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书后被父王听到了心声。
便宜姐姐倒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
「父王,您别怪四妹妹,是洛洛不小心摔倒的。」
「我只是蹭破了点皮,没有大碍的。」
「四妹妹还小,她……她没有坏心思的。」
看似句句为我说话,实则句句在泼我脏水。
我竖起柳眉,美眸带火。
刚想开骂,突然想起我现在的身份是性子沉静的四公主。
是以,只能轻声说:「我没推她。」
【区区庶人,竟敢诬蔑本公主!】
父王皱眉,扭头看向我。
【父王看我做什么?他不会真信了桑洛洛的鬼话吧?】
【不是吧?不是吧?自己亲女儿的话都不信吗?】
桑洛洛还在地上哭,父王边上的太监见状,忙把她扶了起来。
【这世道,谁弱谁有理……早知道,我也趴地上哭了。】
父王背光而立,脸色晦暗不明,他淡淡唤了我一声:
「箐儿。」
【还是装晕吧,不然又得罚抄书了。】
随着太监的一声尖细的「四公主」,我眼白一翻,倒在了地上。
1
我穿进了一本名为《娇宠》的古早甜文里。
女主桑洛洛是宠妃桑榆的女儿。
我则是恶毒女配,桑洛洛的便宜妹妹——齐箐。
我们的姓氏不一样。
因为我的父王是个恋爱脑,妥妥的接盘侠。
贵妃桑榆算是他年少时的白月光,当时我父王还是个籍籍无名的皇子,一心暗恋着还是相府小姐的桑榆。
可惜,他早早地被老皇帝赶去了鸟不拉屎的燕云,封了个不大不小的燕王。
临走前,我那纯情的父王还翻进了相府后院去表白。
桑榆一句你是个好人,击穿了我父王的直男心。
他伤心地离开了上京,并发誓永不再来。
相府小姐没隔几日就嫁给了掌握了齐国大半兵力的纪将军。
一年后生下了纪洛洛。
朝堂上隐隐已有纪家独大的趋势。
在纪洛洛三岁那年,纪府的权势达到了鼎盛。
纪将军开始有了异心。
他思前想后,决定造反。
乾清门之变来得突然,纪将军带着自己的十三铁骑逼宫,老皇帝被吓得差点失禁,就在他被逼着写禅位诏书时——
我那扮猪吃老虎的父王,如救世的神祇一般,来救驾了。
燕云十八骑的弯刀所到之处,皆是残肢断臂。
听说,那日的乾清门下,仿若下了场血雨。
满地猩红,瑰丽至极。
纪将军大败。
老皇帝身子本就被酒色掏得差不多了,被这么一吓也就油尽灯枯了。
临死前,哆嗦着把皇位传给了我的父王。
我父王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诛杀逆党。
纪氏满门落了大狱。
照道理,作为将军夫人的桑榆应是难逃一死的,可我父王硬是把她保了下来,连带着她的三岁幼女,一并接入了宫里。
不得不说,舔狗做到我父王这份上,也是世间少有的。
我父王原还想封桑榆为后,可前朝大臣不乐意了。
无奈,父王只好先封她做了美人。
桑榆也是利落,刚进宫就给自己女儿改了姓,随她姓桑。
桑洛洛生得玉雪可爱,倒是讨喜得很。
至于我。
我是皇后所出,行四,宫里最尊贵的嫡公主。
我母后出身世家大族,是我父王登基时,大臣们给他推选的国母。
她端庄、温婉、行事稳重,这样的人才,放我们现在,妥妥的企业高精尖啊!
可我那缺心眼的父王,就是看不见我母后身上散发的优点,自那桑美人入宫后,便是夜夜传召,除了初一十五来我母后这儿打个卡,其他时间全在听竹宫里。
父王独宠桑氏,甚至顶着朝堂压力,给了她贵妃的位置。
在书中,原主十分渴望父王的爱,她很羡慕桑洛洛,同时,也疯狂地嫉妒她。从小到大,桑洛洛抢走了她太多东西。
所以,当她的未婚夫想悔婚另娶桑洛洛时,她黑化了。
原主一直和女主作对,最后被活活烧死在了自己的宫殿里。
2
自我上回「中暑」后,我和父王的关系和缓了许多。
他不仅没罚我,还赏了许多东西进我的长乐宫。
母后觉得父王突然像个人了,对着父王的笑容都多了几分真诚。
父王留在我们这的日子渐渐多了起来。
夏日天热,我时常送甜汤给父王。
勤政殿里,我看着在父王身旁立着的桑洛洛假笑:
「哟,洛洛姐也来送甜汤呢?」
「箐儿,过来。」
父王冲我招手,我昂着头走了上去。
在看到桌上那碗精致的甜汤时,我默默把食盒背到了身后:
【早知道今天不自己做了,呜呜呜呜,这叫我怎么拿得出手?】
「父王,既然你已经有一碗了,儿臣这碗就……」
我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父王却突然笑了,他拿开桌上的甜汤:
「无妨,你顶着日头拿来的,朕自然要喝一些。」
「四公主,奴才帮您。」
父王身边的来喜公公笑眯眯地拿过我的食盒。
当一碗漆黑的绿豆汤端上桌面时,我们三个都沉默了。
桑洛洛捂嘴惊呼:
「四妹妹,这是……」
我垂下头,无地自容。
「陛下。」
来喜公公想撤下去,父王却摆了摆手。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里,他硬着头皮喝了一口,然后评价:「嗯,还不错。」
「真的吗?」
我眼睛微亮,他点点头:
「也算,别有风味吧。」
【呜呜呜,父王,你真的,我哭死。】
喝完甜汤,父王又要继续批折子了。
他示意来福送我们出去,我扒着桌角不肯走:
「父王,过几日就是儿臣生辰了。」
他从折子里抬起头,正对上我的眼,我露齿笑道:
「父王能来凤仪宫吗?我想父王和母后一起陪我过生。」
「唔,朕知道了。」
我欢天喜地地退下了。
临走,还不忘送桑洛洛一个挑衅的眼神,把她气得跺脚。
3
生辰这天,我和母后等许久,都等不来父王的踪影。
桌上的菜冷了热,热了冷。
直到日落西斜,夜幕降临。
母后嘴角的笑意逐渐淡去,她怜惜地摸了摸我的脸颊:
「箐儿,想来是你父王今日事多。」
是啊,父王是挺忙的。
刚刚宫人通传,我都听见了。
人还在听竹宫呢,怕是早忘了自己亲口承诺要来参加女儿的生日宴这事。
许是我眼中的落寞刺着母后了,她突然站起身道:
「母后去看看,你再等会儿,若是饿了就叫巧春给你拿果子吃。」
她打算去听竹宫抢人。
母后哪里对付得了那只狐狸精,可别吃亏了。
「母后。」我拉住了她,「不等父王了,我们先用膳吧,箐儿饿了。」
我撒娇道,母后缓缓坐了下来。
就在我们两人刚拿起筷时,宫人们的请安声由远及近一层层递了进来。
父王来了。
他目光扫过桌上尚未动过的晚膳,软了神色:
「是朕不好。」
母后垂眸,端上一盏汤:
「陛下国事繁忙,可要注意身体。」
父王面露囧色,我抿嘴偷笑:
【母后阴阳人的功夫又见长了。】
「箐儿,父王来迟是因为去给你选生辰礼了。」
面对父王欲盖弥彰的解释,我扯了扯嘴角:
「既是父王精心选的,那定是极好的。」
晚膳用完,父王拉着我去了太极宫。
他没让旁的宫人跟着,偌大的殿里此时只有我们两人。
我颇为疑惑地看向他,父王老神在在地立在中央:
「出来吧。」
唰唰,两个身影从梁上翻身而下。
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攥紧了父王的衣角。
只见一男一女单膝跪在地上,两人均穿着黑色劲装,头戴面具。
一副牛角面具,一副兔儿面具:
「丑土。」
「卯月。」
「参见四公主。」
「这,这是……」
我愣在原地,父王指着他们道:
「这是专供皇室的暗卫,从今天起,你就是他们两个的主子。」
我看着这两个暗卫,默默想起今日拿到的生辰礼:
【母后送了一套红宝石头面,长姐送了我一匣东珠,三哥送了珊瑚,贤妃娘娘送了金钗,陈妃娘娘送了玉镯……】
父王猛地一咳,我茫然地把视线转到他那:
「这些暗卫,万金难抵。」
【父王真是抠搜。】
「暗卫这事儿,需得掩人耳目,回头朕会赏你些金银珠宝,外加郊外的一座温泉庄子。」
「!」
【亲爹!】
【不愧是我父王,出手就是大方且豪横!】
【我就知道,父王励精图治,国库必然充盈!】
父王有些无奈地摆摆手:
「行了,早些回去歇息,东西明天一早我就叫内务府给你送去。」
我压下心头激动,行了个大礼:
「谢父王赏赐!」
4
齐国暗卫,分为天干、地支两部。
十位天干,负责帝王安危。
十二地支,看顾皇子皇女。
我排行在四,照理说,我的暗卫应该只有卯月一人。
可眼下,他却多给了我一个,而且排行还是二位的丑土。
我还以为他会给桑洛洛呢,毕竟她现在占着个「二公主」的头衔。
不过——
要不是我那正儿八经的二皇姐夭折了,哪里轮得上她这个异姓女做这个二公主。
更别说桑洛洛这个二公主,还是桑氏低做小求来的。
这么看来,我这个父王还算没有完全丧心病狂。
我一个身份尊贵的嫡公主,有两个暗卫,也是很合理的嘛!
早上,内务府呈上来了两匣金子。
当真是金光闪闪,惹人喜爱。
我爱不释手地擦了半日后,才想起父王还送了我一个京郊的温泉庄子。
于是,我便约了长姐一同去泡温泉。
马车晃悠悠地驶在宫道上,我正和长姐聊得火热。
突然,车停了下,外头车夫支支吾吾地说:
「长公主、四公主,二公主她……」
我心道一句晦气,还未发作,长姐已经掀开了车帘。
桑洛洛一席鹅黄宫装,正立在宫道中央。
我翻了个白眼,哪有人站马路牙子当中的啊,这车夫怎么不直接创死她。
长姐蹙眉,冷哼一声:
「好狗不挡道,桑洛洛,你杵这儿是做什么?」
长姐齐菡,是父王在燕云做王爷时生下的。她母妃原是父王的侧妃,可惜在生她时难产去了。
她和我一样,算是原书里的炮灰。
在开始也就出场了没几次吧,算是给女主制造难堪的工具人。
齐菡自小养在我母后身边,与我关系极好,她是真心拿我当妹妹看待的。
而且她会这般看不上桑洛洛,也有我的缘故在。
原书里,她被女主算计着去和亲,嫁去北境,死在了那座冰冷的宫殿里。
想到这,我看向桑洛洛的眼神,逐渐变得晦暗起来:
「让开。」
桑洛洛眼中泛起泪花,不但不让,还走到了我跟前,期期艾艾地说:
「四妹妹别生气,我,我只是为上回的事来求,求四妹妹原谅。」
「是我不好……惹得你和父王生了嫌隙。」
她哭得正伤心,见我伸出拿着绢帕的手,还以为我要帮她擦泪,露出了个柔弱又可怜的笑来:
「四妹妹。」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宫道,桑洛洛不可置信地捂脸看我。
长姐眼睛雪亮亮,很是欣慰地拍拍我的肩膀:
「可以啊,齐小四!早和你说过,对付这种装乖卖巧的女人,打就是了,给她脸做什么?你总算听我一回话了。」
桑洛洛垂下眼,死死咬住唇瓣,过了许久,她才低声说道:
「四妹妹,若是这巴掌能让你消气……」
「桑洛洛。」我声音骤冷,「别在这儿做戏了,父王又不在。」
5
桑洛洛哭唧唧地跑了。
估计又准备去父王那告我一状。
长姐大掌一挥,拍在我背上:
「四妹你莫担心,届时我会给你作证,就说是那桑洛洛是自己撞你手上来的。」
「咳,多谢长姐。」
「嘿。」
车子出宫后,视野开阔了许多。
长姐无心窗外的风景,正好奇地打量着卯月。
在书中,因为齐箐只有一个暗卫的缘故,卯月一直都是隐在暗中的。
我来后,剧情生了变故,我便让卯月转到了明面,做了我的贴身宫女。
「小四,父王给了你两个?可真好,不过你外头那个没我的那个标致,生得太黑了。」
她小声地说着,我笑了笑:
「长姐,你的暗卫呢?这次可有带来?」
「当然有啦,他叫子期,我和你说,有一回我偷看他洗澡……」
「长姐,你口水流出来了。」
「啊呀。」
我们低低笑作一团,夏日刚到,四处皆是生机盎然。
晚上,我泡在水里,一动不动地看着不远处的黄金阶。
长姐问我在干吗,我幽幽地说:
「我在想,是把这台阶一整个铲走,还是打碎了带回去。」
长姐:「……」
6
宫里的太学来了位新夫子。
他出身西陵赵家,学识渊博不说,骑射也是十分精通。
这么个文武双全的奇才,父王居然舍得让他来教我们这些纨绔。
不过,他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于身份来说,他压得住我们这些皇亲贵胄、世家子弟。
于学问来说,他是年少成名的才子,教导我们绰绰有余。
长得也是颇为俊俏,甚是养目。
就是脾气太冷了些,不苟言笑的,罚起人来毫不手软。
这不,我刚挨完戒尺,他就冷着眉眼道:
「屋外站着去。」
屋外,我和永昌侯府的小世子眼瞪眼。我们刚打完一架,起因是他看不惯我「欺负」桑洛洛。
「泼妇!」
我挥了挥拳头:
「怎么,周叙,你还想挨揍是不是?」
「呵,齐四,有我在,你休想欺负洛洛。」
能叫我一声齐四的人不多,周叙算一个。
世人皆知,永安侯府的小世子,是京中出了名的小霸王。
他家世显赫。
父亲,是军功赫赫的永安侯爷。
母亲,是我父王唯一的胞姐——荣德公主。
按辈分来说,我还得叫他一声表哥。
不过我这表哥脑子不太好,他是桑洛洛的忠实拥护者,以前见着原主也总是没什么好脸色,刻薄挖苦都是家常便饭。
刚刚,他为了给桑洛洛出头,竟然敢推我。
我脾气不如原主温顺,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索性,新仇旧恨一并跟他算了。
我下手很重,那么多人看着,周叙并不敢真的动手打我。
虽然胖揍了一顿周叙,不过我尤不解气,毕竟始作俑者还在屋里朗诵诗歌呢:
「下次我连桑洛洛一块儿打,看你拦不拦得住我。」
周叙气得大叫:「你你你你你!」
砰!
两卷书从屋里飞出,精准砸在了我们头上。
随后凉薄的声音响起:
「闭嘴。」
我们顿时噤了声。
7
我在太学打架的事很快就传到了父王那里。
还未下课,来喜公公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我这才后悔起来,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手呢?
这几日,刚树立的乖巧小棉袄形象算是裂了个稀碎。
「四公主,陛下请您过去。」
我无奈去了父王那儿。
刚到,父王就黑着脸叫我跪下:
「你一个公主,竟学人打架?成何体统!」
我瘪瘪嘴,有些委屈:
「父王,你都不问缘由,就如此斥责儿臣。」
父王扶着额角,深吸一口气问道:
「那你说说,你为什么打架?」
「自然是他先招惹的我……」
我刚想解释,便听见来喜公公在外头通传:
「陛下,二公主求见,说是为了四公主这事儿来的。」
「让她进来。」
桑洛洛一来就跪在了地上,红着眼道:
「父王,这件事都怪洛洛,您别罚四妹妹。」
我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还不都是因为你故意装摔,害得周叙那个傻子以为我推你。】
「是我不好。」桑洛洛低泣,「都怪我,走路不稳当,让世子误以为四妹妹推了我。」
【是,你快回去找个鞋匠看看你的鞋,是不是不合脚,一天到晚地怎么尽摔倒?】
「父王,您千万别怪四妹妹,都是洛洛的错。要是洛洛走路再仔细些……」
「你差不多得了啊,一天天的,显你啦?就你脚小,容易摔是吧?刚要不是周叙那小子拦着,我指定连你一块揍!」
室内突然一片寂静。
我捂住嘴,和父王干瞪眼。
【我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桑洛洛摇摇晃晃地被搀走了,走之前,还一个劲地哭:
「父王,洛洛不是的,不是的……」
父王的脸越发黑了,就在我以为他要罚我时:
「还跪着做什么?」
【嗯?这就放过我啦?】
我麻溜起身,小跑到父王那儿谄媚道:
「父王,儿臣保证,以后不打架了。」
父王冷哼,我忙摊开手心卖惨:
「赵夫子已经罚过儿臣了,儿臣知错了。」
「该打。」
【呜呜呜。】
「回去把药擦了,再有下次……」
我连忙摆手:
「不敢了不敢了,父王。」
最后,父王让母后好生教导我规矩。
母后看到我掌心的伤后便忘了这茬事,她心疼地给我上了药,问明白事情经过后更是寒了脸:
「这周家小子是非不分,你打得很好。」
「至于另外那个,母后会帮你教训的,我儿的委屈岂能白受?」
8
我母后不仅断了桑洛洛的月奉,就连入夏裁新衣都没她的份。
桑贵妃前来说和,母后笑眯眯地说:
「二公主上个月让司衣局做了条流光裙,本宫去看了账,竟花了足足五百两。桑贵妃,就算是中宫嫡出的四公主这个月过生,都没有做上一件五百两的流光裙呢。」
桑贵妃被我母后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气呼呼地离开了凤仪宫。
更耐人寻味的,是我父王的态度。
他这次竟是一句话都没帮桑洛洛说,桑贵妃一直都是走温柔小意的人设,所以也不敢胡搅蛮缠。
可宫里的风向已经开始渐渐变了。
以前虽然也有不少人拍我马屁,但最近拍我马屁的人更多了些。
就连在太学里,那些学生见了我都不免奉承两句:
「四公主今日穿的这件绣春百花裙当真好看。」
「和这东珠坠子极称呢!」
「二公主,您说呢?」
这些人,当真是人精。
我勾起唇角看向桑洛洛。
她红着眼颤巍巍地说了句好看后,就跑出去了。
周叙看了心疼,又来找我麻烦了。
打架,我是不怕的。
不过被父王知道了就不好了。
于是,我把周叙约到了无人会去的御花园后山。
「齐四,我可是你表哥!你下死手是吧?」
周叙捂着右眼,一脸不可置信。
我斜睨了他一眼,将公主的架子端得十足:
「周叙,你屡次对本宫不敬,看在咱俩亲戚的份上,本宫没叫丑土卸你一只胳膊都算好的。」
「你!」
周叙绷着身子想冲上来,却被丑土一脚踹中腿窝,直接跪在了我面前。
我俯下身,狠狠掐住他的下巴,和他眼对眼:
「周叙,再有下次……」
威胁的话还没讲完,周叙骤然脱离了我的掌控。
他涨红着一张脸,连滚带爬之余,还不忘放句狠话:
「齐四,你给小爷等着!」
周叙跑了。
丑土看向我,我摇摇头:
「算了,随他去。」
他若去父王那告我一状。
那明日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周叙,又被我按在地上狠打了一顿。
再说,这次是丑土打的,和我没关系。
我也算是听了父王教诲。
堂堂公主,岂能亲自动手打人?
9
一连三日过去,父王并没传召我。
学堂里,周叙也不再找我麻烦。
想来,他也觉得一连给我打两次丢人。
「四妹妹,你瞧瞧,啧。」
长姐嗑着瓜子,一个劲摇头。
我的未婚夫沈谨言,正在和桑洛洛研究诗词歌赋,他的目光缱绻,全然没有平日里看我时的那种不耐与厌恶。
我抓走长姐手中一半瓜子,冷冷一笑:
「真是才子佳人,好不相配。」
长姐吐出瓜壳:
「哼,好一对奸夫淫妇!」
「可不是嘛。」
「这种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男人可要不得。」
「长姐说的是。」
我和长姐的瓜子越嗑越快,我正要问她这瓜子是哪个厨子炒制的,周叙突然冒了出来:
「喂,齐四。」
他右眼的瘀青还没消,有些滑稽,我没忍住,喷了他一脸瓜壳。
周叙恼了:「别嗑了!你吵到我背书了知道吗?」
我放下瓜子,问他:「周叙,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会坐在最后一排吗?」
他愣住:「为什么?」
我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因为夫子觉得我们无药可救,不是读书的料子。」
长姐啧道:「你这首只有四句话的诗,背了三日还未背出来,要我说,还是放弃吧。有这工夫,还不如去耍耍你的长枪呢。」
周叙沉默了。
他看向第一排的沈谨言和桑洛洛,目光有些哀怨。
傻子,她桑洛洛爱的是诗词歌赋吗?
出于同情,我把手里剩下的瓜子都给了周叙。
他狠狠一嗑,然后泪流满面:
「呜呜呜,这瓜子是哪个厨子炒的,我不爱吃五香的。」
10
中伏一到,父王就带着我们去了京郊的溧白宫避暑。
同行的还有荣德公主一家和沈相一家。
晚宴上,桑洛洛表演了一曲倾城舞,周叙的眼睛都看直了。
荣德公主的脸黑了整场。
周叙喜欢桑洛洛,就差在脸上刻字了,可荣德公主怎么会看得上桑洛洛这个逆贼之后。
在她看来,桑贵妃,无非是个没有皇子傍身,空有一身宠爱的女人。
桑贵妃早些年在大狱里落下了寒症,吃了无数药都调不好,她没有子嗣,只有桑洛洛这个身份尴尬的女儿。
当时建议父王收桑洛洛为义女一事,还是我母妃力主推荐的。
一个异姓女,长期和皇子皇女们吃住在一起,可不是什么好事。
特别是我三哥,随了贤妃的脾性,为人憨厚,一双眼里透着清澈的愚蠢。
他还是赵夫子的死忠粉,每天下课就是劝说夫子出仕。
至于陈妃生的五弟,年纪还小,才三岁。想来桑洛洛应该不会这么变态,去勾搭一个三岁小孩。
五弟的外祖,是御史台出了名的陈大人,就连我父王,都被他参得头痛过。
桑洛洛也很明白自己的处境,宫里行不通,她就找宫外最有权势的人。
周叙虽然家境不错,可还是不敌如今正当头的沈相家,更何况,我这表哥是个二世祖,哪比得了沈谨言这个京城第一才子。
沈谨言未来是要进中枢的。
周叙最多继承他爹的爵位然后混吃等死。
是个人都知道选谁好吗。
入夜,山里的月光透着丝清冷。
八角亭下,一对相拥的男女正在互诉衷肠。
我和长姐恨不得插根天线在头上。
我们脚边躺着被刺激到昏厥的周叙,一直等那对野鸳鸯幽会完,他竟还昏着。
长姐蹲下身,打了好几个巴掌,周叙才悠悠转醒。
「不,这不是真的。」他眼神空洞,从衣襟里掏出一块帕子死死攥住,痛苦道,「她送我手帕的时候,明明说了等我的。」
被 cpu 了吧,人家女主极限拉扯你个傻子。
我一点都不同情周叙,甚至还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看他现在这副德行,不枉我看戏时提前叫上他。
长姐甩了甩手:
「表弟不愧是打小练武的,好生厚的皮子,扇得我手都疼了。」
「呜呜呜。」
周叙开始哭起来,我和长姐对视一眼:
「小四,回去睡了。」
「唔,没劲,嘴都没亲。」
「可不是嘛,两个人大半夜来这边吟诗作对,真是有病,给我听困了都,跟夫子上课似的。」
被无视的周叙哽咽道:
「你们……你们就不能关心下我吗?」
我挑眉,叫出丑土:
「你留下来陪小世子哭,等他哭累了就送他回去。」
丑土:「是,主子。」
周叙:「……」
11
父王这次来溧白宫,难得一连三日都宿在我母妃这。
第四日,桑贵妃半夜犯疾,父王披上衣服去了她那儿,再没回来。
我原以为母后会不悦、伤心,可我清早去请安时,她面色红润,唇角带笑,一副昨晚刮刮乐刮出了一百万的模样。
「母后……」
我欲言又止,母后不解地看着我:
「怎么了?」
我小心翼翼问道:
「父王昨晚宿在……桑氏那,您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这又不是她第一回用这样的手段。」
母后笑笑,这般极其无所谓的态度,让我不禁发出了疑问:
「母后,父王不来你宫里,你好像更开心些。」
母后顿了顿,摸着脸问我:
「有这么明显吗?」
我点点头:「有。」
您就差原地扭秧歌唱今天是个好日子了。
「母后,你不爱父王吗?」
「箐儿。」母后敛了笑意,神色认真道,「皇宫里,最无用的便是帝王爱。」
「你父王,旁的都好,唯独在桑氏这件事上,太过儿女情长。当初,就该杀了她,以抚慰那些死去的将士。可你父王没这么做,若不是他于政务上用心,没有别的差错——」
母后的眼神一厉,全然没有平日里的温顺贤良。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母后。
我满心震颤,有什么记忆浮现在了脑海里,那是书中从未描述过的画面——我的母后,出生于镇国公府,我的外祖,是陪着先帝西征的齐国神将。
就连我的舅舅,如今的镇国公,都是令北境闻之色变的常胜将军。
百战之师楚家军,已经有三十余年,未尝败绩了。
我母后,是楚家女。
她也曾陪舅舅上过战场。
她见过戈壁的黄沙,饮过绿洲的甘泉,听过夜间的驼铃。
这样的她,又怎么会让自己陷于所谓的帝王爱里?
她不是争不过桑氏,她是从未想过去争,因为她根本不在意这些虚妄的情爱。
在这深宫里,她只在意自己的女儿:
「他确实是个明君,但于你来说,他并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母后抚着我的发顶,眼底泛起柔光:
「不过最近他倒是像个人,知道护着你了。」
父王好像确实变了,这几次桑洛洛陷害我,他都站在我这边。
估计是我马屁拍得比桑洛洛好。
12
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是齐箐的视角。
藩王叛乱,江南水灾。
多事之秋,偏偏父王还病倒了,母后前去侍疾。
位居镇国公的舅舅奉命去镇压起兵的藩王,也不在京里。
人人都说父王的病是被「我」气的。
「我」因蓄意杀害桑洛洛被父王禁足在殿里,刑期半年。
禁足倒也不难受,难受的是不能见父王一面。
「我」是被冤枉的,「我」明明在最后收了手,那是桑洛洛故意摔下去的。
「卯月,你能帮我去瞧瞧父王吗?」
「公主,卯月需要待在您身边,以确保您的安危。」
「宫里能有什么危险?如今我这长乐宫,连狗都不乐意来。」
任「我」如何说,卯月仍是固执己见,「我」只好每日抄点佛经祈求父王身体尽快好起来。
这天正抄着,「我」突然感觉一阵眩晕。
有个蒙面人从窗外翻了进来,卯月刚提起剑,人软倒在了地上。
「软筋散。」
卯月撑着剑半跪起身,那人却越过她向「我」走来。
「公主!」
几乎是一瞬,卯月就到了「我」身边。
她的腿侧插着一把匕首,站都有些站不稳。
「有意思,你闻了软筋散这么久,竟还能动?」
他身上戴着的两块环玉碰撞,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我」循声看去,是少有的汉白玉,上面还坠着青穗。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伸手想碰我。
卯月提剑刺去,厉声喝道:
「敢动公主者,死!」
那人轻笑:「素闻齐国王室暗卫,忠心耿耿,如此,我便全了你这忠心,让你随你主子一块儿去。」
中了软筋散的卯月不是那人对手,很快败下阵来。
可他并没有一剑杀了我们,而是说:
「就这么杀了你们,有人怕是不会高兴。」
他在房里来回走动,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了烛台上。
哐当一声,烛台被翻倒,火舌很快席卷了整个房间。
漫天的火光中,那人满意地点点头,扬长而去。
「公……主……」
卯月想带「我」出去,可她身负重伤,哪里背得起「我」。
「卯月,别管我了,你一个人可以离开这的。」
「不,公主。」
卯月摘下面具,笑着对我说:
「公主若死,卯月,绝不独活。」
13
我醒来时,枕边全是泪。
心脏疼得厉害,我蜷缩在被里,发出阵阵低吟。
帐外的人听到动静轻声唤道:
「公主?」
熟悉的声音,一如往常。
我哑着嗓回她:
「卯月。」
床帐被轻轻掀开,一盏温茶端了进来。
卯月见我满头的汗,小声问道:
「公主可是魇着了?」
我点头,端起温茶一饮而尽。
脑里仍回荡着那句——公主若死,卯月,绝不独活。
齐国皇室暗卫,何止忠心耿耿……
就着微弱的天光,我仔细打量起了卯月。
圆脸杏眼,一副稚嫩长相,再加上粉衣俏丽,压下了眉眼的煞气。
任谁都不会信,这么可爱的女子会是齐国数一数二的暗卫。
她和丑土一明一暗,伴我左右。
我出生到现在,父王做的最让母后满意的事,便是在我生辰时送了我两个暗卫。
她甚至还夸道:「你父王这事办得着实不错,看来他是真心护你,不然,不会把他们两个一并给你。」
我以前不懂,只觉得暗卫拉风极了,刚好圆了我装逼的夙愿。
如今,我总算懂了母后所言。
可心也随之沉了下去,他们以命相托,我这做主子的,自然不能太差了。
至少,我不能让自己陷入这么被动的局面。
「卯月,叫采青她们进来伺候我更衣,我要去见父王。」
我麻溜起身,一众宫女鱼贯而入。
14
我要赵夫子来溧白宫。
父王老怀安慰,以为我是突然开窍了,想好好学习了。
当即就派来喜公公亲自去接人。
下午,赵夫子就到了。
父王特地为他准备了宴席。
席上,周叙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一阵黑一阵紫一阵,堪比调色盘。
他还没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如今骤闻噩耗更是喘不上来气了。
「齐四!」他咬牙切齿,狠狠瞪了我一眼,「你要是想我死在这溧白宫你就直说!」
长姐一顿饭下来魂不附体,看都不敢往赵夫子那看。
「出息!」我斜睨了他们一眼,然后淡淡开口:「夫子上的是一对一。」
此话一出,他们二人都放下心来:
「原是误会,误会。」
长姐来了胃口,扒饭的速度都变快了。
周叙笑眯眯地给我夹了个大鸡腿:
「读书费劲,表妹多吃些。」
「世子和四妹妹关系真好。」
旁边传来桑洛洛略显酸溜的声音,我没有理她,而是好整以暇地看向周叙:
「吃饭。」
周叙瞪了我一眼,出乎意料地没有回桑洛洛的话。
桑洛洛的脸顿时没了血色,她低下头,死死攥着手里的筷子,却再没吃上一口。
我估计,她现在可能在想——为什么舔狗世子突然不舔她了这回事。
饭毕,桑洛洛在我们回去的路上堵了周叙。
周叙对她的态度有些冷淡,桑洛洛红了眼眶:
「阿叙。」
周叙的身子骤然顿住,看他眼神空成那样,估计已经在回忆过去了。
我不合时宜地啧了一声:
「表哥,不是说天黑了就带我们去捉萤火虫吗?还杵在这儿做什么?」
他和桑洛洛之间若有似无的氛围被我破了个干净。
我咯咯直笑,周叙脸有些黑,但也没恼,他走过来,掐着我后脖道:
「走走走,就知道催。」
「表哥,疼疼疼。」
不知不觉,我和周旭的关系比之从前,好了不少。
特别是桑洛洛和沈谨言的「奸情」暴露后,周叙简直视我为他的天涯沦落人。
他甚至觉得我这么着急要赵夫子来是为了好好读书,好吸引沈谨言的注意力。
「表哥劝你,那沈谨言可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身上有婚约呢,还勾搭人。」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你!」
长姐凑过来:「要我说,都不是好人!」
我点头:「确实。」
周叙僵了一会,最后泄气:
「唉。」
15
赵夫子,赵衍,西陵郡的传奇人物。
原书中对他的描写并不多。
他做了一年夫子后,父王本想留他下来,但他婉拒了。
西陵赵家,七朝不倒,若有出仕者,必能封相拜侯。
三哥总说赵衍是人才中的人才,满腹经纶不说,于国策上的见解更是令人叹服。
沈谨言明年春天要会试了,等他考完,估计就要入朝了。
他入朝后,在沈相的扶持下,让沈家的权势达到了顶峰。
我因蓄意杀害桑洛洛被父王禁足,沈谨言怒不可遏,彼时的他不再是受人掣肘的少年,自然也有了选择的权力。
他要与我解除婚约,另娶桑洛洛。
不过,我们的婚约还未真正解除,我就被烧死在了自己寝宫里。
我需要赵衍留下。
我不能让沈谨言得势。
我要成为赵衍最得意的弟子,这样,到时候弟子有难,他这个做老师的,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于是,我带着对未来美好的畅想开始了求学生涯。
结果——
砰!
「四公主。」
我睁开惺忪的睡眼,正好对上赵衍微愠的清眸。
我尴尬一笑。
要命,又睡着了。
「站起来。」
「是,是。」
我拿着书站起,赵衍闭了闭眼:
「书拿反了。」
「啊?」
「夫,夫子,我昨夜一想到今日要接受夫子的教导,就特别兴奋,然后睡得晚了一点点。」
「继续站着。」
晨课结束,我的腿也站麻了。
我一瘸一拐地走着,赵衍路过我时,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我眼底的乌青:
「四公主今晚不去抓萤火虫的话,明日的晨课应该不会再犯困。」
「…….」
16
上了几日课,我没有把自己逼疯,倒是把赵衍逼疯了。
他额上的青筋暴起:
「你这首……是想表达什么?」
「昨,昨天中午吃的烧鹅,实在肥美……」
「我是叫你以生活为灵感写一首五言诗,诗!」
「对啊,好大一只鹅,五个字,夫子。」
「呵。」
好了,面瘫脸夫子如今终于有了表情。
只见他拧着眉又看了眼我的诗,最后叹了一声:
「罢了,你抄会儿诗经吧。」
「写字我熟,我以前被罚着抄过许多书的。」
我边说,边把纸铺平,然后抬头看向赵衍:
「夫子,父王都说我写的簪花小楷好,我给你写两个?」
见他颔首,我喜滋滋地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赵衍二字:
「怎么样?」
「嗯,尚可。」
得了夸,我又在赵衍的名字旁写下了我的名字,写得那叫一个工整。
「夫子,送你了。」
我把写好的字折好塞进赵衍怀里,他忽然倒退了两步,我失去重心险些摔下椅去,慌乱中,我抓到了赵衍的腰带,勉强稳住了身形。
可还没来得及庆幸,那嵌着玉的腰带不堪重负崩了。
崩……了……
在我即将摔个狗吃屎的时候,赵衍扶住了我。
而我的脸,随着惯性,撞在了一个比较难以启齿的地方。
赵衍:「……」
扑通。
我还是摔到了地上,赵衍跑了,只留下一条断成两截的腰带。
17
赵衍病了。
作为他的学生,我们自然要过去慰问。
我走在最前头,身后传来桑洛洛的轻笑声:
「听宫人说,是四妹妹把夫子气着了。」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目露凶光。
桑洛洛被吓得顿住了身子,沈谨言蹙眉:
「四公主。」
「四妹妹,是外面都这么传的……」
「她一向顽劣,若说她气病了夫子,也不是不可能。」
「谨言,你别这样说,四妹妹要伤心的。」
「她以前就不思进取,亏我还以为她这次会改过自新。」
这两货,真当我是橡皮捏的啊?
我还没开始发火,周叙已经冲了上去,他推搡了一把沈谨言:
「沈谨言,你再说她一句试试?」
长姐压下眉眼,没了平日里的嬉笑,面色阴沉:
「沈公子,怕不是记错了自己订下婚约的对象了吧?」
这两人,他沈谨言现在一个都惹不起。
沈谨言下意识地看向我。
这是在等我给他解围呢。
之前为了不崩人设,对沈谨言,我从没有当众给他难堪过。
这也让他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视他为天的齐四。
不过眼下,就我们五个人,我也不太想装了。
我冷笑:「妄议皇室,可是要下大狱的。」
「你拿身份压我?」
沈谨言的脸色一黑,落在我身上的视线,带了几分厌恶。
我气性一下就来了,他以为,他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一个臣子的儿子,还敢给我这个嫡公主脸色看,反了天了他:
「压你?我何止压你,我压的,是你们两个!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们丢行宫地窖里去?」
「她是二公主,是你的姐姐,你怎么可以如此无礼?」
沈谨言一本正经说教的模样着实好笑,关键是桑洛洛居然还真摆出了自己二公主的架势。
不过她的架势没有摆几秒,就被我戳破了:
「一个没有在玉碟上的公主,也配叫公主?不过是父王心慈,给了她几分体面罢了。」
桑洛洛的脸顿时憋得通红,她眼里很快蓄起了泪,却故作坚强不肯哭出来。
我嗤笑出声,十足十的恶女模样:
「桑洛洛,麻烦你以后看清自己的身份。下次看到我,记得夹着尾巴离远些。」
沈谨言扶着摇摇欲坠的桑洛洛,死死盯着我:
「四公主身份尊贵,想来,我沈谨言也高攀不起。」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沈谨言以为我慌了,也没给我挽留的机会,昂首挺胸地带着桑洛洛走了。
剩下我们三个,站在回廊里,迎风凌乱。
我:「一根烂黄瓜,他在拽什么啊?」
长姐:「他这是想悔婚?要悔也是我们悔他啊!」
周叙:「表妹,你若实在想哭,表哥的肩膀借你靠。」
18
赵衍没有见我们。
周叙问我:「他的病真是你气的?」
想到昨日,我面露囧色:
「大概,吧。」
长姐担忧道:
「你做什么了?夫子脾气不大好,你小心他好了以后打你戒尺。」
「也没什么,夫子是君子,如何会与我这个小女子计较?」
而且这事说来,也是我吃亏些。
他赵衍有什么好气的?
于是,我又一个人折了回去,他还是不见我,但架不住我扒着他的门框边喊边哭:
「夫子!夫子!」
门开了。
赵衍立在门边,一身鸦青色长袍,像极了江南的烟雨。
我不由多看了两眼,他撇过头去:
「进来。」
「好嘞!」
既让我见着他了,我就默许他原谅我了。
第二日,我又恢复了晨课。
赵衍让我继续抄书,没事别吵吵。
这一抄,就抄到了下课,我有些怀疑他这是特地在罚我。
哪有人上课叫学生抄两个时辰书的啊?
就这么抄了几日,手都发抖了。
半夜,我坐起身:「不是,他有病吧?」
晚宴上,我的手夹菜都抖。
父王觉得我学习刻苦,特地赏了我两匣金银珠宝,还说书中自有黄金屋。
我一时五味杂陈。
父王让我好生谢谢夫子,我带着忍痛分出来的一匣子金银珠宝敲响了赵衍的门。
「四公主。」
外头正下着雨,淅淅沥沥的声音和赵衍的声音极配,听得人酥酥麻麻。
「夫子。」我拿出那匣子珠宝,微笑,「感谢夫子这几日的教诲。」
「四公主心意我领了,礼就不必了。」
「这样啊,我就说夫子不喜这种俗物的。」
我把匣子收了回去,脸上的笑容都多了几分真诚:
「夫子真是君子。」
「呵。」
赵衍笑了,想来我这马屁应该是拍对了。
我还在他那儿多喝了一盏茶。
这说明什么?
说明我已经是他比较中意的弟子了。
在他心里已经排得上号了。
我们还一起吃点心。
没想到冷冰冰的夫子也喜欢吃那么甜的酥饼。
回去时,本来心情挺好的。
可沈谨言在半路上拦住了我。
晦气。
「四公主。」
我往后一个大退步,默默拉开我们的距离:
「你有什么事?」
他看了眼我身后的卯月道:
「我想和公主单独说两句。」
我没动,卯月也没动,气氛有些尴尬:
「你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
沈谨言被我下了面子,脸色有些难看。
「你要是不说,就让开。」
「公主。」沈谨言扯住了我的衣袖,低声道,「上次我的话说得重了些,公主莫要往心里去。」
我停下身子,仔细打量了一番沈谨言。
不得不说,作为原书的男主,他生得芝兰玉树,温润尔雅,确实有让人动心的资本。
特别是现在敛眉垂目的模样,能屈能伸,不愧是以后能权倾朝野的人物。
「公主?」
「沈公子,如你所言,你们沈家,确实配不上我。」
呵,等我劝赵衍入朝,你爹还能做得了丞相?你爹做不了丞相,你又怎么能平步青云?
19
我在父王那儿用膳,本想着要不要帮他劝赵衍入朝,我也好捞些好处。
没承想,父王主动提及了:
「朕看你和赵衍相处得不错,不如你去劝劝他,让他留朝做官?」
父王的眼缝都快眯没了。
我伸手:
「父王,要入秋了,听说蜀地的蜀锦做衣裳特别漂亮……」
「今年那匹最上等的给你。」
「一匹哪够儿臣做衣裳的?我还寻思给母后做一身呢。」
「两匹,不,四匹,四匹都给你。」
「成交!」
我心满意足地退下了,第二日课毕,就叫人去请了赵衍来。
本想着可能要多请几次,没承想他没拒绝,直接来了。
卯月带人来的时候,我还在吃点心。
听到宫人通传,我慌忙把吃了一半的点心重新摆好,拍了拍身上的糕屑,起身迎他:
「夫子。」
我笑容灿烂,就像晌午的日头。
「四公主,可是有什么事?」
他来前我就已经遣退了殿里的宫人,在我示意卯月去门口守着时,赵衍挑了挑眉,背着手也不吭声。
「夫子,请坐。」
「四公主,有事但说无妨。」
「你先尝尝这个。」
我笑嘻嘻地递了块栗子酥过去。
赵衍和我的喜好出奇地一致,都爱吃这各种酥饼,尤其是栗子酥。
「说吧,什么事?」
我见他咬下一口,才开始说道:「父王叫我劝你留朝……」
话说一半,我立马跑到赵衍面前,捂住他正要往外吐的嘴巴。
手心微热,赵衍被栗子酥卡得满脸通红。
随着他的喉结滚动,确保他咽下了,我才松开手:
「夫子,吃人嘴软。」
赵衍额头的青筋跳了跳:
「你!」
我双手合十:
「夫子,求你了。」
他什么话都没说,放下栗子酥,径直就往外走去。
「夫子!」我喊住他,「你出不去的,除非你今天答应我,留下来。」
「四公主。」赵衍沉下声,「高官厚禄,实在不是赵衍所求。」
「那夫子求什么?只要夫子愿意留下来,不论是什么,我都将双手奉上。」
「……」
赵衍没回我,我没了办法,只能拿出我的杀手锏:
「你看,这是什么?」
黑色的腰带衬着我白皙的手腕,有些晃眼。赵衍看清后,险些没气晕过去。
没错,这是那天他留下的。
我把它捡了回去,还亲自给它缝补了:
「夫子,你,你要是不肯留下来,我就去和父王说,我们两个早就私通了,让他招你做我的驸马,这样你一辈子都休想回西陵!」
赵衍错愕道:
「你有婚约在身,你不要名声了?」
「夫子这样都不肯点头,难道真想做我驸马?」
我一边走上前,一边把手里的腰带,塞进衣襟里。
「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这么不知羞?」
他有些崩溃,都不喊我四公主了。
「我知道你没有入朝的心思,可我真的很需要你。」
一不小心把心里话都说了,见赵衍看向我,我连忙改正道:
「我父王,真的很需要你。」
「……」
赵衍答应了。
父王生怕他反悔,第二日就说启程回宫。
回去后,就让他接任了大理寺卿一职。
赵衍一上任,我们的夫子也换了人。
新夫子是个老学究,课上得人昏昏欲睡。
我不禁想起赵衍来,他要是在,定要叫我站起来上课了。
三哥听说赵衍入朝了很是激动:
「四妹,不知是哪位大人说动了赵夫子,他竟然入朝了,真是天佑我大齐。」
我点点头,按原文里走向,过了中秋宴,三哥会被封为怀王出宫建府。
封王后,他就要开始上朝了。
三哥为人宽厚,对待我们这些弟弟妹妹向来是好的。
原文里,父王把三哥交托给了沈相,可沈相非但没有帮三哥拗回他过于温吞的处事风格,更是暗里纵他,让他得罪了不少人。
这一回,赵衍入了朝,父王肯定会让三哥跟着他磨砺。
赵衍为人正直,在朝中也无党派,由他带着三哥,是最好不过的。
20
沈谨言开始在太学里对我频频献殷勤,甚至都不避讳桑洛洛。
他每日都要送我些小玩意。
有首饰也有吃食,吃的我全倒了。
首饰则被我放在了一个匣子里,等满了,就全拿去换成金子。
下课时,沈谨言又拦住了我。
他递上一块翡翠双鱼玉佩,说是自己家祖传的。
周围全是起哄声。
他一脸真诚,若不是前不久丑土来和我禀报他假扮太监和桑洛洛私会的事,我还真信了他的鬼话。
桑洛洛那块祖传的,我这块也祖传的,感情你们沈家搞批发祖传玉佩的是吧?
不过,现在还不是跟他翻脸的时候,怎么着也得先让他尝尝即将踏上人生巅峰、赢取白富美的滋味啊。
不然他以后怎么追悔莫及?
我接过玉佩,沈谨言明显松了口气,他温声问我:
「公主,今日的桃酥可还行?」
我正打算随便敷衍他一下,周叙和长姐走过来直接架走了我。
「糊涂!糊涂啊!」一路上,周叙痛心疾首,「表妹,你竟还信沈谨言这个烂人?」
「四妹,你,你真还喜欢他?」周叙恨铁不成钢,「他就是看你现在圣眷正浓,才来巴结的。」
「我知道啊。」
「那你还这样?」
我停下来,白了周叙一眼:
「若不是你在溧白宫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叫我别把桑洛洛供出去,我早和他退婚了,用得着在这儿和他虚与委蛇?」
周叙沉默了:
「四妹,你管他作甚?我陪你去找父王,我们今日就去揭发了沈谨言这厮的真面目!」
长姐拉着我就打算走,我看向周叙,他的恋爱脑需要一剂猛药:
「丑土,好好和世子汇报汇报沈大人最近的行程。」
「是,主子。」
丑土面无表情地开口,从沈谨言每月见桑洛洛几次,用的什么法子见的,在哪里见的,每次逗留多长时间,清晰得令周旭差点站不稳。
长姐气得要回去砍了沈谨言泄愤:
「不过杀个负心汉,我就不信父王会怪我!」
我仍是盯着周叙:「表哥,我是咽不下这口气的,今日,我向你坦白了一切,是免得你日后怨我害她。」
中秋宴上,我和母后长姐,穿着蜀锦宫装亮相,狠狠压了一头桑贵妃和桑洛洛。
看着桑洛洛略微扭曲的脸,我扬起笑。
这才刚刚开始呢。
上次母后的话点醒了我,其实在这深宫里,最不经靠的,就是帝王爱。
桑贵妃就算再受宠,那也是十年前的事了。
父王就算再专情,也只限于把桑氏圈在羽翼里护着,好吃好喝地供起来。
至于桑氏那些被流放的族人,可是到现在都没有赦免一个呢。
也正是因此,这么多年,朝堂上的大臣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桑氏归桑氏,除非她主动谋反,否则就连我母后都动不了她。
可桑洛洛就不一样了。
她又不是父王亲生的。
再加上我的胡搅蛮缠,父王最近对她明显有些冷淡了。
许是危机感作祟,她现在越发黏着沈谨言了,隔三天就要见一回,也不怕出漏子。
三哥入朝后,父王特地找了赵衍带他。
沈谨言如原书中一样,殿选钦点的新科状元,又靠着他爹调到了吏部任职。
周叙封了卫尉少卿,每天就是带着禁军巡逻。
我们好像一夜之间长成了大人。
21
赵衍没再见我,即便我借着三哥的由头去找他,他也避而不见。
他有心躲我,我根本见不到他。
直到桑洛洛和沈谨言私会一事,被正在巡逻的周叙「无意」发现。
父王震怒,我和沈谨言的婚约作罢。
当天,赵衍托三哥给我带了一盒栗子酥。
为了皇室颜面,父王先是随意找了个由头把沈谨言打发去了翰林院。
过了几天又说他殿前失仪,直接革了他的职。
沈相被勒令在家反省。
至于桑洛洛,父王打算送她去玉泉观做姑子。
那是父王第一次和桑贵妃争吵,也是桑贵妃第一次被禁足。
最后,还是母后出面,罚了桑洛洛去佛堂抄经。
宫里人只当母后与桑贵妃争斗赢了,并不了解其中实情。
我被母后接到了凤仪宫住,父王日日都来。
他们两人看我看得紧,生怕我伤心过度做些傻事。
毕竟,在他们眼里,我对沈谨言用情颇深。
桑贵妃是年底除夕夜解的禁,她出来第一件事,便是来凤仪宫和我道歉:
「还请公主宽恕洛洛,她做了错事,是我这个当娘的没有教好。」
素衣银钗的桑贵妃是柔弱且美丽的,不过岁月终究在她脸上刻下了些痕迹。
她禁足这半年,宫里多了丽嫔、蓝贵人、林美人……数都数不过来的新人。
她好像还不知道。
桑贵妃走后,母后问我:
「你知道为什么桑贵妃一直生育不了吗?」
「因为她落大狱时寒了身子,一直未调理好。」
「错,她是被喂了断子药。」
我惊愕得讲不出一个字,母后揉了揉我的发顶:
「这是世家大族们,允许桑氏留在这宫里的条件。」
「桑氏自己心里想必清楚得很。」
「不然,她也不会这么汲汲营营,想为桑洛洛挣个好夫婿。可她们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你的身上。」
22
今年刚开始,先是江南水患,再是藩王叛乱。
我从父王殿里出来后,特地在周叙巡逻的路段等他。
「表妹。」
周叙小跑过来,我担忧地看着他:
「表哥,听说你要跟着姑丈去前线了?」
「嗯!」
「你怎么这么傻啊?你还自动请缨,姑姑眼睛都要哭瞎了。」
周叙咧嘴一笑:
「你不是老说我二世祖啊,我偏要挣个军功给你瞧瞧。」
「德行!」
周叙还在傻笑。
我瘪瘪嘴,泪水溃了堤。
「表妹,你,你怎么哭了?」
周叙有些不知所措。
「周叙,你就好好在家当个二世祖不成啊?非要去做显眼包,你们家缺你这点军功吗?」
我边哭边骂,周叙双手抱拳求饶:
「哎哟,祖宗,别哭啦!今天风大,别把脸吹坏了。」
「四公主。」清凌凌的声音响起,赵衍穿着身深绯色的官服,缓缓走来,「削藩进行到现在已有两年有余,藩王叛乱是计划之中的事,我们早就开始布局,永安侯身经百战,对付几个乱党,绰绰有余。」
我呆呆看着他,连哭都忘了。
这半年倒是经常见着赵衍,他就像地里的春笋,突然就窜出来了,哪儿哪儿都是。
赵衍冲我笑笑:「别担心。」
又转过去对周叙说:
「周大人,别误了巡逻时辰。」
夫子余威仍在。
周叙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和我说要巡逻了,兄弟们还等着呢。
我赶忙从衣袖里拿出平安符,递给了他:
「表哥,万事小心。」
「表妹……」
周叙的笑脸有些挂不住了,他撇过头狠狠抽了抽鼻子:
「你放心,我一定平安归来!」
说完,他就跑了。
跑了……
我看着手里迎风矗立的平安符,抽了抽眼角,然后把它给了卯月:
「追上去,给那个傻子。」
「是,公主。」
23
三个月前,北境王子来齐。
桑洛洛不在,长姐没有湿了衣裙,也没有再走错房间。
可令我没想到的是,北境王子刚到京城,就有人给他呈上了一卷美人图——
秋狩时的四公主,一身打眼的红衣,明眸皓齿,灿若朝霞。
宫宴上,他几乎一直盯着我:
「嫡公主,倒是和本王相配。」
我打翻了酒杯,母后面色难看,厉声训我殿前失仪:
「还杵在这儿做什么?回去!」
我慌乱行了礼,逃也似的出去了。
殿里,父王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性格毛躁……叫王子看笑话了。」
我麻木走着,浑身冰冷,面无血色。
直到赵衍叫住了我:
「四公主。」
我眼眶微热,也不顾得礼义廉耻,回身扑进了他怀里。
他身子微僵。
我知道,他喜欢端庄些的。
可我怕,再没机会同他这样站在一处了。
所幸,他既没跑,也没推开我。
赵衍垂眸,用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头:
「别怕。」
过了几日,二公主与北境王子一见钟情,王子非她不娶的事,传遍了宫闱内外。
若说长相,桑洛洛的确更甚于我。
原书中,她是故意扮丑才躲过的这遭。
「楚云岫!你会有报应的!」
母后寒着脸叫人拖桑贵妃下去:
「促成这一切的人,是你。你要是不动箐儿,你女儿也不会去填这个坑!」
桑贵妃冲撞皇后,被禁足在听竹宫。
直到桑洛洛的送嫁队伍到了北境,她才解禁。
24
我本以为,削藩一事,提前部署了两年,又有赵衍在,这次应该不会再有差错。
可父王还是突然病倒了。
母后去侍疾了。
这一切,像极了那个梦的开头。
父王的病很蹊跷,昏迷不醒,脉象却是和常人无异。
母后举荐三哥监国,代理朝政。
我开始夜不能寐,一闭上眼,就是漫天的火光。
长姐担心我,便搬来和我一起睡。
我把殿内的熏香以及花草摆件全都撤了。
入夜时分,我因惧怕火光迟迟不肯点灯。
「四妹,不如把你那两颗夜明珠拿出来?」
长姐建议道,我连忙叫卯月去库房拿。
卯月刚走没一会儿,外头突然吵嚷了起来。
丑土从窗外翻入,他的身后还跟着个身量颀长的男人,和月一样苍白。
「子期?」
长姐的声音有些高了,子期无奈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的公主啊,跟你说多少次了,别这么一惊一乍的。」
我瞪大了眼,这个子期,怎么敢这么和主子讲话?
关键是,长姐居然乖乖捂了嘴。
当真是,好生特殊的主仆。
丑土戴上面具,半跪下来:「主子,接下来可能要见血,若主子害怕,可闭上眼睛。」
我心一跳:「丑土,你这是何意?是宫里进刺客了吗?」
「刺客?自我们暗卫出世,齐国王宫里就没有刺客一说。我看他们的穿着,倒像是兵,数量还不少,从西边来的。」
我沉下脸。
西边是乾清门。
是有人里应外合,开了乾清门。
他们的目标——
「父王母后呢?」
我抓着丑土的手臂问道。
「主子放心,陛下那定然无虞。」
长姐弱弱开口:「那我们呢?你们两个行不行的啊?」
子期笑了:「光我们俩肯定不行啊,不过嘛——」
吱呀一声,门被人推开,卯月捧着两颗夜明珠出现了。
子期努努嘴:
「喏,有她在,以一抵百。暗卫里的暗卫,能单挑她的也就阏逢了。」
卯月面无表情,把夜明珠放好后,缓缓戴上那副兔儿面具,然后挨着丑土半跪下来。
我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初见他们的时候,也是这般场景。
他们的声音隔着面具传来:
「卯月,定护公主周全。」
「丑土,定护主子周全。」
长姐亮着眼看向子期,子期轻笑,也戴上了自己的面具,施施然跪下:
「公主,子期,定护你周全。」
25
长乐宫被围了起来。
卯月他们三人将我和长姐护在中心,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窗户上印着几个叛军的身影:
「怎么没声了?」
「应该是中招了吧。」
「这么怕做什么?军师不是说中了软筋散后,暗卫不足为惧吗?」
他们嘀咕着,丝毫不知,一柄软剑已经悄悄被人抽出了腰间。
不过一炷香时间,卯月提着软剑,浴血而归。
四周已经没有一个活口。
子期啧了一声:「我就说粉色不适合你吧?」
刚刚翻窗进来的两个小兵站都站不稳了:
「饶命,公主饶命。」
「该说的我们都说了,公主饶命啊!」
软筋散、军师、叛军……
还有,外面那个人,这两个全都招了。
长乐宫外,已经有人抵住了大门。
箭如星火落下,火油味和烟味,呛得人睁不开眼睛。
又想烧死我。
我冷冷看着满是火光的宫殿。
丑土的声音夹在呼啸的风里:「公主,抓紧了。」
夜色中,几道人影在屋檐上飞奔。
26
我们到的时候,父王寝宫的门快被破了。
卯月率先落地,不过几招,就把门口的叛军杀了个干净。
「阏逢,看来第一的头衔,今日之后就要易主了。」
子期笑眯眯地看着一名劲瘦的黑衣男子,那人戴着一副星宿面具,闷声道:
「若不是中了软筋散,这几人……」
「技差一筹就技差一筹,说那么多做什么?」
「你!」
我们推门进去,被眼前景象吓呆了。
母后穿着一身银白盔甲,右手持枪,她身后是已经醒来的父王。
「父王、母后。」
「箐儿!菡儿!」
母后快步走上前,把我们抱进了怀里:
「你们没事就好。」
「我方才还在想,如果那边用你们的性命威胁我交出皇上,我该答应还是不答应?」
「咳,我说皇后啊,既然她们来了,这话还是别说了。」
父王抱着母后的长枪,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
我不禁感慨:
【父王站在母后身边,看起来好弱啊!】
父王并不是病了,而是中毒。
幸运的是,所中的剂量微小,醒来得早,可身子如今仍是虚弱。
我蹙起眉:「父王,你是何时中毒的?」
父王突然黯下了脸,母后冷哼一声:
「温柔乡,英雄冢啊。」
外头忽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骑兵声。
我探头看去,赵衍和三哥带着大批兵马从后方杀了过来,他的马后还拴着一个人。
叛军很快被制服。
赵衍带来了一个人。
「沈谨言。」
我眯起眼。
而他,在看到我全须全尾地站在殿里时,面目顿时狰狞了起来:
「贱人,这都没能烧死你,唔!」
沈谨言的脸,被赵衍踩在了地上。
赵衍阴恻恻地说道:「沈谨言,你这口气,还是留着等会儿上刑的时候叫吧。」
那梦中人,真的是他。
心脏不合时宜地泛起针扎似的疼痛。
我垂下眸,微微叹息。
那块沈家祖传「玉佩」上坠的穗子编法,同我在梦中见的那个穗子,一模一样。
不过,即便我没发现,也早就真相大白了。
至于另一边——
母后正指着桑贵妃大骂:
「真是蠢货一个。」
「我看齐晟这几年把你宠得一点脑子都没了,你竟敢伙同藩王,逼宫谋反?桑榆,你好大的胃口啊,你想做太后是吧?」
「你以为什么人都能做皇帝?」
「就那两个肥头猪耳、满脑废料的藩王,能坐得稳这个位置吗?」
27
桑贵妃、沈相,伙同藩王逼宫,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陈妃抱着刚从沈府里搜到的五弟,嚎啕大哭。
五弟一脸懵逼地醒来后就喜提了一名暗卫。
京中的叛乱平息,藩地也相继传来捷报。
周叙生擒藩王,立了大功。
舅舅和姑丈如今正押着那两个藩王进京。
父王中了千机引的毒,还好发现及时,否则老早嗝屁了。
桑贵妃和沈家人统统关进了大狱。
父王下旨前,召我过去谈心。
他问我:「箐儿,你说,我该如何处置她?」
「?」
【完了,父王被毒傻了。】
父王叹了口气:
「你母后说得对,是我优柔寡断、感情用事、不分轻重,让你们身陷险境,都是父王的错。」
「这些里面,你帮她选一个吧。」
来喜公公呈上托盘,里面放着白绫一根、鸩酒一壶、鹤顶红一瓶、匕首一把。
「……」
【父王,我还是个孩子!】
「父王,还是叫她自己选吧。」
「也好。」
当晚,桑贵妃自缢在狱中。
丞相府被抄,沈家诛九族。
宫里没什么特别大的损失,除了我的长乐宫被烧成了焦灰。
长乐宫需要修缮,我便住在了长姐殿里。
不住不知道,她和子期的互动简直酸死我了。
被酸了几天后,我实在受不了了,只能跑到母后那儿。
这下轮到父王不乐意了,他非说自己因为之前的事情半夜睡不好,只有在母后身边才能安然入睡。
我看着母后殿里新挂上去的那杆梨花枪抽了抽嘴角。
父王,你的癖好真的有点特殊。
半夜,五弟软绵绵的声音在被窝里响起:
「四姐,我也想要双水晶鞋。」
「你是男孩子,穿什么高跟鞋啊?」
「我想参加舞会啊。」
「睡觉去,你再不睡,当心发育不良变成小矮人!」
经过沈谨言这事后,父王和母后打算为我招个能入赘的驸马,以此来确保我日后不会受委屈。
而第一个来应征的人,居然是赵衍。
我看着殿中跪得笔直的人,脑袋里一片空白。
「来喜,快给赵大人看座。」
母后笑得跟朵花一样,就连父王,都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
他们三人聊得起劲,时不时问问我的意见,我其实什么都没听清楚,只是机械地微笑点头。
我父王哪舍得他做入赘的驸马啊,当即就写了封赐婚的圣旨,直接把我许配给了赵衍。
这样,又变成我下嫁了。
是他赵衍尚公主,不是我招驸马了。
不过,父王打算为我在京中修建一所公主府,还打算给我涨点月奉。
我和赵衍一同出去时候,脚底板都是软的。
他的手上拿了道明黄的圣旨:
「婚期定在明年秋天,我已去信和家中父母说了,他们大概一个月后就会到达京城。」
「啊?」
我傻眼了。
他这是来之前就把一切安排好了?
「你,你就不怕我不答应?」
赵衍笑了:
「你不答应,我便再来。」
我涨红了脸:
「不知羞。」
番外-赵衍
怀王殿下说,四公主今日又来寻我,他问我见是不见。
我摇摇头。
我不能见,也不敢见。
她拿腰带威胁我时,心里那一闪而过的期待,实在让我狼狈。
她明年开春就要成婚了,我如何能见?
当初,就不该答应她出仕。
约莫是昏了头。
我嗤笑,或许早就昏了头。
不然,怎么会见她多吃了两块栗子酥就记在了心里。
这份见不得光的心思,着实叫我头疼。
本想削藩事了后,便辞官回西陵。
但沈谨言和她的婚事突然作罢。
我坐在椅上许久,怀王殿下来时我都没发现,他以为我在忧心削藩一事。
惭愧。
我当时想的是,我年长她五岁,她又只当我是夫子,若贸然去提亲,她会不会不答应?
北境王子来齐,指名要四公主和亲。
朝堂上,以沈相为代表的一派,希望齐国能与北境和亲,结秦晋之好。
「哼,不过区区北境,打架还能怕了他们不成?」
「镇国公,如今削藩一事已经闹得各位藩王不满了,若是北境这儿再……」
「天天忧这忧那,要我说,一口气全打了,打服了,他们也就不敢再有意见了。」
「我倒同意,那北境每年都要来抢牛抢羊,边境百姓苦不堪言,不如一锅端了。」
「永安侯, 你这说的什么话?若真打仗, 得支出去多少银子!」
「得了, 你这吏部的老头儿天天哭穷,我们如今国富民强, 还怕他一个北境小国不成?」
我皱起眉,心里盘算着要不要现在就把他沈相通藩谋逆的证据拿出来。
至于北境那个小子, 我早晚要把他的眼睛剜下来。
什么人都敢看, 不知死活。
不过和亲一事,被皇后娘娘处理得很快,我都没能插上手。
我开始加快了削藩的进程。
沈相这张老脸,有些瞧腻了。
周叙要参军, 皇上很欣慰, 允得很快。
我本来也有些赞许他的作为,可当我看到四公主和他站在宫道上话别时。
我只觉得周叙讨厌至极。
宫变那晚。
长乐宫里, 到处都火光。
沈谨言在外面笑得癫狂:
「她现在, 怕是早就被烧成灰了!」
我翻身下马, 想冲进去找她。
「大人!」怀王身旁的寅夜拦住了我, 「四公主的暗卫身手了得,她不会有事的。」
「暗卫?」沈谨言冷笑, 「不管是什么暗卫,只要闻了软筋散,就是个废物!」
我听到软筋散三个字时, 脑里一片空白。
「四公主。」
我拼了命地想往长乐宫里走, 我只想进去看看, 她在不在里面。
「赵大人!」
「外围的这些叛军全是一剑封喉, 是卯月的招式,她若是中了软筋散,不可能使得出这招。」
寅夜的解释让我顿下了脚步:
「卯月肯定已经带四公主走了。」
我让人把沈谨言绑在我马后, 一路疾驰, 到了陛下寝宫。
外面立着四个暗卫,大门敞开, 我一眼就看到了她。
安然无恙就好。
番外-四公主
我和赵衍成婚后的第五年,齐国铁骑踏灭了北境。
北境王被押到京时, 已经只剩一口气了,听说眼珠子都被人剜了下来。
这次是由周叙挂帅,赵衍做军师。
他们还找了一番桑洛洛, 结果得知, 她嫁去的第二年,就被当时还是王子的北境王折腾死了。
赵衍回公主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恒儿送进宫里小住。
「喂, 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有他在,不方便。」
「你你你你你。」
我你不出来了,因为赵衍堵上了我的嘴。
情到浓时,赵衍在我耳边蛊惑:
「公主,如今国泰民安,不如我把官辞了,带你四处游玩。」
「那恒儿呢?」
「他不是在宫里?」
「可是他才三岁哎。」
「马上入夏了,我们可以先去江南赏荷采莲,水乡多雨, 你最喜雨天,为什么不去看看江南的烟雨?」
犯规,太犯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