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盛都最混不吝的五皇子。
有个情深不悔的未婚妻。
哪怕他领着青梅，当着所有人对我挑衅说「绾绾才配做我的妻子」时。
我还是选择原谅他。
可他们不知。
我已经给过他三次机会。
一年后，我以太子妃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时。
他却彻底慌了，将我抵在摘星楼。
声音阴狠，带着戾气。
「我兄长素来洁癖，你觉得他当真不介意？」
1
我站在雨中，在凌云阁等了林斯年三个时辰。
身后的侍卫才悠闲地跑了过来。
「林一，你家主子呢？」
林一顿了半晌，似是看我护着手里的暖盅。
不忍开口道：「二姑娘，爷估摸着忘记了，此时还和赵小姐在醉香楼过生辰呢。」
他的声音伴随着大雨。
我的身子却被冻得麻木。
林斯年近来越发过分，完全不把我这个未婚妻放在眼里。
2
我却还是不死心。
不顾丫鬟的阻拦坐了马车过去。
屋外滂沱大雨，醉香楼里满屋飘香。
林斯年一行人，似乎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只剩最后的一道生辰面。
林斯年则是靠在太师椅上，撑着下巴，笑意阑珊地任由着身边的赵绾绾给他夹面。
「谢谢绾绾妹妹。」
我站在他们身后，衣裳浸湿，眼眶开始变得湿润。
林斯年张扬肆意，此刻眼里却都是星光。
赵绾绾娇笑着，故意哼了一声。
「别瞎说
「江二姑娘知道可要不高兴了。」
话落，满室寂静。
唯能听见林斯年不满的嗤笑声。
他伸手取来将狐裘围在赵绾绾的脖子上。
「关她何事，只有绾绾才配做我的妻子。」
3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站在了林斯年面前。
伴随着周围的吸气声，我打开暖盅。
将混合着浓稠的骨汤、大块的牛肉的面放在林斯年的面前。
温度合适，是我用暖婆子特意温着的。
我的声音还有些颤抖。
「林斯年，生辰快乐。」
林斯年听到只是略略垂下眼睛，用筷子搅动了下。
「还是绾绾妹妹的面对我胃口。」
赵绾绾娇笑着，继续给林斯年夹面。
一挥手，故意将我的暖盅打翻。
汤汁四溢，我却只听见她软甜的声音。
「二姑娘，当真抱歉呢。」
下一秒，林斯年用力地握住了我的手腕。
绯红的脸颊挂着冷漠的笑意。
「怎么，还想跟母后去告状？」
我眸子死死地盯着他，他的手指却故意玩着手中的剑穗。
脸上挂着的尽是不屑和玩味。
指尖在我的手心掐出了痕迹。
见我不说话，他的眉眼里满是漫不经心。
「江暖，你不介意的吧？」
他的声音让我如坠冰窟。
抬眼时，我看见他的背影。
却不再是那个倚靠在我窗前，叫我小哑巴的少年。
「把江二姑娘请回去。」
林一将我和小桃送了出来。
临走前，还给我们叫上了马车。
马车不知道跑了多久，我才回过神来。
手里的帕子已经被我揉得不成样子。
只听小桃在我耳边叽叽喳喳：「五皇子狼心狗肺，还不如一个侍卫呢。」
我仰头望天，眼睛却越发湿润。
明明以前他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林斯年是这世间最炙热的少年。
知道我喜欢桃花。
他便跟木匠老师傅学习，亲手雕一支桃花簪送给我。
他像一道明媚炙热的光，对我粲然一笑。
「拿着，送你的。」
而如今烟火易散，人心难测。
我仰头的瞬间，撑伞的手却被一只大掌握住。
刹那间，我落进了一双眼睛里。
他脸上戴着面具，坐在轮椅上。
将手中精致的暖炉递给我。
声音却意外的好听：「姑娘，天寒注意保暖。」
4
第二天，我便做了决定。
既然同林斯年没有缘分，那也不必强求。
我去求退婚。
没想到，当天就收到了皇后的帖子。
皇后是我的姑母。
她招呼我在她身侧坐下。
声音轻柔：「我把斯年教训过了，让他等会过来跟你道歉。」
按照平时我定会给个台阶就下。
可此刻，我却如鲠在喉。
「姑母，我想……」
「退亲」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姑母却已经将嫁衣递给了我。
她握着我的手，循循善诱：「斯年这孩子，本心不坏。
「就是太过贪玩，他对你一定是喜欢的。
「暖暖可不可以，再给那小子一次机会？」
我望着脚下的绣鞋，望着深红色的嫁衣。
轻点了一下头。
我想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没想到的是，林斯年丝毫不留给我情面。
「姑娘，五皇子去嘉峪关了。」
我转身，头上的珠钗掉落了一地。
原来，他宁愿去边塞打仗，也不愿意娶我。
5
我望着铜镜里颜若朝霞的自己。
第一次感受到手足无措。
「姑娘，不要着急，都去找姑爷了。
「一定会帮你找回来的。」
我涂着蔻丹的指尖微微颤抖，林斯年定是早就出城。
即使寻回来了，也要十天半月。
而我的大婚，注定要成为盛都所有人的笑料。
我被小桃搀扶出去的瞬间。
还能听到很多人在小声议论。
「我听说，是江家死缠烂打。
「所以这五皇子逃婚了。」
直到我透过喜扇，撞上了一双含笑的眸子。
是我之前遇见的那个人。
他推着轮椅到我的身旁，面上是软云丝面罩，身上穿的却是新郎服。
将红线递给我，声音不大，我却听得清楚。
「拜堂呀。」
我下意识地弯腰，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
下一秒，却已经被喜轿抬进了东宫。
6
洞房花烛夜。
我拘谨地坐在床沿上，耳边传来的是轮椅的轱辘声。
由远及近。
透过扇面，也能看见一双乌金色的锦缎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的面前。
林淮景坐在轮椅上，与我平视。
等我揭开扇子，我才看见了他的脸。
他的眼梢泛红，长得和林斯年几乎一模一样。
除了看我时多的那几分炙热。
看到我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笑得爽朗，指尖却勾勒着我的脸颊。
温柔缱绻。
「好久不见，小哑巴。
「有什么想问的？」
一刻钟后，我在林景淮口中得知。
原来林淮景和林斯年是双生子。
因为盛都视双生子不祥的原因。
一个养在了外祖父家，一个养在京城。
而在送我回京的途中，林淮景也是因为林斯年被暗杀。
落下了残疾，到现在才转醒。
我颤了一下，看他时仍然觉得不可置信。
林淮景却先一步握住了我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靠近我一处的耳侧，夹杂着笑意。
「暖暖，会嫌弃我吗？」
我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却不受控制地落了几滴眼泪。
他凑近，含进了嘴里。
我愣住，下意识想要拉他一下。
却不想，他已经躺在了我的旁边。
他像是看出了我的窘迫，低笑。
「不许哭。」
他的吻落在了我的脸颊上。
我屏住呼吸。
看到的都是他瞳孔里，虚晃的我的影子。
7
晚上，我意外又梦到了林斯年。
那一年，我和家迁徙到盛都时。
意外被山匪绑了，是他将我从山匪手中救回。
而见到他的第一眼，他是倚靠在枝干上休憩的少年。
芝兰玉树，一跃而下的瞬间。
犹如天神降临。
寒光乍现，他将我身上的绳索斩断。
我像一下子憋不住了，战战兢兢地扑倒在他的胸口。
沾湿了他的衣襟，他顿了一瞬，接着只是轻拍我的背。
声音低哑，嗓音好听：「没事了，我带你回去。」
只是因为他路过山丘，听到我的呼救，便起了恻隐之心。
他说救我，只是人之常情。
可是我还是能看见他耳尖染上的粉蕴。
送佛送到西，他要将我送回盛都。
两人一马，前路漫漫。
他会带我去山林里打野鸡，等月上柳梢。
又与我取火烤鸡，看着油光锃亮的鸡皮。
他放在鼻尖嗅了一下，见我扭扭捏捏，他卸下一块鸡腿放在我的面前。
「诺，小哑巴，吃饱了整理一下。
「小爷我要睡了。」
等我结结巴巴地问他是何人时。
他总是避而不谈。
指尖却轻点我的额头，笑得顽劣。
「怎么，小哑巴，也要学以身相许这一套？」
直到回到盛都，我才知晓，我的救命恩人。
是当今的五皇子，林斯年。
而我也是从一开始便对他一见钟情。
想要用一生来报答他。
我任由这个想法生了根，发了芽。
8
也是因为惊吓，我回到盛都就便忧思成疾。
一病就是半年。
等再次出府，再次遇见林斯年时他已经不认得我了。
他身份贵胄，眸子似乎也比之前冷上了几分。
我故意用手去拽了一下他的袖子。
却被他冷漠地打落。
那是我在马背上惯用的手法，因为之前不敢挨着他。
又怕掉下来，他便闷着笑。
将他的广袖递给我，轻笑出声：「小心摔死，拉着这个。」
而如今，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疏离：「江二小姐，这就是你们江府的规矩？」
我惊慌失措，想要解释，搅着帕子的手僵在半空。
身后便传来一个女子爽朗的笑声。
「斯年，这就是你从江南来的小未婚妻？」
我转身的瞬间，入目是一张娇艳如海棠的脸。
林斯年轻笑：「绾绾取笑我，是母后硬塞过来的，我可不喜欢。」
我的心底顿时砸出一个窟窿，原本以为的天赐良缘。
此刻，却变成了我自己的一厢情愿。
记忆转醒，我才发现我已经泪流满面。
9
许是因为我哭得太过伤心。
身上的衣服也湿了个透。
下半夜，林淮景整理好衣裳，将我拥在怀里。
「殿下。」
我不知道如何称呼他。
他的指腹却摩挲着我的掌心。
带着薄薄的腻子。
他低头看向我:「还没有适应？」
我垂眼，掌心被捏得吃痛。
「叫夫君。」
我的耳尖染上了红，他的脸上却还是挂着笑。
不动声色，我扶着酸软的腰，红晕爬到了面颊上。
像鹌鹑一样埋在他的颈间。
失而复得的感觉，让我觉得不够真切。
「夫君。」
林淮景似乎被我的模样逗乐了。
没再为难我。
收拾完，便带着我去给皇后请安。
皇后见我时，欲言又止。
只是赐了我一对龙凤镯，便推托身体不适。
10
婚后的生活，林淮景对我极好。
让我的父亲都不由得夸赞。
东宫太子一表人才，为人宽宏大量。
他休沐，就会陪我红袖添香。
晨起时，会为我描眉点朱。
只是他新婚之夜后。
未曾脱下面罩。
在我追问下，得到的回应都是模棱两可。
他目光变得深邃，指尖轻敲着桌面。
低声询问：
「暖暖，很介意？」
我摇头，却被牵着坐到了身侧。
他的酒盏一杯接着一杯。
再次回答我的，是他带着醉意的眼。
我的眼睛上被盖上白纱。
他声音清冷，薄唇吻上了我的脖子。
带着几分固执:「可我介意，你看我时会想到别人。」
11
那夜之后，林淮景越发缠着我。
醒来皆是日上三竿。
小桃见着我，也常常拿我打趣。
「姑娘可是醒了，这太子殿下可真疼人。
「一早就吩咐我给您准备了汤。
「补身体。」
她故意语气加重。
羞得我准备打她。
却不想小桃接下来的话，让我心底一颤。
林斯年打了胜仗，今晚宫内给他准备了庆功宴。
林淮景来接我时，我已经梳妆打扮好。
穿的是新做的华服，艳而不妖，衬得我明艳大气。
坐上马车，林淮景才凑过来。
将一个小暖炉塞进我的怀里。
声音听不出喜乐:「不喜欢，可以不去。」
他久病初愈，对这三年间的事情鲜有耳闻。
我抬头，抚着他的眉眼。
娇笑着向他撒娇。
「我没事。
「况且，还有夫君在。」
林淮景似乎被取悦到了，眉头渐渐舒展。
指腹轻轻擦去我的口脂。
低头留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他将我的手握紧，让我宽心。
可在下马车的瞬间。
我被突兀的声音打断。
「这是，皇兄新娶的皇嫂？」
抬头的瞬间，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林斯年他大步靠近我，脸上的玩味消失。
眸底染上一片冰寒。
12
庆功宴上。
林斯年破天荒地没坐主桌。
不知什么心态，他挨着我身侧的位置坐下。
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仿佛想要将我看出一个洞来。
声音却是掠过我，飘向林淮景。
「皇兄皇嫂可是伉俪情深。」
他的话，像是在敲打我。
让我不得不回忆起，之前的种种。
我咬着唇，手中的帕子似乎要被我拧成麻花。
瞬间，一双温热的大手牵住了我。
声音和煦，林淮景弯唇看向我。
「当然，暖暖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
林斯年「哦」了一声。
笑意阑珊地看向我，声音玩味。
「皇嫂，长得的确好看。」
我愣了愣，看出他脸上的调侃。
一不留心，桌上的酒盏被我不小心打翻在了身上。
低头的瞬间，林淮景先我一步站起身。
眉目微蹙，一句话便让林斯年住口。
「斯年，注意分寸。」
话音刚落，我才发觉衣裙却已经湿透了。
只得凑近林淮景跟他说了一声。
便去了摘星楼换衣裳。
刚关上门，外面就被一道力推了开来。
林斯年吹熄了灯，将我抵在窗棂上。
「你们可有夫妻之实？」
他声音沙哑，抓得我手腕生疼。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般，明明是他不愿意娶我。
我挣扎，低头的瞬间。
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臂。
「关你何事。」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薄唇贴在我的耳后。
说出来的话，却让我冰凉一片。
「我兄长素来洁癖，你觉得他当真不介意？
「他定是觉得你有利可图。
「才会这般。」
他的声音阴狠，带着戾气。
目光却锁在我颈间的红痕上。
咬牙切齿。
「你的喜欢就这么廉价？
「还是只要是这张脸，谁都可以？」
他的声音让我如坠冰窟。
13
我往后退了几步。
却还是迎上了他的目光。
我声音颤抖。
「林斯年，放开我。
「你现在用什么身份质问我？」
林斯年轻嗤一声。
反手将我的双手控制住，举过头顶。
笑意不达眼底。
「说到这个，我倒想到了个好玩的。
「我再混账也不会在那个时候自愿出征。」
他的话一字一句撞在了我的心口。
「之前的确是我玩得太过。
「我向你道歉，只是因为不喜欢有人逼迫我做事。
「后来我同意了，父皇却突然下了圣旨。
「你觉得是谁的手笔？」
我愣了愣，抬头坠入了他的星眸。
他的唇轻擦我的耳畔。
「林淮景可没你想得这般好。」
而就在此刻，大门被打开。
烛火照亮了整个房间。
我转身望去。
只见林淮景逆光而来。
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放开她。」
14
林斯年松开我，目光却直直地望向林淮景。
带着独有的痞气。
大有目空一切的态度。
「皇兄，我只是照顾一下皇嫂。
「你不会介意吧？」
林淮景的指尖，敲击着轮椅。
看向我时，目光带着几分凌厉。
「过来。」
我想过去，手腕却再次被林斯年控制住。
他挑衅道：
「天色已黑，我看皇兄腿脚不便。
「要不，我送皇嫂回去？」
林斯年的视线望向他的腿，故意往他伤口上撒盐。
不过一瞬，林淮景身后的侍卫已经排成了一排。
拔出刀剑的声音犹如龙吟虎啸。
他牵着我走出摘星楼时。
唇角挂笑，如沐春风。
转眼间，对着身后的人开口：
「不劳烦五皇弟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的东宫。
只是听见房间落锁的声音，便不由得心慌。
他的指尖，摩挲着被林斯年碰过的地方。
让我的身体不由得战栗。
「为什么害怕？」
他的喉结滚动，指尖把玩着我披散下来的发丝。
「你觉得我很坏？
「本来你可以嫁给他的，被我破坏了。」
林淮景似乎不打算瞒我，眸子直直望向我的眼里。
等我开口。
「我没有。」
我怎么会怪他，我本来要嫁的那人也是他。
见我不回答，他将自己的面具摘了下来。
目光如炬地看着我。
笑得坦然。
「原本我怕你看见这张脸，就会想起林斯年。
「如今才知道错了。」
他轻叹一声，抬起我的下巴。
唇齿相依的瞬间，他将我的一缕青丝剪断。
轻声呢喃：「暖暖喜欢的脸，本来就是我的。」
15
一吻结束。
我被他抱在胸口。
「林斯年当时求过父皇让他上阵杀敌。
「如今自己反悔了，还要怪到我头上。」
他顿了顿，用藏在胸口的桃花簪挽起我的长发。
咬住了我的耳垂，停顿了下。
吻落在了我的颈间。
「我竟然有些嫉妒他呢。
「吃过暖暖的生辰面。」
我脑子昏沉，脑海的记忆却越发混乱。
他像是故意提起，眸子又暗淡了几分。
让我不由感到愧疚。
「夫君不嫌弃的话。
「我明日就去小厨房……」
话音未落，我的声音就被堵在了唇间。
烛光摇曳，林淮景的眸子似乎暗了一些。
放在我腰间的力道加重。
「好。」
腰间坠着的铃铛，被他扯了下来。
缠在了我纤细的脚腕上，缀了一块润泽的小锁牌。
垂眸的瞬间，他的手在我的足上滑动。
「你只能是我的。」
他含笑看我。
我却无法思考。
只得一遍遍唤他「郎君」。
以至于，再也想不了其他。
林斯年的告诫早就被我抛之脑后。
我的夫君是什么样的人。
我最清楚。
16
这件事情之后，林淮景特意帮我挑了两个暗卫。
都是顶好的身手。
我觉得他给了我浪费。
他却揉着我的发顶，莞尔一笑。
「怎么是浪费？」
说话间，掌心轻拂我的小腹。
我感受到丝丝暖流。
「万一这里又有了小阿暖。」
小阿暖没有，我却被他弄哭了几次。
林淮景走后，皇后便传召让我过去。
许久未见，我并未起疑。
只当是寻常的请安。
意料之外，却在寝宫内见到了林斯年。
他端坐在皇后身侧，直勾勾地盯着我。
「皇嫂，这日上三竿了。
「才来请安啊？」
我挪过他的视线，无视他的阴阳怪气。
只当他无理取闹，对着皇后作揖。
垂着头，却听到上头的声音。
「斯年不可对你皇嫂无礼。
「过来让姑母好生瞧瞧，这小脸都瘦了。」
话音刚落，皇后就亲切地拉住了我的手。
轻拍一下:「最近本宫怪无趣的，阿暖可留下来陪我几日？」
她的意思似在商量，却不容我拒绝半分。
半晌后，我准备开口。
却被身后的人打断。
林淮景推着轮椅走到我的身侧。
他声音和煦，笑意却未达眼底:「母后，这不合规矩。
「况且阿暖认床，晚上在您这儿未必能睡好。」
刚准备走，身后便传来林斯年的声音。
语气挑衅。
「皇兄不会觉得，自己能成为皇帝吧？」
17
我的脚步一顿，林淮景似乎起了兴致。
声音也不似刚才的温润。
推动轮椅的手，刻意转动了一下。
歪头，示意他继续说。
林斯年则是大步流星地走到对面。
从身后拿出弓箭。
「比一把。
「你赢了皇位归你。」
林斯年笑着，双手却撑在林淮景的两侧。
像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眸子瞥向我，语气前所未有地坚定。
「我赢了我只要她。
「哥，这桩买卖稳赚不赔。」
他的承诺更像是诱惑。
明明知道林淮景有腿疾，皇帝只是让他空有一个太子之名。
我眉头微蹙：「林斯年，不要欺人太甚。」
林淮景却只是不动声色地笑，弯腰将弓箭拾起。
眸子望向我时却越发动人。
手里握着的弓弩直直向林斯年射去。
瞬间，擦过他的脖子。
射向了身后的靶子的红心。
临走前，他唇边挂着悠闲的笑。
「阿暖从来不是赌注。
「我很贪心，美人和江山我都要。」
他指尖握住我手的瞬间，我看到了林斯年越发阴沉的脸。
果真是狗东西。
18
出了皇宫，林淮景却没有等我的意思。
将我远远甩在了身后。
直到我一个踉跄。
他才停了下来。
看向我时，脸色晦暗不清。
我趴在地上向他撒娇:「夫君，你都不等等我。」
林淮景没开口，只是将腰间的长鞭递给我。
似乎看我可怜，声音也软上了几分。
「怎么不等我一起去？」
我委屈巴巴，伸手扯了扯鞭子。
却被他直接拽进了怀里。
「我又不知道，林斯年会在那儿。」
林淮景将我抱在腿上。
声音却有些发颤。
「阿暖，你要相信我比任何人都要爱你。
「不管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我点头笑笑，靠在他的怀里。
脚上的铃铛被风吹动。
响了一整夜。
19
翌日，我刚醒来。
就看见早该上早朝的林淮景，却坐在床沿上看着我。
眸色如水。
我觉察到不对，扯着被子缩到角落。
与他拉开距离，声音带刺:「林斯年，你有病啊？」
他似乎未想到我这么快认出他。
起身，将身上的月白色锦袍扔在了床帏。
一只手抬起我的下巴，嗤笑一声：
「还挺快。
「不过也好，我也懒得装了。」
我刚想大喊，却先一步被他捂住了嘴。
「你再喊，我不保证接下来会做什么。」
他眉眼深邃，不笑时多了几分阴狠。
「江暖，你不会以为林淮景对你是真心的！」
他用的是肯定句，却像是在试探我。
我拢了拢被子：「林斯年，你不要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
「恶心。」
林斯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恶心？明明是你一开始喜欢我的。
「怎么，现在自己恶心上了？」
我深吸一口气，对上他的瞳孔。
「是你不值得我喜欢，当时你是我的未婚夫，却未给我丝毫脸面。
「没有人喜欢被人反复践踏真心。」
林斯年，像是想到了什么。
唇色发白。
继而将手里的东西扔给我。
是一封密函，撕开能看到里面泛黄的纸张。
上面的字迹我烧成灰也认得。
是属于林淮景的。瘦金体。
写的不过是一些见闻趣事。
我却在信中，窥见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林斯年见我脸色苍白，意有所指：
「江暖，我告诉过你，林淮景不像你认为的这般好。
「他一开始就算计你，你们的初识是他的计划。
「让你爱上他，也是计划。
「只是他没算计到，自己会昏迷不醒整整三年。
「你是天生的后命。
「他一开始就知道了。」
林斯年的话一字一句，完全戳中了我的心脏。
他笑着看我失控。
可下一秒，我却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平静下来。
「我知道了，请你出去。」
他回过神，似乎不满我的反应。
「阿暖，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我却没有力气再搭理他。
只见他靠过来，想要抱住我。
「跟我走吧，去你最喜欢的江南。」
我抬头，茫然地看着他。
原来我曾说过的话。
他也是记得的。
一开始，我跟他提过:「斯年，成亲后我们去江南隐居如何？」
而他给我的回答是什么呢？
「脑子有病。」
我同样还给他。
20
「动我的人，你也配？」
林淮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
身子已经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长剑抵在林斯年胸口处。
若一剑下去，一击毙命。
林斯年笑着无所畏惧:「怎么，不卖惨了？
「不装你的残疾了？」
他似在激怒他，不过刹那。
林淮景不说话，但是我听见了利刃入肉的声音。
下一秒，林斯年的左胸口处，浸染一片血红。
同时，他的眼梢处多了一道血痕。
我看着触目惊心的血，寒意侵袭全身。
在我晕厥的瞬间，一双长臂抱着了我的腰肢。
冰凉的手遮住了我的视线。
「回去跟你解释。」
回头，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了林斯年。
只是说了句。
「他死不了。」
21
夜幕低垂，灯火摇曳。
等我缓过神，我已经被抱到了榻上。
林淮景将我抱在怀里。
我抗拒着他的怀抱。
却被他抱得更紧。
最后连咬带抓。
那人还是不肯松手。
他轻叹一口气:「对不起，阿暖，骗你是我的错，你有气就撒出来。
「不要自己憋着。」
我咬牙切齿，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背上。
齿痕被他的手，衬得像绽放的红梅。
我抬眼看他，只觉得自己可笑。
却还是忍不住给自己洗脑。
我声音嘶哑，喉间涌上腥甜。
「他说的都是真的？」
一瞬间，我似乎希望他在骗我。
却还是听见他「嗯」了一声。
他跟我说起了从前。
盛都皇室将双生子视为不祥。
为避免祸端，只能将出生就瘦小的他，送到了外祖父家。
优胜劣汰。
只给他配了一个乳母。
任由他自生自灭。
可是小小的林淮景不光活了下来。
还长成了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志向远大，郎艳独绝。
却困在囹圄。
外祖父看到他时，也不胜惋惜地摇头。
叹息他一辈子注定被困在这偏安一隅。
而我的出现，却改变了这个困局。
外祖父的原话：
「既然天子信命，吾儿就逆天改命。
「江家二姑娘天生凤命。
「娶了她你就是太子。」
而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
英雄救美，互诉衷肠。
却不知哪里出了纰漏，回京后，他被人当成林斯年暗杀。
昏迷了整整三年。
这让护子心切的皇后，想到了一箭双雕的方法。
拿林淮景当挡箭牌。
最后除掉他。
听他说完，我打了一个冷战。
我不曾想到，世间有一个母亲会如此偏心。
她的慈爱全都给了另外一个儿子。
林淮景目光柔和，我却看到了沉寂。
一下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骨节分明。
却有薄薄的茧子。
「林淮景，你喜欢我吗？」
我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他拨弄着玉扳指，目光落向我时笑了一声。
「看来我做的还是不够，让阿暖怀疑我的爱。」
他清隽的眉眼弯弯，似乎要将他的爱全盘托出。
却又硬生生克制住。
拢了拢我的被角，唇轻点我的额头：「好好睡一觉。」
我的意识逐渐模糊，一个声音划过我的耳畔。
「阿暖，我心悦于你。」
22
那日之后，林淮景就变得特别忙。
三更才睡，黎明即起。
我见到他的次数越来越少。
有几次我特意不睡。
才见他半夜风尘仆仆回来。
狐裘上落满了雪，带着半缕寒气。
灯火未灭，他见我时有一瞬间的惊讶。
刹那，笑意爬满了他的脸。
虽有倦意，却将我拥在怀里。
指尖划过我的脸。
「阿暖，睡不着，是想夫君了？」
我将头埋在他的胸口。
有些委屈。
他轻笑，牵着我的手。
不等我反应过来，便将我带到了远郊。
抬头是满天繁星，侧目是他隽秀俊美的脸。
「阿暖，这天就要变了。」
他骨节分明的手拉了一下缰绳，将下巴埋在我的颈间。
细密的胡渣弄得我有些痒。
「如果有变故。
「暖暖可愿意，和我隐居山林？
「男耕女织，做一对寻常夫妻。」
他的声音渐哑，我抚摸马背，只听见「雪松」舒服的嘶鸣声。
声音越过风声，我转身便坠入他的星眸。
月朗星稀，他仍是当年的模样，意气风发。
刹那间，我不受控制地将双手环住他的脖颈。
声音缱绻，带着情人间的呢喃。
「夫君在何处，我便在何处。」
我还想说，却被他抵在马背上。
吻住了唇。
和着风声，我只听见他沙哑的声音。
他说：「江暖，相信我一定会护你一世平安喜乐。
「年年岁岁，与卿共度。」
豆大的眼泪滚落，我想告诉他马背硌得我有点疼。
他却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23
再次见到林淮景，是在半月之后。
盛都已经变天了。
先帝于三日前驾崩，五皇子继承皇位，权倾天下。
他上位第一件事，就是定了林淮景谋反的罪，将他关进地牢。
第二步，则是将我从太子府抬进了皇宫。
强占皇嫂，也只有林斯年做的出来。
他不顾大臣的反对，将我封为皇后。
当我砸了第二十二个花瓶的时候。
我听到了门口传来一声高亢的嗓音。
「皇上驾到——」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只有我一人站着。
林斯年穿着玄青色龙袍，肃穆得刺眼。
他高大的身影逐渐靠近我。
左眼处的伤口衬得他更加桀骜。
他笑肆意。
「江暖，可有想过有今日？」
他的声音微冽低沉，正欲伸手将我揽入怀中。
退无可退之际，我不动声色地将攥着金钗的手背在身后。
准备鱼死网破。
他却在宫女呈上的珠玉中，细细挑了一支玛瑙步摇。
上面雕着一只凤凰，极为精致。
「皇后，孤觉得这支更衬你。」
他将步摇插入我的发髻，另一只手绕到我的身后。
轻而易举便将我手里的金钗夺了过去。
林斯年的唇凑近, 一口咬住了我的唇。
声音喑哑, 带着威胁。
「江暖, 不想他死，就学乖一些。」
嘴里弥漫着血腥味, 让我不受控制地吐了他全身。
「恶心。」
他的脸色铁青，眸子阴狠。
见我一直在吐, 像是想到了什么。
我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殿内顿时万籁俱寂。
林斯年厉声道：「宣太医。」
宫女太监落荒而逃。
24
话音刚落，几名背着药匣子的太医便将我团团围住。
不过半刻钟，就得出了结论。
「皇后娘娘有身孕了。」
三月有余。
太医们跪在地上哆哆嗦嗦。
林斯年则踩着一个人的手。
狭长的凤眸却看向我。
「喜事，赏。」
他故意拖长调子, 却在人全部走后。
将我逼到墙角。
如那一日在摘星楼一般。
脸色冷得像千年寒冰, 捏着我的下巴。
逼我与他直视。
「想留下这个孩子？」
我咬紧牙根，他不打算饶过我。
薄唇抵在我的耳畔。
轻嗤：「那请皇兄过来问问。
「皇后觉得如何？」
他的指尖划过我的肩颈, 让我浑身一颤。
疯子。
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再清楚不过。
我的手轻抚着小腹, 心下微动。
不再抗拒他。
他见我软了下来, 与方才判若两人。
林斯年微笑着，大掌搂住我的腰肢。
将我带去了关押死囚的牢狱。
「皇后小心。」
他故意将我抱在怀里, 小心翼翼地走到关押林淮景的牢门外。
朝里望去，里面的人锦袍已破。
仪容脏乱，憔悴地靠坐在墙角。
「可否让我单独跟他说会话。」
林斯年挑眉, 目光却是在我的唇间流连。
「这是当然, 不过孤要取些好处。」
我攥紧衣袖, 突然拔下方才他为我插上的步摇。
一把捅进了他的胸口。
他对我没有防备, 步摇已经刺进了他的体内。
他眸色猩红，眼神忽明忽暗。
下一秒，他冰凉的手按住了我的脖子。
「好得很。」
话音刚落, 砰的一声后面的门炸开。
刹那间, 整个地牢尖叫四起，乱作一团。
我望着身后的林淮景, 眼眶发红。
不等我反应过来，几十个侍卫模样的人。
已经刀剑出鞘, 将林斯年拿下。
帮着扔进了一处铁牢。
沉声道：「乱臣林淮景，谋逆造反，刺杀新帝, 其罪当诛。」
林淮景将我护在怀里, 我却始终能听见林斯年撕心裂肺的声音。
他的声音如鬼魅，夜夜折磨我。
「林淮景一出生就该死，哈哈哈哈。」
25
林斯年死在了冬至夜。
一口薄棺, 写尽了他的一生。
林淮景也给了他体面，只赐他一壶美酒。
让他好好上路。
之后，结局圆满。
林淮景称帝，很快给了我皇后之位。
他不顾大臣阻止，为我废除三千后宫。
原本我们以为，我们的人生就此完美。
一生一世一双人。
直到我诞下双生子之后。
他去了幽禁太后姜氏的祠堂半日。
去时他脸上愁容惨淡。
回来时才减了半分。
微风浮动，月影婆娑。
今天双生子满月。
我披着林淮景的龙袍，望着天空中的长明灯。
被他拥在怀里。
抬眼时，华灯初上, 交相辉映。
今夜林淮景为他们赐名。
似乎映了当夜的景色。
长子林清梦，次子林星河。
而我也是在许久之后。
才知道名字的真正含义。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