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姐姐,天亮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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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宝直播时,有人拿出了一块阴喜白玉牌让我鉴定。

我大惊,这是阴婚信物。

收下代表缔结契约,会被鬼魂缠身。

那人声音瑟瑟发抖:「是我朋友送我的,我……我不知道啊。」

「现在立刻用红布包上这块玉牌,等我去找你。」

那玉牌上雕刻的生辰八字,与我失踪两年的孪生姐姐一模一样。

1

我叫宋善,是 A 大考古系的一个大二学生。

我在网上兼职鉴宝,为 A 市反盗墓事业做出了突出贡献。

很多倒爷想来我直播间鉴定年份,结果都被绳之以法。

慢慢地,我的鉴宝直播间也越来越火。

今天下课后我和往常一样打开直播,依次和粉丝连线。

自从上次戳破一个倒爷的谎言,追回了一批西汉陵墓的陪葬品后。

我一举成名,直播间人数已经从原来的一两百人突破了五千大关。

这次连麦的粉丝声音听起来很年轻。

是很好听的少年音。

只是他有些恹恹的。

画面背景是收拾得很整洁的书桌,我看着有些熟悉,但也没多想。

「宋……宋大师,您能帮我看看这个玉牌吗。」声音听起来很虚弱。

他说着,把一个木盒的盖子打开。

我看着屏幕里的阴喜白玉牌,有些惊讶。

「这是阴婚的信物,应该有两块。

「你这块喜字头上刻了凤,另一块揣在女尸胸口,喜字头上刻龙。

「你收了信物,缔结契约成功。」

少年明显慌了,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怎么会?这是我朋友送给我的。

「我只是……只是最近总做噩梦,有些不安心。」

弹幕已经有人发出感慨。

【我靠,这么吓人吗。】

【天,交友不慎啊。】

【跟着我善姐,每天长一个知识。】

……

「你如果一直躲着不履行婚约的话,轻则倒霉、重则——」

我停顿了一下,意识到说出这种话有些残忍。

少年却已经猜到我的言外之意。

「会死是吗?」

我已经在收拾捉鬼驱邪的家伙事儿了。

「现在立刻用红布包上这块玉牌,私信给我你的地址等我去找你。」

我匆匆点了下播。

我会如此在意这件事,也是因为那个玉牌下刻着的生辰八字,与我孪生姐姐一模一样。

我们两人出生时间差了几分钟,正值午夜,两日交替之时。

她是农历七月十五,我是七月十六。

十八岁那年姐姐意外失踪,至今已经两年杳无音讯。

难道……真的是被人绑去配阴婚了?

我不敢多想。

姐姐是这世上,除了师父之外唯一对我好的人。

无论如何,我要亲自去探一探。

2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看他的桌面很熟悉了。

原来是校友。

我到顾明寝室楼下时,他已经背着书包等候多时的样子。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的样子还是把我吓了一跳。

印堂发黑、双眼浑浊、肤色乌青。

心可真大,这么明显的撞邪之兆。

看起来也有一段日子了,怎么才想着求救。

「你看起来也太虚弱了,还是先去食堂吃口饭吧。」

说真的,我不是关心顾明。

我是怕他死我身边。

感觉得到他最近被玉牌折磨,吃不香也睡不好。

整个人很憔悴,像个游魂。

好在现在不是饭点,食堂的人不多。

他点了一碗苞米碴子粥和两个芸豆素包子。

我看着包子上一个微微突起的小尖尖有些奇怪。

叫住了刚要张口的顾明。

他的眼珠子迟钝地移向包子。

包子被掰开,芸豆馅里混着一根长长的钢钉,我不敢想象顾明一口咬下去会是什么后果。

正要拉着他去找食堂阿姨理论时,他摇了摇头。

「不怪她的,我最近就是做什么都很倒霉,都很危险。」

我叹了口气。

「玉牌你用红布包着带来了吗?」

顾明赶忙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红布包递给我。

他的手都在颤抖。

我接过来,打开红布包。

对着灯光照了照,周遭的温度霎时间低了几度。

食堂的工作人员都停下来打了个冷战。

是了,与我猜想的一般无二。

阴玉牌分两块,死人拿血水泡过的红玉牌,活人拿白玉牌。

玉牌上要刻下彼此的生辰八字。

这玉牌曾经是放在死人手里的。

不知为何到了顾明的手上。

事发突然,沁入缝隙的血水洗不掉,透过灯光,还能看到红褐色的残留。

我长吁了一口气,压抑住自己的情绪。

「我身边没有太称手的辟邪之物,只能用这个帮你加些阳气。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你要信我。」

尽管我已经这么说了。

顾明看着我往玉牌旁边放了个小小的迪迦奥特曼手办时,还是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玉牌是谁送你的。」

「一个已经毕业的学长,他现在已经把我拉黑,我联系不到他了。」

顾明声音越来越小,他害怕道。

「宋大师,我真的会死吗?」

「别害怕,我会尽全力帮你。」我顿了顿,「不过不用叫我宋大师,太奇怪了,叫我宋善就行。」

我掏出罗盘开始搜寻另一块阴玉牌的位置。

3

网上有人扒出了我和顾明是一个学校的,他们骂我自导自演。

还说我连请演员都舍不得,找了个同学就敢来糊弄大家。

骂声愈演愈烈,甚至已经上了同城热搜。

若是继续发酵下去,应该会影响我以后的生意。

况且姐姐的事,有些人,应该在众人的审判下,向姐姐赎罪。

所以,我找出 GoPro 戴在顾明的胸口。

准备全程直播此次驱邪除鬼的过程。

直播刚开始,就有大批看热闹的观众涌进。

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我是不是在骗人。

【宋善之前就是很有本事啊,官方都表扬过的。】

【楼上的水军收了多少钱,求带。】

【就算她是考古学高才生,会鉴宝。那她扯什么阴婚和玄学啊,不就是想恰饭吗?】

我没有理会弹幕,根据罗盘的指引前进。

直播间的人散去了不少,大概是找路的过程真的很无趣。

来到城郊的大宅子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还好我们两人都有手电筒。

朱红色的木门上满是斑驳的痕迹。

地面青苔遍布,还有小蛇爬行过的痕迹。

顾明有些退缩。

「宋……宋同学,这里好阴森,而且我感觉很不好。」

红布包裹下的玉牌开始发烫。

我知道姐姐的尸体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我靠,宋姐大手笔,还真找了个像凶宅的地方。】

【无语,装神弄鬼。】

【我已经进被窝了,笑看宋善怎么翻车。】

我打开红布包,露出里面的阴玉牌和奥特曼手办后,弹幕上的嘲笑声更大了。

【散了吧,果然是闹剧,不如去看《笔仙大战贞子》。】

【说实话,看到奥特曼的那一刻我的大脑轻松多了,应该是萎缩了。】

陈旧的木门,碰一下就要掉渣,可是门锁却是新换的,闪着金属的光。

这里最近有人来过。

我从头上拔出一字夹,掰直之后,在锁眼里捅咕。

还好只是个普通的锁,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

锁头咔哒一声打开了。

弹幕又开始嘲讽。

【看吧,我就说是自导自演,这么轻松就开锁了。不是自导自演我倒立吃屎。】

【该说不说的,主播挺刑啊。】

4

顾明唇色发白,身体紧绷,明显是被吓到了。

可我不管是带着他还是把他留在这里,好像都不是最佳选择。

阴婚是他自己承接下的因果,他不出场还不行,难搞。

我扫视了院子一圈,杂草丛生,唯独院子中央的一口古井,很是显眼和突兀。

古井四周的泥土应该是刚翻新过。

房门紧闭,我绕着院子转了一圈,能感觉到这里被下了某种阵法。

跨进这个老宅,就像进了一个无形的界。

明明听觉更敏锐了,却只能听到一片死寂。

我拿出奥特曼手办递到顾明手上:「你相信我吗?」

他虽不解,却也配合地点头:「相信的。」

「那就握紧它,一旦感觉不对,就闭上眼睛念静心咒。

「静心咒很难,我只重复一遍,你可要记好了。

「玛卡巴卡,阿卡哇卡,米卡玛卡呣。玛卡巴卡,阿巴雅卡,伊卡阿卡奥。」

弹幕此刻已经笑疯了,只把我当成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了。

倒是顾明,眼神坚定地点了点头:「宋同学,我记住了。」

弹幕那群人懂什么,鬼不能直接攻击人类。

只能通过一些精神控制。

普通人一紧张,哪里还记得静心咒清心诀的。

搞点洗脑好记的口诀,打断鬼的施法就够了。

效果就跟关了音效放着《好运来》看恐怖片一样,好用的嘞。

信号突然中断,我再也看不到那些弹幕。

也罢,没有平台的限制,更方便我大杀四方。

我在井边布阵时,顾明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背后。

他走路没有一丝声响。

而我太过专心,没有看到顾明整个人已经呈飘浮的状态。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刚一回头。

肩膀猛地受力,我被推进了井里。

我茫然地想要抓住些什么,最终却只抓到一缕风。

下坠的过程中,顾明站在井口低头俯视着我,他脸色惨绿,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

可恶,他还是被上身了。

早知道他精神力这么薄弱,就让他把奇变偶不变当静心咒了。

5

眼前的景象快速变幻,想象中落地的疼痛感迟迟没有出现。

我揉了揉眼睛,才看清自己身处一个古朴的房间里。

房梁上挂着两种颜色的绸带,正红和惨白色的绸带交缠,遮挡了室外的全部光源。

是以这里只有烛火发出昏暗的光。

低头,我身上正穿着喜服。

盖头被我捏在手心。

明明只是个房间,却满是阴冷和潮湿,就像在一个雨后的洞穴一般。

寒意蔓延全身。

这里的诡异和压迫令我不适,我迫切地想要离开。

似乎有一双眼睛紧紧跟随着我,我脊背绷直,缓缓转过了身。

正看到放在太师椅上的相框。

拿了一盏灯火,我凑近去看。

说不出的怪异,这照片上的少年看起来年纪虽不大,而且很熟悉。

四面八方而来的丝线缠绕住我的手腕脚踝,控制着我一步步向那张诡异的黑白照片走去。

我想要挣扎,确实徒劳。

丝线磨破了皮肤,被鲜血浸润,从白线变为红丝。

我知晓自己无法逃脱,便不再徒劳。

任由那丝线把我当作提线木偶,控制着我的动作。

嘈杂的宾客声响起,带着回音,一声声往我耳朵里钻,搅得我心神不宁。

我环绕四周,一个人都没有。

盖头被猛然抽走,落在我的头上,遮挡住我全部的视线。

礼官的声音尖锐而高亢。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我便被这丝线控制着,和一个遗照完成了这个可笑的仪式。

来不及思考,手腕和脚踝处传来的刺痛早已使我冷汗涟涟。

盖头被抽走,身旁的装潢也快速变化,不多时就从前厅变为了卧房。

整个房间的色调都是惨红色,我被强行摁在梳妆台前,被一个无形之人脱衣卸妆。

我看向铜镜里有些扭曲的自己。

不对,眉间有朱砂痣的不是我,是姐姐。

我咬着牙大喊:「这里只是幻境,休想扰我心神,破!」

6

我的姐姐,我那个被所有人喜爱的,最善良美丽的,公主一般的姐姐。

小时候,妈妈就很不喜欢我。

她会给姐姐买新衣服、新玩具,还有好看的头花。

小小的村落里,只有姐姐活得像小公主。

每天穿着漂亮的衣服,梳着好看的小辫子。

吃着让我垂涎的零食。

我只能偷偷羡慕,不敢跟爸爸妈妈说我也想要。

没用的,以前也说过,说一次打一次。

越打越狠。

姐姐跪在地上求他们别打我了,他们才会收手。

爸爸妈妈像是会变脸似的,只要姐姐一来,那副狰狞的面孔就戴上了和善的假面。

他们爱抚着姐姐的头顶,语气温柔:「珍珍是个善良的孩子,会心疼妹妹。」

我嫉妒得紧,可我又不能怪姐姐。

因为她真的对我很好。

她的零花钱都省下来给我买药。

只要是爸爸妈妈看不见的角落,姐姐就会给我吃好吃的,让我穿她的漂亮裙子,还会亲手给我扎小辫子,别上好看的蝴蝶结发卡。

我问她:「姐姐,这个卡子没见你带过。」

她垂眸看着我,露出令我安心的笑容:「因为这个是姐姐自己攒钱送你的礼物。」

我站在镜子前,才发现打扮起来,我也会很好看的。

我并不总是蓬头垢面,假小子一般。

妈妈说我和姐姐长得太像,为了区分我们两人,她甚至用针在姐姐眉头刺下一颗朱砂痣。

我太渴望妈妈的爱,就用红笔在眉间也画了个红点。

就在我满心欢喜地去找妈妈时。

她一眼就认出了我的身份。

那一巴掌其实不重,以前我挨过更疼的。

可那巴掌却像留在了我的心里,每天夜里都要凌迟我一次。

有个声音在朝我叫嚣,清晰地嘲笑我。

所以这一次姐姐来给我上药,关心我时,我第一次狠狠推开了她。

忍着喉间的血腥味,和脸上火辣辣地疼。

「都怪你,你为什么活着!」

为什么明明我们是双胞胎,却要过着悬殊的生活。

为什么我叫宋善,她却能叫贵珍。

我只能不争不妒,与人和善。

她生来就是贵重的珍宝。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那天之后,我就疏远了姐姐,即使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对我好。

我时不时就能在枕头下,书包里发现她给我藏的好吃的和零花钱。

我赌气不和所有同龄的孩子一起玩,只独自往山里跑,这才结识了师父。

一个有点胖胖的,可爱的婶婶。

7

还未陷入回忆太久,我就被肩膀上的重量压回现实。

双腿机械地向前走着,每一步都像是要把脚扎根进泥土里。

余光里,顾明同样也在负重前行。

他眼神很是空洞,应该是还在上一重幻境中没回过神。

于是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狠狠踩了他的脚。

顾明被剧烈的疼痛带回现实。

显然肩膀上的重量他承受起来十分吃力,整个人蜷着身子,快要钻进土里。

他很害怕,想要观察周围,被我制止。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说法,撞鬼之后不能回头,会吹灭肩膀的灯。」

他身子僵直,停住了动作。

「那……那我们怎么办?我们现在背着的是什么?」

我没有骗他,直截了当道:「棺材吧,我们现在正在抬棺。」

顾明几乎立刻就要瘫倒,被我呵斥住。

「回魂压棺会使棺材变重,但只要我们不让棺材落地,那东西就出不来,你懂了吗?」

他轻轻嗯了一声。

我看出他已经快要耗尽力气,只能更仔细地观察周围,寻找破解之法。

我们漫无目的地前行着。

浓雾中突兀地出现了大批的围观路人。

他们脖子旋转的角度超过了正常人的生理极限,嘴角勾起统一的弧度,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向我们。

甚至还有明明身体背对着我们,脸却朝向我们的人。

他们面色惨白,不似活人。

却装作活人的样子大声闲聊。

我有心偷听他们聊天的内容。

「周家这小子简直就是来讨债的,从小就不省心。」

「是啊,谁能想到竟然能做出那种事,小姑娘多可怜啊。」

「听说那小姑娘是单亲家庭的,跟妈妈相依为命,刚考上个好高中,就遇到畜生了。」

「周家势力大,还好那小姑娘的妈妈不是个好惹的,据说蹲了他好几天,在酒吧门口把他捅了好几十刀。」

「真是活该,但是这棺材怎么一半红绸一半白绸,这是什么风俗?」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周家给那混球配的阴婚,说是怕他们家儿子到了下面寂寞。」

「这家人,真是缺德又冒烟。」

「不过也算是报应吧,感觉他们家每代都有子孙死于非命,还都是那种很难以启齿的死法。」

「啧啧啧……」

此时一阵冷风从身后吹过,激起我满身的鸡皮疙瘩。

这种感觉很诡异,因为这不是正常寒风的触感,它带着些水汽,格外凛冽。

像是鬼魂正在我身后对着我的脖颈吹气。

眼前的景象似乎快要破碎,出现难以忽视的像素格子。

路边行人的服饰快速变化,一会儿是现代常服,一会儿又成了古代的长衫。

他们的头发时而是盘发时而披散。

原本两侧的路灯已经变成了悬挂在树枝上的白色灯笼,灯笼上写着「囍」字。

光源迷迷蒙蒙,有些黯淡和诡异。

我已经发现了这个幻境的破绽,看来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个幻境了。

顾明一脚深一脚浅,已经按照我说的闭上了眼睛。

因为他不熟悉花园宝宝的口诀,我干脆让他循环背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他也听话,背诵的声音从未间断。

肩上的棺木似乎没有最开始那么沉重了。

我身后传来声音:「我知道,你是鬼新娘的妹妹,你想帮鬼新娘报仇。」

她的声音带着蛊惑的力量,我能感觉到她喷洒在我耳边的凉气。

我猜我现在一定汗毛直立。

「我也讨厌周家人,他们把我的灵魂困在这里。

「小妹妹,我们不是敌人呀……」

8

那鬼魂的话还未说完,我们眼前的幻境便崩塌了。

方才的幻境里,我知道了自己的姐姐是被周家买走配阴婚了。

周天赐那小子我是知道的,家里独苗,被宠得厉害。

听他名字就能知道家人多么感恩他的存在。

只是他对可怜的未成年单亲女孩做了畜生之事,又靠着家里的关系想要逃脱惩罚。

女孩的妈妈在酒吧门前捅了他几十刀的事引起了轰动,电视报纸网络争相报道。

这件事掀起了大规模的讨论,也让周家的保护网落马。

我是看过这个新闻的。

周家竟然让我姐姐做周天赐那混蛋的鬼新娘。

那个鬼魂,听她所言,她也是周家的受害者。

我对她的话持怀疑态度。

抬起头时,我已经坐在梳妆台前,看向铜镜中有些陌生的脸。

我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口中喃喃:「我是谁?」

我感觉很不对劲,可是神经像是被麻痹了一般,迟钝无比。

一人推门而入,是个瘦瘦小小,脸色黑黄的女孩。

「花娘子,洛公子来了,正在后院等您呢。」

我头疼得紧。

「什么洛公子王公子的,我不认识。」

小女孩急了:「花娘子,莫要戏弄小巧了,趁现在妈妈不在,您还能见见洛公子,若是被妈妈发现了,可就没有机会了。」

她言辞恳切,听起来真的像是为我着想。

我转过身盯着她瘦弱到有些干瘪的脸:「你叫我花娘子?」

我虽然想不起自己叫什么名字,却很笃定,花娘子一定不是我的名字。

可看这小女孩急得声音都带着哭腔,我内心烦躁不已,只能答应了她的请求和她一道去了后院。

海棠树下站着一位白衣少年。

翩翩君子,温润如玉,不外如是。

我心中说不出的怪异。

但看到这位少年后,莫名的熟悉感让我放松了不少。

「云起。」脱口而出后,我都觉得惊讶,我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还叫得如此亲昵。

「琅花,我已经过了乡试,只等下月的省试,可我迫不及待想将你赎出来。」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解开。

里面零零碎碎有一些首饰,看上去都很陈旧了。

小巧摇了摇头:「花娘子已经被周员外家的儿子看上,赎身的钱已经给妈妈了,过两日花娘子就要去周府了。」

我听得有些凌乱。

什么赎身,什么周员外的儿子?

倒是洛云起有些义愤填膺:「可是周家那登徒子上月才刚与侍郎家的女儿成亲,他怎敢……」

我通过他们的对话大概捋出了事情的脉络。

所以,我是青楼女子。

有个快要通过科举入仕为我赎身的相好。

但是被一个姓周的纨绔子弟截胡了。

洛云起猛地拽住我的手:「琅花,我带你离开这里。」

小巧连连摇头:「花娘子的贱籍文书还在妈妈手里,洛公子又能带花娘子跑到哪里呢?」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得没错,我不是良籍,难不成要跑到山沟里生活吗?

「这劳什子功名利禄,我都不要了,我陪着你躲进深山,叫所有人都不能找到我们。」

洛云起简直像是跟我公用了大脑似的。

可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好主意,正想要拒绝。

小巧却被洛云起感动得够呛,说什么都要帮我们。

于是我看着两张真诚的脸,再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

想要出城就只能从城门走,小巧给我们找来了不显眼的衣服。

傍晚有些寒冷,洛云起把我抱在怀里。

我们互相依偎着,在城门附近的某个小巷里。

他对我畅想着未来未来男耕女织的生活,我听着却并未有多少向往。

青楼和纨绔子弟,听起来都很有势力的样子,真的跑得掉吗?

我靠在洛云起肩头,带着深深的疑虑睡去。

9

我是被一记狠狠的耳光打醒的。

眼前的眩晕使我看不清来人,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

好多人,站成了一面密不透风的墙,将我们牢牢围堵。

耳边充斥着各种恶毒的谩骂声,只是我被打得有些耳鸣,听不真切。

胳膊被人用力拽起,粗糙的麻绳一圈圈绕在我的手腕上。

洛云起哭着叫我的名字,可我只觉得一切都与我相隔很远。

森冷的寒意包裹着我,大脑再处理不了任何信息。

恍惚中,嘴里被人塞上了一团麻布,然后丢入马车。

马车上有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满脸怒意。

他叫嚣着。

而后有个中年女子站在马车外对他毕恭毕敬点头哈腰地道歉。

随后那女子递上来几张薄薄的纸,说着:「公子,拿了这贱人的身契和贱籍文书,便可随意处置了。」

马车帘子拉下,对面的男人笑得阴森。

可我犹如一个呆滞的木偶,躺在他身下任他予取予求。

时间的流速突然变得很模糊。

我也失去了所有的情绪。

那位周公子应该是将我安排在了别苑。

他每次来的时候都似发泄一般。

「臭娘们,不就是亲爹是侍郎吗,等我借你家的势当了大官,先把你们家打下来,再休了你。」他恶狠狠说完这话,又在我嘴边亲了一口,「花娘,你乖一些,到时候我让你做正妻。

「你那个废物相好,被我打断腿扔进林子了,估计早就被狼吃了。」

说罢,他的大掌抚过我平坦的小腹。

「你也要争气些呀,何时才能怀上我的儿子。」

10

那个周公子每日咒骂的侍郎家的女儿还是找上了别苑。

她的指甲保养得很好,我会知道,是因为巴掌掠过我脸颊时,留下了道道血痕。

我因为疼痛轻微地抽动了一下嘴角,便没有其他的表情了。

这一反应被曲解为不服气,于是我的双手双脚被捆在一根竹竿上,两个壮汉站在竹竿两头,像是抬牲口一样将我抬了起来。

我后知后觉,这应当是为了羞辱我。

手腕和脚踝处细嫩的皮肉被粗糙的麻绳来回摩擦,竟生生磨掉了一层皮。

血水渗出,很快染红了绳子。

回到了周家的宅院。

向来趾高气扬的周公子此刻低着头,像是一个鹌鹑一般。

我有些想笑。

原来他也有仰人鼻息的时候。

周老爷和周夫人站出来打圆场,将自己儿子摘得干干净净,一切都被推给了我。

一个水性杨花,不知廉耻,为了向上爬不惜勾引有妇之夫的贱女人。

几个身形壮硕的婆子将和我大腿一边粗的铁链缠绕在我腰间。

沉井的那一刻,我转动眼珠,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周公子。

他咬着唇,双手紧紧攥着袖子,连看我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是低着头。

落水后,铁链子坠着我快速下沉。

隔着井水看日头,只剩下模糊的光晕。

强烈的窒息感使我挣扎了起来,可一切只是徒劳。

井口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进我的耳朵,已经变了调。

眼前的光影越来越暗,就在我笃定自己会死在这里的时候,一双无形的手温柔地将我托起。

我的身体脱离了那副躯壳,飘浮在半空中,看着地上的人们。

他们站在这四方的宅院中,看起来没比我那个井口宽敞多少。

我看着他们互相猜忌、折磨。

在深夜里因为噩梦在祠堂中长跪不起。

一批批的道士来到府里做法事。

最后的结论是井底有煞鬼,整个周府都要受这股煞气影响,世世代代。

最终井口被封印,一大家子人灰溜溜搬出了周府。

依据道士所言,即使搬出了,婚丧嫁娶等大事也是要回来办的。

若是被煞鬼发现了周家人已经搬出,结局不堪设想。

我听得云里雾里,什么煞鬼,不会是我吧。

马车在周府门口停了长长一串,人头攒动,每个人都步履匆匆。

我的眼神游离在他们身上,直到我看到一个小女孩坐在角落里看报纸。

我迷雾一样的脑海逐渐清醒。

顾不得结界的限制,我往那个小女孩身边飘,迫切想要看到她手中报纸的内容。

一层薄薄的结界阻挡,我再也近身不得。

小女孩抬起头看着我笑,她眉间的朱砂痣红得刺眼。

而她手中的报纸正面朝我打开,密密麻麻的黑点上面,用红色的血迹写下刺眼的三个大字。

「快醒来!」

是了,如今是古代,哪来的报纸,这也只是个幻境罢了。

我闭上眼念了许多遍清心咒,再睁开眼时,我又回到了那个阴暗逼仄的井底。

井水早就干涸,当初的白骨与锁链已经早已消失。

顾明躺在我脚边,五官皱在一起,十分痛苦。

我干脆甩了顾明两巴掌,物理叫醒。

简单粗暴但十分有效。

顾明捂着脸醒来,见到我就尖叫着后退:「琅……琅花?」

我无奈:「琅你个头,这是那个女鬼的幻境罢了,你也不是洛云起,抓紧调整心态,就当看了个电影,别入戏太深。」

女鬼的幻境越来越真,对我的精神控制力也越来越强。

仔细想来,每次我发现幻境的线索,都靠姐姐冥冥中的帮助。

我猛地抬头,「我知道了。」

女鬼骗我们来的意图,我知道了。

她被阵法困在这古井之中,她需要替死鬼,然后她才能重获自由。

一开始她选择的是我姐姐,不知道是何原因,没有成功这才用计把我骗来。

最后一个幻境,若不是姐姐帮我,恐怕我就要永远留在周府上空了。

女鬼见阴谋失败,凄厉地尖叫,终于现了形。

「你那废物姐姐,活该被人害成那样,她竟一丝怨恨都没有,别说化为厉鬼了,连现形都困难。」

大红盖头落下,我视线被遮挡,一低头,便看到一双悬空的脚,穿着一双红绣鞋。

我扯下盖头,差点被这女鬼的贴脸杀吓到。

「我姐姐呢?」

冷风不断打在身上,我体内的力量快速流失。

女鬼只是笑而不语。

冷汗簌簌落下,我咬着牙说:「我答应你,帮你超度,让你入轮回。就算……就算我不行,我师父也可以,你……你放了我……」

顾明于一片茫然的战栗中抬起了头,抓起自己的书包就要往女鬼身上砸。

可是女鬼并无实体,书包落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并没有对女鬼产生一丝一毫的伤害。

顾明被一股无名的力量甩飞,鲜血吐了满胸口, 看起来十分悚然。

我有些眩晕, 紧咬着嘴唇不放, 直到口腔里满是血腥味。

阵阵刺痛使我清醒。

我双手掐诀, 想要找到这女鬼的死穴。

可是我要没有时间了, 顾明还在流血,再不出去,他会死于失血过多吧。

一道很微弱的红光出现, 不仔细观察, 甚至会忽视掉。

我却心领神会, 只朝着红光出现的位置攻击。

很快,阵法破碎。

女鬼也像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似的, 被破碎的阵法弥漫出的黑雾吸收。

她不甘而凄厉的叫声在狭小的空间内反复回声,听得我头疼。

姐姐太过善良, 即使被如此对待,厉气也不足以使她化为厉鬼。

所以我如今的功力, 根本就看不到她。

泪水已经模糊了眼眶,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姐姐,是你吗?是你在帮我吗?」

没有回应, 只有一道温柔的风拂过我的脸庞。

天亮了,抬起头, 可以看到井口处迷迷蒙蒙的白雾,以及白雾后的一丝红光。

姐姐,我好想你。

在井口处探出头的是师父,我的委屈倾泻而出。

我大哭道:「师父,你怎么才来,我不是一出发就叫你来了吗?」

师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发消息的时候我正在睡觉嘛。」

原来方才指引我的红光就是姐姐额头的朱砂痣,她无法化形,只能用这种方式帮我。

我抖如筛糠:「若是如此, 那我姐姐岂不是?」

师父摇摇头,拿出招魂瓶。

「放心,为师会好好超度亡魂,让她往生之路顺遂。」

我把姐姐的尸体带出了那座老宅, 经过法医的解剖, 认定她是被下毒致死。

公安机关立刻立案调查。

很快,涉案人员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宣判那一天, 妈妈看向我的眼眶通红,要不是身旁的警察拉着她,她恐怕要扑过来咬断我的血管。

「早知道你出生那天我就该把你掐死, 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要是以前,我听到这话还会伤心, 兴许还会掉几滴眼泪。

如今我已经没什么感觉,甚至还有点想笑。

我将姐姐的骨灰带到了大海。

姐姐, 做自由的风吧。

回过头,看到我身后的顾明,我疑惑。

「你怎么在这?」

他扭捏了半天,终于说出:「宋善同学, 谢谢你帮了我,我真的很喜欢你,你……」

我打断他。

「你知道吊桥效应吗?」

他的眼神有些迷茫, 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就不要把深陷困境时的情感代入现实呀。」

他还想解释什么,我摇头制止。

「去走你自己的路吧,我也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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