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男朋友的面，我亲了他兄弟。
那晚聚会玩游戏，贺昕和他的出轨对象抽到喝交杯酒。全场都在起哄，贺昕只偏头看了我一眼。
然后他喝了。
我不知道我当时是怎样的表情，旁边有人劝我，「都是玩嘛。」
我点点头。
下一局，抽到我和贺昕的兄弟。
我一听就笑了，贺昕伸手要拿酒杯替我喝，我摇摇头，推开椅子走过去，当着贺昕的面，吻住了周慕尧。
都是玩嘛，谁玩不起？
1
确认贺昕出轨的那天，我们一群人正在一起轰趴。
我，他，他的出轨对象杨佳，和杨佳的男神周慕尧都在。
白天各有各的项目，到了晚上，大家聚在一起玩大冒险。
众人落座，杨佳刚刚好就坐在了贺昕左手边。
好一个暗通款曲，我有被恶心到，当即想从贺昕右边站起来离开。但看到他俩暗戳戳眉来眼去的样子，我还是忍住坐在座位上没动。
酒瓶转起来，第一轮转向了我正对面的周慕尧。
周慕尧，法学院院草，是贺昕一起打篮球的兄弟。
追他的人很多，杨佳动静最大的之一，所以我是真的没想到，她竟然会跟我的男朋友搞到一起。
周慕尧抽到的牌是，「请接受自己左边的玩家提出的问题。」
左边是一位穿着波点裙的姑娘。
他手指瘦长且有骨骼感，在指间翻弄了下纸牌，然后转头去看旁边的波点裙。
姑娘被他这么一看，脸就红了。
「我，我想问……」
周围敲桌子的、起哄的此起彼伏。
周慕尧把纸牌在桌子上轻轻磕了两下，示意大家安静。
「让人家说完。」
波点裙脸更红了，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问道，「周慕尧，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起哄声更大了。
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周慕尧身上。
他似乎抬眸看了对面一眼，薄唇轻启说道。
「有。」
坐在最边上大胖他们不同意了。
「你有喜欢的姑娘，你这么久不谈？
「你不谈，妹子们都觉得有机会，搞得兄弟们都谈不上。
「别 tm 装深情了！」
周慕尧抬了抬眉，语气懒洋洋的。
「我怎么就装深情了？我就是 X 大第一深情。」
他自嘲似的勾了下唇角。
「我还是 X 大第一热心。」
我脸突然有些红。
2
游戏继续，尺度越大，气氛越嗨。
终于，酒瓶转向了杨佳，她抽到的牌上面写着，「跟自己右边的玩家喝交杯酒。」
她右边就是贺昕。
杨佳端着果汁站起来，眼含期待地看向贺昕，软软糯糯地撒娇，「我胃不好，喝不了太多酒。」
「不过，喝交杯的话，一宁不会生气吧？。」
杨佳说着瞥了我一眼，那一眼里挑衅有之、得意有之、耀武扬威有之，甚至有几分宣战的意思。
贺昕为难地看向我。
旁边人也劝，「都是玩嘛，喝个酒没什么的。」
是啊，喝个酒而已，不过是俩人手臂缠绕、气息相闻。
真不算什么呢。
可但凡贺昕有点男德，他都不会犹豫，也不应该犹豫。
我忍了忍情绪，向他点头。
甚至扯出来一个微笑。
「没事，玩游戏嘛。」我说。
渣男和杨佳面对面站着，离得很近，甚至在喝酒的过程中，俩人还情意绵绵地互盯，明目张胆得很。
我被恶心的想吐。
胃像被人揪着拉扯一样疼。
我是真的没想到，贺昕竟然会出轨。
在一起这一年，他对我几乎无微不至，拎包打水、图书馆占座、等我下课、甚至陪我舞蹈排练。他有在履行表白时的诺言，一直对我很好。
可我不知道的是，他是个中央空调，暖得远不止我一个！甚至可以一边表现对我的深情，一边跟另一个女生拥抱亲吻甚至做爱。
爱情不是排他的吗？
我不懂。
或许我从来没有懂过。
3
下一轮正好转到我。
牌面的冒险是，「亲一下正对面的玩家。」
我正对面，
是周慕尧。
起哄的多了起来。
贺昕这时候倒装上了，「这三杯我替她喝了。」
大胖出声拦道，「你着什么急啊，俩人没说不亲呢。
「再说，没有替喝的哦。」
我随手拍了怕贺昕手臂，示意他放下杯子，「没事，都是玩嘛。」
我淡淡说道，然后推开椅子起身。
一步步走到周慕尧旁边。
他旁边的男生「唰」的一下起身，给我让了位子。
他倒是坐着没动，双腿岔开，背向后靠着，很随意慵懒的姿态。
只是手指在杯子上弹了两下。
我只好向他靠过去。
全场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通过余光，我看到愤怒的贺昕，和拽着他手臂的杨佳。像是电影慢镜头一样，每一帧画面都那么清晰。
我跟周慕尧越来越近，我的心也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
大概到距离不足十公分时，我停下了。
为了报复渣男，我已经快失了自己的底线。
难道他去跟人喝交杯酒，我就一定得亲个别的男生才算赢了吗？
没必要，真没必要。
我就要起身离开，却突然被一股大力扯了回去。
是周慕尧。
他一把把我拉了回去。
我的唇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这一瞬，我们近乎呼吸相闻。
我的心脏不自觉漏跳两拍。
吃瓜人群发出几声惊呼。
杨佳再也拉不住贺昕。
他猛地站起来，拳头在桌子上狠狠砸下去，抓起一个酒瓶往对面的墙上甩过来，玻璃瞬间炸开，碎片乱飞。
「！你什么意思？！
「我把你当兄弟，你 tm 想抢我老婆？！」
周慕尧手臂向后靠在椅背上，没说话，也没否认。
房间里的火药味变浓，快到了一触即发的临界点。
「不就玩个游戏吗？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
我看向贺昕，淡淡开口。
「亲个脸不行吗？
「那喝交杯酒呢？
「接吻呢？开房呢？！」
贺昕霎时间僵在原地，突遭雷击一般，脸色逐渐精彩纷呈，一阵青一阵白，他嘴唇煽动两下，似乎急切地想说点什么为自己辩白，但又什么都没说出口。
而杨佳原本拉着贺昕的手臂，此时竟缓缓滑下，握住了贺昕的手掌。
？什么意思？
不装了？摊牌了？
难不成我是电视剧里阻碍他俩在一起的「恶婆婆」，是他俩爱情路上的试金石？跟我在这表演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呢？
我转头就走，又被贺昕叫住。
房间里安静得诡异，不知道是谁不小心碰倒了玻璃杯，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尖锐的脆响。
贺昕似乎是刚反应过来，猛地甩开了杨佳的手，嚅嗫两句，「……一宁，我……」
我吓断了他。
「别叫我名字，我觉得恶心。」
4
我拿起自己的东西，转身走了出去。
思绪乱七八糟，剪不断理还乱，朦胧间我突然想到，在一起这么久，贺昕叫我名字的时候都屈指可数，他都是叫「宝宝」。
宝宝，多好的称呼啊，又显得亲昵，又不会叫错。
现在想想，真是讽刺啊。
我第一次发现贺昕不对劲儿，是周年纪念日那天他鸽了我们的约会。
约的晚上六点一起去吃饭，等到七点也没见他人影。
给他打电话没接，发微信没回。
九点多，消失三个小时的贺昕终于出现了，他跟我解释说快篮球比赛，跟周慕尧他们一直练球来着。
他弯下腰把头靠在我肩窝上，软了语气撒娇。
「都是我不好，宝宝别生气了。」
「没事。」我说，「你下次忙的话，提前跟我说一声。」
他猛点头，又凑过来要亲我。
这是通常约会快结束、在我上楼之前的固定流程。但那天不知道怎么了，我下意识躲开了。
我希望是自己多心了，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容易生根发芽。
隔天贺昕来图书馆找我，他到了后，把我连人带椅子圈在怀里。
身上的热气蒸腾着传过来，又让我感觉不太舒服。
我站起来收拾东西，顺带逃离他的怀抱。
出了图书馆，我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儿的地方。他身上有一股甜腻的香味，带点丁香和铃兰的味道。
好像是某一款网红女香，蓝风铃？
我心里一下——我从不用任何花香的香水。
那天吃火锅时，他顺手把外套脱下来递给我。
我把他的衣服翻过来，简单叠了下。
就在要往袋子里装的时候，我愣住了。
他的外套上，沾了一根浅棕色、略带卷曲的长发。
因为和外套颜色相近，所以并未被主人及时发现。
霎时间，我僵在那里，半晌动弹不得。
香水、头发、被鸽了的约会……都是巧合吗？
「怎么了宝宝？」
贺昕问我，语气带着关心。
我把黑直的头发挽到耳后，没有马上质问他。
「没事。」我说。
「那我点鸳鸯锅，一个辣锅一个菌菇锅好不好？」
他滑动 ipad，边点菜边问我。
我回过神，抬眸看了他一眼。
火锅店热气蒸腾，雾气半遮住了他的眉眼。眼前的人，突然变得陌生起来。
我跟贺昕在一起一年了。
可他竟然到现在都不知道，我不吃香菇。
5
这次轰趴，我确认了他的出轨对象。
来之前，所有参加聚会的都被拉进同一个群里。我打开群成员看了一遍，大部分我都不认识。
几个妹子的头像各异，我判断不出谁的可能性最大。
但直觉却告诉我这里一定有我要找的人。
到了轰趴当天，我装作若无其事，跟大家一块闲聊。
朦朦胧胧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蓝风铃香气。
我抬眼望向对面，却愣在原地。
这股贺昕身上同款香水的女孩，竟然跟我同属舞蹈团的队友，杨佳。
她见我望过来，竟然牵动嘴角笑了一下。
让我下意识觉得自己找错了人。
杨佳入学后追周慕尧追得惊天动地，几乎人尽皆知，到处放话周慕尧是她男神。
跟贺昕搞在一起的怎么会是她？
且不说贺昕还有我这个名义上的女朋友，就算我俩分手了，贺昕难不成是周慕尧平替？
我一边在心里默念不可能，一边又忍不住点进群聊，确认了杨佳的微信名字，[爱心][爱心]爱[太阳][太阳]。
我登上微博小号，一个一个翻找贺昕的微博关注和粉丝。
果不其然发现了一个名字带有太阳符号的微博账号。
贺昕爽约那天，女孩发了一条微博。
一张食物的照片，一张嘟着嘴卖萌的他拍，一张对面男生的照片，还有一张是酒店房间。
男生只有一只手出镜。
我却清楚的知道，这就是贺昕。
因为他手上带的那只 Apple watch，还是我送他的。
愤怒、悲伤、痛苦一瞬间具象化，瞬间把我淹没，我一时喘不上来气。
我僵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胸口被什么堵住似的难受，胃也开始痉挛地疼，甚至想吐。
我颤抖着把手机推到一边，蜷缩在角落的沙发里。
估计是我状态太差了，周慕尧都看出来不对了。
他在微信上问我。
「你还好吗？」
我突然想起来，贺昕鸽了我们周年纪念日约会、说自己在打球的那天。
周慕尧刚好在微信上问过我马哲作业。
如果贺昕真的是在跟周慕尧打球，那周慕尧又怎么会在写马哲作业？
我看着他当时发过来的那个大兵抽烟的表情，这会儿突然明白了。
「这表情什么意思？你早知道了是不是？」
他回复六个点。
「……」
我升起一股没来由的迁怒，刺了他一句。
「你还挺热心。」
6
我拿着包就往外走，可没等我走出院子呢。
周慕尧追了上来，「我送你。」
我摇摇头。
太狼狈了，我想自己呆着。
他停下脚步看了我一眼，「这么远你怎么回去？」
周慕尧微抬下颌，「上车。」
一路无话。
我心里乱糟糟的难过。
被脚踏两只船、被出轨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我不自觉开始流泪，给贺昕发了分手的短信。
一点点删除了朋友圈、微博里他的痕迹，还删掉了 1000 多张照片和所有的聊天记录，然后拉黑了他电话号码和所有社交账号。
仿佛把心上烂掉的那一块，一刀刀挖下去。
周慕尧连上了蓝牙开始放歌，放的还是告五人的《爱人错过》。
我哭得更伤心了。
他可真是够热心的了，特意找 bgm 帮我烘托气氛？
泪眼婆娑中我瞪了他一眼。
他脸上的唇印还清晰可见。
没到学校呢，周慕尧就在一家粥店前停了车。
「陪我吃点东西。」他说。
我聚会上没吃什么东西，此时也有点饿。
服务员向我们热情推荐他家招牌干贝香菇粥。
「换一种，不要香菇。」他说。
我看向他，「你不吃香菇啊？」
「不是你不吃吗？」
我愣了片刻，才喃喃道，「你怎么知道？」
他抬了下眉，「很难发现？你第一次跟我们一起吃饭，我就知道了。」
我深吸一口气，又想流泪了。
这么明显的事情，周慕尧都可以发现，但贺昕就是不会知道呢。
这一年的时间真是喂了狗。
我眨眨眼睛，忍回了眼泪。
我不是傻子，周慕尧可能是对我有点意思，但我短期内真的不想恋爱了。
我清了清嗓子说道。
「……我暂时不想再恋爱。」
他手指弹了下桌上的杯子，这好像是他的一个固定小动作。
「所以呢？」
「所以别对我这么好。」我说。
他突然轻嗤一声笑了。
「姜一宁，你这恋爱谈得，谈出什么了？
「这就叫对你好了？」
我被怼的说不出话。
别骂了被骂了……我把头埋在胳膊里装鸵鸟，又听他说道。
「你别有压力。
「我这人啊，单纯是，热心。」
……行。
您是 X 大第一热心。
7
早上八点，我被室友从床上拽起来。
齐菲语气相当严肃，但满脸「吃到新鲜瓜」的兴奋。
「姜姜，你最好现在起床。
「不然要错过周少怒发冲冠为红颜的场面！」
哈？
周慕尧？红颜？
什么跟什么啊？
我迷迷糊糊被她拽到阳台，整个知行宿舍楼往外探头探脑的不少。
贺昕和周慕尧，跟两个门神似的，杵在宿舍楼下。
俩人各站一边，气氛充斥着奇怪的剑拔弩张。
走过路过的都要多看两眼，还有人拿出手机拍照，大家叽叽喳喳一脸兴奋，期待着女主角的登场。
齐菲边凑热闹边点评，「之前我单看贺渣，觉得样貌也算拿得出手，今儿往周少旁边一站，顿时觉得差了不少。」
「贺渣来求和，周少不放心，啧啧，现场采访下，」她把手肘抬起来，对准我，「女主角，您什么心情？」
……
我能什么心情？
纯纯无语好吧，再说我现在下楼算怎么回事啊，俩人尬舞，我在一旁大喊「你们别打了吗？」
太傻了太傻了，我不想成为表情包。
实在不愿再跟贺昕有什么牵扯，我点开跟周慕尧的对话框。
「帮个忙。」
「？」
「现在从楼下走掉。」
「他先走。」
……好难搞啊。
可昨天聚会的事已经小规模传播开了，现在吃瓜群众热情这么高涨，我隔天就得上学校论坛挂着。
「算我求你。」
周慕尧没再回复。
我远远看到他把手机收起来，手插进兜里，仰头往我站的方向看过来，带着些清俊疏朗，带着些慵懒随意。
我宿舍在九楼，我根本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他大概也看不清我。
但我的心却莫名跳得好快。
仿佛是童话故事里的莴苣公主，等待着王子披荆斩棘出现在我面前。
只不过有些王子帮助公主的方式是披荆斩棘的勇往直前，而有些却是不让人为难的转身离开。
周慕尧遥遥地看了我一眼后，转身走了。
我平复了下过于雀跃的心跳，松了口气。
这一上午都没课，我索性一直没下楼。
北京的十一月已经开始降温，风透到衣服里也是凉得刺骨。
几个小时了，贺昕一直捧着玫瑰等在楼下。
下午去上课，经过的时候我拉着室友快走了两步。
可还是被他拉住手腕。
我甩了两下没甩开，「松手。」
他松开手，讷讷道，「对不起，一宁，我，我有话跟你说。」
他眼睛里没了以往飞扬的神采，下巴上露出些许冒出来的胡茬儿，显得落寞又憔悴。
「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不同意，」他突然急了。
我冷眼看过去，他语气又低下来，苦苦哀求道，「一宁，给我个机会……我还爱你，我爱的一直是你。」
我穿得很厚，但却莫名觉得冷。
「你爱我？那杨佳呢？」
他眼睛突然亮了，忙解释道，「她让我帮忙修电脑，说请我吃饭，然后……」
「别说了，我不想听。」
你俩的细节，我一个字都不想知道。
我甩开他，大步走掉。
到路口拐角处，我余光看到，贺昕一直没走，僵在冷风中，像一座不会动的雕塑。
8
齐菲慌里慌张发给我一个链接，打开是学校论坛的一个贴子，《校花脚踏两只船，大胆献吻院草，狠心让男友苦等》。
主楼放上了三张照片，一是我亲周慕尧，二是周慕尧贺昕一起站在宿舍楼下，三是我甩开贺昕，直接把我打成了出轨的一方，说我有男朋友还去勾引周慕尧。
回贴已经超过一千楼，大部分不了解真相的人都跟着痛骂我。
「最烦劈腿的了，劈腿的都去死！」
「真没看出来姜是这种人，我后悔之前校花评选时候给她投票了。」
「我去，玩得野啊，平时卡跳舞清纯得很，果然表面纯的背地里都骚……」
后面的回贴越发不堪入目。
齐菲窜过来捂住我的手机屏幕，「别看了姜姜。」
我胸口闷得很，胃又开始疼了。
但还是摇摇头说道，「我没事。」
她叹口气随我去了，自己切几个小号跟黑子们混战。
这三张照片摆在一起，自然而然形成了一个逻辑完整的故事。浑水摸鱼下，贺昕这个真劈腿的反而隐身了。
楼里一直有人在控场，还跟这个爆料人打配合。
「贺昕对姜校花也是二十四孝男友了吧，这还要劈腿吗？」
「害，贺昕家虽然也挺富的，但跟周慕尧家根本比不了好吧。看看你们眼里高冷的女神，在面对富二代时候是怎么跪舔的。」
「校花这么拜金的吗？」
有人回复一张照片，画面上我从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
「这车是奔驰 S500 吧，开这种车的都得是四五十岁的老板了吧，校花好胃口啊，这也下得去口。」
「Jesus！为了钱真的什么都做得出啊，周慕尧快跑！」
后面随之骂得更凶，什么婊子、破鞋、烂货全都来了。
我被恶心得想吐。
这已经不是泼脏水了，这是把我整个人扔到脏水沟里，然后一群人在岸上隔岸观火，继续往下面倒脏东西。
我当即从头到位截了图，准备报警。但让我没想到的是，对方此时竟主动找上门来了——杨佳约了我见面。
齐菲吓得要死，非要跟我一起去，说即使她武力值不够，但帮着抓头发挠人什么的绝对没问题。
到了约定的咖啡馆，杨佳是一个人来的。
她的第一段话，倒叫我吃了一惊。
9
「我从小就是学校最漂亮的女孩，但家里条件一般，能送我学舞蹈都是倾尽全力，根本没钱再给我买好看的裙子了。
「当时班里有个女孩有一条非常漂亮的舞蹈裙，闪闪亮亮的，她天天在我面前炫耀。
「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我没接话，杨佳用咖啡匙在卡布奇诺里搅了搅，把上面的拉花搅的一团糟，又说道。
「我藏了一把剪刀去学校，趁着大家午睡的时候，把她那条裙子剪碎了。」
她抬头看过来，「我就想让你也试试这种滋味。」
？
「什么滋味？贺昕？」
她冷哼一声。
「贺昕算个屁？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舞团的领舞明明应该是我，可老师一直选你。周慕尧，明明是我先喜欢他的，他却从来没正眼看过我一眼，这都应该是我的！」
「哦——贺昕，他可真好上钩啊，稍微动动小手指，他就把持不住了，你看看你珍视的感情，多可笑！」
我看着眼前眼睛放光的女孩，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好疯批啊，用拙劣的手段试图伤害别人，可她自己又得到了什么？
只是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洋洋得意的精神病。
「领舞是我，是因为我跳得比你好。至于贺昕，经不住诱惑的男人，扔掉我都嫌脏，你不嫌弃就送你了。」
杨佳怔了片刻，语调尖利起来。
「你别嘴硬！经过这么一弄，周慕尧不会再喜欢你了！」
我忍不住嗤笑，没见过这么自爆的。
「周慕尧喜欢谁是他的自由。
「还有，论坛上那个贴子，我劝你趁早删贴公开道歉。」
我起身就要离开，女孩说不过我，气得抓起咖啡就要往我头上泼。
我一把抓住了她的小臂。
洒出来的咖啡拐了个方向，直接淋在了她自己头顶。
她「嗷」一嗓子尖叫。
整个咖啡馆被迫静了一瞬。
我把纸巾推给她。
「这杯我请了，不客气。」
10
回学校的路上，齐菲一路都兴奋得不行，还一直傻乎乎地模仿我拽住杨佳手臂的动作。
你别说，泼人咖啡是有点爽，怪不得电视剧总喜欢这么演呢。
还没到校门口，我就接到了舞团老师的电话。
她翻来覆去打了好久官腔，但越听，我心里越凉。
她说论坛上的事，有人整理出来递给学校了，要求取消我领舞的资格。她当然是相信我的，但舆论压力也没有办法。
「学校没有调查真相，就直接要取消吗？」
她支支吾吾说不上来，重复说都是上头的意思。
我默默挂了电话。
校园里路过的同学好像都在看我，但在我看过去的瞬间，又迅速移开目光。
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些什么，目光闪烁振振有词。
原来这就是舆论的力量。
人们喜欢反转猎奇的故事，喜欢看美好的东西被发掘出丑恶的那一面，喜欢看被拥簇着推上神坛的人跌落的那一刻。
而真相是什么，又有谁关心？
哪怕是受害者剖开肚子，给人自证自己吃了几碗粉，又有谁在乎吗？
我一整天都没吃饭，一直在整理证据。
可没等我发出去呢，论坛上又出现了一则爆款贴。
居然是周慕尧本人实名发的。
「大家好，我是周慕尧。
「近期论坛上出现了一些不必要的谣言，我澄清一下。
「在姜一宁和贺昕分手后，我开始追求一宁，目前还在继续追求中，所以说她劈腿是对她的诽谤。
「这张照片是玩大冒险时被抓拍的，我原本可以拒绝这个冒险，但出于私心，还是让一宁亲了我，因而让她承担了莫须有的污名，十分抱歉。
「至于奔驰 S500，我家里确实有一辆，但一宁也从没因此高看我一眼，说她拜金纯属无稽之谈。
「我认识的一宁，是非常努力真诚的女孩，她不该被这样污名化。」
此贴一出，论坛顷刻炸开了锅，回贴爆炸。
而各种渠道都在发酵，我至少在六个微信群里看到了这个贴子的链接，私聊发给我的更是不计其数。
舆论渐渐反转了，毕竟模棱两可的看图说话，与条理清晰的实名陈述相比，还是后者更有说服力，更不用说周慕尧本人自带让人信服的 buff。
下面也有回贴悄咪咪跟他配合。
「姜一宁和贺昕什么时候分手的？」
「就是大冒险那天正式分的，因为贺昕出轨了。」回贴人抛出了杨佳的微博截图，以及杨佳和贺昕在酒店门口的照片。
这条回复顿时让讨论更加激烈。
「吃了这么久瓜，原来脚踏两只船的是贺昕！」
「姜校花真是无妄之灾啊，原本就是受害者，还被倒打一耙，这狗男女真是恶心。」
「之前那个贴子不会就是他俩发的吧……亏我还替渣男说过话。」
「我去，感觉楼上真相了。那啥配狗，天长地久。」
论坛上对贺昕杨佳痛骂了几千条。
突然有人插了一句，「话说，你们不觉得周慕尧出来回应真的帅吗？好有担当啊。」
「真的帅，不仅是长得帅，人品也是一顶一啊，「我的私心」，「还在追求中」，呜呜呜我人没了。」
确实。
我放弃了编辑自己的澄清，给这条回复了一句。
「确实，真的帅。」
11
我想跟周慕尧道个谢。
本来是很简单的事，但我点进在跟周慕尧的聊天界面，在对话框里输入又删除，怎么说都觉得不合适。
结果对面先来了一条消息。
「对方正在输入中……」
「我等了两分钟，还没输入完呢。」
……好社死。
非要说出来吗，就不能装不知道吗？
我迅速把之前编辑的都删掉，简单说道。
「今天谢谢你。」
「这有什么？我热心嘛。」
……这个梗还能不能过去了。
「哦，你对朋友都这么热心吗？」
「那倒也不是，对女朋友还是要更热心一点。」
……他真行，我聊不过。
「你那天送我回来，车不是奔驰吧。」
「昂。」
「你不怕我真拜金啊？」
他一会儿没回复，我心里小小波动了一下。
突然间铃声响起，周慕尧竟直接拨了语音过来。
我吓得手机差点掉到床下去，室友都准备睡了，我慌慌张张带上耳机接通。
「姜一宁。」
周慕尧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声音清澈，像是雨落在山涧里。
「我不用跟你确认，也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那张豪车照片是家里送我来学校的时候被拍到的，跟周慕尧没有关系，但他还是愿意把全部都揽到自己身上，甚至连问都没问我一声。
我鼻子突然有点酸，轻声「嗯」了一声。
还没等我感动完呢，结果少爷又来了一句。
「再说，你拜金也挺好。」
「正好爷有钱。」
……
有钱了不起啊？
闲扯了两句后，我再次跟他郑重道谢。
虽然比起他为我做的，实在有些轻飘飘，但是这已经是我在暂时无法回应他的感情时，最好的选择了。
那边默了一瞬。
我的心莫名也跟着揪了一下。
周慕尧的呼吸声伴着微弱的电流声传来。
然后听到他轻声说道，「客气什么，我热心嘛。」
我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心里突然酸酸涩涩的难受，却听到对面传来大胖说话的声音。
「你少给自己贴金了周慕尧！
「你那是热心嘛，你那是舔狗！」
「少瞎说，」周慕尧清朗的声音通过耳机传来。
「狗哪有我会舔？」
12
舞蹈团老师又电话通知我，说学校调查清楚了，我的领舞资格不会被取消。
而对于杨佳在网上诽谤，我报警后，她被处以七天的治安拘留，并记入了档案。
我的生活回归了平静，上课、跳舞、宿舍，三点一线。
跟周慕尧也没有太多联系，顶多是他问问我公共课作业什么的，话题那叫一个积极向上，跟暧昧谈不上半点关系。
又一年学校元旦晚会，舞蹈团出了两个大型舞蹈，我是其中一个节目的领舞。
全部表演完，我在后台的出口处碰到了贺昕。
他还是捧着一大捧红玫瑰，看到我后递过来。
「表演很成功，祝贺你。」
我没接。
「一宁，对不起。
但你也知道，是杨佳她蓄意勾引我的。」
我胸口堵得难受。
他可真会恶心人啊。
「她逼你的是吧？她一个一米六女生，把一米八的你绑到酒店去的？」
贺昕眼睛红了，身体倾过来拽着我的手腕。
「我真的错了，我爱的一直是你，只有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再回到以前好不好。」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把那一大捧玫瑰扔在地上。
「我从来就不喜欢玫瑰，你一直不知道吧。」
「大一时候我收到一束洋桔梗，上面是你的卡片，但其实那根本就不是你送的吧。」
「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他们造谣我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不要再来纠缠恶心我了！」
他整个人缓缓滑下去，半跪在地上，一脸绝望和迷惘。
我最后看了一眼站在我斜对面阴影处的杨佳，转身走了。
我回到后台，衣服旁边堆了一些花，其中有一束洋桔梗。
我捻起里面的卡片，上面龙飞凤舞几个大字，「预祝表演成功。」
落款是「热心男孩」。
我心里重重一颤。
其实一直都是他吧。
愿意了解我，愿意记住我所有喜好，愿意迁就我的，一直都是周慕尧。
周末，室友叫我一起去密云水库玩。
到集合地一看，周慕尧也在。
我是第一次来这里，登上大坝，远处青山环绕，眼前水面开阔，烟波浩渺，让人豁然开朗，心旷神怡。
我在大坝上站了好久。
一阵脚步声传来，周慕尧走了过来，跟我并肩站着。
过了一会儿，他递过来一只耳机。
我带上，里面播放的是《给你的诗》。
歌手的声音有一种朴素而有力的质感，旋律的起伏似乎跟远处的波涛形成奇妙的共振。
「你是纯洁的，天真的，水流一样的。
你是纯洁的，天真的，什么也改变不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我又想流泪。
我感到一阵灵魂的震颤。原来那时候我跟贺昕摊牌，周慕尧在路上放的那首《爱人错过》不是放给我跟贺昕的，而是放给他自己的。
我没有说话。
他也没有说话。
我俩就这么静静地在水边，并肩站了好久。
晚上的活动我没有去了。
当我发现自己可能是喜欢上了周慕尧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却是逃避。
我怕了。
随后有两次活动，齐菲还试图叫上我，但我都拒绝了。
我觉得自己挺好，真的。
爱情固然美好，但对我来说有些太过刺激，快乐和伤痛都会加倍。
我有些承受不来了。
13
但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说不清道不明。
我们跟隔壁宿舍约了一起密室，临到头出现两只鸽子。
这个密室至少要八个人才能玩。
老板说他去找人跟我们拼单，过了一会儿领回来一伙人，正好是周慕尧他们。
齐菲看我一眼，小小声说道，「我发誓这回没有剧本。」
「这就是月老用钢筋跟你跟周大帅哥牵的红线，你自己想剪断，难。」
我瞪她一眼。
刚进到第一个房间，我就想逃了。
说好的微恐呢？
微恐的密室，为什么会有变态电锯杀人狂啊？！
我真的很想做一个新时代独立女性，勇闯密室。
可臣妾真的做不到哇。
一路上别人在解谜，我在唱女高音。
唯一能做的就是牢牢跟在周慕尧后面，并且绝不单独做任何一个单人任务。
但密室里的 npc 就很烦人。
如果你表现的一点都不害怕，他们就没有兴趣吓你。
像我这种直接把「我害怕」从头到脚写满的，他们就特别有兴趣吓一吓。
终于，在被「变态」举着电锯狂追的时候，周慕尧带着我一路狂奔，来到之前走过的房间用后背压住门。
房间里面有什么「人体模型」砰得掉下来，我被吓个半死，瞬间跳到他怀里。
鼻子还撞到了他的鼻子。
他手拖住我，居然还轻笑了一声。
笑屁啊……
我正要有骨气地跳下去，却被他环住，整个人压了过来。
他身上好闻的味道传来，渐渐将我包围。
我被施了法术似的，怔在那里。
门外是变态电锯转动的声音，房间里还放着诡异的恐怖 bgm。
在我俩的唇几乎贴上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
他放我下来，用手指在我鼻尖上刮了一下。
「这次先放过你。」他说。
我的心砰砰跳得不受控制。
一下一下重得像是低音的鼓点，让我清楚的意识到它的存在。
密室后半段怎么过的，我记不太清了，整个人晕晕乎乎走完了全程。
回到宿舍才发现，我的脸快红成番茄。
14
学校篮球比赛决赛，由法学院对阵新闻学院。
齐菲问我要不要去看，我有点想去，但又不知道怎么面对周慕尧，最后还是决定在宿舍呆着。
还好有人在大群里实时播报比分，并时不时分享几个小视频。
法学院的队服是白色的，周慕尧穿上真的帅，衬得他眉目如画。
我偷偷把那几个小视频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第二节快结束的时候，群里突然甩上来一个视频。
「有人晕倒了！」
视频画面上没拍到晕倒的是谁，只有全场慌乱嘈杂的场面，晃悠悠的镜头对准场上，一群运动员、队医教练把晕倒的运动员围在中间。
我在晃动的镜头中仔细寻找周慕尧的身影，但四周这一圈都不是他。
我突然一阵心慌，仿佛猛然间塌陷了一大块。
如果周围都没他，剩下的就是中间的了。
我慌乱套上外套蹬上鞋子，就往体育馆跑。
风刮在脸上辣辣的疼，我却浑然不觉，一心只期盼着周慕尧不要有事。
跑到球场门口时，担架上正抬着那位运动员出来。
我远远看到同样的白色球衣。
心被揪着一样疼。
担架过来了，我抻着脖子去看上面的人，也还是没看到, 心里更慌得不行。
一群人抬着昏迷的运动员呼啦啦地走了, 我望向对面, 却被瞬间钉在原地，怔住了。
周慕尧一袭白色球衣, 就那么懒洋洋的靠着墙站着。
他好像看了我好一会儿了。
我攥了攥外套的下摆，「你没事啊？」
他既不说话, 也没动。
而我在他湖水一般的眸子里, 发现了自己的倒影。那目光好像重有实质，我被看得受不住，又想逃跑。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我就要转身走掉, 却突然被一股大力拉了回去, 整个人跟着转了半个圈，被周慕尧牢牢圈在怀里。
「你来干什么？」
我不自觉吞了下口水, 「他们说有人晕倒了, 我担心……」我说不下去。
周慕尧刚运动完, 热气蒸腾着入侵我的感官, 他几乎是贴在我耳边说道。
「你担心晕倒的运动员？
「挺热心啊。」
我想为自己分辩一句，可那句「我担心你」真的有点太肉麻了, 我说不出口。
我憋了半天，随口扯道。
「嗯，我热心。」
周慕尧突然轻哼一声笑了, 这声笑让我心尖跟着颤了颤。
「那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
我顿时有点紧张, 以为是他比赛受伤了之类的。
他却整个人向我压了过来, 堪堪停在离我唇只有几公分的地方。
我感觉自己快不会呼吸了。
「就这个忙。」他轻声说道。
然后直接吻了上来。
他的唇好软, 我不自觉跟着他的节奏缱绻缠绵。
里面的球场时不时传来喧闹的呼声，因为是半场刚结束，周围还时不时路过观众。
他把我压在通道的墙上, 用身体护着我, 隔开外界的探寻。
不知道到底吻了多久，我只觉得快缺氧了。
大概比赛要继续了, 朦朦胧胧间听到有人叫周慕尧的名字。
他才缓缓放开我，还留恋地轻轻咬了下我的唇。
「等我。」
我懵懵地点头。
他大步跑向球场去跟队友汇合, 跑到中途又停下脚步，朝我喊道。
「姜一宁，你再跑, 试试。」
周围吃瓜群众脸放红光, 我反应过来脸红的要死。
15
很久以后，有次把东西导入新 iPad 时，我在周慕尧的 iCloud 里发现了两张照片。
一张是我在朋友圈发过的, 在洋桔梗花田拍的照片。
另一张新生晚会上我跳水袖舞的照片。
周慕尧保存的这张，正好是高潮时，我右腿后踢，双臂展开，水袖飘扬那一刻的抓拍。
那天晚上我追问他，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他一直嘴硬不说。
我快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听到，他好像说了句。
「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也许世界上本该终成眷属的人有很多，但走过路过, 就容易错过。
我跟周慕尧也差点错过。
多亏他停下来，等我一程。
星河滚烫，浪漫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