我走,你先进去吧。」

我犹豫片刻,合上门,在关上的瞬间心口像被挖空,竟有种说不出的慌张和恐惧,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星星抱着玩偶从房间里跑出来,她哭着说:「爸爸走了。」

「对,爸爸回去了。」我缓了缓情绪,蹲下来抱她,「宝贝不哭,爸爸……也有自己的生活。」

「爸爸走了。」她一直摇头,越哭越厉害。

我心揪痛,眼眶泛起潮热的水汽,抱着她哄了很久都不管用,只好打开门。

外面早已没有人影。

星星抱着我的脖颈哭到快喘不过气,她反反复复地讲:「爸爸不回来了,爸爸不会回来了。」

直到下半夜,她才平静下来睡过去。

星星为什么会对见了两次的陆景澄有如此强烈的感情,我想不明白,归咎到血缘天性。

这辈子,注定亏欠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这是我最对不起她的事。

失眠了整夜,第二天醒来的星星却像忘了昨晚的事,一切恢复如常。

昨晚之后,陆景澄从我的生活彻底地消失,就像他突然回来那样,离开时也无声无息。

连带着秦政、陶甯等人都跟着离开我的世界,他们仿佛不曾出现过,再也没人对我提起他们。

生活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也好,我心想,本来就是这样各走各路。

直到一个多月后,有条新闻在网络上炸开了锅。

《陆氏总裁涉嫌谋杀亲侄,已被警方依法逮捕》

第一次看到这条消息时,我扫了眼忙于其他事没点进去。

星星得了流感,这两天反复地发烧,我没去公司在家照顾她。

等我陪她睡了一觉,醒来手机多了数通未接电话,最前面是邵霖的来电,我以为是公司出了事,忙回拨过去。

接通后他第一句却是问我:「简溪,你还好吗?」

「我还好?」我在电脑桌前坐下,「当然好了。」

邵霖迟疑地试探:「陆景澄的事情……」

在他话落的瞬间,桌上的平板忽然跳出一条新闻推送:《陆宅湖心挖出人骸》

我下意识地点进去,看到热榜上挂着数条新闻,后面都跟着「爆」字。

#陆天群被指控涉嫌谋杀亲侄子#

#陆氏总裁陆天群被警方逮捕#

15

我愣住。

手机从掌心滑落,邵霖在那头喊:「你在听吗?简溪?喂?简溪?」

我无暇顾及他,死死地盯着屏幕:#陆宅湖心挖出人骸,死亡时间约五年#

#疑似陆景澄#

#陆氏太子身亡#

眼花了般,所有字体都是模模糊糊。

我抖着手去拿眼镜,发现戴着都不管用,又急切地放大屏幕,黑色字体却在我眼中变得扭曲,忽大忽小的奇形怪状,满眼只剩猩红的「爆」字。

心脏疯狂地跳动,我拿着平板起身跑向门口,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打开门,正好看到邻居回来。

她见到我,吓了大跳:「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我将平板塞进她手里,声音发颤:「你帮我看看,这新闻在讲什么?我眼睛看不清……」

她接过去:「你也在关注这件事?我也从昨天晚上刷到现在,真是太惨了对吧!

「这个陆天群把侄子给杀了,还把他的尸体沉在别墅的湖里,真是有够变态的,是不是!

「我刷到过这个太子爷的照片,你看!是不是好帅?死的人就是他!」

邻居激动地拿出手机跟我展示,陆景澄穿西装打领带的证件照,突然出现我在眼前。

我一阵耳鸣,脑子「嗡嗡」的,下意识地后退。

面前的人喋喋不休:「又帅又年轻,竟然死得那么惨!看得我心痛死了!

「网上有小道消息说,警方抽干了湖水,找了两天都凑不齐他的骨头。」

我想捂住耳朵,逃离这个聒噪的女人。

可声音却从四面八方来:「我看一些博主发的,说是先杀后抛尸,手脚都捆着,还绑了大石头,现在还搜得到那些模糊的照片,我看了眼,吓得整晚睡不着……」

「别说了!」我听到自己发出尖利的喊声,大片大片的黑影压下来。

空间扭曲了般,四面墙仿佛会移动,齐齐地压向我,似要将我碾得粉身碎骨。

我想逃,脚却不听使唤地整个人往前扑去,她惊慌地来扶我:「简溪姐!你怎么了?」

她红唇在我眼前一张一合:「陆天群杀了他侄子。

「尸体在湖里五年了……

「太惨了,先杀后抛尸……手脚都捆住,还绑了大石头……」

肺腑中仿佛有烈火在烧,喉间涌上一股铁锈气息,我低头张口呕出来,看地面溅了摊猩红的液体。

她吓得大叫,我浑浑噩噩地推开人,高声地大喊:「我求你别说了!」

想起身却怎么也爬不起来,世界天旋地转,无边的黑暗拢住我。

失去意识前,我仿佛听到了陆景澄声音。

简溪……

16

我做了场很长的梦。

我有个很爱很爱的男人,他叫陆景澄,是我的丈夫。

他在我们结婚第二年八月彻底失踪,所有人都告诉我,他陪着白月光出国了,并举列出种种证据。

他的大伯坐在沙发,抽着烟隔着袅袅烟雾望向我,冷漠又高傲:「当初我就不同意你们在一起,现在景澄回头是岸,现在选择门当户对的陶甯是对的。

「我很支持他,你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又何必强捆在一起。」

「苦衷?简小姐也是快当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天真?」他往后靠,嘲笑着我,「什么理由可以让一个男人抛弃妻女?天塌下来?不是,只有他不想要了才是真实的原因。」

「他不是不来跟你谈,是陶甯病得厉害自杀了好几次,景澄现在正陪她在国外看病。

「不死心?那就让他亲口跟你讲。」

陆天群当着我的面打了通越洋电话,对面很快地接通,听筒里传来我多日联系不上的丈夫的声音。

他冷漠无情:「我知道对不起你,但简溪,但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是一辈子的遗憾。

「离婚协议你签了,我们就这样吧。」

我浑浑噩噩地被送回江城,陆天群警告我:「这几年你得的好处够多了,再不识相,别怪我翻脸无情。」

陆天群的话我怎么能信?我爱人出生在京城的陆氏,从小丧父,母亲改嫁,大伯将他带在身边长大,家里只有爷爷最疼他。

后来老爷子去世,葬礼结束后,他抱着我埋头在我的肩颈,微凉的液体顺着我的锁骨滑落,他说他只有我了。

他问:「如果我一无所有了,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愿意,怎么不愿意?

这是住在我心上的男人,他真诚、善良,他纯真,也坚毅。

他如若真的遭受诱惑变心,也不会选择在妻子最脆弱无助的时候,用这样决绝的方式分开。

我不相信陆天群的话,我想找到陆景澄,可有限的能力对上陆氏犹如蚍蜉撼树。

寻找他的那时间,我被明里暗里各种手段警告过无数次,直到星星出生后,我收到了涉及生命的威胁。

也是那时候,陆景澄第一次给我发讯息:【别闹了,乖乖地等我几年。】

星星躺在婴儿床上「哇哇」大哭,我将她抱入怀里跟着流泪。

想起查出怀孕的那天,陆景澄兴奋了整天,失眠一夜,在晨起时悄悄地吻我,又去亲我平坦的小腹。

他说:「简溪,谢谢你,给我了一个完整的家。」

我反复地告诉自己,也许他有什么苦衷,也可能是有误会,又或者真的是一时鬼迷心窍。

他让我等,于是我消停了很长时间,这段时间里时不时地会有神秘信封送到我家门口,里面装着很多照片,内容全是陆景澄和陶甯。

他陪陶甯吃饭、逛街,陪陶甯去医院看病,都是侧影、背影或模糊、遥远的正面。

照片送了近两年,在第三年时没再来过。

星星已经会跑会跳,会对着照片陌生地喊爸爸,可陆景澄还是没有回来。

我在夜里重复地拨打无人接听的电话,在日复一日的失望中,慢慢地接受这个事实。

他欺骗我、背叛我,为了口中八字没一撇的女人抛妻弃女。

可我还是不死心,辗转着联系到秦政:「你好,我是简溪,我已经很久联系不上景澄了,请问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他……不是和和陶甯在国外吗?」

我从回忆里醒来,睁开沉重的眼皮,房间里有人影走动。

他在我床边坐下,低声地问:「还好吗?」

这瞬间往我分不清过去与现实,转过眼睛去看他,愣愣地问:「秦政,你联系上景澄了吗?星星都会喊爸爸了,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秦政别开头,眼角泪光坠落。

17

我找了丈夫很多年,却不知道他死在了五年前。

死在他视如亲生父亲的大伯手里,死在他从小长大的家,被沉在儿时嬉戏过的湖中。

有人揭发了这场瞒天过海的杀人案,警方在陆家湖里找到了他的遗骨,抽丝剥茧找到被杀害的抛尸帮凶,找到了目睹杀人过程的陶甯,找到事发现场监控的拷贝文件。

他们不让我看案件资料,不让我看遗骸,安慰我人死不能复生,要我为孩子坚强。

我垂着头,谁的话都没听进去。

等人都走了只剩我和秦政,我才敢拉着他低声地问:「这是不是你和景澄的计谋?」

他愣住了,看我的眼神奇怪。

我对他笑了笑:「景澄怎么可能死呢?一个多月前我们还见过他不是吗?」

秦政有点无措:「简溪,你在说什么?」

察觉到他反应不对,我慢慢地笑不出来了:「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一个月前你和陶甯还来见他,不是吗?」

我拿手机,去找那些记录,翻了下却发现全没了,照片视频、对话,甚至连邻居发给我的记录都没有了。

手机里所有的相册我都翻了遍,通话记录、微信聊天反复地搜索。

没有,没有,全没有!我有点慌,忙去找陆景澄在医院给我打的那通电话和警察通知。

秦政在旁边小心翼翼地唤我:「简溪?」

我脑海中一片空白,抓住他的手:「我手机可能被入侵了,你那边应该还有记录吧?」

他将手机给我看,脸色有点难看:「你是不是记错了什么?」

也没有!仿佛有个橡皮擦,将陆景澄回来过的痕迹全数擦除。

我急了:「一个多月前你带陶甯来江城,我带着失忆的景澄和你们见面,你忘记了吗?」

看着他迷惑的神情,巨大的恐慌席卷而来,我推开人,抖着手找邵霖的号码。

没关系,不止我一个人见过的,邵霖见过,星星也见过爸爸。

那么多人看到的!总有人可以帮我证明。

然而电话那头的邵霖却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了?我什么时候……见过陆景澄?」

我不可置信地拔高声音:「你脑袋撞坏了?就在办公室,我还介绍了你们见面,陆景澄还说了那些奇奇怪怪的话!」

邵霖却沉默不语,我按了按胀痛的头,焦灼不安地在房间里走动:「他回来了,他好好地回来的,你们怎么回事?怎么都说不记得了?联合起来骗我吗?

「邵霖,你帮我去查物业监控,或者警局那边找资料,人会骗人,但电子设备不会的……」

话还没说完,手机被秦政夺走,他眼眶发红,用力地摁着我:「你冷静点别这样,简溪,你还有星星!」

我奋力地挥开他的手,失控地大吼:「你们要我怎么冷静?五年了!还不够吗?还不够吗!为什么要装不记得?他明明回来了!他明明回来了!

「那个尸体是他,那我见到的又是谁?你告诉我啊!」

18

五年前找不到陆景澄的事,仿佛又重演了遍。

我遍寻所有他回来过的痕迹,可连星星都满脸茫然地看我:「爸爸?」

江城警局、医院纷纷地给予了否认。

公司监控、物业监控,里面没有任何陆景澄出现过的踪影。

我记忆和这个世界出现偏差,陆景澄仿佛是在我幻想中回来过一趟。

我不能接受这个结果,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他还吃了我做的饭,还拥抱过我,怎么会是假的呢?

「我要回江城,我自己去找。」

秦政拦住慌慌张张的我,语气无力:「我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可简溪,你这样景澄怎么安心?」

「陆天群还没被定罪。」他的手机递到我面前,是张相片,一枚熟悉的婚戒装在打了编号的透明袋子里,秦政哽咽,「他一直在等你,接他回家。」

我提出想见陆天群。

陆天群被正式提告,他专横、傲慢、跋扈,他暴躁易怒,他喜欢绝对的掌控。

他杀人的动机很简单,情绪激动下,将沉重的烟灰缸掷向背对他的陆景澄。

砸中后脑,人倒下去血流一地,抽了两下失去气息。

陆天群没打急救电话,他站在侄子身体旁边,抽了根烟,然后决定抛尸。

陶甯是他的情妇,她目睹了杀人的经过,帮忙毁尸灭迹,打造瞒天过海的谎言。

反正陆景澄已经离开了京圈,他一无所有,背景简单的妻子构不成任何威胁,没人会追究他真实的去向。

陆天群一手遮天,甚至狂妄到尸体就扔进卧室窗户正对的湖里。

他戴着手铐坐在椅中,满脸虚伪做作,他懊悔地说:「当时我太激动了,情绪上头,砸下去的瞬间就后悔了,可是什么都来不及了……」

我没法再听下去,失控冲上去疯狂地厮打他:「他把你当亲生父亲看的!你怎么下得了手啊!畜生,畜生!

「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不救他!」

我声嘶力竭:「你怎么忍心把他扔在那里?他那么爱干净的人,你怎么忍心让他在腥臭泥待了五年啊!」

边上的人忙过来拉开我,我终于想起那天晚上,陆景澄说的失约是什么,五年前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等我晚上回家吃饭。】

于是我守着小家安安静静地等,希望哪天接到一通电话,听到门铃响时,打开外面站的人就是他。

可陆景澄回不来了,他的灵魂被困阴暗的水里,在漫长的岁月里痛苦哀嚎,没人听得见,没人看得到。

包括我在内。

我被摁着,脸贴在冰冷的桌面,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20

司法流程还没结束,我还不能接陆景澄回家,我也不敢去看所谓的遗骸,我怕会疯掉。

他该有多疼,多绝望。

回到江城,我日日恍惚,总觉得陆景澄还在家里。

吃饭的时候觉得他旁边,睡觉的时候觉得他在枕边,有时候又看到他和星星在玩,又或许在阳台吹风。

我忍不住喊他,可他总是不理我。

星星给邵霖打电话,她说妈妈很奇怪,对着空气喊爸爸的名字。

邵霖赶来家里,强行地拉着我去医院看心理科。

就诊完出来,在医院走廊,我又想起那天晚上七点二十九分,我在医院见到了失忆的他。

你看,时间细节我都还记得一清二楚。

他明明回来过我身边的,但他们却全都否认了。

仿佛是我一个人发过的痴梦,到现在仍不愿意醒来。

医生给我开了药,回家后我全部扔进柜子里,谁都不懂,我没疯,我只是困在时间回廊,这里有他模糊的身影。

我整夜整夜地失眠,照镜子时看见自己脸色苍白难看,朋友来家里探望,忍不住向我试探:「简溪,不如我们出去散散心。」

我捧着杯子,怔怔地问:「要去哪儿?」

星星在地毯上搭玩具,她抬起头来对我说:「妈妈,回家看看吧。」

家?

我脑海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刺了下,能称之为家的地方,我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和陆景澄在江城安家的房子,八十多平,小小的,五脏俱全。

生下星星的第三年,我随着公司我搬到了现在居住的地方,极少再回去过。

那是未来美梦开始的幸福摇篮,也是让我人生变得破碎的绝望之地。

我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转,没有目标,浑浑噩噩,不知怎的,就回到了那套房楼下。

在车里坐了很久,我打开车门上楼。

开门的瞬间,无数过去的光影扑面而来。

搬走的时候,这里的一切我都没动,抚过旧物,耳边全是他的声音:

【简溪,电视柜摆相片怎么样?

【阳光真好,冬天早上在飘窗晒太阳,我们还可以养只猫。

【这里到海边,开车也就十几分钟。

【简溪,嫁给我!】

桌上的情侣杯,浴室的双人牙刷,墙面上挂着他的画,衣柜里挨在一起的衣服。

抽屉里还有孕检 B 超单,单子上留着陆景澄的字迹:简星。

【老婆,你说孩出生会像谁?

【以后他要不乖,就没收他奶瓶!

【没有,哪有什么事情瞒着你,最近就是有点累。

【你想什么呢,好吧……其实不是公司的事情出差,我回了趟京城,陆家有点事情。

【你乖乖地在家,等处理完我就回来了,哎,老婆,我好想你。

【我回去老宅一趟,没什么事的话搭下午的飞机,晚上回家陪你吃晚饭,等我。】

我坐在地上,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陆景澄,陆景澄!」

没有回应,再也不会有回应。

21

我无法一个人待在这里,驱车回家。

漆黑的马路对面有束远光灯照射过来,我晃了眼,下意识地往边上打了下方向盘,车子却打滑失控撞向马路边,撞上防护壁翻过了去。

巨大的冲击让我意识开始模糊,翻滚停止时,我仿佛感觉到有人护在我身上,我下意识地喊:「陆景澄……」

良久后,一声叹息落在耳畔:「我在。」

我愣了,眨眼,再眨了眨,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出现在眼前。

借着些路灯微弱的光,我看见陆景澄护在我身上,他撞伤了头,血正往下滴落。

我脑海里一片空白,艰难地伸手,视野里他的脸被我揪到变形。

是幻觉吧?

「陆景澄?」

他有些无奈,伸手擦帮我擦泪:「别哭。」

「陆景澄?」我迷糊地抓住他的手,眼泪止不住,「混蛋,你到底去哪儿了?」

「在你身边,我一直在你身边。」

「撒谎!」我哽咽,「我已经五年没见你了,他们都说你死了。」

「怎么会呢?」他额头抵着我额头,眼里的泪坠落,「你来医院接我回家,我给星星做早餐,我们去公司,忘记了吗?」

「骗子,我找过了没有!都假的!陆景澄,你就是个混蛋!」

「没人记得,没有痕迹,不代表我是虚假的……简溪,你相信有平行世界吗?」

他的泪混着血:「我们在其他世界也在一起,我没撒谎,我来的时候,我们的确刚结婚。」

我意识越来越模糊:「骗我,假的。」

陆景澄右手以怪异的姿势抵着,他低头在我肩上用力地咬下去,疼痛让我瞬间清醒。

「别睡,简溪。」他拿左手抹走我眼角的泪,「星星还在等你回家。」

我呜咽着恳求:「你也回家好吗?我们一起回家。」

他苦笑了下,低低地道歉:「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回去了。

「你再坚强一次好不好?和星星好好的,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再见。

「简溪别怕,我只是在看不见的地方陪着你,我一直都在,永远在你身边。」

他的声音渐渐地低下去,我意识逐渐地模糊,隐约地感到护在我身上的人不见了。

「陆景澄,别走。」

却没人再回应我的呢喃,撑着等到救援到来,被抬上救护车时,我抓着救护人员,勉力地问:「我老公呢?我老公还在车里,他出来了吗?」

他们返回去确定,又匆匆地回来:「找过了,附近跟车里都只有你一个人啊!」

心头紧绷的弦一松,我合上眼。

护士将我的衣服剪开,我听到她小声地问旁边的人:「肩膀这是什么?咬伤?」

这瞬间,汹涌泪意再也止不住。

【我们在其他世界也在一起。

【你再坚强一次,好不好?

【我一直都在,永远在你身边。】

原来,不是幻觉啊。

21

冬末的时候陆天群判决下来了,多罪并罚判了死刑,陶甯也因帮凶罪名入狱。

阔别了漫长的时光,我们终于要相见。

在阳光晴朗的天气,我接到了陆景澄的骨灰,一米八六的高个子,成了怀里小小的一坛。

找人问过,说他喜欢温暖的地方。

我选了块全年日照充分的墓地,下葬这天,他生前很多朋友都来了。

墓碑上,我选了张他最帅的照片,眉眼鲜明,意气风发。

我蹲下身,拿干净手帕轻轻地擦拭他的脸,低声地交代他∶「陆景澄,跟紧我们,回家了。」

星星抱了束花,放到墓碑前,稚声稚气地安慰:「爸爸,我和妈妈都在这里,以后你不用怕了哦,我们一起回家。」

有风起,吹得花瓣微颤,仿佛是他在回应。

番外

1

那些人似乎没察觉到他还有气息。

被丢进水里的那一刻,他是清醒的。

冰冷的湖水迅速地将他吞没,四肢被捆得紧紧,重力拉着他坠向深渊。

大量的水灌入口鼻,他徒劳地挣动两下,其实过程很快,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倒计时的十秒?或者是几十秒?还是一分钟?

弥留之际,黑暗里忽然出现一抹柔和的光,他仿佛听到了简溪的声音。

眼前像产生了幻觉画面,他看到心心念念的妻子从面前走过,他艰难地支配沉重的身体,跌跌撞撞地追上去。

「简溪!」

他从喉咙里挤压出喊声,她终于回头了,站在那里眼神漠漠地望着他。

「简溪。」他又喊,有点绝望又有点高兴。

他可能要不行了。

这应该是死前的幻觉?他太想简溪了,想还没出世的孩子,想他们温馨的家。

但简溪没过来,她进了电梯走得利落彻底,头也没回。

老天听到了他的祈祷,下一刻,他又看到简溪抱着孩子来到面前。

非常非常可爱的女孩,他抱着舍不得松手,贪恋地用目光临摹她漂亮的小脸,很像妈妈,也有点像自己。

和他曾经梦到模样相似。

他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星星捧着他的脸,认真地给出回答:「你是爸爸。」

这一刻,他几乎抑制不住眼眶中的泪。

她们搬进了新家,陆景澄打量着的房子,处处充满温馨。

这里他原本计划好的,未来的一家三口之家,他隐约地知道了,这里就是未来。

只是已经没有他的身影,因为冰冷的湖水已将他吞没。

他在黑暗里。

而他爱的人在温暖的家中,母女相依,活得好好的,这就够了。

他有点欣慰,却也有点难过。

他陪孩子玩了一晚上,很幸福、很平和的一晚上。

她在身边,孩子也在身边,曾经梦想过的画面成真了。

他哄孩子睡觉,给了她晚安吻,星星却睁大眼睛问他,第二天还在不在。

孩子的眼神,仿佛穿过皮囊看到他内里的灵魂。

他眼眶又变得潮热,模棱两可地「嗯」了声。

想跟简溪说些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想了下自己还有什么心愿没了?对了,去老宅那天,他一整天没吃饭,饿得胃疼。

想吃简溪亲手做的饭。

可简溪对他很冷漠,甚至有隐约的恨意,可能是他失约的原因。

简溪这人很小气的,不声不响地离开她很久,她肯定不会轻易地原谅自己。

在自己的请求下,她还是做了香喷喷的食物给他吃。

温暖的美食落入空荡荡的胃,心仿佛也跟着被填满。

陆景澄很满足,也幸福,时间不多,他得走了。

他眷恋地看着简溪,很舍不得,有满腹的委屈想和她倾诉。

可什么也不能讲。

在最后离别的时刻,他像往常出门前那样给她一个拥抱。

然后说:「关门吧,别看着我走。」

别看着我走,这样我们就不用互相道别。

你也不用目送我离开的背影。

如果有天找到我,你也不要太难过。

我没有很难受。

在人生的最后一刻,我见过你,也见过我们的孩子,已经很满足。

可以的话,找个阳光好的墓地位置给我吧。

水底很黑也很冷,我有点怕。

简溪……

光亮散去,他合上眼,永坠黑暗。

番外

2.平行世界

简溪怀孕到五六个月的时候,在某天夜里做了个噩梦,哭得厉害,把身边睡得沉沉的陆景澄都给惊醒过来。

他拧开床头灯,妻子还在睡梦里,哭到身体都一抽一抽,却仍未醒来。

「简溪,你醒醒?」

她被推醒,抽噎着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人瞬间哭得更厉害了,张开双臂扑进他怀里。

陆景澄坐起身抱着她,手足无措:「怎么了?」

「我、我做了个噩梦,梦见你死了……」

抚在她背上的手停顿了下,陆景澄抽了几张纸帮她擦泪:「梦都是反的。」

简溪接过来胡乱地抹了下脸,擤鼻涕,丢到垃圾桶里,情绪瞬间转变,气势汹汹地推了他把:「真实得不行!我还梦见你出轨!抛弃妻女!你有个什么意难忘的白月光来着,是不是?

「叫什么陶甯是不是?」

陆景澄举手投降:「拜托祖宗!你哪里听的这名字?就一认识的人而已,什么白月光!」

简溪把纸巾丢他身上:「你还撒谎!」

陆景澄不敢跟她犟,帮着她擦脸:「我初恋都是你,哪来的什么白月光?」

闹了半晌,陆景澄又发誓又保证自己人格人品的,才把人安抚下来。

关了灯,两人重新躺下。

简溪枕着他手臂,方才还清晰的梦里画面突然就想不起来了,她莫名地不安:「陆景澄,这段时间你哪里都不许给我去。」

他像昏昏欲睡:「遵命,老板。」

想了想,她又强调:「不许回京城,不许扔下我,也不许……去见你大伯!」

「嗯嗯,一切听司令指挥!没有白月光!不会扔下你,不回京城,不去见你大伯!」他困倦地打哈欠,拍拍她,「快睡好吗?」

简溪还是觉得不放心,但眼皮越来越沉,心想明天再说一遍,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那些可怖的画面,某种直觉驱使她去这么做。

这会儿也没想到,隔天醒来她就忘个精光。

她呼吸又变得平稳绵长,黑夜里, 陆景澄睁开眼毫无睡意。

简溪生的时候他守在产房外,孩子下午两点左右出来,五斤八两, 小女孩,软软嫩嫩, 超级可爱。

陆景澄爱得不行,简溪看了眼「啊」了声:「怎么这么丑!」

「哪里丑了!明明跟天仙似的!」

「你这是亲爹滤镜!」

两人拌着嘴,小孩在襁褓里睡得很沉,生之前就商量好了,名字叫简星, 随她姓。

简溪产后虚弱,又睡了过去。

陆景澄看着一大一小的两张脸, 心中被幸福与满足填满,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看了眼号码走出去接听。

京城那边打过来的电话,那边说:「搞定了。」

他「嗯」了声,烟已经戒很长一段时间里,这时却忽然犯了瘾, 陆景澄拿出口香糖拆开包装放进嘴里:「这段时间, 麻烦你了。」

对方轻笑:「是我该感谢你,好哥哥!替弟弟解决了大麻烦。

「以后放心过你的生活吧,陆家的事不会再烦到你。

「对了, 嫂子生了吗?」

陆景澄脸上这才有了笑意:「刚生完, 母女平安。」

「恭喜, 明天送你们一份大礼。」

隔天陆天群因非法资产被查上热搜时,简溪正坐在病床上吃饭,看到这条新闻点进去, 略有些吃惊:「景澄,你大伯出事了?」

陆景澄正帮她倒汤,看了眼就把新闻划走:「不是什么大事,不用管。」

他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汤温了尝尝看, 我煲了四个小时。」

星星却突然哭起来,陆景澄检查了下尿不湿, 没尿也没拉,刚吃饱躺下睡没一会儿。

他小声地嘀咕:「小冤种!」

然后俯身抱起来:「我去哄哄, 你先吃饭。」

简溪点点头, 一边吃饭一边看手机, 忍不住还是刷了关于陆天群的新闻, 一些模模糊糊的画面从脑海闪过,却抓不住。

陆景澄抱着孩子在走廊来回地踱步,终于把她哄睡着,看着她安静的小脸仿佛看到她长大些的样子, 眼睛扑闪扑闪望着他。

【爸爸,你要是难受的话, 我就抱抱你。

【我明天醒来, 你还会在吗?

【陆景澄,你就是个混蛋!

【陆景澄,我们回家。】

他的心很疼,低头贴了贴星星的小脸。

重来一遍的人生, 他和简溪会一直一直幸福下去,直到白发苍苍,牵手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完)

作者署名:阿一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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