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和别的女人私奔,我哭着抱着他的腿,求他不要走。
闺蜜骂我窝囊。
笑死,我不阻拦,警察抓不到他怎么办?
毕竟,人形风铃案和绞肉机碎尸案需要有个凶手......
1
二月二十二日晚,瓢泼大雨。
车还未停稳,闺蜜正准备打开雨伞时,我已经冲了出去。
一手摁着手背上的针孔。
刚才我得知齐磊要和别的女人私奔时,来不及叫护士,自己拔下输液针头,回了点血。
此时,大雨早将手背上的血渍冲刷得干干净净。
闺蜜举着伞,在我身后大叫。
我没有时间理会,因为,齐磊正在前方。
他排在门口的检票队伍里。
搂着女人的腰,看起来和其他普通的夫妻没什么两样。
我浑身透湿,瑟缩着走过去,在他背后攥紧他的衣角。
「不要走,老公。」
女人想要掰开我的手指:「萧蔷薇,你要不要脸?这是我老公!你这个惯三!松手!!」
她的声音好大,我好冷,猛地打了个寒颤。
人们纷纷看向我,他们开始对我指指点点起来。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们的眼睛,那些侮辱人的词汇却一个一个在我耳旁放大:
「真贱......不要脸!」
「真该死......母狗一样......恶心!」
2
这几年,齐磊的亲戚朋友们也曾用这些词骂过我。
每次拜年的时候,齐磊都会张扬地带着这个女人一起去拜年。
好像她才是他的原配一样。
我看到人多就会吓得瑟缩得像是只鹌鹑。
她则截然相反,她八面来风长袖善舞,和所有人都能打得火热。
齐磊的兄弟们见了她都叫:「嫂子」
见了我则斜着眼睛撇着嘴,骂一句:「神经病,耽误我们三哥一辈子」
又或者是:「她这种变态,要不是家里有钱,谁会娶她?」
而每到这样的时刻,齐磊从不为我说话。
他只勾着唇,似笑非笑地看向我,拍拍他兄弟们的肩膀:
「走,打牌去。」
「哥几个犯不着为我抱不平,毕竟她的都是我的,是不?」
他们在我面前无所顾忌地嘲讽,因为他们笃定我是听不懂的。
即便听懂了,也无力反抗。
即便听懂了,也没办法离开他。
毕竟,萧家的一切,早已被他占为己有了。
所以,他在私奔前甚至还给我打了个电话:
「萧蔷薇,老子他妈的再也不用伺候你了!」
「你这个魔鬼!没有我的照顾,可以早点下地狱了!」
3
当时接到电话的我还在吊水,我毫不犹豫地拔掉了针头,摁着溢血的手背,跑出了医院。
雨再大,我也要将他追回来。
哪怕所有人都骂我不要脸,我也要将他留下来。
所以,我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角,攥得指骨泛白,青筋暴突。
齐磊的劲真大。
他将我的大拇指狠狠往外拧,只听得一声「咔嚓」声。
终于抽出了自己的衣角:「萧蔷薇,你闹什么!还不快回去!」
「我都告诉你了,我有妻子!有妻子!让你不要再来纠缠我了......」
他一手贼喊捉贼玩得真六。
所有人都认为我才是那个插足他和她的坏蛋,他们指着我开始谩骂起来。
那些难听的词汇一个个蹦入我耳中,像是此时天边的炸雷一般。
嘈杂混乱的声音让我瑟瑟发抖。
我跪坐在地,紧紧抱住齐磊的腿,嚎啕大哭。
我不是惯三,她才是!
我是齐磊的妻子。
很快,闺蜜跑了过来,她听见周围的人骂我,大声反驳:
「狗男女,你们要脸吗?合起伙来欺负蔷薇,说她是三儿?」
她指着周围的人:
「骂什么骂?要不要把他们的结婚证摔你们脸上看看!」
见我死死箍住齐磊小腿,她过来拉我:
「蔷薇,一个渣男而已!你让他走!离婚!咱别这么窝囊好不好?」
我摇摇头,水珠自我发间滑落。
我这怎么能说是窝囊呢?
我拖着齐磊是在等警察。
他的另外一个情人——小四死了,警察抓不到他怎么办?
4
那个叫傅钰的警察是闺蜜的男朋友。
他拧着眉看向齐磊,偶尔也看一眼我。
「齐磊,你这是准备去哪儿?」
「去旅游。」
「你知不知道顾夏死了?」
「不知道。」
他甩出一张照片:「那你看看,这是什么?」
我只朝照片瞥了一眼,就看清了全部内容:
顾夏身穿一件全身镶嵌着水晶的金色礼服,被一根绳子挂在水晶吊灯上。
璀璨夺目,就像一串漂亮的人形风铃。
真好看。
顾夏是我老公的另外一个情人,我平常叫她小四。
她看起来很喜欢我给她取的昵称,因为每次她听到的时候嘴角都会往上勾起。
照片上抱着她双腿的正是我老公,她的金主——齐磊。
「还说不知道?齐磊,顾夏死前与你在一起。
她死后,你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火车站,买了最快发车的车次,你敢说不是在畏罪潜逃?」
傅钰的声音好大,大得我不得不双手捂住耳朵。
我的听力异于常人,常常极远处的细微动静都能听得见。
平常人能适应的音量,对于我来说却是一种折磨。
我被他的声音惊得蹲下来,蜷成一团。
5
齐磊的脸色刷地变白了,双眉紧锁,原本很自然搭在腿上的手攥紧了裤子。
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他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表情。
可这也只是一瞬间,他很快就舒展了眉头。
齐磊说他当时喝醉在卧室里睡着了,客厅里一声奇怪的叫声吵醒了他。
「警官,真不是我杀的人。我一进客厅,就看到她被挂在吊灯上,双腿乱蹬,我是想救她下来。我把她抱下来后,她已经没气了。」
「不是你杀的人,那你为什么要跑?」
「你看,我就知道会被怀疑。」齐磊摊摊手,「说不清楚啊警官!我说我在救她,你们又不信。」
「知道你们会怀疑我是凶手,所以我才跑啊。万一你们查不出真相,认定就是我怎么办?」
齐磊一向能言善辩。
傅钰看向我:「萧蔷薇,九点到九点半这段时间你在干吗?」
「挂水。」
「在医院?」
「嗯。」
「小四死在你们家,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摇了摇头:「没有。」
齐磊带他的情人们回家,我早就已经习惯了。
她们只要不动手,我都能和她们相处得很融洽。
比如和小四。
她身上那套镶嵌着水晶的,BlingBling 的礼服还是今天早上我特意送给她的。
谁会想到,她会穿着这身衣服赴死呢?
因为尸检报告还没出来,齐磊作为嫌疑人暂且被拘留二十四小时。
傅钰下班后,和闺蜜一起送我回医院。
我坐在后座,贴在窗户上往外看。
路过那间璀璨的橱窗时,敲了敲玻璃:「好看。」
傅钰转过头瞥了一眼:「什么好看?」
「风铃。」
闺蜜回头看向我:「蔷薇,你喜欢的话,等你病好了,我来陪你选。」
萧楠真好,当初我站在橱窗前看了很久,想要让齐磊买那串 BlingBling 的风铃送给我。
他只轻嗤了一声:「你个傻子,还知道要礼物了?」
「别玩这种低智的玩意儿了,它会让你变得更蠢,你知道的,我有厌蠢症。」
在我爸爸去世之前,他从不这样和我说话。
自从爸爸去世,妈妈失踪后,他就变了个样子,用的词一点也不美好。
6
萧楠不同。
萧楠从来没有说我蠢过,也从不说我是恶魔。
她还会送我各种各样我喜欢的小玩意。
我低下头,用力地点了点头:「萧楠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揉了揉我的头发。
以前小四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高中时很喜欢蹲在沙坑旁挖沙子,她会陪在我身边。
挖呀挖呀挖,沙子会有不同的颜色,里面还会钻出很多好朋友。
有小蚂蚁、多足虫,有的时候还会有甲壳虫。
大概是她知道我喜欢虫子,后来她和其他同学一样,将虫子放在我的课桌里、书包里,甚至茶杯里。
他们扯着嘴角大笑,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后来她和齐磊在一起了,她就变了。
她好几次咬牙切齿地拧着我的耳朵,问我为什么还不去死。
可齐磊一出现,她又会马上扬起嘴角。
她脸上的表情变换得那么快,我都不知道她到底是高兴还是愤怒了。
我不知道萧楠会不会和小四一样,变得让我难以理解。
我迟疑地看向萧楠,她眉眼弯弯的,嘴角翘起来:
「蔷薇也是萧楠最好的朋友。」
我慢慢地勾起了嘴角。
7
回到输液大厅,萧楠被医生训了,说她怎么能任由我胡闹。
傅钰趁她被训时问我:「那张照片是不是你发给我的?那个报警电话,是不是你打的?」
我摇了摇头。
他沉默了一会儿:「蔷薇,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
我的头越发低垂下去。
「蔷薇乖,抬头。」
傅钰想要用手来扶我脑袋时,萧楠进来了。
她用力地打掉傅钰的手:「傅钰!你干什么!你明明知道蔷薇有自闭症,不爱和人对视,还要逼她!」
傅钰停留在我头顶的目光陡然变得灼烫起来,像是鹰隼一样锐利。
刺得我惴惴不安。
「蔷薇,你是怎么知道齐磊要私奔的?而且时间、地点都掐得那么准!」
「你是不是提前就知道顾夏会死?齐磊会跑?」
他的声音那么大,我捂住耳朵瑟瑟发抖:「他走前,打过电话。」
萧楠坐到我身边,抱着我:「蔷薇乖,蔷薇不怕。」
「傅钰,齐磊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在蔷薇身边,不信你可以看看蔷薇的通话记录。
齐磊当时骂得很难听,他说他要走了,再也不用照顾蔷薇了,让她......下地狱!」
「那蔷薇是怎么知道他在火车站,而不是机场、汽车站的?」
8
我低着头,攥着大拇指。
刚才齐磊掰我手指时,将它给掰脱臼了。不过,一点儿也不疼。
我从小痛感就不怎么强,有时候咬指甲咬到皮肉,鲜血淋漓也不觉得痛。
常常一嘴的血,看起来有些骇人。
正因为如此,他们明里暗里叫我「怪物」,躲我像是躲瘟神一样。
我用力将脱臼的手指摁了回去:「他,手表......有定位。」
「你装的?」
我摇摇头:「妈妈装的。」
「妈妈?」他的声音陡然扬高,「你妈妈不是......」
我迟疑地抬起头,见他眉头紧锁看着我,好像在怀疑我的回答。
他缓了缓语气,问:「妈妈是谁?」
「桑晚。」
「桑晚?」他俩异口同声地问。
「萧蔷薇,你妈妈姓萧,叫萧然,你爸爸是上门女婿,所以你跟你妈姓。」
傅钰纠正我。
萧楠站起来将他往外拉,走到走廊里后,才说:
「傅钰,你别逼蔷薇了!她的症状看起来又变重了!你看她现在记忆都混乱了!」
我看着空荡荡的门口,他们以为在走廊说话我就听不见了,可惜,我的听力太灵敏了......
傅钰叹了一口气:「萧楠,你没感觉蔷薇有点儿怪?」
「不许你当着她的面说这话,她可能把她妈妈的名字记混了。
我之前查过资料,有些自闭症患者记忆的确会出现混乱。」
一会儿后,他俩像是没事人似的进来了,傅钰挠了挠后脑勺:
「蔷薇,对不起啊,我刚那么大声和你说话,你没吓......」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阵仓促的脚步声打断,来的人上气不接下气:
「傅队,您电话怎么关机了?城郊西山发现新案情!」
「怎么回事?」
「这不雨大吗?冲出了一具斗牛犬的尸体。」
「一条狗?」
「那狗是顾夏养的!狗尸体旁,还有一台绞肉机!
我们在绞肉机里发现了人的碎骨渣残留物!」
我愣愣地看着说话的警察,他虽然穿着一件雨衣,但浑身也已湿透,心想:雨可真大啊。
雨这么大也没有将残留物冲刷干净,凶手的心可真大。
都知道要将绞肉机埋起来了,为什么不处理干净呢?
「查出来死者是谁了吗?」
「还在比对。」
「顾夏的狗大年初一就把你的狗给咬死了,还把你的腿撕下一块肉。现在,你和毛毛的仇报了。」傅钰看向我。
他在怀疑我!
他的目光如炬,仿佛要将我看穿,直看得我下意识开始颤抖。
9
我总觉得傅钰好像在怀疑我。
好在,案情紧急,他只是看了我几眼就走了。
萧楠一边替我削苹果一边说:「顾夏的狗可算死了,大年初一咬你咬得那么狠。」
那只狗是只恶犬,曾经把我的小腿撕掉过一块皮肉。
我养了一只土狗叫毛毛,平时性情很温和,家里来了人从不乱吠,尾巴摇得很欢。
从没见它向谁龇过牙。
但我被恶犬咬住的那一刻,它冲了上来,拼命狠狠咬住恶犬的后腿不肯松口。
毛毛咬瘸了恶犬一条腿,自己却被它咬破了喉管。
它真傻,在那种时刻也没想着要伤害同类的性命。
那天大年初一,齐磊和小四就站在旁边看着。
小四非但没有阻止它攻击我,在毛毛护我的时候,她大叫着:「宝宝,加油!宝宝加油!」
齐磊在一旁不屑地轻嗤:「嘁——萧蔷薇,你自己蠢,连狗也蠢。」
毛毛被我抱在怀里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
走之前小四对我笑眯眯地说:
「薇薇,两只狗互咬,你说你插什么手呢。
我家宝宝暴躁,我想拉住它的,可我力气太小,拉不住啊。
薇薇,我送你去医院打针吧,得了狂犬病可就麻烦了。」
她的眉弯着,嘴角勾起,笑得那么开心的样子。
这一刻,我想起小时候被同学欺负,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指着墙上的各种表情问妈妈:
「为什么?笑不是友好的表现吗?友好是让别人疼痛?」
妈妈抱着我红了眼眶:「薇薇,人类表情异常复杂,表里不一的人太多了。
我们要用心去观察。凡是让你感到不舒服的,就是恶意。不管他是哭还是笑。」
我的眼泪砸在满身是血的毛毛头上,这一刻,终于明白了妈妈所说的难过是什么意思。
难过是一想到毛毛再也不会对着我摇尾巴,再也不会朝我咧着嘴笑,更不会在草地上接我抛出的飞盘哄我。
我就再也不想养狗了。
毛毛用它那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我,虚弱地舔了舔我的手,慢慢合上了眼睛。
那一天,我尖叫着拖着腿将家里砸了个稀巴烂。
齐磊把小四带回家,他们的「宝宝」把我的毛毛给咬死了。
在一年之中最喜庆的那一天,最充满希望的那一天。
来到我的家里,把陪着我长大,陪了我十年的毛毛。
给咬死了。
10
傅钰怀疑顾夏的狗死因和我有关。
毛毛的死和顾夏插足我和齐磊的婚姻这两点,似乎能成为杀人动机。
我摇了摇头:「不是我杀的。」
齐磊在一旁眉尾吊得老高,看着我:「萧蔷薇,你这个魔鬼!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日记本上都画了什么?」
「是这个日记本吗?」傅钰翻开,那一页画得正好是一盏璀璨的水晶灯下面吊着一个窈窕的女人。
女人金色的礼服裙上镶嵌着夺目的水晶,流苏上缀着金色金属片,风一吹便会叮叮作响。
就像一串漂亮的风铃。
「齐磊,你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日记本画着的内容和顾夏的死法一模一样吗?」傅钰问我。
「警官,这本日记本不是我的,是萧蔷薇的!
萧蔷薇才是杀人凶手!一定是她干的!」齐磊的声音好大,我捂住了耳朵。
「画,不是,我画的。我没看到过。」我低着头。
这本日记本上一个字也没有,封面也没有姓名,傅钰从我家搜出来,他不会妄自下结论认为它是我的。
果然,他哼了一声:「齐磊,这日记本......是你的吧?」
「不是我的!」
「那你怎么知道这上面的内容?」
「我在萧蔷薇的房间里看到过。」
萧楠冷哼了一声:「齐磊,你骗人!你和蔷薇结婚后一直分房睡,你什么时候进过她房间?」
「我找东西......」
「找什么?你的东西不会放在她房间,齐磊,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他当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了。
我知道他找的是什么。
毕竟,他当初杀了人,怕我房间里藏着他的杀人证据。
11
「齐磊,你还狡辩!」傅钰声音陡然严厉起来。
「经查验,这本日记本上,只有你一个人的指纹!」
齐磊的脸色变了,他盯着我,眼周肌肉微缩,后槽牙咬得太用力。
看起来十分凶狠:「萧蔷薇!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你这个恶魔,你想害死我!!」
好大的声音,我瑟缩着。
萧楠将我揽在怀里,呵斥:
「齐磊,你这个人渣!脚踩无数条船,风流快活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是有妻子的人?
呵,现在闹出人命了,需要人顶包了,你把蔷薇推出来了!
齐磊,你仗着她自闭,语言组织能力不强不能和你辩驳,可着劲地欺负她!
你这种像狗屎一样的男人,就该千刀万剐而死!」
齐磊气得想要冲过来打我,被傅钰一脚踹翻在地。
一阵闹哄哄中,传来一个声音:
「傅队,有新发现。
经过 DNA 比对,绞肉机里的 DNA 和苏小五相吻合。」
傅钰一把抓住齐磊的衣领:「齐磊,据我所知,苏小五也是你的情人吧!」
这一刻,齐磊的脸色变得彻底苍白。
他的唇翕动着,看着我像是看恶魔,看怪兽,看死神一样。
他的身体不自觉开始颤抖,指着我,嗓子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我突然就明白了妈妈所说的快活是什么意思。
现在,我就很快活、很高兴、很兴奋!
我猜,齐磊一定是联想到了日记本上的内容——
一台绞肉机的旁边,鲜血淌了一地。
地上是一只披着长发的人头,眼神空洞地盯着窥探它的人......
12
此时的齐磊看起来比我还古怪。
他缩在地上,蜷成一团,好半天才说出一句:
「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傅钰一杯冷水泼在他脸上,他才慢慢稳定住自己的情绪。
他爬起来,坐在一旁,头发湿淋淋的,好像一条失魂落魄的落水狗。
一个警察拿着一部手机走了进来。
傅钰翻看完手机里的内容后眉头紧锁,他问齐磊:
「顾夏和苏小五都是你的情人,她们互相都知道对方的存在?」
「嗯。」
「嗯是什么意思?知道还是不知道!」
「知道。」
齐磊是那种嘴巴能说得天花乱坠的男人,遇到事情还会秀委屈。
当初我就亲眼看见他蹲在小四脚边,抱着她的腿,头埋在她膝盖间呜咽:
「夏夏,我最爱的是你。和她们不过是逢场作戏。
我是想着你父母的身体也不好,想找个免费的阿姨来照顾咱爸妈。
小五她是护工,她跟了我之后不但会照顾好咱爸妈,还能照顾咱俩......」
就凭着他那三寸不烂之舌,他的情人们不但相互认识,而且还都知道我的存在。
其中小四、小五平时和我走得还很近。
小四叫我薇薇,小五则叫我姐姐。
但她俩之间关系并不好。
因为,她俩曾经都催过齐磊离婚,她们都想取我而代之。
反倒是齐磊想要和她私奔的女人,在我和齐磊结婚之前她就已经和齐磊搞到一处了,这么多年从不逼齐磊和她结婚。
一直做着她的小三。
所以,我给她取了个小名,叫「小三」。
13
我将我的手机也递了过去:「小五,说,要杀狗。」
今年大年初一我被小四的狗咬伤之后,小五曾发消息安慰我:
【姐姐,那只狗太可恨了,毛毛那么乖......
真是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狗。
那样的狗,就应该被打死!】
二月二十日晚上八点,小五又给我发了几条信息:
【姐姐,死狗今天也咬我了,突然就发疯一样追着我咬。还好我穿得厚。
我非弄死它不可。】
小五是齐磊所有情人里最低调的一个。
大概因为她是齐磊最新的情人,最年轻也最漂亮的缘故,小四很忌惮她。
小四其实忌惮所有人,因为她是齐磊几个情人里最自卑的一个。
她和其他人不同,她结过婚,是婚内出轨和齐磊走在一起的。
她老公是个老实人。
当初她抛夫弃子也要和齐磊在一起,她老公还曾苦苦哀求她看在孩子的面上和齐磊断了联系。
但她执迷不悟,非但不肯,还将她老公狠狠羞辱了一番。
说他是个扶不上墙的穷鬼,一棍子打不出三个屁来,凭什么和出手阔绰的齐磊争。
可她不知道,齐磊和我爸一样,也是上门女婿。
花的钱都是我们萧家的。
14
很快,警方将更多的证据串联在了一起。
他们在小四的别墅外墙监控里发现了一个身穿黑色大衣,头戴棒球帽的女人朝花园内扔食物的画面。
恶狗吃得很香。
女人见恶狗吃完后,抬起头朝监控笑了笑。
棒球帽和墨镜遮挡住了她的上半张脸,但是嘴巴和下巴却和苏小五一模一样。
警察前去采集过脚印,鞋码和苏小五一样大。
他们又找出了小四的日记本,上面写着:
是苏小五杀死了我的宝宝!我要杀了她!
字迹力透纸背,尤其最后一笔,竟洇染了好几页纸。
可见书写者当时是多么愤怒。
「警官,顾夏的死真不是我干的!她一定是自杀!
苏小五杀死了她的狗,她为了给狗报仇,杀了苏小五碎尸。
对,她怕警察追究,畏罪自杀了!」
齐磊激动地「推理」着。
这些他曾经口口声声和她们山盟海誓,说要爱她们一辈子的女人死了,他一点也不难过。
他现在想的是,怎么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不知道死去的小四、小五在得知齐磊面对她们的死亡是这样的反应时,会作何感想呢?
会不会觉得自己很蠢?
可惜的是,警察不像齐磊,没有被这表象所迷惑。
「你是警察,还是我是警察?」
傅钰呵斥一声,齐磊讪讪道:「你,你是警察。」
傅钰捏着下巴,皱着眉头:「我总觉得这只是障眼法。」
他抬起头有意无意瞟了我一眼,眼神犀利:「对顾夏的笔迹进行比对。」
15
然而,他们一无所获。
因为,笔迹比对结果显示,笔记本上的字迹的的确确和顾夏的笔迹相吻合。
顾夏的尸检结果出来,傅钰带着人又去现场走了一遭。
他们从她脖子上的勒痕和后脖颈上的擦伤推测出她并不是自杀。
与此同时,传来了小三暴毙家中的消息。
她躺在浴缸里,割了腕,闭着双眼,表情看起来很平静。
傅钰沉不住气了:「不是有人在监视了吗?」
「是的,傅队。没有人进出过死者家里。」
「我不相信会这么巧。」
「傅队......如果真的有凶手,那凶手是怎么做到的?
还是说,这本日记本真的是诅......」
小警察欲言又止的样子挨了傅钰一顿批:
「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
然而,他的眉头却紧锁着,喃喃道:「不会吧......」
当齐磊得知小三死在浴缸里这个消息时,脸色倏地变得惨白。
他突然大叫起来:「下一个就是我!下一个死的就是我!!
放我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不要死,我不想死!!」
他蓦地站起来就往外冲,被几个警察给拽住了。
他的脸透着死人般的青灰色,全身止不住地颤抖着,看起来十分害怕的样子。
我暗暗地长舒了一口浊气:
妈妈,看到他这样,我好快活啊。
现在的他,哪里还有当初到处拈花惹草时的巧舌如簧?
哪里还有他纵容他的情人们各种欺辱我时的嚣张恣肆?
他现在,看起来好像一条瑟瑟发抖的丧家犬。
那么仓皇,那么害怕。
也不知道他是在害怕警察怀疑他呢,还是在害怕那本日记本上的图画。
毕竟,那本日记本上,绞肉机一图的后面紧接着是一个女人躺在浴缸里。
她的手耷拉在浴缸边缘,腕间被割开一道口子,鲜血滴答滴答落在地板上。
汪成了一摊血泊。
和小三的死法一模一样。
而再往后翻,则是一个男人......
16
但是,不是谁表现得更害怕,谁就能洗脱嫌疑的。
齐磊仍然是警方的怀疑对象。
二月二十四日晚,苏小五的人头缠在了渔网上,被渔民发现。
警方连夜尸检,推测出的死亡时间竟和顾夏的十分接近!
傅钰顶着黑眼圈,抽了根烟:
「我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苏小五不是顾夏杀的,顾夏也不是畏罪自杀!」
现在,齐磊的三个情人全都死了,他看我的眼神越来越犀利。
毕竟,在杀人动机上,我应该是最强的。
因为她们三人曾经都不同程度地欺辱过我。
二月二十五早上八点,傅钰收到了一则监控视频。
视频显示顾夏躺在电视机墙上的窄窄的置物架上,一翻身就从架子上滚了下来。
可她不知道自己脖子上系着一根手指粗的麻绳,麻绳的另一端缠在吊灯上。
她只挣扎了片刻,齐磊就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齐磊抱着她的腿努力想要将她从绳子上解救下来。
只可惜,那绳索会越挣扎越紧。
最后齐磊将她放下来后,一探她鼻息。
他像是散了全身的力气一样,茫然无力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警察又去我家搜查了一番,无果。
但是,带回来一只毛绒大熊,熊的后背中缝的线有两种。
很明显是被人拆开过,再缝回去的。
他们推测,监控就是装在大熊里的。
二月二十五日晚八点,警方邮箱里收到了监控数据。
但是,没有二月二十日晚上六点到七点半之间的内容。
他们怀疑寄照片和发邮件的就是真正的凶手。
傅钰很生气。
参与此案的其他警察也很生气。
凶手似乎丝毫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17
第二天,齐磊的律师说要来给齐磊办理取保候审。
齐磊像是疯了一般,大叫着:「她不是我律师!她不是我律师!!」
他不想离开警局。
他看起来十分恐惧。
但女律师只附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他便安静了下来。
像是行尸走肉般跟在了女律师的身后。
他们离开时,女律师回头看了我一眼。
她将近五十岁了,两鬓已经斑白,眼角也刻上了鱼尾纹。
看向我的时候很平静,却又好像有很多话要说。
我无来由地觉得喘不上气来,心里闷得很。
当天晚上,警方接到了齐磊死亡的消息。
死相和日记本上一模一样。
下半身被戳得稀巴烂,流血过多而死。
不知道他死前有没有后悔过自己曾经那么放纵。
傅钰的烟抽得更凶了。
他眼睛里的血丝越发明显:「萧蔷薇,那本日记本上的内容不是齐磊画的,是你画的吧?」
我低着头,抠着指甲,心里感到很不安。
齐磊死了,不是正好证明凶手不是他了吗?
「蔷薇!不要啃。」
我从茫然中回过神来,却见萧楠用力想要将我的手从嘴里拔出来。
我低头一看,指尖皮肉被我咬破,流了不少的血。
「你家里虽然没有任何画作,但是,我们昨天晚上联系到了几年前为你治疗的心理医生。
她那里还有你绘画的存档。
画风和运笔方法和日记本上的一模一样!
还有,你的邻居在二月二十二日下午,看到过苏小五进去过你们家。
却没有看见她出来。
你家窗前的石子路应该是苏小五死亡的第一现场吧?
虽然下了一夜的雨,但是土壤里仍检测出有残存血迹。」
18
我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萧楠将我搂在怀里:「傅钰,这就是你的推断?」
「绞肉机和狗的尸体是在什么时候发现的?
苏小五二十二日晚去过蔷薇家,蔷薇二十二日晚在医院吊水!
她接到齐磊的电话之后,就冲去车站拦人了,哪里来的时间碎尸?」
傅钰看着她:「萧楠,有没有可能,你听到的齐磊和萧蔷薇的通话,是假的?
有没有可能,凶手不......」
他话还没说完,便见一个小警察急匆匆地跑进来:
「傅队,凶手自首了!顾夏案的凶手!」
我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嗡」的一声,被扯断了。
我蜷成一团,浑身痉挛。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泪眼朦胧之中,见那个接走齐磊的女律师走了进来。
她神色平静地瞥了我一眼,转身跟着傅钰进了审讯室。
我张了张嘴,那声「妈妈」却卡在喉咙里,久久不能吐出。
19
二月二十一日晚餐,我特意喝了过期的牛奶和大肠,成功因拉肚子进了医院。
二月二十一日晚上十点,我挂上了水。
同时也拿到了医生连挂三天的嘱咐。
后面两天不需要挂号,只需到输液大厅领药挂上即可。
我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极大限度节约时间,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
二月二十二日晚上六点,我将那件礼服送给了小四。
小四很高兴,她穿上后睥睨着我:「薇薇,没想到你手工这么好。」
是的,那件礼服上的每一颗水晶,每一片金色亮片都是我亲手穿上去的。
从大年二十九我看到那串水晶风铃,到二月二十二日,花了将近一个月时间。
那天晚餐,小四穿着礼服洋洋得意,和齐磊喝了很多酒。
七点左右,齐磊说他的头有些晕,先回卧室躺一躺。
七点十分,小四终于醉得神志不清。
七点二十,小四被我催眠,她乖乖地爬上梯子,躺在了置物架上。
我在她脖子上套上了绳索。
我原以为一切天衣无缝,只差我去到医院,在萧楠的陪伴下挂上盐水后,一个电话让小四醒来。
她无意识翻身,便会跌落架子,然后吊死在水晶灯下。
谁知我布置这一切的时候,被小五给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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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她是在我下午出门时进的房子。
因为她前一天通宵值班,所以一觉睡到了晚上。
我布置好一切,准备出门时,她叫住了我:「姐姐,我想我们可以谈谈。」
她让我离开齐磊,让我让出所有股份。
我说她想要齐磊,拿去便是。
但是想要萧家的东西,绝不可能!
我外祖父母和我妈奋斗一生的心血,绝不可能败在我手上。
我们起了争执。我怕她吵醒小四,就将她推出了窗口。
她后脑勺砸在铺满石子的小路上,血水雨水混杂在一起,像是倒在鲜红的河流中一样。
我急急忙忙跑下楼,却发现她的尸体不见了。
而此时,我却接到了一通陌生来电。
只一接通,我便听出了那是我逃出精神病院的妈妈打来的。
她说:「蔷薇,安心做你要做的事去吧,不要有后顾之忧,妈妈会替你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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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照原计划,在七点四十五到达医院,成功在八点前挂上了盐水。
八点,萧楠赶到医院,陪我挂水。
八点半,手机定位显示齐磊正在往高铁站方向赶,我趁萧楠不注意,播放了提前用变声器录好的那两句话:
「萧蔷薇,老子他妈的再也不用伺候你了!」
「你这个魔鬼!没有我的照顾,可以早点下地狱了!」
让她误以为是齐磊打来的。
让萧楠成为了我的不在场证明人。
萧楠那么好,我却利用了她,我对不起她。
至于,小五为什么会被恶犬咬,是因为我送了她一瓶香水,里面添加了酒精和薄荷。
那条狗之所以会咬它,是因为我提前在它的食物里,添加了氯丙嗪。
这种药物又被称为「致狂咬药物」,使用不当,会让狗剧烈兴奋、疯狂咬人。
小五被咬后向我倾诉,说了过激的话,倒正合我意。
但是,她还没来得及对狗进行报复就死了。
监控镜头下戴着墨镜和棒球帽的人,是我。
我的手工能力不错,化妆更是可以以假乱真。
真到警方谁也没有识出破绽。
而小五的碎尸和小三、齐磊的死,则是我妈干的。
我妈也有轻微的自闭症,与我的听力超常不一样的是,她的智力超常。
在我记事起就记得妈妈常带我去看心理医生。
她为了对我的自闭症进行早期干预,为了了解治疗过程,自己学起了临床心理学、神经心理学、心理测量学......
她怕自学有偏差,又花重金拜了国内好几位有关方面的专家为师。
几年后,她的几位老师说她在心理方面的造诣要远远超过她的学长学姐们。
我之所以会催眠术,也是她教我的。
这么多年,妈妈她为了我吃了很多苦。
小时候,家里常常会出现不同的阿姨,妈妈常常以泪洗面。
有一天,妈妈抱着我,对我说:「蔷薇,我们离开这里好吗?就我们俩。」
我摇了摇头:「妈妈,那爸爸呢?」
「你舍不得爸爸?」
「嗯。」
后来,家里就清静了许多,来我家的阿姨越来越少。
直到前年,终于消停了。
可妈妈却被爸爸以「她人格分裂,是个疯子」的理由关进了精神病院。
22
去年大年三十晚,我、爸爸、齐磊以及齐磊的几位情人们坐在了我家。
爸爸很生气,命人将齐磊的情人们赶出了我家。
他们俩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声音大得,我不得不回到房间将自己捂在被子里,捂住耳朵。
也不知什么时候,争吵声音渐消,我渐渐沉入梦乡。
跨年时,窗外烟火朵朵,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吵醒了我。
我坐在床上,呆呆地抱着被子,听见地下室齐磊的声音。
「不要脸的狗东西,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妈,因为你,跳楼自杀了!
呵呵,我现在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让你女儿尝尝被劈腿的滋味!
是呀, 我就是为了报仇才想方设法接近她, 对她好。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吗?是种马投胎?呵呵, 我一点儿也不喜欢那些女人!
包括你女儿,我看到她就会想起她爸爸是个多么恶心的人, 就会恶心得想吐!」
我爸乞求着:「放了我,你想要什么, 我都给你。」
「我要的......就是扎烂你, 让你不得好死——」
我赤着脚跑下楼的时候,我爸的哀号声已经越来越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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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到一楼时,妈妈拦住了我。
她说:「蔷薇,新年快乐。」
她悄悄从精神病院跑出来, 就是为了和我说一句「新年快乐」。
我想起这么多年爸爸对她的伤害, 对她笑了笑,牵着她的手转身上了楼。
突然, 就不想救他了。
妈妈只陪了我一会儿, 她说怕被抓回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璀璨焰火的黑夜, 想起她临走前握住我的手说:
「蔷薇, 你知道当初为什么要给你改名叫蔷薇吗?
因为它坚韧、顽强,即便生长在悬崖峭壁上, 也会努力绽放。
你从小和一般孩子不同,如果哪天妈妈不在了,妈妈希望你像蔷薇一样, 坚强地活下去。」
我泪流满面。
24
妈妈认了罪, 所说的一切都能和犯罪现场相吻合。
她甚至在笔记本上原封不动再现了那几张图。
她在法庭上供认不讳, 将自己的动机阐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说:「那些苦, 发生在我自己身上,没关系,我可以忍受。
但是, 我不允许发生在我孩子身上。」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 对我说:「蔷薇,妈妈爱你。」
我想起小时候, 她指着墙上的各种表情一遍遍地教我:
「这是笑,代表开心;这是哭, 代表难过,也有可能是悲伤、痛苦......
蔷薇啊,有时候表情也会骗人, 我们要用心去看。」
退庭时, 妈妈被带走,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悲伤和痛苦。
它是心痛得像是千万根针扎一样的感觉。
我的情绪一瞬间崩溃,突然冲向妈妈:「妈妈!!」
「妈妈!」
「妈妈!!」
我在剧烈的喘息中醒过来, 一抹脸上,全是泪水。
我狠狠咬破嘴唇,疼痛感告诉我,这一切只是个梦。
还好,只是一个梦。
抬头,墙上的日历清清楚楚写着今天是二月二十二日,时间是早上八点。
一切还未发生。
一切都还来得及。
书桌上摆放着那本熟悉的笔记本,我走过去拿起来,用打火机点燃。
跳跃的火光中, 摆放在床头的那件礼服熠熠生辉。
我攥紧了它:
「妈妈,这一回,换我来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