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在综艺节目里摔伤,她挣扎的一幕被节目组拿来玩梗,同场嘉宾讥讽她矫情卖惨。
直到妈妈在医院重伤不治身亡。
闻讯赶来的影帝只来得及看到她未盖白布的尸体。
影帝抱住年幼的我,捂住我的眼睛。
但我还是看到了,妈妈浑身浮肿,布满淤青。
当晚,影帝和妈妈隐婚并育有一女的新闻爆上热搜。
与此同时,那档综艺的导演和嘉宾全部大祸临头。
1
妈妈躺在重症监护室的这一晚,她前两天参与录制的综艺节目《你好花儿》播出了。
这是一档国民度极高的真人秀综艺,里面的常驻嘉宾有顶流也有老道主持人。
我的妈妈舒云清是这期节目里咖位最小的明星。
游戏环节,节目组设计了一个狭窄带陡坡的跑道,陡坡上有一个两人高的大黑球,游戏规则要求嘉宾在黑球滚下来前拿到跑道中间的玩偶才算赢。
妈妈奋力奔跑却在玩偶前摔了一跤,那个两人高的大黑球就这样碾过她的身体,节目后期 P 了一个吐彩虹的表情包调侃她被碾压后的狰狞表情。
黑球从妈妈身体滚过后,她趴在地上挣扎了两下没能爬起来。
「舒老师怎么还装起来了?不至于吧?」主持人宋贺在场外开玩笑。
没有人上前关心搀扶,过了两秒,妈妈才从地上自己爬起来,她脸色有些惨白,走下跑道时踉跄了一下。
另一个男顶流齐远州大声说:「舒姐,你没拿到玩偶,我们组输了,都怪你,你这样我也只能送两个字,活该!」
同场的女嘉宾丁溪半开玩笑地说:「舒大姐,这是真人秀,不玩矫情卖惨那一套。」
导演赵朋也在镜头外帮腔:「那个黑球是海绵做的,没有安全隐患。」
妈妈在镜头前挤出一抹笑意:「我没事,游戏继续吧。」
没有人注意到她此刻双唇已经发白,咬得每一个字都像强弩之末。
后面的游戏环节,妈妈一直精神不济。
在镜头里,就像她在摆臭脸。
丁溪和齐远州都是当红明星,他们的粉丝当然不肯,像狗一样攀咬上来,把妈妈骂上了热搜。
【舒云清在装什么柔弱不能自理,她不是喜剧演员吗?皮糙肉厚的,摔一下还演上了?】
【输了游戏就摆臭脸,这么玩不起?以后别立喜剧人设了哈。】
【矫情卖惨,又不是丁溪那样的大美女,没有人会心疼她。】
我咬着颤抖的嘴唇刷着这些评论,手要拼命攥成拳才能克制住因为愤怒和害怕而产生的颤抖。
也有观众看出不对来:
【感觉不像是演的,舒云清的脸色不太对,是不是刚刚做游戏的时候摔出问题了?】
【导演都说了那个大黑球是海绵做的,软的,从身上碾过去也不会多疼,这女的就是在装,输不起赚眼球博关注呢。】
重症监护室忽然响起警报声,我扔下手机,隔着玻璃看到妈妈被医生抢救。
与此同时,医院的走廊响起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
男人风尘仆仆地赶来,步伐慌乱,他身上沾着外面的风霜,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上漫着泪水的雾气。
他最终也只来得及看到舒云清未来得及盖上白布的尸体。
「舒云清的死亡告知书需要家属签字。」
医生一眼认出了眼前这个家喻户晓的男人:「顾屹楼先生,您是她的?」
「丈夫。」
一声坚定的回答。
我被顾屹楼抱在怀里,他捂住了我的眼睛,但我还是从缝隙里看到了病床上的妈妈。
抢救的仪器被依次摘下,露出她因为重伤而浮肿的身体,肌肤上也布满了发黑的淤青。
我的妈妈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吓得大哭,顾屹楼抱着我,哑声安慰:「意意别怕,爸爸在。」
我叫顾澄意,是顾屹楼和舒云清唯一的女儿。
顾屹楼安慰着我,他自己却哭到失声。
医院外聚集了很多收到消息的媒体。
通宵一整夜的顾屹楼在天蒙蒙亮时,抱着我出现在媒体的镜头前。
他一身素黑,脸色憔悴,眼底却含着悲痛与可怖的隐秘恨意。
记者看到本应该在国外拍戏的顾屹楼出现在这里,全都震惊在原地。
「顾影帝?你怎么会出现在医院?」
「你跟这个孩子是什么关系?或者我们该问,你跟舒云清是什么关系?」
「舒云清真的重伤不治离世了吗?是因为那档综艺?」
顾屹楼冷淡的声音铿锵有力地向全世界宣告:
「舒云清是我的爱妻,我跟她育有一女。」
「作为云清的丈夫,我会为她讨回公道。」
2
「是我不好,没照顾好云清。」
妈妈的经纪人林芒阿姨跟我爸哭诉:
「节目组的游戏设计有问题,那个黑球虽然是海绵做的,但是那么大而且迎面砸了云清好几次,肯定是摔到哪里了,录制一结束云清就吐血倒地,导演组到现在没关心过一句话!」
顾屹楼静静听着,手握得死紧,我甚至听到了骨头的声音。
节目组企图压住妈妈身亡的消息,但有顾屹楼在,他们没有得逞。
当晚,与「舒云清 重伤身亡」一起上热搜的还有:「顾屹楼 隐婚并育有一女」
跟随热搜而来的,是香城台的高层和那档综艺的导演赵朋。
妈妈出事后,电视台和节目组的人不闻不问。
直到得知她是顾屹楼隐婚多年的妻子后,他们忽然活了过来,一个个装出悲痛欲绝的模样往爸爸跟前凑。
我在二楼往客厅看。
电视台里那些趾高气扬的高层还有那个综艺导演在我爸跟前直着双腿却弯着腰,这样的姿势久了比跪着还难熬。
爸爸是影帝,他不只是影帝,还是业内很厉害很厉害的人物,厉害到他不开口,电视台的高层和导演都不敢直起腰背。
「顾先生,舒小姐的意外,我们真的很抱歉,那期节目的花絮也因为疏忽不见了,这次的意外,台里决定给出两百万的补偿。」
「年末的大戏也定了让顾先生做男主。」
「如果您女儿长大后有志于娱乐圈,台里也可以给她很好的发展机会。」
那位高层说话十分谦逊客气。
「我知道,您看不上这些,但逝者已矣,顾先生还是要节哀,朝前看啊。」
顾屹楼捻着左手的婚戒,抬眸扫了眼前两个人:
「亡妻一条命,你们想就此抵消了?」
两人一时理亏。
顾屹楼淡淡开口:「去给云清上柱香,台里那部大剧,让丁溪做女主。」
「好,听您的听您的!」
两人如蒙大赦,终于得以直起腰板,尤其是导演赵朋,转过身时还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妈妈的遗像就放在别墅的大厅里。
每一个上门来讨好求饶的客人,都会对上妈妈的遗容。
导演和高层全程不敢直视妈妈的照片,他们唯唯诺诺地照做后,逃一般地离开。
我跑去阳台,听到他们在屋外嘀咕。
「我还以为顾屹楼有多爱呢,幸好只是玩玩!只要他不跟我们计较,这事就不算大。」
导演得意道:「早猜到了,要是真爱,怎么可能隐婚十年?人死了倒上赶着承认了。」
「男人嘛,都是喜新厌旧,你看他刚死了老婆就有心思点名丁溪做女主,舒云清就算是顾屹楼的糟糠妻,顾屹楼也早就厌了,现在人死了,他落个清静,以后找小三小四还没人诟病。」
「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事儿他还得谢谢我们呢!」
砰的一声,我推了阳台上一个小花盆下去,正砸中导演的头顶。
3
导演被砸得头破血流,骂骂咧咧地抬起头一看,罪魁祸首是顾屹楼唯一的女儿,也不敢计较,捂着血淋淋的头疾步上车离开,甚至不敢拿这件事惊动人。
晚上的时候,我没吃几口饭,顾屹楼来看我。
他站在门口,开了灯后,我才发现他竟在一日之间又多了几根白发。
「爸爸,你爱妈妈吗?」
顾屹楼温柔地看着我:「爸爸的一切都是妈妈给的。」
妈妈和顾屹楼是年少夫妻,最穷的时候,妈妈出摊,一边说相声一边卖煎饼果子,在顾屹楼事业没有起色时,是妈妈口中的笑话和手中的煎饼果子撑起了这个小家。
十年前,顾屹楼的事业突飞猛进,产后恢复好的妈妈也在他的鼓励下重新拾起表演梦。
妈妈也是科班出身的喜剧演员,她有自己的骄傲,在顾屹楼想公开关系、在业内能帮衬妈妈时,妈妈却坚定地选择隐婚。
她曾告诉年仅十岁的我:
「我不希望别人以为,我奋斗所得的一切都是因为靠你爸爸走的捷径。」
「我爱他,却不想依附他。我们各自发光,这就很好。」
我真后悔,那时我如果劝劝妈妈,或许那些人就不敢这样欺负妈妈。
「爸爸,你会帮妈妈报仇吗?」我看着顾屹楼的眼睛,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大人的世界很复杂,我不懂,如果爸爸为了其他的利益放弃了妈妈,请你告诉我。」
我眼里挂着硕大的泪珠:「我会自己替妈妈报仇。」
顾屹楼憔悴的神色上忽然露出一抹欣慰又浅淡的笑意,他贴着我的额头,告诉我:
「会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4
第二个来我家道歉的是丁溪。
她穿着一身白裙,看似带着诚意,裙子背面却是露背的吊带款。
她在我妈妈的遗像前,卑微地跟顾屹楼解释。
「那天我说的话只是为了节目效果,我真的没想到舒姐摔得那么严重,屹楼,你能不能别生我的气?」
丁溪低头时,以一种刁钻的角度露出自己吊带裙下的白皙肩膀。
坐在顾屹楼旁边的我出声提醒:「在我妈妈面前好好穿衣服。」
被一个十岁小孩说了,丁溪十分尴尬,她却没敢像在片场那样对我露出凶狠的表情。
「屹楼,我们的电影马上就要上映了,就算是看在作品的面子上,你也不要因为舒姐的事冷落我好吗?」
丁溪是当红小花,一年前,她费尽手段终于舔上了和顾屹楼合作电影的机会。
丁溪指着这部电影飞升一线大花,现在电影还没上映就出了这种事,她自然害怕。
顾屹楼垂眸看她:「我信你是无心之失,告诉我当日节目录制的细节。」
丁溪眼神闪烁了一下,点点头应下。
我被爸爸支去了花园,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丁溪来花园找我,她递给我一份礼物,还故作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
「我听舒姐说,你是我的粉丝,这个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拆开了礼物,里面是丁溪的一本写真集,写真集上还有她的签名。
我:?
我才十岁,看起来懵懂可爱。
丁溪以为我很喜欢这份礼物,于是乘胜追击:「意意,你不是很喜欢姐姐吗?」
她娇声引导我:「想不想姐姐做你的新妈妈啊?」
5
我确实是丁溪口中的「粉丝」。
丁溪演过一部少年热血偶像剧,她在里面饰演可爱活泼的女主,这部剧在小学生群体里很受欢迎,我也毫不意外地成了丁溪的粉丝。
接这档综艺时,妈妈本来是有所犹豫的,是林芒阿姨提醒她:「这期节目嘉宾还有丁溪,意意不是很喜欢丁溪吗?顺便可以让孩子去见见她偶像。」
妈妈这才答应。
综艺录制那天,妈妈特意带我去了现场。
在正式开拍前,妈妈领着我到丁溪面前,礼貌地询问:「丁溪老师,我女儿很喜欢你,不知道可不可以请你给小朋友一个签名啊?」
一直以温柔形象示人的丁溪,在镜头外却一副冷脸,妈妈说话时,她甚至没有正眼看着妈妈,却打量着我的长相。
我被爸爸妈妈养得白白胖胖,但因为五官没有长开,显得稚嫩又土气。
「你女儿的长相跟你一样搞笑。」丁溪说,「想要我的签名可以啊,市场价一万块一张。」
妈妈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一时愣在原地。
丁溪嗤笑一声,她白了妈妈一眼,转身跟她经纪人嘀咕:「什么档次啊,来找我要签名照,她也配啊?」
现在,那个一万块一张的签名连带着照片都被丁溪双手捧着献到我面前。
我抬眸,正对上她讨好又自信的眼光。
「之前有些误会,希望小意别怪姐姐啊。」
她自信一张偶像的签名照足够讨好一个十岁的小女孩。
我盯着她看,嘴巴咧出一个笑,接过她的写真集,翻到签名照那一页,照片里的丁溪笑得美丽大方,看不出什么刻薄恶毒的迹象。
在丁溪松了一口气时,我叫来家里养的金毛小狗。
当着丁溪的面,我撕了那张签名照,拿在手里揉搓成纸团,朝花园角落扔去。
小狗以为我在跟它玩扔球游戏,它立刻跑上去,在角落里嗅了嗅那个纸团后,却嫌弃地用脚一踹。
小狗没有叼起那个纸团就跑回我身边。
我摸了摸小狗的头,笑着对丁溪说:
「姐姐的签名连狗都嫌呢。」
6
丁溪仿佛被水泥灌了满脸,表情僵硬灰败,大概没想到我会如此羞辱她。
这还不够。
「姐姐,你想当我的新妈妈对吗?」
我一脸天真无害地看着她:「既然想当我的新妈妈,你就得对我百依百顺哦,不然爸爸会生气的。」
丁溪的双手攥成拳又松开,她蹲下身,难堪的脸上扯出一个卑微讨好的笑:「你想要什么,姐姐都会给你的。」
「好啊。」我指了指角落里那个纸团,「像小狗一样,把那个纸团捡回来给我。」
「你!」
「我怎么了?你不想做,多的是别人为我做哦。」
妈妈死了,跟丁溪一样心思的人不在少数。
丁溪清楚这一点。
她只能照做,跑到花园的角落里,捡起那个有她自己签名的纸团,然后到我面前,双手奉上。
我满意地看着她,稚声评价:
「嗯,姐姐和我的小狗一样聪明。」
7
丁溪离开顾家时,整个人气压极低,出门一见到经纪人,她立刻把手往她经纪人身上擦,一边擦手一边崩溃大叫:
「脏死了脏死了!那个死丫头居然敢让我去捡狗踹过的东西!她居然敢把我的签名当垃圾扔出去!」
经纪人一边忍受她的脾气,一边劝解:「那个小孩这么没有教养,顾屹楼一定会找个后妈管教她的,只要你沉得住气,顾家女主人的位置就是你的!」
「你知道吗?顾屹楼点名要你当香城台年末大戏《雪中杀》的女主!」
丁溪双眼一亮:「真的?!」
「香城台的高层刚刚亲口跟我透露的,看来顾屹楼对你早有意思。」
丁溪的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她瞪向顾家的豪华别墅:
「等我进了这个家门,看我不玩死那个小贱种!」
8
第三个来我家的是任宁宁,任宁宁是刚崭露头角的新人女演员,也是那期节目的嘉宾之一。
我记得她,是因为那天节目录制现场,丁溪拒绝给我签名后,妈妈就让林芒阿姨先带我回去。
我上车之前,任宁宁看到了我,她上前摸摸我的脸颊,笑着夸我好可爱。
得知我是舒姐的女儿后,她给了我一颗棒棒糖。
我还记得那颗糖是草莓味的。
任宁宁走到妈妈的遗像前上了一炷香,她眼睛红肿,像是哭了一整晚没能消肿的模样。
「顾先生,舒姐生前很照顾我,所以这件事我一定要做。」她走在爸爸面前,递过来一个 U 盘。
「我这里有那天整场综艺的录制花絮,如果可以,希望这段视频能成为证据。」
U 盘里的视频被投到客厅的电视上,四个小时的内容,镜头聚焦的人物是任宁宁。
这是任宁宁的站姐给她拍的综艺路透,站姐跟了节目全程。
虽然镜头一直跟着任宁宁,但在游戏环节也带到了其他人,并且录下了当时所有声音。
「欢迎我们本期的嘉宾舒云清舒姐!」
主持人的声音响起,妈妈走进画面里向观众打招呼。
妈妈上场之后,主持人立即说:「好,这期的节目嘉宾介绍完毕。」
「等一下,是不是漏了一个人?」
妈妈从角落里,把任宁宁推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让任宁宁能被镜头扫到,主持人这才接话说:
「忘了还有我们的宁宁也来了。」
不管主持人是不是在开玩笑,任宁宁作为一个新人,第一次上综艺就被主持人在介绍环节故意漏过,任宁宁的尴尬显而易见。
后面 20 分钟的录制,主持人一直在跟丁溪和齐远州互动。
任宁宁仿佛空气一般插不上一句话,甚至还成了齐远州的调侃对象:
「宁宁怎么不爱说话啊?听说你营销自己是小丁溪啊,现在丁溪本人就在这里,怎么不敢站到丁溪旁边来了?」
任宁宁和丁溪都是清纯少女的形象,走的路线也相似,只不过丁溪是任宁宁的大前辈。
齐远州的话让任宁宁不知所措,丁溪则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任宁宁。
这时妈妈的声音传来:「别为难小孩儿了,我站在丁溪大美人旁边行了吧?」
妈妈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女,但胜在耐看,她是喜剧电影里的黄金配角,也从不靠长相博眼球。
她站在丁溪旁边,本意是想迎合节目效果把丁溪衬成大美人,也让任宁宁能避免尴尬。
没想到适得其反,跟处处都是心机打扮的丁溪相比,妈妈反而多出一种具有亲和力的美感与韵味。
那位拍摄的站姐感叹了一句:「哇,舒姐居然一点不输啊!」
现场其他工作人员的反应也骗不了人。
以至于这段之后,丁溪肉眼可见地没兴致,节目组和主持人都得哄着她。
而妈妈也因为照顾任宁宁,成了这期节目嘉宾食物链的底端。
节目的其中一个游戏设定在泳池旁,只要游戏输了就得接受下水惩罚。
妈妈赢了游戏,在游戏尾声,齐远州却忽然大笑着从后面把妈妈推进了泳池里!
看到这里,我和爸爸的瞳孔同时一缩!
下水这一段,不仅节目里没播,电视台的导演和高层在接受警方问询时也一句没透露!
9
「我头有点晕。」
妈妈的声音在镜头外响起,这时,任宁宁正被导演组的另一个游戏环节控制在镜头前。
所以站姐的镜头也全是任宁宁,但摄像机录下了旁边妈妈的声音。
「好像有点低烧。」妈妈的声音明显变虚弱了,「要不后面就不录了,我怕感冒加重回家传染给意意。」
「我问了导演组,后面的游戏很轻松。」
林芒的声音传来:「如果罢录会得罪电视台,到时候恐怕得让顾先生来说情。他现在在国外拍戏,分身乏术,云清,你确定要用这种小事来麻烦他吗?」
顾屹楼在电视前攥紧了拳头,脸色苍白下来。
到了最后的游戏环节,妈妈和丁溪、齐远州分在了一组。
丁溪前面做游戏全部输了,她必须挑战更高难度的游戏才能赢下比赛。
而这个高难度游戏就是从滚动的大黑球下夺下玩偶。
「这种游戏我做不来的,我有巨物恐惧症。」丁溪对着导演组撒娇,「那个球那么大,我害怕。」
导演赵朋就出主意说:「可以让你的组员代替你。」
齐远州很会怜香惜玉:「舒姐,那就你来吧?」
妈妈摇摇头,正想拒绝,导演组直接宣布游戏开始。
先上场的是齐远州,他是个年轻的男性,在这种游戏里本身就有体力优势,于是他很快就拿到了玩偶,看起来很轻松。
而妈妈上场时,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那颗大黑球滚动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低烧状态下的妈妈在跑道上奋力奔跑,在靠近玩偶时,那颗大黑球迎面朝她撞来,她整个人几乎被弹了出去,砰地摔在地上!
导演在场外大喊:「游戏还没有结束!拿下玩偶才算赢!」
齐远州大声起哄:「爬起来啊舒姐!你不要让我们组输了游戏啊!」
丁溪柔柔弱弱的声音也说:「舒姐,要是输了游戏我会很伤心的。」
妈妈被现场所有人逼迫着重新站起来,她再次起跑,又再一次被大黑球砸得摔在坚硬的跑道上。
镜头里,她爬起来时,胳膊肘红了一大片,妈妈在 ICU 拔掉仪器时,胳膊肘同样的位置,红了的那一大片已经变成了发黑的淤青——原来那些伤口,是这样摔出来的。
没有人叫停这场游戏,所有人都在起哄,只有一道声音传来,是任宁宁说:「林芒,你快叫停这场游戏啊!舒姐摔了好几次了!」
林芒冷漠的声音传来:「这是游戏,舒云清她玩得起。」
滚烫的泪水笼在我的双眼前,我感到爸爸的身体在颤抖,他似乎在跟视频里的妈妈忍受着同样的痛苦与折辱。
妈妈第五次摔倒时,那颗大黑球从她身上碾压了过去。
这就是电视台剪进节目恶搞的那段。
齐远州大喊:「你害我们输了游戏,你活该!」
丁溪小声抱怨:「真没用啊。」
节目录制尾声,导演喊 cut 后,已经摔得浑身狼狈明显是吊着一口气强撑的妈妈踉跄了一下,哇地吐出一口血,直直倒在了现场。
林芒不紧不慢地扶起她,一通 120 的电话,在她手里打了五分钟才拨出去。
10
4 个小时的视频播放完,我已经泣不成声。
顾屹楼还算冷静,他失神了许久,仿佛魂魄被撕碎过一回。
良久,他抬眸对任宁宁道了谢,谢她来告知当日的所有真相。
电视台销毁了花絮,当时警察出面,都被电视台以花絮丢失为由糊弄了过去。
剪辑师和导演守口如瓶,没有一个人透露妈妈在最后一轮游戏时已经低烧恍惚,也没有人出来解释那颗滚动的大黑球为什么到妈妈时会忽然加速。
有了这段花絮做证据,爸爸本可以用相对温和的手段送那些人进监狱。
但我看到他的眼神就明白,他心里已经绝了这个念头。
他在妈妈的遗像前,亲手烧掉了律师团准备起诉电视台的文件。
「云清,我会亲手送所有人下去,给你下跪磕头。」
隔着火焰,我看到爸爸把额头贴在妈妈遗像上,这一幕,恍惚就像妈妈的灵魂在与爸爸相拥。
爸爸的眼角滑下两行泪,泪水很快被火焰的温度炙干。
他再睁开眼时,双眼已布满血丝。
我知道,永失所爱的痛在这一刻彻底化作了入骨的仇恨。
妈妈不在了,爸爸心中的善念也随之消散。
11
妈妈死后的第七天,丁溪在自己的微博上发了一篇道歉小作文。
【因为舒姐是喜剧演员,我总会下意识跟她开玩笑,但请你们相信我,我绝对没有任何恶意,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赎罪,如果可以,我情愿当天出意外的是我。】
小作文刚发上去,热搜马上跟了一个词条:【心疼丁溪】
一群人在热搜上替受害人装大度。
【舒云清自己玩游戏玩不利索,为什么事后大家来指责丁溪啊?】
【舒云清本来就是喜剧演员啊,喜剧演员不就是拿来开玩笑的吗?每天拿 208 万开开玩笑怎么了?】
【我不觉得丁溪对舒云清说的话有什么过分的,只是因为现在舒云清死了,所以你们才上纲上线。】
有她带头,那期节目里的其他嘉宾也开始发小作文道歉。
话术都是一样的,看似愧疚致歉,其实变相卖惨来显得自己无辜,最后一定会狡辩一句在节目里对妈妈的刻薄言行都是为了节目效果的无心之失。
简直就像一群人找了同一个公关团队做的代笔。
只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任宁宁。
其他人的道歉都只是发个小作文走过场,只有任宁宁,她素颜出镜,一身白衣,对着镜头,眼里含着演不出来的悲伤。
「那天也是我第一次上综艺,舒姐对我很照顾,一直跟我说话怕我尴尬,她很有亲和力,对我很好,是我没用,没能阻止游戏环节的意外,对不起。」
她知道许多事,但她只是一个新人演员,不敢说太多。
任宁宁对着镜头鞠躬,这声对不起,她是说给妈妈听的。
那些充满文字技巧的公关文我没能完全读懂,但这个视频却令我动容。
小孩子的直觉很准,我抱着手机跟爸爸说:「这个姐姐是无辜的。」
任宁宁的道歉打动了我,却没打动网友。
【装什么啊?道歉还玩什么清纯伪素颜?】
【小糊咖是这样的,不放弃任何热点事件的出镜机会,这样看,丁溪体面得多。】
随机点开一个评论,全部都是丁溪的粉丝。
另一个例外则是顶流齐远州,他没有出面道歉。
他的沉默引发了争议,齐远州的粉丝则冲锋陷阵。
【哥哥只是嘉宾!他又不能掌控整个节目!凭什么道歉?又不是他把人害死的!】
【少来道德绑架了,别搞得舒云清死了所有人就都欠她的,我哥哥可不欠她!】
【就是就是,他说舒云清活该那里也是男孩子的玩笑话,没有人会当真的。】
年轻气盛的齐远州翻完粉丝的评论,更加理直气壮,他对着主张发道歉声明的助理大声吼:
「老子凭什么跟一个死人道歉!节目上说她两句怎么了!本来就是个卖笑的小丑!」
助理听不下去了劝他:「少说两句吧!人家是科班出来的喜剧演员,不是你口中的小丑!」
「什么卖笑不卖笑的,说白了,艺人不都是给观众卖笑的吗?谁也不比谁高贵!」
齐远州冷哼一声:「舒云清就是个靠男人的娇妻,她要不是影帝的妻子,她的死能有这么大的影响?」
「你不道歉,顾屹楼不会放过你的,你到底知不知道在这个圈子里惹了顾屹楼意味着什么?」
「那天是你把舒云清推进水里,她才会低烧精神恍惚……」助理欲言又止,「幸好电视台已经把那天的所有花絮都销毁了,播出的那段也没有舒云清落水那段,否则……」
齐远州的电话响了起来,助理吓了一跳。
齐远州接起来一听,是香城台的高层打的电话:「小齐啊,《雪中杀》的男二号你有没有兴趣来出演啊?」
「是顾屹楼亲自点名要你参演,女主是丁溪。这部大剧是台里给顾家的赔偿之一,顾屹楼那边的意思是,演好这部剧,他妻子那事就算翻篇了。」
挂断电话,齐远州朝助理嘚瑟:「听到没!就算是影帝也得看我粉丝的脸色!我不道歉,他不敢说什么,还得把好角色安排给我,这就叫顶级流量!」
助理担忧不已:「我觉得这事不太对劲,这剧你别接。」
齐远州晃了晃手机屏幕里那些支持他的粉丝,有这些粉丝捧着他,他能在娱乐圈横着走。
「这种大剧为什么不接?」
齐远州嚣张地反问:「难道顾屹楼还能来要我的命不成?!」
12
妈妈死后的第八天,电视台的高层送来了一份道歉公关稿。
这篇公关文发出来前,高层亲自拿来给爸爸过目。
长达两千字的公关文案里,看似在为台里没有保护好艺人道歉,实则字字句句都在狡辩是舒云清自己逞强玩游戏,是舒云清不舒服不说才导致现场工作人员没有察觉。
台里有疏忽的错处,但舒云清的死责任不在他们身上。
他们把那期综艺的主持人宋贺推出来背锅,一切追责和赔偿全部都由宋贺个人承担。
台里的责任基本推光了。
高层知道这样做远远不够,他心虚,说话时一直低着头不敢对上顾屹楼的视线:「这已经是台里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与高层一起来的,还有苏氏集团的千金苏如安。
苏如安坐到顾屹楼身边,用跟妈妈相似的声线劝他:「屹楼,云清已经去了,你总得向前看,哪怕是为了女儿的前程,你也不能跟台里闹得太僵。」
「电视台的诚意已经给足了,《雪中杀》这么大的项目,从演员到剧本,全凭你来决断。」
「云清也不会希望你为了她这样为难自己的。」
苏如安身上的香水熏得我捂住鼻子,她留着跟妈妈一样的黑色长发,举手投足有意无意模仿着妈妈的一举一动。
她说:「看在我的面子上,看在云清的面子上,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好。」
爸爸松口答应了,我看到那位高层抹了一把冷汗,千恩万谢地走了。
苏如安留了下来,她熟练地拿起妈妈经常系的围裙,进厨房做起了煎饼果子。
「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出云清那个味道。」
苏如安跟妈妈是被送进孤儿院的亲生姐妹,五岁那年,豪门苏家来领养女儿,妈妈把被领养的机会让给了苏如安,从此两人的人生彻底走向不同的方向。
苏家父母没有亲生子女,苏如安虽然是养女,如今也成了苏氏唯一的继承人,在传媒业内有很大的话语权。
成年后,苏如安和妈妈来往极少,一直到顾屹楼斩获第一座影帝奖杯后,苏如安才高看了妈妈一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苏如安总是在爸爸面前有意无意地模仿着妈妈的一举一动,她们是亲姐妹,五官和声线都有相似之处。
但苏如安不可能代替妈妈。
妈妈从来不会像切牛排一样把煎饼果子切成一小块一小块。
她做的味道也不好吃,哪怕她极力在模仿妈妈的一切。
「《雪中杀》这部剧是云清用命换来的,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爸爸一口都没有吃那道摆盘精致的煎饼果子,他看着苏如安:「你愿不愿意来客串一个角色?」
苏如安受宠若惊,这是顾屹楼第一次主动邀请她去做某些事。
「那个角色是男主早逝的白月光,戏份不多,但足够惊艳观众。」
顾屹楼朝苏如安伸出手:「由你出演,也足够惊艳我。」
苏如安眼神发亮,她试探地握住了顾屹楼伸过来的手,顾屹楼朝她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足够让苏如安理智崩坏,答应一切。
几天后,《雪中杀》的编剧拿着剧本上门。
顾屹楼看着定下的演员表:丁溪,齐远州,苏如安,导演赵朋。
「人齐了。」
他抱着我,教我读剧本,还教我改剧本。
「把剧本的名字改一下吧。」
顾屹楼对编剧说。
编剧对顾屹楼的意见十分看重。
「顾先生,改成什么呢?」
「《刑杀》。」
顾屹楼的眼里闪过骇人的寒光:「行刑的刑。」
13
直到开机那天,剧组的其他人才知道剧名改了。
「刑杀……听起来怪吓人的。」
导演赵朋拿着剧本嘀咕,他是《你好花儿》的总导演,也就是在场外逼迫妈妈继续游戏的那位导演。
顾屹楼特意点名,要赵朋来做《刑杀》的副导演。
赵朋是个中年男人,在业内混了二十多年,心眼不少,他隐隐约约察觉这事儿哪里不对。
但《刑杀》是他从业以来难得一遇的大剧,如果不是顾屹楼指名道姓点他来,以他的资历,他再在台里混十年都混不上这种大剧。
对名利的渴望冲破了他的谨慎,所以赵朋来了,也只有他一个人来。
导演团队除了赵朋这个副导演,总导演和其他岗位的工作人员,全部都是顾屹楼的人。
《刑杀》的拍摄地在 A 国的一处海岛上,海岛四面环海,开机这天,丁溪和齐远州的粉丝还特意包船来现场围观。
等开机仪式结束,这群粉丝又被送离海岛。
我被爸爸带上了岛上的灯塔,俯视着整个岛屿,没有人知道,这座海岛是爸爸买给妈妈结婚十周年的礼物。
本来,爸爸在国外的电影杀青后,他就会带着妈妈来这座岛上度假。
现在,一切都毁了。
这座海岛,也成了「刑场」。
我俯视着岛上的剧组,目光锁在那几个害死妈妈的凶手身上。
「意意的眼睛很像云清。」爸爸对我说,「你要替妈妈看着那群人怎么下地狱。」
总导演请示顾屹楼是否可以开始拍摄,顾屹楼点头示意。
「现在,行刑开始了。」
14
「跑道上的那颗大黑球外表是海绵,实际里面装了一个空心的铁球,铁球里有可以控制滚动速度的驱动装置。到云清上场时,你让球加速了。」
灯光昏暗的会议室里,顾屹楼单独面谈赵朋。
赵朋紧张地做了一个吞咽:「顾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警察来调查过,节目的游戏设计和设施都没有问题,您妻子的死,只是意外。」
「那时我人在国外,云清重伤昏迷,我女儿顾澄意才 10 岁,事发之后两个小时节目组才有人报警,这两个小时,足够你们销毁花絮和证据,但人的嘴你封不住。」
赵朋眉毛拧紧:「谁在危言耸听?」
顾屹楼的脸隐在昏暗的光线里:「齐远州出卖了你才拿到男二这个角色,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让一个演技稀烂的所谓顶流来剧组?」
赵朋信以为真,在这间房子里他更是心虚,因为房子的各个角落,都摆满了妈妈生前的照片。
照片里的妈妈生动美丽,但在赵朋看来,那一双双笑着的眼睛仿佛要洞穿他的身体。
「……那都是台里的意思!我也只是照吩咐办事!」
赵朋慌了神,什么都说了:「设备和游戏都是台里提前定好的,我只是执行了而已!齐远州和丁溪,在节目录制前都被高层单独开过小会,他们一定也知情!」
「高层,哪一个高层?」顾屹楼似乎在提问,但他很快给出了答案,「香城台背后的最大股东是苏氏集团。」
赵朋眼神闪烁,又想到苏如安这次也莫名其妙来参演了某个角色,他恍然大悟:「你把我们骗来岛上,是想?!」
顾屹楼注视着他,眼底深邃如海沟,令人毛骨悚然。
赵朋头皮发麻,他从椅子上跌落,跪地求饶:「顾先生,这事我的确有责任,但你不能听齐远州胡说啊!」
「我可以给你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下午那场戏,齐远州要下水,当日是他把我妻子推下水,给他同样的教训。」
「好好拍,拍好了,你的错就能抵消,你明白我的意思。」
赵朋额前冒汗,疯狂点头。
15
下午的戏在海边。
顾屹楼本来不想让我看。
「爸爸,我已经长大了。」我坚定地告诉他,「在妈妈死去的那一刻,我就长大了。所以没有什么是我承受不来的。」
顾屹楼这才抱着我来到海边的一处小山上,占据最好的视角俯瞰整个剧组。
原剧本没有下水的桥段,是顾屹楼改了剧本。
齐远州穿着一身厚重的戏服,不太情愿下海水,他身上已经绑好了安全措施,这些措施任何人来查都查不出纰漏。
赵朋示意开始拍摄,没人察觉到导演下午状态不对。
这座岛上的海水还算清澈,齐远州却忽然耍起大牌:「下水的戏就不能让替身来拍?」
话还未落,另一个配合的演员已经按照剧本剧情,直接把齐远州推进了海里!
齐远州入海就被呛了一口水,但他是会水的,骂了那个对手演员一句脏话,就不得不按导演的要求走戏。
他潜入海底,各个水下摄影机对着他拍。
在拍摄接近尾声时,水下的摄影师同时浮出水面。
赵朋却没有立刻让人把齐远州从海底拉上来。
「他要是活着,再说出点什么可就不好了。」
早上顾屹楼的那些话让赵朋又惊又怕,他心里忽然涌出恶毒的念头:「如果齐远州在剧组淹死了,这部剧就会停拍,我就可以离岛了!」
「齐远州的粉丝那么疯,一定会死咬顾屹楼不放,到时候顾屹楼就没工夫来找我麻烦了!」
「不,不行!这是在杀人!我斗不过顾屹楼,我斗不过他!」
赵朋忽然醒过神来,发现齐远州居然还没有浮出海面!!!
他大声喊:「快把人拉上来啊!你们在干什么!!」
「在等导演你的指示啊!」其中一个人回答。
赵朋大吼着让他们立刻用安全绳把齐远州拉上来!
从开拍到现在,齐远州至少已经在水里待了 10 分钟了,而其中有 5 分钟,赵朋都在恍神考虑着自己的利弊得失。
海浪的拍打声骤然变大,攥着安全绳的工作人员大声问:「什么?把人拉上来?现在吗?!导演,你拍完了吗?」
「快拉啊!!!人都淹死了!!!」
赵朋暴跳如雷,恨不得亲自去抓那截绳子!
那几个「耳背」的工作人员终于听清了他的指示,一起发力把人拉了上来。
不多时,齐远州一动不动地浮出了水面。
他瞪着眼睛,扭曲的双手是溺水挣扎过的痕迹,身体被水泡得有些浮肿——像妈妈在 ICU 里躺着时那样浑身浮肿。
齐远州的助理吓得大叫一声。
赵朋跌倒在沙滩上,脸色惨白:「完了……我完了……」
顾屹楼拨通了 A 国的报警电话,将手机交给我。
我接过手机,稚声说:「警察叔叔,我要报警。」
16
A 国的警察很快乘船到了岛上。
为了配合调查,剧组停拍三天。
警察做了尸检,证实齐远州是在拍摄中因工作失误而导致溺水身亡。
在场失误的工作人员口供一致:「导演没下指令,我们无法判断这场戏是否已经拍完。」
这场戏的导演是赵朋,作为导演的他,要为这起事故承担所有责任。
赵朋被警察带走时,还挣扎着喊:「不是,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恍神了,我没想到他真会淹死啊!顾先生!顾先生你救救我啊!」
顾屹楼走到赵朋面前,齐远州的那个女助理就在顾屹楼身边。
女助理显然情绪不稳定,但顾屹楼把她安抚好了。
「你放心,我会请最好的律师。」
赵朋本来以为这句话是对他说的,刚要感激顾屹楼。
顾屹楼转头看向齐远州的女助理:「我会为齐远州请最好的律师,控告赵朋蓄意谋杀。」
助理感激得满眼是泪:「谢谢你,顾先生。」
顾屹楼又对赵朋说:「A 国有死刑,我会为你争取最高刑罚。」
我稚声重复:「死刑!」
「差点忘了,齐远州是顶流,他被你失手害死的消息传回国内,他的粉丝一定也不会放过你。」
顾屹楼淡声陈述:「恐怕你的家人也不得安生了。」
赵朋才意识到自己掉进了怎样的陷阱里:「顾屹楼,是你!是你诱导我!这一切都是你!」
我靠在顾屹楼怀里,水汪汪的眼睛天真地看着警察叔叔们,无声地提醒他们:
顾屹楼只是一个刚刚失去妻子又爱护女儿的可怜人罢了。
17
天然的山脉把岛屿分成了两半,赵朋主导的 A 组在岛屿的南边,总导演掌控的 B 组在岛屿北边。
齐远州被水溺死,赵朋被警察带走的事,剧组上下守口如瓶,他们无形中都在遵守顾屹楼的意志。
停拍的三天里,在 B 组消息闭塞的苏如安和丁溪都以为这三天是剧组的正常假期。
在海岛上,我经常闹着要吃煎饼果子,苏如安巴不得天天给我做,直到她忽然发现,丁溪也在蹩脚地用煎饼果子讨好我。
顾屹楼在传媒业内的地位逼近顶格,许多大人物如果想借用传媒的力量来扩大自己的声势,都得请顾屹楼给个面子。
高处不胜寒,爸爸当年会答应妈妈隐婚,不仅是尊重妈妈的意见,也考虑到他身份特殊。
爸爸是从底层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跟世代积累的大家族不一样,他背后并没有雄厚的力量撑腰。
如果暴露了家室,一旦被同等地位的有心人盯上,反而会给妈妈和我带来许多隐患。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顾屹楼死了糟糠妻,那些早就觊觎顾家权势的女人恨不得立刻用女主人的身份入主顾家。
这其中唯二两个有胜算的就是苏如安和丁溪。
她们爱的不是顾屹楼,而是顾屹楼能给她们带来的利益。
丁溪指望着成为影帝妻子,借顾家的势坐享其成名利双收。
而苏如安,她对顾屹楼是一种我看不懂的占有欲,似乎妈妈曾经有过的东西,她都要抢一份,包括丈夫。
假期最后一天的晚饭上,桌上摆着两份煎饼果子。
苏如安依旧把煎饼果子切成小块摆了盘,而丁溪那份,则画蛇添足地在煎饼果子上挤了奶油。
从前这两个人也经常用这种手段讨好顾屹楼,顾屹楼一直冷处理,经常是一道菜摆到凉了,他都不会动一筷子。
但今晚,他却用筷子夹了苏如安那份煎饼果子吃了两口,还将另一半给了我。
我明白爸爸的意思,把那半个煎饼果子全吃了:「好好吃!像妈妈做的味道,我想每天都吃到这么好吃的煎饼果子!」
苏如安眼睛发亮嘴角带笑:「意意要是喜欢,我可以天天给你做。」
苏如安说这话时,刻意看了看顾屹楼的眼色。
顾屹楼居然对她温柔一笑:「有劳你了,如安。」
苏如安受宠若惊,满脸娇羞。
丁溪抓着刀叉,攥得死紧,我甚至听到她咬牙切齿的声音。
18
这晚之后,剧组上下忽然传出顾屹楼杀青之后就会跟苏如安回国结婚的小道消息。
这些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连我都快信了。
苏如安知道整个剧组都是顾屹楼的心腹,她确信这个消息是顾屹楼放出来的风声。
说不定杀青那天,她会得到顾屹楼的求婚,于是在剧组更加趾高气扬,她本来就是苏氏集团的继承人,有的是傲慢的资本。
在暗处的丁溪嫉妒得面目全非,她不明白苏如安这种什么都有的人,为什么要跟她来抢男人!
「苏阿姨再过几天就杀青了,爸爸好像要跟她求婚。」我刻意告诉丁溪这个消息,「我早说了,很多人想做我的新妈妈。」
这天傍晚,丁溪再按捺不住,她主动找到顾屹楼:「你真的要向苏如安求婚吗?」
顾屹楼不予否认,他正在侍弄花草,准备亲手扎个花束。
丁溪以为那是他准备拿来求婚的花束,彻底急了:「你不要被苏如安骗了!那期节目的意外是苏……」
顾屹楼的手顿了顿,看向丁溪:「你想说什么?」
丁溪咬牙,在犹豫之中飞快做了取舍:「那个游戏环节不是意外,苏如安才是害死舒姐的凶手!」
「节目录制开始前,苏如安以电视台高层的身份给我和齐远州都开了小会,她要我们不管怎么操作,在最后的大黑球环节,都要让舒云清上场,而操控大黑球速度的遥控就在导演手上!」
「她就是想杀了舒云清取而代之,屹楼,你不能让她如愿!」
顾屹楼攥紧了手中的花,不动声色地问:「这么说,你也是帮凶。」
丁溪低下头,眼里立刻积蓄伪装可怜的泪水:「我只是个小演员,遇上苏如安和电视台这样的要求,我能怎么办呢?我也不知道她会害死舒姐,我以为她只是想让舒姐摔伤而已!」
丁溪看顾屹楼没有生气的迹象,心下松了一口气,以为顾屹楼对她的喜欢已经盖过了愤怒。
「苏如安跟我势均力敌,门当户对,不管她做过什么,她都是我下一任妻子的最好人选。除非……」
丁溪期盼地问:「除非什么?」
顾屹楼笑了笑,他伸出手抚摸丁溪的脸颊:「如果你能帮云清报仇,那么你就是我的恩人。」
19
丁溪明白了什么。
剧本里,苏如安的角色会因保护男主而死于山崩之中,这段戏是我出主意改的。
专业的爆破手会计算好炸药的分量和爆破的角度,实现山崩画面的同时,保障演员的安全。
在开拍前,丁溪走到了炸药的位置。
山是剧组临时搭建的假山,为了追求视觉效果,山上的假石头里也掺杂了几颗体积不小的真石头。
换上戏服的苏如安已经在假山前准备就绪。
在引爆点附近,却没有一个工作人员。
丁溪轻而易举钻了这个漏洞,在无人在意的时候,她移开了炸药包。
原本被放在真石头下的炸药包,被她移到了假石头下。
导演喊开拍时,爆破手引燃了炸药,假石头被炸药急速炸开,假山因为爆破点不对,整个开始坍塌!
苏如安正站在假山下,真假分不清的石头往下砸时,她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要跑!
没跑几步,她忽然被戏服裙摆绊倒在地!身后一个滚落的巨石朝她急速滚来!
那颗大黑球是怎么碾过妈妈的身体的,这颗大石头就是怎么碾过苏如安的身体的。
20
苏如安呕出一口血,现场乱作一团,石头溅起的尘雾糊了苏如安的视线。
待尘雾散去些,苏如安看到了顾屹楼。
「屹楼,救……救我!」
苏如安的手攀上顾屹楼的裤脚,顾屹楼蹲下身,伸手抬起苏如安的下巴:
「你现在应该能跟云清感同身受了。」
苏如安睁大眼睛,慌乱解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香城台被苏氏集团控股,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让一个节目的所有嘉宾公开配合谋杀人命。」
顾屹楼掐着苏如安的下巴,逼她仰头:「花了不少钱收买林芒吧?你以为云清死了,你就有机会了?」
苏如安眼看事情败露,也不装了:「我在苏家的日子看似舒适,可他们没有一个人把我当家人,我没有家,可舒云清却有你,有女儿,她凭什么那么快乐?她凭什么每天都能挂着笑脸?」
「她那种性格,就活该在底层受苦一辈子!她怎么能过得比我好?!」
「所以我不甘心!」
苏如安瞪着顾屹楼:
「那场游戏是我精心设计的,她不是有演员的骄傲吗?那就让她的死也成为观众娱乐的谈资好了!」
「你知不知道,她死的那期节目的收视率有多高啊?!」
顾屹楼骤然掐紧她的脖子,苏如安下半身被压在石头下,挣扎不得,她嘴角的血滴落在顾屹楼手上,却还是笑着。
「你不敢杀我,顾屹楼,我死了,你得坐牢!你还有个女儿,你不敢鱼死网破!」
「但是你和舒云清的家被我毁了,哈哈哈哈!」
苏如安笑得癫狂魔怔,顾屹楼松开了手,她趴在地上又咳出一滩血。
尘雾中,丁溪跌跌撞撞逃离现场的背影狼狈不堪。
顾屹楼一边擦拭着手上沾的脏血,一边冷声道:「杀你的,是丁溪。」
苏如安一愣,忽然明白过来,来这座岛上后,顾屹楼为什么一改常态对她暧昧又温柔,让她误以为自己有机会。
他用同样的手段钓着丁溪,在两人之间达到了一个微妙而可怕的平衡。
这个时候,只要顾屹楼对谁特殊一点,这个平衡立刻被打破,人的嫉妒心一旦被引燃,便会失去理智不顾一切!
「顾屹楼!!!你不敢的!救命!救命!!!」
苏如安终于害怕了,她大声呼救,可周遭布满爆炸后的尘雾,乱哄哄的,根本没有人在意她的求救。
或者说,就算有人听见了,也不会管。
「齐远州已经下去给云清赔罪了,」顾屹楼看着苏如安布满绝望的双眸,「第二个是你。」
「知道这部剧为什么要改成《刑杀》吗?」
顾屹楼笑了笑:
「你们,都是我的行刑对象。」
21
苏如安被发现时,已经气息全无,她被压在巨石下断了气,这一幕和当初妈妈被大黑球碾过身体如出一辙。
丁溪跑了,顾屹楼特意让人在海边等她,送她坐船去了机场,现在,她应该已经回国了。
《刑杀》拍摄到一半,死了两个人还出了一个被滞留在 A 国的杀人犯导演,这剧在国内也引起轩然大波。
齐远州的粉丝难以接受他的死讯,那些曾经在网络上说妈妈风凉话的账号,现在都在为齐远州哀嚎。
这是顾屹楼对键盘侠的精神刑罚。
回国之后,顾屹楼也被警察叫去录口供,毕竟他是《刑杀》的男主,在剧组的话语权不小,难免有嫌疑。
但我知道爸爸的手干干净净,所有人的死都跟他牵扯不上任何直接关系。
剧组爆炸现场,找到不少针对丁溪的证据,丁溪一回国就成了嫌疑最大的那个人。
这天,她顶着通宵未睡的狼狈面孔跑来我家,跪在我爸爸面前:
「顾先生,求你救救我!我没想到爆炸会要人命!我以为那些石头是泡沫做的,我以为那些炸药不会有那么大的威力!」
「我只是想帮你出口恶气!我……我怎么就成杀人犯了?我不是……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顾屹楼怜悯地看着她:「丁溪小姐,你真糊涂啊。」
与此同时,在我家调查的警察正好听见了丁溪说的所有话。
「看来,事情的真相已经很清楚了。」
警察向丁溪出示证件后,将她的手铐上手铐:「丁溪,现在我们怀疑你跟一起爆炸谋杀案有关,请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丁溪此刻才醒过神来:「顾屹楼?顾屹楼是你?!你在复仇!你在为舒云清复仇是不是?!」」
我被爸爸抱在怀里,笑眼看她,朝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现在才反应过来,太晚啦!
22
林芒隔了一个月再一次来到我家。
这一个月,顾屹楼没有对她做什么,林芒看着那期节目的嘉宾导演全部遭殃,猜出顾屹楼在为舒云清报仇。
《刑杀》剧组的演员和导演都是顾屹楼的报复对象,林芒却庆幸地发现,自己从来不在顾屹楼的复仇名单上。
那一天她上门试探,顾屹楼将我交给林芒,像往常一样,托她照顾我。
我也照常喊她林芒阿姨,林芒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个月过去,剧组杀人案已经因为两个凶手都落网而有所平息。
林芒以为自己做得滴水不漏,至少顾屹楼看起来并不知情,知道她跟这件事有关的只有苏如安,而苏如安已经死了。
她试探了两个月后,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她也开始进厨房学妈妈做煎饼果子,用同样的手段来讨好,我就知道她跟丁溪苏如安也有同样的心思。
与此同时,苏氏集团换了一波高层,合约签在苏氏下面的林芒得到了晋升。
这是苏如安之前许诺的,只要林芒促成综艺节目的意外,她就会得到晋升,成为苏氏的高层。
苏如安去海岛前,已经让集团的 HR 去落实,现在她人死了,承诺倒还能继续兑现。
妈妈生前的经纪约也签在苏氏集团,毕竟苏如安是妈妈的亲妹妹,她以为苏如安是她的亲人。
那天的综艺节目,妈妈推脱不了,一旦推脱,苏如安会追究她违约,到时候又会把事情闹到爸爸面前。
林芒总是时不时地提醒妈妈,顾屹楼很忙,别总拿小事麻烦他。
林芒知道妈妈性格好,她很喜欢用女主人的口吻命令妈妈,那副姿态会让人错觉好像顾屹楼是她的丈夫。
本来今年年底,合约就到期了,妈妈告诉我,她可以再忍一忍。
没有人想到事态会一发不可收拾。
第三个月,爸爸忙着收购,经常没有回家,我主动要求林芒住在顾家陪我。
我看了天气预报,未来两天晚上都会有暴雨。
这天晚上,我被窗外的风声吵醒,我大哭出声,林芒开灯进来问我怎么了。
「我梦到妈妈了,妈妈说她觉得孤单。」我用泪眼看着林芒,「林芒阿姨,你能陪我去看看妈妈吗?」
林芒脸色一变:「现在吗?」
「嗯。」
林芒犹豫了一下。
我说:「我会告诉爸爸,你深夜也带我去看妈妈。妈妈也会感激你的。」
林芒听了这话,才松口答应我。
她想要的当然不是妈妈的感激,她要作秀给爸爸看,她要让爸爸知道,她无愧于心,所以半夜也敢带着我去看妈妈。
司机开车送我们到了陵园外,这时候,夜空中的乌云已经占据半边天。
「马上下雨了。」司机叔叔适时提了一句,「小姐就别下去了,免得着凉。」
林芒还未说什么,我已经答应司机叔叔,我把手中的花递给林芒:「那就麻烦阿姨帮我给妈妈献花了。」
林芒骑虎难下,只得接过花束,她推开车门下车时,外面的风已经刮得人皮肤疼。
林芒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朝她笑了笑。
她捧着那束花走进陵园,走到舒云清的墓碑前。
她看着舒云清的照片,将花放在她的墓碑前。
「云清,害你的人都被顾屹楼送下去了,你就放过我吧。」
林芒毫无悔意地说:「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丈夫和女儿,顾屹楼的地位和资源是多好的东风,你不要,我要。」
「我一定会爬上上流阶层,就借你丈夫的东风!」
陵园之上,雷电轰鸣,骤雨倾盆而下!
林芒回到车里时,浑身都被雨水淋透,我给了司机一个眼神,让他把车里的空调开到最低。
第二天,林芒脸色潮红,嘴唇发白,毫不意外起了高烧。
苏氏集团的 HR 一直打电话催她去公司大楼接受升职加薪的合同。
她高烧之下精神恍惚,强撑着出门,在过马路时,被一辆疾驰的车撞倒在地。
从她身边经过了无数人,却没有一个人为她驻足,等她送到医院时,已经因为抢救不及时死亡。
当初林芒那通 120 要是及时拨出去,妈妈或许就不会死。
妈妈不在了,林芒也该下去赔罪。
她可不是例外。
23
今天天气晴朗,我和爸爸一起来看妈妈。
爸爸将两份判决书放在妈妈墓碑前,那两张判决书,一张宣判赵朋死刑, 一张宣判丁溪无期。
妈妈死后, 爸爸选择息影, 他再没有出演过任何一部影视作品。
「最重要的观众没了,我为了什么站上舞台?」
他好像失去了生命的主心骨, 整个人支离破碎,幸而有个女儿。
苏如安有句话说得没错, 妈妈不在了, 顾屹楼却不能随她而去。
他手上不能沾血,他不能跟那群畜生鱼死网破,因为我是他的软肋,是妈妈在这世间留给他的唯一的仅存的牵挂。
后来, 爸爸收购了苏氏集团和整个香城电视台, 他把电视台所有高层都换了一拨人。
香城电视台在爸爸手里从商业化的一线电视台变成了纯粹的公益电视台,每年台里的收益都被拿去资助贫困山区的孩子, 以妈妈舒云清的名义。
我十八岁成年时, 爸爸把苏氏集团 80% 的股份挪到了我的名下。
他在壮年时为自己立下遗嘱, 名下所有资产独属于他和爱妻舒云清的唯一女儿。
妈妈曾经告诉我, 在他们最落魄时,有位算命的老者说, 爸爸是大富大贵的长寿之相。
妈妈去世的第五年,爸爸带着我回我们以前住的小镇时,又遇到了那位算命先生。
那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看着顾屹楼丧妻后沧桑憔悴的面相, 摇头叹息:「可惜了, 逃不过一个情字。」
小孩的预感有时候准得可怕, 那时我就预感到, 我可能也会失去父亲。
我二十五岁那年,顾屹楼为我择得良人,牵着我的手将我托付给他相信的人。
婚后, 我生下一女, 女儿的长相和我小时候十分相似。
爸爸抱着外孙女,看着我们一家三口, 就仿佛看着他跟妈妈的曾经。
爸爸执着我爱人的手说:「你照顾好她,不要像我, 不要像我……」
我才知,原来爸爸当年最恨的人是自己。
恨他事业有成后却不能成为妻子的靠山,恨他在妻子遭人践踏时没能及时回护, 恨他在妻子挣扎生死之间时还远在千里之外。
所以他给了我他所能给的一切资本, 唯愿他和舒云清的女儿永远有力自保。
这世间没人能看轻他和云清的女儿。
他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凶手,更不肯放过自己。
在我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后,爸爸似乎了却了在这世间的所有念想, 他的身体一夜之间垮了。
重病多日的他,忽然有了精神,他带着我回到了曾经和妈妈在一起的小家,这个家很小却很温馨。
这是妈妈去世的第二十年,这个家却被爸爸保留得很好,仿佛妈妈现在就在厨房里为我们做煎饼果子。
只有阳台的花草枯萎了。
爸爸坐在妈妈经常坐的椅子上,遥望着窗台的花草,夕阳的余晖拂过他沧桑的脸颊。
微风吹拂之下,阳台的花草忽而复苏摇曳。
爸爸向那阵微风伸出了手, 我知道那是妈妈来接他了。
长寿之人,最终情深不寿。
此生不能美满,唯愿来生与卿执手共白头。
——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