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道德绑架，我妈非要嗦我啃过的的鸡骨头。
「我少吃一口，你多吃一口。」
「我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全给你们吃了！」
我直接反向操作，绑定感恩系统，给她咣咣磕俩头:
「娘勒！是我对不起你啊！我不配做人！让我 go die 吧！」
然后尖叫，扭曲，阴暗的爬行。
走我妈的路，让我妈无路可走！
1
我爸是个重男轻女的笑面虎。
而我妈是个终极恋爱脑，我爸一碗稀米汤都能把她哄得团团转。
她最爱的事情，就是在我爸的 PUA 下对我和我姐实施道德绑架。
一家人出去吃饭，她非要嗦我啃过的鸡骨头。
不光我的，还有我姐啃的，她照嗦不误，嗦完还不忘舔舔手指。
接着，又用她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开始背那念了无数次的台词：
「我少吃一口，你们就多吃一口！
「你们吃肉娘老子嗦骨头，没有娘老子的辛苦付出？你们哪能长这么大？
「我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全给你们吃了！」
她一嚷完，饭店瞬间安静下来，大家明显对我们这桌投来了不一样的目光。
我顿时感觉我全身都在发烫，我姐的脸也红了个透，只有我弟还在旁若无人地扒饭。
接着，就是周围人的窃窃私语：
「啧，看看人家，对孩子真是没话说！」
「是啊，当家长也真是不容易！现在的孩子怎么就那么不知足呢？」
我妈侧耳听着大家对她的褒奖，她对这种效果十分满意，并且在深陷这种表演中无法自拔。
老实说，我家并不算穷，但她为了在我爸面前突出她的价值，就爱营造出一副呕心沥血的模样来让我和我姐难堪。
哪怕我爸常年在外打工，一年也难得回来几次。
接着，她又洋洋自得道：
「我们做家长的，就是要全心全意为孩子付出。
「娘老子吃点苦不算啥，只要孩子过得好，让我去死都行！」
说完，她话锋一转，又用油腻腻的手指戳了戳我和我姐的脑门：「你看你们两个！你们吃肉，我啃骨头，我都对你们这么好了，你们还不听话！就不能和弟弟学学吗？！」
我弟掀了掀眼皮，没理她。
这话一出来，周围人的目光顿时变了几变。
「要不说，还是儿子贴心呢！女儿就是喂不熟的狼！」
我姐再听不下去，赶紧将碗里的几块肉悉数夹给了我妈。
我妈对我姐的做法很满意，又把目光投向我：
「淑仪，你不会这么不知感恩的对吧？」
我也准备照做，脑海里忽然出现一道声音：「叮！请问宿主是否绑定感恩系统？任务目标：反向操作，让你妈不再被你爸 PUA 道德绑架！任务完成获得 500 万奖励！反之减少二十年寿命！」
我当即选择绑定，相比少活二十年，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更令我窒息。
「恭喜宿主成功绑定！现在，就用魔法打败魔法！新手示范开始！」
2
下一秒，我的身体突然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控制住，狠狠一拍桌子，大哭道：
「妈！我错了！从前是我太不懂事！」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有疑惑，也有赞许。
我妈惊了一下，但很快欣慰道：「不错，知错能改就好！」
我又一个滑跪到我妈面前：「我的亲娘嘞！是我对不起你们啊！你们辛辛苦苦供我读书成才，还要嗦我啃过的鸡骨头！」
我痛苦地捂住脑袋，开始尖叫，扭曲，在地上四处乱爬，还做了几个臀桥。
「不行，我羞愧难当！我不配做人！让我去死吧，我要去死！我要 go die！！」
这回，周围人的目光又变了。
「天呐，这是被逼疯了吧！」
「哎哟，我看那家长也不是啥好东西，还嗦鸡骨头，那不是道德绑架吗？」
「就是，要是真的这么穷不出来吃不就好了吗？买菜回家做也能做一大桌子吧？」
「作秀！多好的孩子呀，都被逼成这样了！」
我妈急眼了，咬牙切齿：「你个死丫头在干啥？快起来！起来呀！」
我还在干号，接着就要往墙上撞：
「啊啊啊啊！娘！是女儿对不起你们啊！让你为我承受这么多痛苦！」
系统又道：「宿主，新手示范结束！下来就要靠你自己啦！」
身体被控制的感觉瞬间消失，看着我妈吃瘪的样子，我心中莫名有些爽。
不就是反向操作发疯嘛，懂！
隔壁桌的叔叔眼疾手快，揪住我的衣服：「孩子，有啥事坐下来说，别想不开啊！」
老板也吓坏了，生怕发生血案，反手掏出 200 块钱，递给我妈：
「大妹子，这顿饭算我请你吃的，你们过得太不容易了！再给你二百块钱买点肉吃，快带你孩儿走吧！」
3
我妈的脸一阵青一阵红，梗着脖子打开钱包。
从里面掏出一沓红票票，冲老板咆哮：「你干吗，打发乞丐呢！我有钱！我有的是钱！」
老板生气了：「有钱？有钱你嗦什么鸡骨头？你演我呢！砸场子是吧？」
有人低声说：「就是，这不是卖惨吗？真恶心！」
听到这话，我立刻为我妈辩解：「不是的，不是的！我妈对我们真的很好，为了给我们省点口粮，我们吃肉，她啃骨头，还要把骨头敲碎煲汤，再拿汤拌饭，我妈过得真的太苦了！我真不是人啊！」
我妈心虚地看向别处：「倒也没有那么夸张……」
「完了，这孩子都被洗脑了……」
「这是 CPU！KFC！SOS 啊！」
我妈待不下去了，站起身就要走。
但我不干，非要拉着她再唱一首《烛光里的妈妈》。
「嗷妈妈~烛光里的妈妈~你的眼睛为何失去了光华~」
我妈彻底爆发：「你是不是来克我的？非要把我气死你才高兴，给我滚回去！」
妈妈的话怎么能不照做呢，我听话地转身离开。
但余光中，我又瞥见她迅速把一个鸡大腿塞进我弟嘴里。
我立刻大声嚷：「妈妈！要把鸡大腿省下来给弟弟吃，为什么不早说呢？我和姐姐直接把一整盘鸡让给弟弟就可以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委屈自己去嗦骨头，我和姐姐看你受苦，心真的很痛！」
这回，周围人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靠，我说呢，原来是只疼儿子，把女儿都逼疯了……」
我弟涨红着脸，把鸡腿扔到我妈身上，大吼：「我说了我要吃吗？你为什么这么多事！丢不丢人！」
那鸡腿上还沾着我弟的口水，在我妈的衣服上留下一大块油浸浸的污渍。
有人嗤笑：「看吧，压榨大的供养小的，结果小的还不领情！活该！」
我妈两眼一黑，菜也不打包，赶紧溜了。
4
路上，我姐悄悄拉着我：「淑仪，你今天真豁得出去！可让咱妈吃瘪了！」
我自豪道：「那可不！」
我知道，我妈越是人多，越是喜欢道德绑架，人越多，嗓门儿越大。
然后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吃了多少苦头，我和姐姐有多不听话。
实际上，我和我姐什么也没做，就被绑在了处刑架上，公开接受众人的谴责。
我知道，这是为了让我爸能扬眉吐气，因为我妈连生两个丫头，让我爸在弟兄面前很是抬不起头来。
所以，越是把我和我姐贬低得一无是处，就越是衬托我弟听话乖巧，显得我爸基因强大。
在家也是一样，经常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举动让我和我姐感到愧疚，心甘情愿地所有的好东西全都给她，然后她再偷偷地给弟弟，以此来获得我爸的欢心。
我又想起那个莫名出现的系统。
想让我妈不再被 PUA 道德绑架，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有一条路，就是让她和我爸分开。
因为道德绑架的根本在于我爸，我妈只是他手上的傀儡。
而且由于某些原因，对于他们分开这件事，我乐见其成。
但这不是件简单的事，只能慢慢击破。
想了想，我悄悄加了个陌生微信。
这时，系统又突然在我脑海里出声：
「哈喽宿主，不是想让我们感恩吗？不是想让我们知道他们的辛苦付出吗？不是想要我们感动得热泪盈眶吗？让我们理解他们的良苦用心吗！
「那我们就还他们一颗感恩的心！
「冲鸭冲鸭！淦淦淦！」
姐姐有些担心：「淑仪，妈回去以后肯定会给爸打电话告状……一会儿我给你打掩护，你就躲在房间里，把门锁上，她就不能拿你怎么样！」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我就偷听到我爸就在电话里训了我妈一顿。
但这根本不算什么，对我妈来说皮外伤都算不上。
第二天我妈黑着脸，说过几天要请婆家的亲戚聚个餐。
我明白，这是我爸的主意，想让那群奇葩亲戚好好收拾我。
但是没关系，我会发疯！
最好让他们反目成仇，从此不再和我们来往。
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战斗吧！李淑仪！
5
请客那天，我妈为了体现她的艰苦付出，穿了件好几年前买的旧 T 恤和牛仔裤。
她这几天没事就责备我不该让她当众出丑。
我很是无辜，哭着解释：「妈，我只是突然理解了你和爸爸的苦楚，想要表达自己的感恩之心而已。」
「妈，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啊！」
我妈被我噎住了，最终无话可说。
然而这一次，她有备而来，带了一兜子剩馒头。
面对一大桌子菜，她不为所动，一直和硬邦邦的馒头鏖战。
我记得那个馒头还在冰箱里放了好几天，为了我妈今天演得尽兴，昨晚我特意把馒头挪到了冷冻室。
但一大桌子人没有一个人出言关心，因为大家都知道她的脾性，已经默认了这种行为。
只有我姐劝她别吃馒头了，多吃点菜。
她连连摆手：「不吃不吃，我可享受不了这么金贵的东西！」
顺便又伸手把摆在我姐面前的大肘子端到了我弟面前，我弟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我姐有些尴尬：「妈，把这馒头扔了吧，都放了半个月了，要吃坏肚子的。」
她还是摇头，语气酸溜溜的：「扔了？我怎么舍得？我可没你们那么娇气，净想着吃好的，你们过的都是神仙生活，我过的地狱生活！」
好吧，如果每天接受她的道德绑架和 PUA 也算神仙生活的话，那我无话可说。
6
然而席上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大意就是我和我姐不孝。
我没理会，拍了几张吃饭的照片，发了个朋友圈，低头和人聊天。
我妈仍自顾自往下说：「哎哟，我这一辈子真是苦啊，你小时候，我连个红薯都舍不得吃，全都让给你。」
是啊，红薯让给我姐，肘子让给我弟。
我姐小声道：「我其实不爱吃红薯……」
我妈立刻炸毛：「什么叫作不爱吃？死女，我辛辛苦苦省下的口粮全都让给你，你还要说这样的话！真叫我寒心！你看你弟弟，怎么从来不这样？」
我姐低下头。
我婶子哂笑：「红薯可是好东西呢！还不领情！」
我妈越说越忘形，又将战火迁移到啃鸡骨头的那个晚上：
「前几天出去吃饭，几个孩子吃肉，我只能嗦嗦她们啃过的骨头！
「今天这样好的饭我都舍不得吃，只能啃馒头，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让她们能多吃几口！结果她们还不理解我，一天到晚不听话！」
我辩驳：「妈，那天我和姐说了，让你别嗦骨头，而且今天的菜也很多，够吃的……」
我妈像是同时找到了我和我姐忤逆她的证据，立马拔高音量向亲戚证明：「你看你看，我说吧，我都做到这份儿上了，她们还不领情！」
她又费力巴啦地啃了口冻馒头：
「你都不知道现在的孩子多没良心，是不是非要娘老子把肉都割下来给她们吃了，她们才满意！」
婶子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啊，现在的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都是手机玩多了，玩坏了！都不会尊重家长了！
「大妹啊，现在当妈能当到你这份上，真是不容易！淑仪姐妹两个还不学好，我看这是连根儿都坏了！」
接着，她掏出一块手表，开始炫耀：「不像我儿子，多会感恩，这是他送我的手表呢！」
我眼睛一亮。
我妈为能让婆家亲戚在我爸面前为她美言几句，把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十分爱好捧婆家的臭脚。
于是立马对婶子称赞：「有个儿子就是好，会心疼娘！看到手表我就来气，去年淑仪那个死丫头不是手脚不干净，偷了她小姨的手表？我鸡毛掸子都打断了，她还不承认！」
婶子尾巴翘上了天：「淑仪啊，不是我说你，你现在敢偷手表，以后就敢偷汉子！
「唉，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是这么大，我儿子就从小品学兼优，光明磊落。」
我可记得，她的儿子也教得不怎么样，小时候，我们姐妹几个的裙子几乎被他掀了个遍。
婶子觉得无所谓：「多金贵似的，女人身上长的就是让男人看的！都是兄弟姐妹，怎么就不能让着哥哥？真小气！」
原本我不打算伤及无辜，但她既然要往枪口上撞，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今天，我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作「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
来吧，战斗吧，我的大系统！
7
我深吸一口气，而后「唰」一下把表抢过来，单膝跪地，双手举过头顶，呈给我妈：
「妈！是我的错，没能听你的话，赶在我哥之前把手表偷来送给你！
「偷鸡摸狗算得了什么？被人戳脊梁骨算得了什么？蹲号子吃花生米又算得了什么？只要你开口，我就给你偷过来！
「妈妈！现在小姑的表是你的了，以后你再也不用嫉妒别人了，看这表底下还有她名字的缩写呢！」
我妈结结巴巴：「我……我可没这么说！」
我婶子面色一冷。
我哥愤然离席。
我小姑坐不住了，拿过手表，可她并没有怪罪偷东西的表哥，而是颠倒黑白训斥我妈：
「嫂子，去年我不是和你说了，这表我送给大侄子了。你这么大人了，还和侄子抢东西？也不管管淑仪，闹得大家都不好看！」
可我只记得，去年她不停地给我妈吹耳边风，让我妈把我往死里打，不然我不会承认。
但真相就在眼前，她宁愿睁眼说瞎话，也要第一时间想着为自家人找理由，而不是我妈这个外姓人。
明眼人已经看得出是怎么回事，但他们还是选择跟风谴责我和我妈：
「就是啊，翠华，你怎么不提前说？还害我儿子出丑！」
「淑仪，就算冤枉你了，能怎么样？你这做妹妹的，就不能让着哥哥？」
「斤斤计较，心眼比针小，以后出社会了，还怎么生活？」
「翠华，不是我说你，你根本没把我们当一家人！」
我妈支吾了半天，最后朝我发火：「李淑仪！你为什么不能承认那个表是你偷的！为什么要让你表哥难堪？我们都是一家人！快去！快和表哥道歉！」
看吧，她依旧执迷不悟，觉得我爸说得对，婆家人才是她的亲人，婆家人才是她的靠山。
哪怕她自己内心也对那些亲戚有些抗拒，经常说他们的坏话。
看来今天不把她推进火坑，她就永远对我爸的话深信不疑。
8
我瞬间落泪。
「我知道了妈妈，你就是看清了姑姑和伯母的为人，所以故意说反话，为了今天还我一个清白，对吧？」
我的嘴像开了瓢：「我好感动啊妈妈！每天和她们虚与委蛇，你的内心一定十分压抑！千分难过！万分痛苦！今天，就由我当这个恶人，来和她们摊牌！」
我妈惊恐不已：「你……你又要发什么疯？」
我立刻跳上桌子，向亲戚开炮：
「小姑你好吃懒做，都说长嫂如母，你不好好孝敬我妈就算了，这么大人了还让我妈给你洗内裤，要不要脸？
「婶子，你又肥又胖，还成天花枝招展扭来扭去像个大蚂蝗，别以为这样就能勾引我爸，恶不恶心！
「还有大姑，属狗的吗？看到我妈有啥你都想要，我妈拉的屎你想要不？下次来我家，吃热乎的！」
我妈快要晕厥了，拽着我尖叫：「你干吗！快下来快下来！」
我哭得格外大声：「妈妈，这都是你的心里话不是吗？每天在家里念，念得我的心都痛了！我不会再让你强忍恶心对她们笑脸相迎！」
我妈的解释显得苍白无力：「没有！我没有啊！」
「你养我这么大，我是在报答你啊妈妈！事到如今，你为什么还要这么怕她们？以后，我就是你的顶梁柱！我会保护你的！」
我又指着亲戚：「你们这群蛀虫好吃鬼！今天有啥事都冲着我来！别想着再欺负我妈！」
我姑我伯母都炸了，小姑尤为气愤：
「何翠华我干你娘！」
9
我妈不知所措，我爸说过，要她让着婆家的亲戚，而且她这些年也是这样过来的，她早已习惯。
我冲小姑咆哮：「你干吗？我妈可是你嫂子！你今天敢骂我妈，明天就敢打我妈，后天就敢吃了我妈！」
大姑翻白眼：「骂她怎么了？她该骂！你爸也没出息，不然怎么会找这样的老婆？！」
婶子唾沫星子到处飞：「我勾引你爸？就他那个样，送我都不要，臭打工佬，没出息！」
这下，我妈忍不了了，在她的人生信条里，侮辱她可以，但不能侮辱我爸。
她当即薅住我婶子和我大姑的头发：「贱人！早看你不顺眼了！露两大奶给谁看？
「还骂我老公？等他回来，让他打死你！」
三人混战起来，小姑不知所措，我赶紧煽风点火：
「小姑，上次表哥偷看你洗澡，你一定不会怪他的，对吧？因为伯母说了，女人身上长的就是让男人看的！婶子也是你嫂子，你可得尊重她！」
说完，我晃了晃手机，给她看了一下我之前偷拍的照片。
她狗叫一声，加入战斗。
不知是谁，不小心误伤了我弟，我弟暴怒：「食金坷垃去吧！」
我瑟瑟发抖：「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啦！我只是不想让你们再欺负我妈而已，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可她们没有停手。
这个包厢又能搓麻将，又能唱 K。
我只能拿起麦克风，继续劝解：
「暴躁，会存在子宫里；压力，会存在肩颈里；郁闷，会存在乳房肩胛缝里……」
最后她们还是被拉住了，谁也不看谁。
我那个怂了吧唧的大姑父很尴尬，想找点话头，于是问我弟：「侄子，你刚刚说『食金坷垃』是什么意思来着？」
我弟一脸坦荡：
「这是网络热梗，是冷静剂的意思，吃了可以让自己不那么暴躁。」
我姑父连忙道：「对对对，大家冷静一点，多食点儿金坷垃，多食点儿金坷垃！」
见大家终于不再争执，我松了口气。
我拿起话筒，目光柔和，点了首歌。
「大家都是一家人！要手牵手心连心！现在，让我们合唱一首《感恩的心》！
「感恩的心~感谢有你~花开花落~我依然会珍惜~」
我感觉我的周身迸发出金黄色的光芒，脚下的凳子变成了莲花台，手上的话筒变成了玉净瓶，桌上的餐具变成了木鱼和佛珠。
但没人理我，只有我婶子脸被抓花了，在一旁啜泣。
果然，不懂的人一脸无谓，懂的人早已泪流满面。
很快，人都走光了，只剩我们一家四口。
我姐坐在一旁，不敢吭声，我弟坐得远远的冷眼旁观。
我悄悄溜出门，到前台把刚刚在手机上订的东西扛回包厢，献给我妈：
「妈妈，我定了你最爱的馒头，定了 100 个呢，专门孝敬您的，还有十斤您当年舍不得吃的红薯，这样您以后再也不用省下来给我们了！
「这么好的东西，我都怕她们来抢，刚刚我都舍不得拿出来呢！」
我眨巴眨巴眼：「妈妈，你怎么不吃？是不喜欢吗？」
我妈气绝：「败家子滚呐！」
10
我妈彻底蔫巴了，她天天都在接电话，然后挨骂。
因为每天都有人找我爸告状。
我妈憋着一口气，但又无人倾诉，因为她早年为了我爸，把娘家的亲戚得罪了个遍。
当初我爸沉迷赌博，欠了一笔钱，他自己拉不下面子，找自己亲兄弟开口，就哄我妈回娘家去借：
「翠华，咱们是夫妻，你不能见死不救啊！而且，除了我，谁会真心待你？你连自己老公都不帮，还想帮谁？
「翠华，等我有钱了，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但钱拿到手之后，到约定还钱的日子就玩失踪，害得我舅爷躺在病床上，连做手术的钱都没有。
我二姨的儿子也险些连婚礼都没办成。
我妈一开始还很愧疚，每天打电话给人道歉，最后在我爸的暗示下，愈发尖酸刻薄，竟然对那些亲戚说：「你们那么有钱借给我们俩怎么了？还是亲戚呢，才几个钱呀？天天催催催！真是让人寒心！
「还做手术？吃点药吊着不行吗？
「着急什么，多大点事啊？婚礼不办就是了，净整虚的，不就是打个幌子想收礼？」
自此以后她和娘家彻底决裂。
再后来，我爸又哄着我妈辞了干好几年的工作：
「翠华，我本来学历就低，你还比我强这么多，我心里也很有压力，都说男强女弱，哪有女人比男人还能干的？
「你就安心辞职带孩子吧，我养你啊！」
所以和我妈比起来，我爸简直就是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我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有很大一部分功劳。
其实最开始哪怕她在我爸的逼迫下生下我弟，但那时她并不怎么重男轻女，也不道德绑架，压榨我和我姐。
大概是她发现对我弟弟越好，对我和姐姐越苛刻，我爸就越高兴，才开始慢慢改变。
但我爸从不明着表现出来，而是暗戳戳地夸我妈做得好，然后对我们姐弟三个依旧如故，永远笑眯眯的。
所以那时候我和我姐最喜欢的就是爸爸，因为他在我妈道德绑架时和我们一样沉默。
因为他的沉默，让我和我姐默认，他是和我们一样接受妈妈摧残的受害者。
一直到我们长大成人，过了很多年后才明白过来：
我们的沉默是妥协，而他的沉默是赞许。
他从不是受害者，而是比我妈道德绑架更邪恶、更高级的驱动力。
但光让亲戚找我爸告状让他训斥我妈还不够，我妈根本不会对他死心，得让我爸亲自打破她的幻想才行。
而他回来这件事，在我的意料之中，因为我手上刚好有一个关键信息。
11
我爸是在一个晚上突然回来的，但他没追究我和亲戚发疯，还笑眯眯地和我说了会儿话。
不过以他的性格也正常，因为他爱使软刀子。
果然，他落座后，咂了口酒，就开始抹泪。
他露出一手老茧：「淑仪，今年下半年你别读书了，去打工吧，我知道，是爸爸不好，让你们受苦了！但我也没办法了，现在外面太难了！
「是爸爸对不起你啊，爸爸真该死，又穷又没用，没能给你更好的生活，怪爸爸啊，怪爸爸没用！」
我脑子宕机了。
我忽然觉得，他比我更会反向操作。
我要说自己有错该死，还顺了他的意。
他继续垂泪：「你要不想辍学，爸再想办法，哪怕去卖血！爸也要供你！」
可我申请的是助学贷款，平时还在做兼职，根本没用他的钱。
我知道，根本不是经济紧张，而是想吸我和我的血给他养私生子。
没错，他外面有个私生子，这是我过年才知道的。
那天他喝醉酒，我看到屏幕上别人发的暧昧信息，然后用指纹解锁了他的手机，截图发给了我自己。
我第一时间告诉我妈，但她那个恋爱脑根本不相信，别说看截图，我一开口，她就尖着嗓子让我别冤枉我爸：
「那都是他工作上的事情！你爸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再瞎说，我就撕烂你的嘴！」
所以我决定，这件事不到关键时刻绝对不拿到台面上来说。
这也是系统一出现，我就毫不犹豫同意的原因，因为本来我爸就出轨了，不如让他们尽快离婚。
而且他回来也是我算准了的，因为啃鸡骨头的那个晚上，我加的是小三的微信。
我装作小区的邻居，从中离间他们，每天给她煽风点火，让她误以为我爸把钱全都给了我们，让我们吃香喝辣。
时间久了，她当然沉不住气，想让我爸回来捞点好处，但我没想到她会这么歹毒，居然让我辍学给她养儿子。
但我想的可不是养儿子，而是让我爸妈离婚，我爸那个垃圾就送给她吧。
这时，系统忽然出声：「请问宿主是选择触发反 PUA 技能『望父成龙』？」
望父成龙？还有这种好东西？
用用用！
必须要用啊！
12
我放下筷子，神情严肃，对着脑袋里系统给我的稿子念道：
「还卖血？你还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你从来真正去努力过！你好好反思，你为什么没能家财万贯？为什么没能让我们姐弟三个开豪车住豪宅？保安大爷开的都是保时捷！
「不是因为外面钱难赚，而是因为你不够努力！别人一天工作 13 个小时，你就不能工作 23 个小时？随便努努力就做到了吧？」
我爸有些茫然：「怎么说话呢，我是你爸！」
我比他气势更足：「说你两句你就急？四五十岁的人了，还这么叛逆？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我们做儿女的，都是希望你能过得好！除了我们，谁会管你？你个老登别不识好歹！」
最后，我又配上一句经典名言：「我说话直，你别不爱听，但都是为了你好！」
他愣了一下，继续以退为进：「是是是，是爸爸不好，爸爸求你了，爸爸压力真的好大，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我决定祭出最后一颗火药。
我直接把他过年和人撩骚的截图还有转账记录摔到了桌子上。
我还贴心地打了两份，他和我妈一人一份。
「撑不下去？那你在外面养的外室为什么不带回家来？你就该把那个妾室带回来，让她挣钱好好伺候老爷和主母！
「还有她生的那个庶子，也让他出去打工，好好养活你！
「你可是一家之主啊爸爸！为什么连尊卑有序都不明白？」
我爸愣了，大概是没想到我会来这出，而且还有这么多证据。
但他还没想好辩驳，我妈就赶紧上前为他冲锋陷阵。
她红着眼质问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把这些都说出来？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明明……明明我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
「你就是个克星！专门来克我的！」
她又扯着我爸的袖子：「强子？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是不是我太能吃了？还是我像个黄脸婆？」
我爸原本看起来还有点惊慌失措，听她这么快就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于是也赶紧甩锅：
「对！就是你的错！一天到晚除了伸手要钱，你还会干吗？要事业没事业，要长相没长相，你就不能看看别人家的老婆？
「我就是出轨了，出轨怎么了？我看到你就恶心！」
带不动，根本带不动。
没拿到明面上来说她尚能欺骗自己，现在我爸都要被锤死了，她还在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而且当初不是我爸求着她去辞职的吗？也是他说我妈朴素一点最好看。
现在全都成了攻击我妈的利器。
这回，我是真没办法了。
什么反向操作，望父成龙通通不管用。
我悄悄问系统：「还有外挂吗？」
系统：「抱歉宿主，我暂无权限继续申请！」。
我又小声问：「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系统不再回答。
难道她还打算一辈子纠缠我爸不成？
这是什么绝世恋爱脑？！
我额上渗出冷汗，跟这样下去，我真得再贴二十年阳寿了。
我忽然有些悲哀，没想到奋斗那么久，还是输给了她神奇的脑回路。
就在我一筹莫展时，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机。
13
因为下一秒我弟忽然掀了桌子。
他站在凳子上，冲我妈嘶吼：「你到底在干吗？你到底在干吗？为什么还要这样犯贱！」
哦豁，她的宝贝儿子居然没站在她那边，选择了渣男老爹。
但很快我就发现我错了，因为下一秒，他就指着我爸的鼻子怒号：
「你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我妈是不好，是喜欢自讨苦吃，可她究竟怎么对你的，你心里没点儿数吗？
「在外面找小三，搞外遇，还养了个私生子，你还是不是个人？你把她变成了个疯子，现在又嫌她没用，真有你的呀！你才是恶人！假惺惺，伪君子！」
我妈不住摇头，眼里蓄满泪水：「小志，别这么说，他是你爸爸呀！
「他一定，他一定是有苦衷的！怪我，怪我没能早点生个儿子！」
我弟吸了吸鼻子：「为了那样一个畜生，你看看你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了！
「你这样除了离间我们姐弟之间的关系，没有任何用处！我根本不想和姐姐抢鸡腿、鱼肚子，也不想占有她们的资源！可你每次非要强塞给我！
「你总说吃了多少多少苦，这些苦是姐姐们求你吃的吗？是我求你让你把姐姐们的资源让给我的吗？」
我妈被我弟骂蒙了，喃喃自语：「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因为我弟对她来说算是意义非凡，某些层面来说，我妈几乎把他当成可以拴住我爸的定心丸。
可我弟毫不留情，反问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真的，一点都不清楚吗？这不都是你自己作的吗？
「你要是再这么犯贱，我就去死！」
说完我弟气冲冲进了房间，把门摔得震天响。
印象中，我这个弟弟一向是沉默的，还有点叛逆。
今天能说出来这样的话，我还真是有些意外。
但转念一想，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谁都窒息。
我爸沉默不语，半晌，他对我妈冷冰冰地吐出一句：「既然摊牌了，这婚你想离也得离，不想离也得离！
「你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为什么连我儿子都教不好？要你还有什么用？
「而且，你不能这么自私，我只是想追寻我的爱情，你凭什么不能放手？」
然后就跑了，大概是要去安抚他的小情人。
可我想起来，当初分明是他逼着我妈辞职的。
我妈瘫在我弟门前，她蓬着头发，连嘴唇都在颤抖。
因为她最偏爱的两个男人，今晚给了她致命一击。
14
第二天，她仿佛一夜衰老，仍瘫在门口不停念叨那句：「怎么会这样呢？」
我看着她，心里好像十分畅快，又好像很堵。
是啊，怎么会这样呢？
她不明白为什么曾经许诺天长地久的丈夫会突然变心。
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年亲密无间的兄弟姐妹会渐渐疏远。
不明白为什么她一向偏心疼爱的儿子会跑来埋怨她。
……
很多事情她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对我爸已经足够掏心掏肺，吃了足够多的苦, 还是会这样呢？
可这些本没有必要吃的苦, 都是她自己找来的。
人是这样的, 太廉价的东西, 根本不会珍惜。
她费力地讨好我爸, 讨好婆家的亲戚，也只会让别人把大家吃肉，她喝汤当成一种理所当然。
可怜吗？可怜。
可笑吗？也可笑。
可原谅我, 无法理解, 也无法共情。
因为我和姐姐也同样可怜, 总因为她的自讨苦吃遭受无妄之灾。
我又整理了一份截图，还有一份转账记录, 我把它们和昨晚的录音一起放在茶几上。
「妈，起诉离婚还是忍气吞声, 你自己做决定吧。」
这次她没再质问我，也没说跳起来说要打死我。
而是选择和我爸一样沉默。
我现在已经不怕了, 他俩根本不可能了, 就算她不去起诉，我爸也会想方设法地离婚。
她最终还是向法院递交了申请。
是我弟陪着她一起去的, 我觉得我弟逼着她去的可能性更大。
她娘家那边的亲戚，没有一个人来为她撑腰。
最终还是我二姨听说以后, 帮她请了个律师。
我妈分走了大半财产，带着我弟重新找工作。
而我和我姐已经年满 18 岁，不存在判给哪一方的说法。
离婚判决书下来的当天，系统提示 500 万已到账。
我和我姐彻底摆脱令人窒息的原生家庭，去了我上大学的城市生活。
我每个月会打一小笔钱打到我妈账上，因为我总觉得通过让她离婚得来的钱财像是在吸她的血。
再听到我爸的消息，已经是很久以后了。
据说那个小情人看他没分到什么财产，当即和他翻了脸, 把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说我爸图她身体，骗她青春，白嫖不给钱。
我爸去哪儿, 她闹到哪儿, 连班都上不成。
小情人亲口承认私生子不是他亲生的，他只是个绿帽侠, 还被脚踏五只船。
他自家亲戚那边，上次被我闹了个天翻地覆，反目成仇, 没人愿意搭理他。
再后来，他在工地上摔断了腿, 再度让我妈收留，我妈心软了一下, 但我弟直接把他轰了出去。
还对我妈扬言，再敢看他一眼就断绝关系。
我妈偶尔会发消息，让我和我姐回去看看她。
我们只是推托没空。
这些年，她对我们的伤害哪有那么容易说消解就消解的。
如果她不那么恋爱脑, 不那么顺从我爸，早早脱身，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她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最终囤积成了一颗威力十足的子弹。
而这颗子弹，横跨数十年的光阴，狠狠地射中了她自己。
（完）
作者署名：梨子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