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月光下,闻玉琼拿着一盏灯,站在窗前小声啜泣着向男人诉说着自己这些年的委屈,本想引得男人怜惜,没想到引来了一堆嗡嗡嗡的蚊子。
她一巴掌拍死胳膊上的蚊子,头皮发麻,顾不上装可怜,忍不住问:
“蒋大哥?你在听吗?”
屋里又是一阵沉默,半晌才传来男人有些沙哑的低沉音色。
“听见了,你想多了,我没那个意思。”
闻玉琼脸色一白,不可置信地看向窗户,可惜里面一片黑,只能看见模糊影子。
蒋衡帮她家干了这么些天活,在村里早就有了流言,都说蒋衡是看上她了,对小傻子心存愧疚,才帮小傻子干这么多活。
闻玉琼深信不疑,甚至在村里其他姑娘羡慕嫉妒的目光中得意洋洋地说哪有,只是自己命不好,一个村里住着,蒋大哥多照顾她家一点罢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句话,心有不甘地问:“哥,你……你说真的?可是,可是既然这样,你为啥要帮我家干这么多活?”
等了半天里面都没有声音,闻玉琼站了一会儿,没办法,只能抿着唇,悻悻离开。
屋里,蒋衡抱着绵软无力地小傻子翻了个身,自己躺在下面,让小傻子屁股含着他的东西,躺在他身上,抚摸他后背。
令人眼黑耳鸣的快感犹如浪潮般一点一点从闻玉书体内褪去,他趴在男人身上战栗着,哆嗦着哑了的嗓子喃喃:
“哥……”
“嗯?”
蒋衡懒懒地摸了摸他的头。
小傻子软踏踏地趴在他胸膛上,眼睛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像极了闹脾气的小孩儿:“你,你给我抓兔子,我也不和你好了。”
蒋衡忍不住笑了一声,拍了拍他屁股:“没事,哥跟你好就成。”
“柴哥给你劈好了,水也挑了,猪草也切了,够你用两天的,等什么时候用的差不多了,哥在帮你弄。”
男人抓着他一只布满细小伤痕的手亲了亲,闻玉书趴在他胸膛上,枕着富有弹力的胸肌,吸了吸鼻子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
月光朦胧,他们睡在一个被窝里,温热的皮肉紧贴着,没多久,低沉的嗓音和越来越小的说话声消失了,屋里只剩下呼吸声。
到了收苞米的时候,闻玉琼也不能为了拿闻玉书撒气就不管地里的活,就赶他去地里。
小傻子去地里,躲了他哥两天,看见他哥就撒丫子跑。
这天中午,他擦着汗从地里回去,就看他哥叼着烟,懒洋洋地坐在杨树下,刚要跑——
“玉书,来,哥给你编个蚂蚱。”
小傻子步子硬生生一转,高兴地“哦”了一声,屁颠屁颠找他哥去了。
风吹的大杨树树叶沙沙一响。
天气一天比一天凉爽了,蒋衡在地里干活儿,想着一会儿少年来了把自己带的肉包子给他吃,他新蒸的,肉馅瓷实,很香。
一个挎着篮子的姑娘给爹娘送完饭,路过他家地,看见蒋衡,犹豫着停下来,站在地头唤他。
“蒋大哥,闻家出事了,你不去看看吗?”
蒋衡一愣,汗顺着脸颊滴到下巴,摘了手套往路边上走。
“出什么事了?”
姑娘说:“听说好像是玉琼虐待玉书,把他额头撞破了。”
蒋衡眼皮一跳,跟姑娘道了谢,大步往闻家去。
闻家出事了,听说是王婶子路过的时候听见小傻子在哭,一进门,发现小傻子后脑勺都是血,衣服也被扯破了,腰上一大块青紫掐痕,这才闹大了起来。
蒋衡赶到的时候,村里的人围在门口,指指点点的说着话,他从人群里挤进去,看见闻玉书坐在地上,小脸煞白的哭。
蒋衡一下黑了脸,大步流星走到他身边,蹲下来,一双手轻轻捧起闻玉书汗津津惨白的小脸儿,拧着眉心,沉声:“怎么回事?”
闻玉书脑袋很疼,还有点恶心,被他捧在手心的小脸惨白,汗津津的掉着泪,指着被踩烂的草编小孔雀,唇瓣哆嗦:
“哥,小孔雀,小孔雀被媳妇踩坏了。”
蒋衡看向被人踩烂的小孔雀,瞥了一眼仿佛很无辜很委屈的闻玉琼,收回视线,哄道:
“没事,哥在给你编。”
蒋衡为了哄跟他闹脾气地闻玉书,给他编了一个小蚂蚱,一个开屏的小孔雀,用一根长长的棕桐叶牵着,村里玩泥巴的孩子都羡慕地围着闻玉书,闻玉书喜欢极了,爱不释手。
回家吃饭的时候,被闻玉琼看见了,问这是谁给他的编的,他就说是蒋衡给的,闻玉琼仗着小傻子脑子不好就说把这个给她玩两天,实则是想自己留着,他没答应,闻玉琼没想到这傻子竟然敢不听她的话,踩烂了小孔雀,像往常那样狠狠掐他得腰,骂他是傻子。
闻玉书可没那癖好天天被掐,他向来睚眦必报,这几次女主掐他撒气的账他都一笔一笔记下来了,正想找个机会把女主处理掉,给原主报仇,没想到机会就来了。
女主前两天和蒋衡告白不成,脸皮险些没被撕下来,可男人却对她嫌弃的小傻子千般好万般好,像是在打她的脸,她心里压了一团火,何况早欺负习惯了小傻子。
以往她让小傻子闭嘴,小傻子再疼都不会出声,这次闻玉书特意在有人经过的时候喊了出来,女主一着急,想去堵他的嘴,挣扎间闻玉书头砸在地上,一下就见了血。
进门看看闻家发生啥事的王婶子哎呦一声,一嗓子把人都喊来了。
门口有认识闻家父母的人不悦道:“闻家丫头,你爹娘把你养这么大,没有他们你早冻死了,他们这才死不到一年,你就欺负玉书啦,人不能这么忘恩负义!”
“是啊,你爹娘对你多好,我们大家伙可是亲眼看见的。你看村里哪个姑娘有你体面,有你有学问,连地都没下过几次。”
闻玉琼梳着两条麻花辫,穿着的新衣裳没有一个补丁,把自己收拾的很体面,娇滴滴的花骨朵似的,一双含着泪的眸委屈地看向蒋衡,见蒋衡不看她,就抬头,辩解:
“各位叔叔婶婶,不是你们看到的这样,玉书偷拿了娘的首饰,我和他吵了几句,他没踩稳突然就摔倒了,玉书他……他脑子不太好,像个耍赖的小孩非要说是我推他的,还……还……”
她红着眼眶,好不委屈地说道:“还自己掐了自己。”
她这委屈得直掉眼泪的模样倒是让村里人犹豫了一下,毕竟这闻家丫头之前在村里名声很好的,而傻子确实脑子不好,难不成真是……
蒋衡给少年捂着流血的后脑勺,嗤笑:“冤枉谁呢?玉书虽然人傻,但不像某些人心肝都是黑的。”
他没管女主瞬间白了的脸色,看着白着一张脸的闻玉书,低声问他。
“玉书,你说,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闻玉书脸蛋湿漉漉的,不知道是冷汗还是眼泪,湿润黑眸清澈,不开心地吸了吸鼻子:
“媳妇撒谎,明明是她掐玉书,还推我,我不要跟她好了。”
蒋衡心疼死了,低声哄着他:“好,我们不跟她好了。”
闻玉琼笑得很勉强,委婉道:“蒋大哥,玉书他脑子不好……”
人群小声说着话,张秋来见闻玉琼被无助又可怜的模样,忍不住帮她说话,嚷嚷:
“是啊哥,玉书是个傻子,他知道什么呀。”
张秋来没想到他这句话引得男人阴沉沉地看过来,英俊的脸满是阴霾,凶得像是要打人了,他立马缩了缩脖子,讪讪闭嘴。
男人视线移到闻玉琼身上,少年头还在流血,他没这个功夫跟他们扯,沉声道:
“想给你留点面子,你偏不知足。闻叔和闻婶活着的时候给你们留下不少家底,用得着玉书天天吃玉米饼子沾盐水?还把他撵去猪圈睡,他被蚊子咬了一身包,跑去找我借窝,我给他洗澡的时候就看见他腰上青了一大片,这也是他自己掐的?”
“还有,”男人眸色冷漠,仿佛能洞察人心:“明知道玉书不会水,还让他去河里给你摸鱼,那天我要没路过,他早淹死在河里了。”
蒋衡当过兵,冷下脸,人凶得很,身上带着压迫感。
闻玉琼到底只是个没出过镇的农村姑娘,哪见过这架势,喉咙像是被堵住,脸色越来越白,怎么也没想到男人把她恶毒心思全猜中了。
村里哪出过这种事!围在门口的乡亲们瞬间哗然,看向闻玉琼的眼神中充满厌恶,嫌弃,鄙夷,王婶子哎呦一声,拍着大腿道。
“这是要杀人啊!”
闻玉琼彻底不想引起蒋衡注意了,她都要怕死蒋衡了:“不……,不是,哥,你不能瞎说啊。”
蒋衡没理她的垂死挣扎,视线看了一眼桌子旁边,门外的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个缺了口的碗里装着个被咬了的玉米饼子,脏兮兮地躺在地上。
王婶子忍不住走进闻家,捡起玉米饼子往桌子上一磕,“咚”地一声,大家伙都听见了,吸了口气,纷纷嚷嚷这闻玉琼的心忒狠,闻家家底都是老两口挣得,没有他们闻玉琼早死外边了,她自己天天新衣裳新头花的,让人家亲生儿子破衣烂衫吃猪食。
王婶子气不过还要往厨房去,吓傻了的闻玉琼这才急忙拦着她,质问她凭啥进她家厨房。
闻家从来没亏待过闻玉琼,她没干过什么重活,力气自然比不过王婶子,几个推搡,她狼狈地摔在地上,眼看着王婶子进了她家厨房,闻玉琼的脸色瞬间比闻玉书还要白,含情脉脉的眸装满了恐惧,张秋来不忍心,连忙过去扶住她。
没多久,王婶子端着一盘白胖馒头和吃剩下的鱼出来,往桌子上咣当一放,狠狠剜了闻玉琼一眼,呸:“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吃香喝辣,让玉书啃玉米饼子。”
“报警!”
人群中突然有人嚷了一声。
“对,她要害人,报警抓她!”
闻玉琼害怕了,满目恐慌,掉着眼泪,直往张秋来怀里缩。
这事闹越闹越大,传得到了村长耳朵里,村长姗姗来迟,问明白怎么回事,蒋衡和他商量了几句,说自己要带闻玉书去医院,这面就麻烦刘叔帮忙看着了,必须让警察来。
村长抽着旱烟沉默了片刻,按理说这种家丑不适合外扬,传出去对村里名声也不好,但蒋衡有出息,部队里经常有人给他写信问他愿不愿意回去,村长思索再三,没必要得罪他,就同意了。
玉琼被绳子捆了起来,她浑身冰凉,没了以前的体面,以前经常关起门拿小傻子撒气看他哭都不敢哭时的快意彻底消失,恐惧的眼泪不停往下掉,这一生印象中看到蒋衡的最后一面,就是他抱着闻玉书,低头安慰几句,把他抱起来走了。
……
闻玉书伤在后脑,留了个口子,医生说要在医院住两天,还把他后脑头发剃了,他头上缠了一圈绷带蔫哒哒地趴在床上,蒋衡坐在床边给他削着苹果,眼神忍不住往他后脑勺瞄,又心疼又想笑。
“饿不饿?”
闻玉书脑袋疼,什么也不想吃,蔫儿了吧唧:“不饿。哥,你今天给我带好吃的了吗?”
他在家里吃不饱,男人每天都会给他带饭,到田里吃。
“带了,哥给你蒸了大包子,肉馅的,可香了。”
“……哥,我头好疼。”
蒋衡眉头一皱,把苹果和刀放在柜子上,站起来:“还疼?哥让医生来给你看看?”
小傻子脑袋缠着绷带,白净小脸儿没什么血色,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趴在床上十分认真地说:“不用不用,玉书吃个包子就不疼了。”
蒋衡懵了一下才回过味,看着他严肃认真的表情,好笑道:“等着,哥回去给你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