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绑定了「假话系统」，从此只能说假话。
宫宴之上，皇帝问我中意哪个皇子。
我直接三个全要。
「大皇子殿下光风霁月，惊才艳艳，我自然喜欢。」
然而我内心想法却是：
【切，只知弹琴作画的木头。】
「五皇子殿下武功盖世，少年英雄，我十分中意。」
【切，只知打打杀杀的傻子。】
「三皇子殿下俊美无双，风华绝代，我亦见之欣喜。」
【切，男人长那么美有什么用。】
此言一出，三位男人都咬牙切齿看着我。
皇帝也嘴角抽搐：
「乔家小女，你是准备把朕的三个儿子都纳入后院？」
我不是。
我没有。
其实我一个也不喜欢。
我一直在吊着他们。
谁懂啊。
1
我是京城第一美人。
才情艳冠满京的乔家二女。
我出生的那天，满天异彩，凤凰显灵，翱翔九天。
所以我叫乔凤灵。
满京城的人都说我日后是要当皇后的。
可惜，我家世低微。
父亲只是个区区一介四品言官，如何够上帝王家的正妻门槛？
可我不甘心。
我生来凤凰命，就该是皇后。
于是，多年来。
我煞费苦心，靠着诗词歌赋在贵女的圈子里如鱼得水。
又通过讨好公主们，一步步接近几位皇子。
太子之位空悬多年，其中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有三人。
一是大皇子。
温润如玉翩翩公子。
二是五皇子。
鲜衣怒马少年郎。
三是三皇子。
阴郁深沉病美人。
作为一个时间管理大师，我合理分配了与三人的相处时间。
上午，我陪大皇子游湖写诗，弹琴作画。
下午，我陪五皇子纵马疾驰，一日看尽长安花。
夜里，我陪三皇子酒楼吃酒，歌舞升平。
主打的就是一碗水端平。
可没想到，素来滴水不漏的我。
某天居然翻车了。
2
参加中秋宫宴时。
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宿主，恭喜你绑定了「谎言系统」，接下来你只能说和内心真实想法相反的话哦。】
我没当回事，只以为出了幻觉。
可没想到，接下来我就开始「口出狂言」。
身旁的玉贞公主问我，她今日穿得如何。
只见她穿了一身榴火色宫裙，艳丽无双。
我打心眼的觉得美。
可脱口而出的却是，「红得像鸡血，闪得人眼睛疼，哪里好看了？」
此话一出口，我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狗东西，来真的啊。
「我也觉得不好看呢。可惜问谁都说好看，还是灵儿你最实诚。」
玉贞受用地拉着我的手。
我舒了口气，庆幸不已。
幸好瞎猫撞上死耗子。
一旁的汝南公主见状冷哼一声，「马屁精还挺有眼色，那你瞧瞧我今天打扮得如何？」
汝南公主是唯一一个没有与我交好的公主。
准确来说，她与所有人都不交好。
她性格孤僻，却最受宠爱，无人敢惹。
并且汝南的审美也很古怪，钟爱雪白素衣。
全身上下毫无配饰，一眼看过去像披麻戴孝。
让人见了不禁两眼一黑。
不过，被绑定了「假话系统」的我，只会无脑夸夸夸：
「公主殿下乃天人之姿，一身雪白华服有如九天神女下凡，我等凡人钦佩不已。」
「算你有品位。」
汝南扬起了抹罕见的微笑，且持续很久。
这可把众人惊住，满眼写着「十年了，公主终于笑了」！
毕竟，汝南公主苦大仇深，从小到大都没笑过几回。
皇帝更是欣喜不已，要嘉奖我：
「乔家小女，你很不错，竟能博得小女一笑，日后你就进宫做汝南的伴读吧。」
这可把众人艳羡住。
因为汝南还是当今最受宠的贵妃唯一的女儿。
能和她搭上关系，日后自然是风光无限，前途大好。
我也没想到自己能因祸得福。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就让我笑不出来了。
3
宫宴过半，皇帝温和地对我说：
「乔家小女，传闻你与朕的三个儿子都交好，那你可中意其中哪位呢？」
此话一出，大殿寂静，落针可闻。
都在等着我的回答。
只见，大皇子面如冠玉，温和看着我，唇边挂着清朗的笑。
只见，五皇子眉头微锁，有些紧张地低头捏紧酒杯。
只见，三皇子不紧不慢撑着下巴，姿态慵懒，没骨头似的，仿佛早就知晓答案。
若是换做以前，我一句「三位殿下都是人中龙凤，小女有幸与之交好，不敢奢求过多。」就可蒙混过关。
但很可惜，我现在绑定了操蛋的「假话系统。」
男人是吧？
我全都要。
「大皇子殿下光风霁月，惊才艳艳，我自然爱极。」
然而我的内心想法却是：
【切，只知弹琴作画的木头。】
「五皇子殿下武功盖世，少年英雄，我自然中意。」
【切，只知打打杀杀的傻子。】
「三皇子殿下俊美无双，风华绝代，我亦见之欣喜。」
【切，男人长那么美有什么用。】
此言一出。
太子舒朗清逸的笑容挂不住了。
五皇子手里的酒杯捏碎了。
三皇子的身子坐直了。
皇帝也满脸一言难尽，嘴角抽搐。
众人看着我的眼神都带着深深的惊恐。
特别是我爹。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我现在已经被千刀万剐，五马分尸，碎尸万段。
说完这段惊世骇俗的话，我逃避现实地长跪不起。
内心慌得一批。
呜呜呜。
吾命休矣。
上方又传来皇帝令人捉摸不透的问话：
「乔家小女，你是准备把朕的三个儿子都纳入后院？」
似问罪，似疑惑，似嘲讽。
我恨不得咬舌自尽。
刚刚那番话可谓大逆不道。
毕竟，凭我的身份，能当个皇子的侧妃都是高攀。
可惜「假话系统」只会让我成为「勇士」：
「是的，他们都太好了，我谁也割舍不下。若日后他们其中一人当上皇帝，我还真舍不得放弃另外两人去当皇后。」
【呵呵，流水的男人，铁打的皇后。反正以后谁当皇帝，我就和谁在一起，无所谓。】
一时间，我也不知该庆幸还是憋屈。
毕竟，真话和假话都如此大逆不道。
大殿又安静了许久，没人敢发出一点声音。
与我交好的几位公主，满眼写着可怜地看着我。
仿佛在说，救不了你了，一路走好。
可没想到，大殿之上突然又传来皇帝爽朗开怀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乔家小女，果然名不虚传，有几分胆色。
「早就听闻你出生时天降福瑞，有凤命在身。朕本并不信这些，可如今见你胆色过人，直言不讳。倒真叫朕高看几分。
「既然你如此肯定自己日后会当皇后。那朕便许诺给你这个后位。」
此言一出，众人面色皆变。
而我却突然想起，皇后去世多年。
如今中宫之位也空悬着！
我可以！
我等不及当他们的正妻了，我现在就要当他们的继母！
于是，我又眼神坚定地看向皇帝。
嗯。
年龄不是问题。
男人越老越有味道。
帅的嘞。
重点是，我很快就能熬死他当太后，然后每天找十个貌美男人伺候自己了！
想想就激动！
可惜想法很美好，现实却很骨感。
因为接下来，我脱口而出的话却是：
「皇帝陛下，恕我直言，我与您的年纪不大合适吧……」
下一秒，皇帝气得拿葡萄砸我：
「我说的是许你一个后位，日后谁与你成婚，谁就是继承大统的太子！蠢货！」
话音落下，三位皇子看我的眼神瞬间意味不明。
总之，不太友善。
众人也愈加惊羡地看着我。
毕竟，今晚的我，可谓是占尽便宜，出尽风头。
我身手敏捷地接住葡萄，愣在原地。
半晌才反应过来。
还有这种好事？
4
还真有这种好事。
不过是出门参加个宫宴的功夫。
我就捞了个「公主伴读」，还上岸成「内定皇后」。
而我爹则连升二品，春风得意。
回家后，他喜笑颜开地拉着我的手：
「哎哟喂，不愧是我的好女儿！灵儿啊，爹早就知道你是个福星。」
我娘和长姐阿兄也捧着圣上赏赐的绫罗绸缎、奇珍异宝，笑得合不拢嘴。
只有我一个人开心不起来。
我闷闷不乐地回了房间。
不禁想起了宫宴结束时，堪比修罗场的场景……
半个时辰前。
天气寒淡，月光微凉。
我走向马车，准备打道回府时。
却被大皇子宋疏时拦住。
他脸上温柔的面具似乎碎了，带着些隐忍的怒意：
「乔凤灵，每个你都喜欢，是吗？」
「是的，你们三个我都喜欢。」
【才怪啊！啊！啊！我一个都不喜欢。】
他似乎没料到我真的如此滥情，眼尾都带着薄红，「那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了？」
「当成此生挚爱。」
【当成工具人罢了。】
宋疏时不禁愣住，泪珠挂在眼尾，格外惹人怜爱。
他似乎被我这番渣得明明白白，又真诚大胆的话给整不会了。
偏偏这时，五皇子宋临风也赶到。
少年的心情全写脸上了，他不爽地看着我和宋疏时拉拉扯扯的样子。
然后一手拉过我，咬牙切齿道：
「为什么还要喜欢皇兄们，只喜欢我一个人，不行吗？」
「当然不行。你们三人都太好了，我当真割舍不下。」
【当然不行，你们三个，我一个也不喜欢。】
为了博取同情，我还可怜兮兮地落了几滴泪。
似乎被我的反应震住，少年瞬间忘了生气，有些手足无措地替我擦眼泪：
「别哭啊，灵灵，是我不好，我不该逼你做选择的。」
我在心里偷笑。
宋临风不愧是最好糊弄的。
可这时，一个慵懒又低沉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灵儿啊，你今晚说的这些可都是真心话？」
我内心警铃大作。
完了。
最不好糊弄的人来了……
只见三皇子宋怀瑾，步履风流地走来。
「自然是真心话，我对你们的一片真心，苍天可鉴啊。」我泪眼婆娑。
「贪心的孩子可是会受到惩罚的。」
他嘴角噙着抹浅薄的笑。
温柔又残忍。
直接把我看怂了。
完犊子。
我……好像摊上大麻烦了。
谁懂啊。
5
宋怀瑾是个疯批。
从我招惹他那天就知道。
完美到足以迷惑人的皮囊下，却藏着阴鸷无情。
两年前，元宵佳节，灯会之上。
我自导自演了出被「歹徒轻薄」的戏码。
如我所谋，他救下我。
可他明明怀中轻柔抱着我，眼里却只有漫不经心的玩味。
几乎让我怀疑，他已经看透我的低劣手段……
当时，面对如此深不可测之人，我照样选择招惹。
原因很简单，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当上皇后的机会。
但现在，我不准备继续招惹他了。
此人太过可怕，不宜作为夫婿。
反正我已是内定皇后，自然要凭心意挑选个如意郎君。
剩下的两人里。
宋疏时温柔体贴，但优柔寡断。
宋临风百依百顺，还单纯好骗。
不如……就他了！
我决定选宋临风。
不过，此事还得好好图谋一番。
6
那日的中秋宴结束后，我的「伟绩」广传。
京城满是对我的议论。
女子当我是吾辈楷模，夸我配享太庙。
男子当我是女中奇葩，骂我离经叛道。
至于讨论最激烈的——自然是我究竟会选哪位皇子。
不久后，结果自见分晓……
我进宫当伴读的这日。
我爹泪眼婆娑，「灵儿，宫里不比家中，虽然你心机深沉……」
阿兄抢话，「睚眦必报。」
阿姐补充，「冰冷无情。」
他们又异口同声，「但还是要多多小心。」
我默默翻了个白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有这样的家人，我四海为家。
7
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宫里安全得很。
其一：公主皇子皆是故交。
其二：压根没人敢惹我。
同时，宫里的日子也很……刺激。
汝南是个阴阳怪气的公主。
她致力于平等地「撞」死每个人。
而我，作为她的伴读。
则是个专业捧眼。
学堂之上。
玉贞背不出书，支支吾吾。
汝南嘲讽，「声带落家里了，还是嗓子给掐了？」
我：「公主殿下好眼力。」
汝南被我逗笑。
众人惊。
我叹气。
这可是实话。
昨日，我亲眼看见玉贞为了练出萝莉音，一直拿手掐脖子呢。
骑射课上。
宋临风孔雀开屏似的，向我展示他的箭术。
汝南嘲讽，「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
我：「公主殿下好文采。」
汝南又笑了。
众人再惊。
宋临风倒也不生气。
这段时间，我与他日日相处，用尽小意温柔，说尽刻骨情话。
他早就被我哄得不知东南西北了。
8
随着我在宫里的时间久了，众人渐渐发现两件事。
第一，我似乎偏向了宋临风。
宋疏时和宋怀瑾早已在外开府，在宫里的时间并不多。
而有他们的场合，我则能避就避。
却和宋临风相处甚欢，毫不避嫌。
第二，我属实有点拍马屁的天赋在身上。
只要有我在场，汝南就笑得开怀。
说起来，还得感谢「假话系统」，成功让我把马屁拍到了最精准的地方。
这日。
汝南拍着我的肩，「你很不错，本公主很欣赏你，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朋友了。但凡我有的，你都有一份。」
皇帝笑容满面，「乔家小女，朕就知道没有看错你！果然是个人物。竟能哄得汝南如此开心，朕即刻就封你为安乐郡主！」
于是，入宫短短一个月。
我又得了奇珍异宝无数，还捞了个郡主
当。
夜里，我躺在床榻上。
想象着现在家中的场景。
我爹一定笑容满面，阿姐一定在抱着罗裙转圈……
其实，我爹他们说得没错。
我的确自私自利，野心勃勃。
但我只是想以女子之身撑起门户，想护家人一世周全。
何错之有？
入宫的这些日子，我没有一天不在图谋算计。
与宋临风接触，避开宋疏时和宋怀瑾。
讨好汝南，讨好皇帝。
步步为营，处心积虑。
一切只为不久后的守岁宫宴。
到那日，我要让皇帝为我和宋临风赐婚。
有皇帝的偏爱和支持，想必就能稳住宋怀瑾和宋疏时二人。
我正沉思着。
墙上的月光却突然一晃，一个人影出现眼前。
「灵儿。」
来人声音喑哑。
是宋怀瑾……
9
只见他一身白衣华服，衣袖上满是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俊美无俦的脸上却不染纤尘。
唇角上翘，似笑非笑。
「贪心的孩子可是会受到惩罚的。」
我猛然想起了不久前的这句警告……
于是，偷偷握紧藏在枕头下的匕首。
面上却一副紧张关心的模样，「阿瑾，你怎么受伤了？没事吧！」
「不是我的血。」
他勾唇，走近。
目光却慢慢落在我背在身后的手上……
又是那种看透一切的玩味眼神。
简直让我的一切伪装都无处遁形。
「为什么躲着我，想选五弟，嗯？」
他弯腰，修长冰冷的手从我的脸颊轻轻抚过，最后落在我的脖颈上……
「我没有躲着你，我很想你，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为什么现在才来见我呢，阿瑾？」
我仰头看着他。
宋怀瑾与我对视时，他的眸光猛然一颤，手里的动作也停下。
我长舒了口气。
还好有「假话系统」稳定输出。
好歹小命是保住了。
「想我？」
他又冷笑，「想我的时候，是不是也在想着大哥和五弟？既然你难以抉择，不如让我来帮你做决定……」
「什……什么？」
「等我把大哥和五弟都杀了，这样你就只能选我一人了。」
他笑容阴恻。
我绝望地想上吊。
这个死疯批。
居然能把杀手足兄弟这种事，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指不定哪天也把我杀了助兴。
宋怀瑾享受着我惊恐的模样，然后不容拒绝地把我纳入怀里：
「灵儿，招惹我的那天，就该想到……你逃不掉的。」
我在他怀里微微发颤。
不禁回想起，我让宋怀瑾彻底爱上我的那天……
那天，是宋怀瑾的生母，也就是先后的忌日。
那也是如铜墙铁壁般无从攻破的宋怀瑾，最脆弱的一天。
而我，很不要脸的乘虚而入了。
那时，我紧紧抱着他。
在他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说：
「阿瑾，我只喜欢你。
「阿瑾，我只属于你一个人。
「阿瑾，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
宋怀瑾，他当真了啊。
那现在再骗他一次好了。
「阿瑾，我不想看到你手染鲜血的样子，你是我喜欢的人，我希望你干干净净。」
我认真地说着假话。
他久久看着我，像是在确定我话里的真实性。
「好啊，那从明日开始，和五弟断了吧。」
10
我开始疏远宋临风。
少年难过且不解。
他为讨我欢心，寻来了一切他觉得最好的东西。
清晨的花蜜朝露、陈年香淳的女儿红、珍贵稀有的南海东珠、削铁如泥的宝剑……
可依然没让我回心转意。
射箭场上。
我又一次拒绝了他递来的上好弓箭。
宋临风低头，满眼失落：
「灵灵，我做错了什么？你说，我都改，好不好？」
我看着少年清澈的眉眼，突然就有些不忍。
这段时日的相处，多少让我对他有几分情谊。
于是我选择沉默，不开口说任何伤他的话。
……
风凌厉吹过。
我用力射出一箭。
正中靶心。
勉强缓解了些内心的憋屈。
我自然是假意答应宋怀瑾的，我的选择和计划依然不变。
只是事情变得复杂难办起来，并且……我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
就在这时，我突然感到后背一凉。
又来了。
又是那种被窥探的目光。
这几日来，一直都存在于身边，却始终寻不到源头。
是谁？
是谁在窥探我？
11
短短半月过去。
宋临风被我伤了透心。
他终于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挽回我的心。
他也不明白，我为何如此突然地放弃他。
总之，他开始颓废。
不去练兵场，不去比武场。
哪都不去。
日夜颠倒，借酒浇愁。
玉贞是他的亲妹妹，两人感情很好。
为了这件事，玉贞几乎和我翻脸。
「乔凤灵，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为什么要欺骗我哥哥的感情？」
我无可辩驳，一言不发。
「从前，你同时和三位皇兄交好，我不怪你，后来你说你三个都喜欢，我也不怪你。只当你懵懂，看不清自己心意罢了！可你既然已经选择我哥，你就不能从一而终和他好好在一起吗？为什么要给他希望，又让他绝望！」
玉贞满眼失望地看着我。
我依然沉默。
她愤然地把我屋子里的所有东西全砸了。
就在这时，汝南赶到。
她狠狠扇了玉贞一个耳光：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欺负我的人？」
玉贞捂着脸，深深地看我一眼便离开了。
12
那日之后。
我被排挤了。
除汝南以外的所有公主，都对我视而不见。
学堂之上。
无人再与我搭腔。
汝南也沉默下来。
这日，下学后。
汝南声音闷闷道：「所以你和我的那些姊妹算什么真朋友？为了一个男人而已，她们就如此沆瀣一气地对付你。」
见我沉默，她又道：
「你身份尊贵，是郡主，还是未来的皇后，凭什么让着她们？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就该狠狠惩罚她们！」
「妹妹，人罚得了，人心可罚不了。」
一个温润的声音由远及近响起。
「哥哥。」汝南敷衍地见礼。
来人正是宋疏时。
前阵子他去禹南治水了，近日才归。
看着宋疏时君子端方的如玉面庞，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我脑海里浮现。
也许，我可以选宋疏时……
毕竟，由于宋怀瑾的搅和，宋临风这条路几乎堵死。
是时候该另辟蹊径了。
宋临风其母贵为淑妃，母族势大。
宋疏时同样不差，甚至更胜一筹。
他乃汝南的同胞哥哥。
也就是当今最受宠的贵妃唯一的儿子。
如果说，先后是皇帝回忆中的白月光。
那贵妃娘娘就是皇帝心中摇曳生姿的朱砂痣。
死人如何和活人比？
宋疏时的实力，足以和宋怀瑾抗衡。
13
次日，我就约了宋疏时游湖。
我不知宋怀瑾是否会发现，但我必须铤而走险一回。
湖上风景甚美，对诗几首之后。
许久未相处的我们，渐渐找回从前的感觉。
气氛正好，我故意脚底一歪，跌入他的怀中。
宋疏时浑身一僵。
我顺势埋在他怀里。
「阿灵，快起来。」他语气无奈又宠溺。
我耍起了无赖，干脆直接抱住他的腰。
又满眼泪花地抬眸看他，「阿时，你帮帮我，好不好？」
「阿灵，你怎么了？」他扶起我，慌乱地安抚：
「阿时，你喜欢我对不对？」
他红着脸，犹豫后，便坚定点头：
「宋临风对我不好，所以我不要他了。还有宋怀瑾，他打我，虐待我，逼我和他在一起……」
「阿灵，三弟和五弟不是那样的人……」
「我不管！反正我现在就觉得你最好，我只喜欢你，我就嫁给你，好不好？」
宋疏时似乎被这天大喜悦砸晕了。
他又惊又喜地愣住。
我顺势而为，将头靠在他的颈间，用力嗅闻他身上清淡的香味。
相识两年，自然知道他是闷骚型。
最喜欢被人撩拨……
于是，我轻轻在他耳边吹了口气：
「阿时，我们就在这里生米煮成熟饭，好不好？」
「不……不可！」
「逗你玩的呢。」
我被他正经又害羞的模样逗笑。
选宋疏时，好像也不错。
木头也有木头的情趣嘛。
14
那日后，我开始和宋疏时偷偷见面。
名为私会，依然恪守礼节。
不过赏赏字画，对对诗词罢了。
……
宋疏时如今已成功被我煽动。
他淡泊名利，醉心诗画，本是对皇位最不在意之人。
若不是有个强势的母族，根本不会列入皇位候选人的范畴。
可现在，他却要为了我坐上那个位置，去过自己不喜欢的日子。
我问他，后悔吗。
他只是握紧我的手，眼神很坚定：
「阿灵，只要能与你在一起，渔樵天下也好，皇图霸业也好，怎么样都好。」
……
宋怀瑾如今治水有方，立下大功。
等到时候，宫宴上他提出求娶。
自然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任凭宋怀瑾如何料事如神，也算不到我的计划如此简单粗暴。
足够打他个措手不及，然后遗憾退场。
15
近日，宋怀瑾总是夜里来寻我。
但我白日忙着应付宋疏时，精力已经耗完。
于是，我选择装睡。
因为闭着眼，一切感官都变得无比清晰。
我感受到一双手，从我的额头，抚过脸颊，最后停在唇角……
再然后，灼热的气息擦过脸颊，最终却没有停落下来。
宋怀瑾……好像差点亲了我。
说不上来什么心情。
总之那一刻，我的心快跳出嗓子眼。
后来。
我每次都假意睡着，然后偷看他。
有时，他会坐在窗边。
撑着脑袋瞧我，或是望向窗外。
窗外夜风萧瑟，落了他一身寒意。
月光却偏爱他，清辉照耀，飘然若仙。
我莫名地好奇。
那一刻，他在想什么。
因为……他太孤独了。
孤独得像世间上的另一个人我。
让我甚至忍不住生起依赖、停靠的想法。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这世间哪有人是靠得住的？
只有自己才靠得住。
从前，我一直认为自己是爹娘最宠爱的孩子。
直到八岁那年。
我听见他们在书房议论。
「灵儿真的当得上皇后么？」
「她出生时有祥瑞在身，相貌又好，总不会差的。」
「若她当不上皇后，可白瞎我们对她这么好了。」
……
那一年，年仅八岁的我就明白了何为权衡利弊，待价而沽。
所以，我后来发了疯地努力。
终于一步步踏向后位。
我永远只相信利益至上。
毕竟连血脉相连的父母都尚且如此，何况是只有虚妄的山盟海誓的恋人呢？
17
后来的好几夜，都如此平静的过去了。
直到那一夜。
宋怀瑾步伐微颤，气息不稳，走到我的床前。
我微不可察地蹙眉。
因为……我闻到了股浓重的血腥味。
这次绝不可能是别人的血了。
宋怀瑾到底都在干什么，居然受了如此重的伤。
这一次，他站在我的床边很久。
似乎在等我醒来。
可我还是让他失望了。
因为思绪沉沉，我竟真的入睡。
醒来时，早已不见他的踪影，也没有任何他留下的痕迹。
昨夜的惊心动魄，就像一场迷梦。
我自嘲地笑了。
宋怀瑾。
就这样对我彻底死心吧。
我是个没有心的人。
你多智近妖，早就摸清我的伎俩。
又怎会不知我是在装睡避你。
又怎么不知我的每句情话都是假。
又怎么不知我心中只装得下权势。
你看，哪怕你苦苦支撑在我的床前。
血都快流尽。
我也依然没有一丝动容。
别说起身关心你，我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所以，彻底放弃我吧。
早在我选择宋临风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是敌人了。
你想要美人，更想要江山。
我一直都明白。
可我却让你的愿望全落了空。
所以，恨我吧。
18
那夜后，宋怀瑾再也没来过。
我想，大抵是因为他伤得太重……
几日后。
宫里就传出三皇子潜入敌营，剿匪有功的消息。
我这才明白他这段时间的伤是怎么回事。
白日剿匪，夜探香闺。
三皇子殿下真是位风流人物。
19
一日后。
我清咳嗓子，突然发现我能畅所欲言了。
困扰我许久的「假话系统」，好像消失了……
可我却想不明白缘由。
这时，脑海里又响起熟悉声音：
【宿主，我是为了帮助你完成「凤命」而来。现在你已经不需要我了，希望你接下来一路顺利。】
原来……是这样。
我恍然大悟。
回首望去，细细深究。
「谎言系统」一出现就替我拿下了后位，一路又推波助澜……
原来，一切都是上天冥冥之中注定的。
我啊，注定要当皇后的。
老天爷都在帮我。
20
窗外雪花飘落，深冬已至。
一年一度的宫狩开始了。
可这次，年年拿头彩的宋临风却没有参加。
自然是因为我的原因。
故而，玉贞对我的怨气更甚，又来找我的不快：
「真不知道你这个冷血的女人有什么好的，哥哥为什么就是忘不掉你。
「我告诉你，等年后，母妃和父皇就会为哥哥物色皇妃了，到时候你以后可别后悔。」
我一如既往地沉默。
玉贞倒是习惯了。
她冷哼一声，就和其他人一同骑马入林。
而在她身后，一个五官立体、身材高挑的女子，却扭头看了我好几眼。
恰好这时，汝南骑马到我身旁：
「你别搭理她们，一点小事闹成这样。父皇才没为此事怪你呢，他只嫌五哥太没用，为情所困成这样。」
「汝南，那面生的女子是谁？」
「好像是来和亲的一个小部落的公主，叫哈琳。这几日才到，迎接她的阵仗小，你不知道也正常。」
「和亲……那她会挑哪位皇子？」我的心口莫名地不安跳动。
「凭她的身份，应该配个不受宠的皇子吧。」
「可如果……她愿意当受宠皇子的侧妃呢？」我又问。
我太熟悉哈琳的眼神了。
那是一种势在必得，不惜一切爬上权利顶端的野心……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愿意屈居人下？
汝南也犹豫了，「那倒也说不准，怎么……你怕她威胁到你的地位？」
我拉紧缰绳，眺望远方：
「汝南，你相信宿敌的存在吗？一看见哈琳，我便很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我总觉得……有一天她会害死我。」
汝南并没觉得这话惊世骇俗，反而一脸认真，「那我替你杀了她吧。」
我摇头：
「不，我是未来的皇后，我的手段不该如此狠辣无情。
「汝南，替我说服皇上吧。务必让哈琳嫁给不受宠的皇子。」
21
狩猎进行到一半。
我和汝南走散了。
我独自一人到了林子深处。
风猎猎吹过。
我瞄准了一只兔子，正准备放箭。
突然远处飞来一支箭，紧贴着我的耳边擦过，然后正中那只兔子的心脏……
我被吓得差点惊马。
「得罪了，郡主殿下。」哈琳阔步走来。
「你认识我？」
「未来的皇后，谁人不知？」
「哈琳公主，既然你也是独自一人，不如我们结伴同行？」
我的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我定要把她刚刚那箭报复回来。
22
哈琳的马术很好。
我勉强跟在她身后。
看着她飞扬的发丝，我轻勾唇角。
我的衣袖里藏着一枚石子。
只要将它打在哈琳的马身上，她就会体验到我刚刚的感受……
可就在我扔出石子的下一秒，身下的马突然开始暴躁地横冲直撞。
我一瞬间便明白过来。
是哈琳……
她早就对我的马下了手脚。
此时，哈琳因惊马而摔在地上，一身灰尘擦伤。
可我的处境更糟糕。
马儿癫狂得难以控制，竟直直地冲向前方的悬崖！
最后的危险关头，我的手及时撑在悬崖边缘：
「郡主殿下，你可真是睚眦必报呢。」哈琳笑着向我走来，用力擦掉脸上的灰：
「我只是对你略施小惩。我们无冤无仇，你却想要我的命！」
「我们的确无冤无仇，可谁让皇后之位只有一个呢？」
「哈琳，后位我可以让给你。我本就不喜欢那三位皇子，你拉我上去吧，好歹我也是条生命，不要滥杀无辜好不好？」
我扭转态度，求饶示软。
主打一个能屈能伸。
哈琳却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你就是靠这些花言巧语迷惑了那些皇子、公主吧？否则凭你和我一样平庸的家世，凭什么能当皇后？」
我用力撑着不停下坠身体，额头上满是虚汗：
「哈琳，你就不怕杀了我被发现吗？如你所说，我妖言惑众，所有人都很喜欢我。所以如果我死了，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对不起了，安乐郡主，你是我钦佩的女子。但很可惜，我们注定是宿敌。」
说完，她掏出匕首向我的手扎来。
「住手！」
只见，玉贞突然出现。
她不可置信看着眼前的一幕：
「哈琳，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怎么敢的！」
哈琳神色一凛，握着匕首站了起来。
我意识到了什么，大喊道：「玉贞，快跑！」
可玉贞明明浑身发抖，还是上前伸出双臂挡在我面前：
「我走了你怎么办？我看着你去死吗？」
她娇俏的声音还带着哭腔。
而我看着哈琳面无表情的模样，顿时感到浑身发凉。
直觉告诉我，哈琳不是个会留下把柄之人。
23
「我警告你，不许乱来，否则我的父皇会把你们整个部落都灭了！」
玉贞鼓起勇气大喊。
可下一秒，哈琳手中的匕首却直挺挺插入了她的腹中。
一刀，两刀，三刀。
鲜血似红艳的鸡血，又似少女榴火色的裙摆……
一滴滴落在不染纤尘的雪地上。
她面色苍白如纸，步伐摇摇欲坠。
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步一步坠入万丈悬崖……
「不！」
我发出如困兽般凄厉的哀号。
万念俱灰之际，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
可当即将跌落悬崖的那瞬间。
一双有力的手却紧紧拉住了我……
24
宋怀瑾救了我。
他把我带到了他的帐篷里。
我浑身发抖，闭上眼就是玉贞鲜血淋漓的样子。
而杀她的人，现在还好端端活着……
「我要去杀了她！」
我双目赤红。
宋怀瑾拉住我，语气冷冷，「怎么变得如此冲动，你的满腹冰冷无情，谋略算计呢？」
「宋怀瑾，那是你妹妹！她死了，你为什么来得那么迟，为什么……」
宋怀瑾深深地看我一眼，话语格外淡漠，「灵儿，那不是我的妹妹，那是宋临风的妹妹。
「但我倒是很感谢她，为我救下你，而拖延了不少时间。」
我愣住。
这时才体会到皇家的亲情是多么浅薄。
冷风灌入帐篷，我清醒过来，连声质问，「宋怀瑾，你为什么会那么及时赶到？你监视我，对吗？」
「我若不这样，你的命早没百八十回了，你知道有多少势力想对你出手吗？」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和宋疏时的事！」
他勾起抹极淡的笑，「灵儿，你真是个小骗子。你说只爱我一人，你说要永远和我在一起，为何要去找大哥呢？他能给你的我通通都能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你知不知道，我忍了多久才没杀了他？」
「你这个疯子！」
我推他。
完全不控制自己的脾气。
他看着我抓狂的模样，眼里却染上几丝兴味，「怎么，终于不装了？」
我不置可否。
因为，玉贞的死彻底刺激到我了。
现在的我，浑身上下都带着张牙舞爪的刺，不带一丝掩饰。
此刻，我们无声对峙，气氛微妙。
彼此都露出最真实的獠牙来。
现在，我不是假意温柔的郡主。
他也不是玩世不恭的皇子。
我们是困兽，是同类。
同样心机深沉、冷血无情，满腹算计。
可惜，这场困兽之斗。
宋怀瑾注定要输了。
因为，他先爱上我了。
我望向他的眼神不再如从前柔情似水，而变得无比坚韧，「告诉我，为何不能杀哈琳。」
「因为今夜过后，她的部落会统一其他十八个部落，并臣拜于我朝。解决了父皇的一大难题，所以他不会动哈琳。就算你告到父皇面前，哪怕证据确凿，也只能让他徒增为难。」
我恍然大悟，冷声道：「所以哈琳和她的部落其实预谋已久，他们本就是奔着最尊贵的后位来的。而我偏偏又碍了他们的事，所以才要除掉我。」
宋怀瑾赞许地看我一眼。
我亦深深回视：
「宋怀瑾，我们做个交易。你替我除掉哈琳，我便选择你。
「从此，你为帝王，我为帝后，如何？」
25
狩猎结束后。
玉贞公主「掉下悬崖，尸骨无存」的消息渐渐传开。
人群拥挤，有人哭泣，有人唏嘘。
而我的心却像破了一个口子一样，无数冷风灌了进来。
玉贞是为救我而死的。
偏偏在此之前，我还伤了她的心……
就在这时，我察觉到一道强烈的目光。
是哈琳。
她站在人群外，目不转睛看着我。
我情不自禁地握拳。
宋怀瑾却不紧不慢牵住我的手，将我挡在身后：
「阿灵……为什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我扭头。
是宋疏时……
他失神地看着我和宋怀瑾牵在一起的手，眼里的悲伤快碎了。
我想起了不久前宋怀瑾的答复。
又想起和宋疏时的约定……
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宋怀瑾却勾唇笑了，笑得张扬妖冶。
他将我的手握在他的心口上，姿态慵懒道：「大哥看不出来吗？我和灵儿在一起了。」
「阿灵，是真的吗？」
宋疏时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眼里满是绝望哀求。
「是真的。」
我深深闭上眼睛。
「不可能，不可能。阿灵，你骗我对不对？昨日我们还在一起聊诗词歌赋。你再等等我，几日后就是宫宴了，我会求娶你，我们很快就可以在一起……」
「大皇子殿下。」我打断他：
「那全是假的，我一直在骗你。我只是在利用你，明白吗？」
26
我当众拒绝宋疏时的事情很快就传开。
但由于公主薨逝，此事就显得无足轻重，并没有造成太大波澜。
汝南一直知道我和宋疏时这段时日的私会。
于是，我问她：「汝南，你不生气吗？我也玩弄了你哥哥的感情。」
她摇头。
「无论你选谁，我都支持你。」
「汝南，你为什么……要对我如此好。」
「因为我喜欢你呀。」
她又对我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
没有理由的，纯粹的微笑。
她总是对我笑，或是因我笑。
这一刻，向来冰冷无情的我，却也有了热泪盈眶的冲动。
我用力抱住了她……
汝南也是我重要的人。
我发誓，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伤害任何一个重要之人。
更不会弄丢任何一个重要之人。
27
玉贞只是皇帝的众多女儿之一。
她不是最优秀的，也不是最受宠的。
所以皇上并没有难过太久。
可有些人的难过，却永远都消散不去。
像这场深冬的大雪，永远落在心间。
玉贞的母妃一病不起。
而宋临风。
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他的脊背好像永远弯了。
他每日酗酒，手脚发抖。
拿不稳弓箭，拔不出宝剑。
有一夜。
他喝得不省人事，睡在雪地上。
半夜才被宫女发现。
皇上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人人都说，五皇子再不振作，圣上就要彻底放弃这个儿子。
那天。
我听说他被皇上下罚，每日跪在雪地里两个时辰。
寒天雪地，冷风萧瑟。
我默默来到他的身旁。
「对不起。」我的声音轻得快被风吹散。
他抬眸看我。
少年的意气风发已经被消耗殆尽，只剩下说不尽的沧桑疲惫。
那一刻，玉贞血淋淋的模样又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的呼吸急促，心绞痛地说不出一句话。
我通向权力顶端的这一路上，究竟伤害了多少人呢？
他们因我爱恨痴狂，甚至因我而死。
而我……真的是对的吗？
下一秒，宋临风却扬起了抹苦涩的笑：
「灵灵，你来看我了？这里很冷，快回屋子里吧。」
「对不起……对不起……」我泣不成声地抚上他冰冷的脸颊。
如果不是我。
少年还是那个少年。
月光还是那片月光。
是我太贪心，毁了这一切。
我又直挺挺地跪在他身旁，道：
「从今天开始我就陪你受罚，你跪多久我就跪多久，直到你不再受罚的那天。」
28
我陪宋临风罚跪了三日。
无论谁劝都没用。
第四日。
少年挺直了脊背，不再颓废。
他不再喝酒，重新拾起刀剑，主动请缨去镇守边疆。
皇上欣然许诺。
宋临风走时，我没有去送他。
可那日，从不喝酒的我。
却在宫里喝得烂醉如泥。
汝南惯着我。
我喝多少，她都不拦着。
夜渐渐深了，我耍起酒疯。
非要折腾汝南，让她亲自给我洗澡。
汝南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可这时，手中的酒杯突然被抢走，我落入一个冰冷宽敞的怀抱。
我乖巧地躺在此人怀里，安静端详他。
这人长得真好看。
眼睛、嘴巴、鼻子……
没一处不好看。
我喜欢好看的人。
于是，我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颊用力亲了一下：
「美人哥哥，帮我洗澡。」
他的脚步顿住，脸上浮起微微的绯红。
好一个羞涩的美人。
美人的声音带着强装的冷意：
「乔凤灵，你知不知羞？喝醉了就调戏人。」
「一般人我不调戏，我只调戏美人哥哥。」我放浪形骸起来。
其实我从不喝酒的原因，正是因为我喝完酒……会特么耍流氓。
总之当时，我干了件在酒醒后，非常想弄死自己的事。
——我居然看着宋怀瑾又羞又怒的俊脸心猿意马，然后直接吻了上去……
这大概是三皇子殿下，平生第一次被人非礼。
他石化在原地，一动不动。
漫长的一个吻过后。
他黑着脸，拦住我想要伸进他衣襟里的手：
「乔凤灵，吻技这么好，到底亲过多少人？」
「美人哥哥，你是第一个。」
我捧住他发烫的脸颊，又用力亲了一下：
「姐姐我啊，只是在这方面有天赋好不好？」
「对了，美人弟弟，姐姐在其他方面也很有天赋，要不要一起进屋探讨一番？」
宋怀瑾的脸彻底黑如锅底，咬牙切齿：
「乔凤灵，我是谁？」
「美人哥哥！」
「不，我是宋怀瑾。」
「怀瑾，阿瑾……」
「你喜欢阿瑾吗？」
「……」
「喜欢吗？」
「我不能喜欢阿瑾。」
他眼里的光瞬间黯淡，自嘲地笑了，「为何？」
「我是未来的皇后，我不会爱上任何人。我也许会在心中爱一个人，但我可以骗过自己的大脑，我不爱他。只要不爱上一个人，就永远不会受伤。美人哥哥，你也要学我这样，知道吗？」
他用力握紧我的手，语气既有几分颤抖，「可若有一个人发誓永远爱你，若背叛你就五雷轰顶，五马分尸呢？」
我摇头换脑思考着他的话，片刻后才道：「那我愿意承认爱他。」
下一秒。
他用力吻住我。
汹涌的爱意似火焰般燃烧。
在漫天白雪的夜里，快将天光烧得灼亮——
29
我是个喝酒不断片的人。
所以很不幸的，我和宋怀瑾这事儿赖不掉。
那夜，一吻过后。
宋怀瑾「趁人之危」，拉着我东问西问。
把我藏了十几年的秘密全问出来了。
我恨他。
真的。
第二日，他面露嘚瑟握住我的手：
「灵儿，其实我一直在等你承认你爱我。」
我翻了个白眼。
但也只能认了。
这辈子我本不准备爱上任何人。
通往权力的道路上，本就不该有太多温情。
今日生爱，明日生恨。
情爱太过痴狂。
换句话说，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我的确早就喜欢上了宋怀瑾。
也许是从我们相见的第一眼。
原因无他。
我们是同类。
我们太相似。
他对我实在太有吸引力……
而我一直在努力克制着。
心底潜藏的爱意再汹涌，我也会骗过我的大脑。
但很可惜又很庆幸的是。
宋怀瑾与我。
棋逢敌手，输赢难料。
我以爱之名，将他为我所用。
他以爱之名，逼我坦诚相见。
那么，不如就放肆相爱一场罢。
这次，早已没有输赢。
入局者皆动情，情爱之事难分对错。
30
窗外的雪有了消融的迹象。
新春将至，守岁宴开。
宴席之上。
三皇子因治水有功而被嘉奖，他顺势提出求娶安乐郡主。
皇帝允。
而同时皇帝，又宣布赐婚哈琳公主为大皇子妃。
宋疏时面无表情地接旨。
几日不见，他形如槁木死灰，一副对一切都不在意的模样。
我默默捏紧了手帕。
宋疏时乃端方君子。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如此的人，我不会让哈琳染指半分。
31
三日后，哈琳求见我。
她直挺挺跪下，语气恭敬，「安乐郡主，我们和解吧。」
我冷眼看着她。
她又道：「那日是我棋差一步，输给你们。成王败寇，我也斗不过三皇子殿下。我认输了。从今往后，我自愿屈居于您之下，您才是未来唯一的皇后。」
「可你杀了玉贞，凭什么这么轻描淡写的就想盖过此事！」
哈琳抬头，冷静分析，「郡主，您应该冷静些。我虽屈居于你之下，但也不是毫无依仗。大魏需要我，您是杀不了我的，与其冤冤相报何时了，倒不如和平相处，您觉得呢？」
可下一秒，一把匕首却直接插入了她的腹中。
一下、两下、三下。
哈琳口吐鲜血，不可置信看着我：
「你怎么敢杀我？你就不怕十八部落谋反吗？」
这些时日来，心中汹涌的恨意终于得到抒发。
我握着匕首，癫狂地大笑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怎么不敢杀你？你早就该死了。要不是为了解决十八部落的问题，我怎么会让你活到现在！」
「你……你……你……都干了什么！」
她捂着肚子，痛苦的打滚。
我闭着眼。
被深深的快意和蚀骨痛意折磨着。
玉贞，你看见了吗？
我为你报仇了：
「现在十八部落早已换了首领，你被困在大魏，真是一叶障目。」
我冷冷地掐住她的脖子，欣赏她窒息的模样：
「哈琳啊，你是我敬佩的人，可惜你死我活，我们是注定的宿敌，你说对吗？」
她瞪大瞳孔，久久看着我。
接着，我默默又补了十八刀。
把她扎成了筛子……
鲜血和泪水，在我脸上一同流淌着。
玉贞啊。
死在了十八岁。
本该最灿烂的年华。
却再也睁不开眼了。
那就用哈琳的血来祭奠你吧。
32
景和 32 年。
新帝登基，新后即位。
那一日，凤凰再次显灵，翱翔九天。
同时，它的身边还跟着一只绚丽的孔雀。
那日之后，汝南公主却一觉不醒，陷入永眠……
民间开始传闻。
新皇乃凤凰命格，汝南公主则是孔雀命格。
而上古时期。
传闻，孔雀是凤凰的侍女。
凤凰涅槃而生，孔雀啼血而死。
如今看来。
传闻竟是真。
33
景和 3 5 年。
新后诞下一子一女，龙凤双胎。
大皇子辞去户部尚书一职，孑然一身，周游四海。
五皇子镇守边疆，屡屡立下战功, 却不曾再回京城。
大魏的月光转了一轮又一轮。
但九州一色还是故人的霜。
番外 1：未妨惆怅是清狂（汝南）
自我出生起, 我就知道我和别人不一样。
我, 不是人。
从小到大，我都在做一个梦。
梦很温暖很真切。
那才是我的过去。
梦里, 火红的太阳烧灼着，美丽的凤凰振翅翱翔, 我跟在她的身后扑腾。
我, 是孔雀转世。
那我的凤凰会在哪呢。
作为大魏最受宠的公主。
人人都巴结我，讨好我。
可惜，我并不太能体会到人类的情感。
我只觉得，世人无趣且很烦。
从小到大, 我唯一的乐趣就是骂人。
我喜欢看他们生气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只有一个人给我不一样的感觉……
那就是名满京城的乔家二女。
第一眼见她。
我便被一种奇妙的感觉包裹。
还有种莫名的情愫。
总之, 让我对她充满好感。
她……和别人不一样。
我喜欢她。
可是我的嘴太毒，开口只能是呛人的话。
我想靠近她, 又不知该如何靠近她。
那日, 中秋宫宴上, 我又奚落了她。
我心里其实很后悔。
可这次, 她却没像从前微笑带过，而是真诚地……夸了我。
那一刻, 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一天。
我看着她生动的眉眼，情不自禁地笑了。
那一刻，汹涌的情绪和思念一瞬间爆发。
我认定, 她就是我的凤凰。
我要追随一辈子的人。
我要为之付出一切的人。
番外 2：终不似, 少年游(宋临风）
阿娘总说我是个喜欢舞刀弄剑的臭小子, 日后是讨不了姑娘欢心的。
从前, 我以为她说错了。
后来，我才发现她说对了。
灯火通明的长安街上。
我盯着街对面那个捧着灯笼，笑靥如花的姑娘, 久久失神。
那天, 我明白何为一眼万年。
可我万万没想到，我一见钟情的姑娘也喜欢我。
她让我教他骑马。
她笑着喊我的名字。
我们一同纵马疾驰, 一日看尽长安花。
风呼啸在耳旁的自由感，好像也比不上一丝一毫她在身边的幸福感。
我明白, 我已彻底沉沦。
我并不愚钝。
我明白她想要的是后位。
阿娘以前告诉我。
我要自由，要畅快。
我不想当皇帝，我想奔驰在战场上。
潇洒快意, 一剑斩恩仇。
可我愿意为了她当皇帝, 守四方疆土。
毕竟余生有她，才不算辜负。
可少年锦时的梦总是落空。
人生哪来的那么多圆满。
阿娘说得对，我果然讨不了姑娘的欢心。
阿娘说得也不对, 我不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连妹妹都保护不了。
若那日，我去了狩猎场，我护在妹妹身边，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呢？
多年后，我坐在边疆的草地上，对月饮酒。
年少时，还是不要遇见太惊艳的人。
我不知此生，还会不会再遇到一个那样的姑娘。
我不知此生, 我的心脏还会不会为一个人那样跳动。
我只知道，我不会再回京城伤心地。
那里埋葬了我的至亲手足。
那里埋葬了我少年炽热的梦。
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
守着国土一辈子。
也挺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