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子后面有个蛇仙洞。
村民间都流传说，只要过继一个闺女给蛇仙当女儿，蛇仙就能保佑家里生出儿子来。
等了十年儿子的父母，毫不犹豫地把我过继给了蛇仙。
1
我叫王招弟，是老王家的第三个女儿。
「招弟」这个名字在我们村里很常见，因为，谁家没有儿子，就会被村里人看不起。
我出身的时候，我爸想一把掐死我，是我妈跪在地上哀求，才换来我的一条命。
「留下吧，长大了还可以卖钱！」
这句话就是我活着的荒唐理由。
我们村是蛇村，村民们靠捕蛇为生，也把蛇视为神兽。
我们村子后山上，有一条银白色的大蟒蛇，好多人上山时都看见过。
老人们说，那是蛇仙，最有灵性，只要把家里的一个闺女过继给蛇仙当女儿，蛇仙就能保佑家里生出儿子来。
起初，村民们是不信的，好好的女娃子，养大了卖给别人当媳妇还能挣一笔呢，过继给蛇仙就什么都没了。
2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村东头的老张家。
老张家有四个女儿，前三个都买个隔壁村的单身汉当童养媳了，最小的来弟跟我一样大。
五个月前，老张在全村人的注视下把来弟五花大绑捆到蛇仙洞前。
那日阳光刺眼，蛇仙洞里并未见到那条银白色的巨蟒出没。
老张夫妇虔诚地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又是磕头又是上香。
「求蛇仙娘娘保佑，生个男丁出来。」
老张嘴里念念有词，张嫂则殷勤地把带了的鸡鸭小心翼翼放在蛇仙洞口。
村民们都在议论纷纷，大家在笑话张嫂的肚子不争气，老张又没钱买个新老婆，就只能整些没用的招式。
张来弟跪在鸡鸭中间，烈日晒得她好像要化掉了，只有一双黑洞一般的眼睛惶恐地看着众人。
我紧紧揪住二姐的衣角，躲在人群身后，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就在昨晚，我起夜路过爹娘房间时，还听见我爹说，要把我也过继给蛇仙娘娘！
想起这些，我就忍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那晚，老张家的灯光亮了一整夜。
我爸打趣说老张雄风不减当年，张嫂的叫声连村西头都听得到。
老张讪讪地笑着，说张嫂早就不如当年水嫩了。
生不出儿子的女人，在我们村里比猪圈里的牲口都不如。
说话间，老张提溜着眼睛直勾勾盯着我爸身旁的我。
「我看招弟往后指定能生儿子的，屁股够大！」
老张伸手往我屁股上使劲掐了一下。
我又疼又怕，紧紧躲在我爸身后。
「你要的话，两千就行。」
我爸把我从身后揪出，推到老张面前。
老张笑笑不说话，起身又将手塞进我衣服了，往我胸前捏了一把。
「还是小了点。」
我爹和老张笑成一团，我害怕得赶紧逃出了屋子。
3
来弟的尸体是在一周后被发现的。
上山捕蛇的村民，在半山坡捡到了张来弟。
我跟着众人去半山围观，张来弟的死状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她的四肢是被活生生咬掉的，身上绑着的绳子不见了。
参差不齐的伤口还凝上了一层棕红的血枷。
张来弟的眼睛突兀地瞪着，好像马上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她的整张脸痛苦地扭曲着，鼻子被削平了，上下嘴唇各自歪向一边，舌头长长地从嘴巴里伸出来。
更奇怪的是，张来弟伸出来的长舌头像是被人刻意修剪过一般，比常人的舌头细上一倍不止，舌尖处还有分叉，分明就是修剪成了蛇芯子的模样。
张来弟的躯干上裹满了乳白色的恶臭粘液，从脸到脖子都是铁青色的，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整个躯干上都长满了又小又密的鳞片。
那鳞片是银白色的，跟村里人看见的蟒蛇颜色一样，说是长出来，又像是生生插进去的，因为每一片鳞片的下面，都有暗红色的血迹。
来弟的尸体散发着一大股血腥的恶臭味，站得很远也能闻到，她的肚子鼓鼓的，像是马上就要被撑破了一样。
围观的村民们个个都面露恐惧，没有一人敢调侃任何话了。
第一个上前的人，还是张嫂。
始终是来弟的娘，张嫂找来一块破布，拨开众人，轻轻盖在来弟的尸体上，没忍住偷偷抹了一把眼泪。
老张头见张嫂哭，也立刻冲上前去，当着全村人的面狠狠扇了张嫂一巴掌。
「臭娘们，你哭什么，真晦气，她这是去给蛇仙娘娘当闺女，享福去了！」
老张洪亮地喊声打破了人群里的寂静。
「是啊，肯定是蛇仙娘娘肯收了她，享福去了。」
「对对，难得蛇仙娘娘要她。」
人们找不到任何理由，只能这样荒唐地解释着一切。
说罢，老张突然殷切地跪在来弟的尸体前面，嘴里还不断念着他的愿望。
「来弟啊，你享福别忘了生你养你的爹娘啊，你要是有良心，就给家里带来个男娃吧。」
说完便又磕了几个响头。
众人见状，也跟着老张跪在地上，朝着来弟的尸体磕头。
4
说来也是奇怪，自打那天之后，张嫂的肚子就像吹了气的皮球，越来越大了。
张嫂这胎与往常不同，肚皮尖尖的，尤其喜欢吃酸食。
连村里接生多年的产婆都说一定是儿子。
老张高兴坏了，又拿了几只鸡鸭去蛇仙洞门口放着，说是要孝敬蛇仙娘娘。
连张嫂也一改往日里畏畏缩缩的样子，挺起腰板走路了。
她去河边洗衣服时还有意无意在我妈面前显摆她的肚子。
村里的人看在眼里，心中都有些蠢蠢欲动的，尤其是那几家还没有生儿子的。
而最先按耐不住的就是我爹。
那天我爹从老张家回来，就把我娘拉到了房间。
几分钟后，里面传出来我娘的惨叫声。
我愣愣地在门外听着，不敢做任何反应。
没几天，二姐被我爹三千块钱卖给了老张。
老张说，张嫂怀孕了，再干那事对肚子里的儿子不好，于是要再买一个女人回去，要是二姐也能一举怀上儿子，就更好了。
我爹拿着三千块钱去镇上买了好些个鸡鸭，还给我买了一套新衣服。
当天晚上，我家破天荒地炒了一盘猪肉，我爹第一次准许我多吃几块，还专门吩咐我娘煮了大米饭。
我把油晃晃的猪肉裹着一口大米饭塞进嘴里，说不出的香。
「哟，原来我们招弟喜欢吃肥肉啊，要不要去给蛇仙娘娘当闺女，就有吃不完的肥肉了。」
我爹又夹起来一块肥肉送到我碗里。
我一害怕，哆嗦着把手里的饭菜打落在了地上。
「娘，娘！我，不，不要。」
我顾不得地上的饭菜，求救似地望着我娘，豆大的泪珠已经含在眼眶里了。
我娘别过头，不看我的眼睛，只弯下腰捡起来地上的肥肉，一把塞进嘴里。
「说什么不要，真晦气，能去是你的福气！」
还没等我回过神，我爹已经一巴掌重重扇在了我的脸上。
我吃痛地摔在地上，顿感口腔里有一股液体流出，那时浓厚地血腥味裹着大米饭和肥肉的味道。
那晚我被关在猪圈里，我爹用铁链拴住我的手脚。
明天，我就会被连同哪些鸡鸭一起送到神仙洞门口。
我紧紧咬着牙齿，口舌早就因过度喊叫而干燥至极。
我想了一整夜，我迅速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求了我爹，三天后再把我送到蛇洞，理由是，三天后就是我的生日了，想来生日那天过继，蛇仙娘娘也会觉得高兴。
我爹见我乐意，便也欣然同意了。
这三天里，我偷偷把厨房的一把小匕首藏在袖子里，又把二姐临走时给我的几十块缝在了裤子里。
第三天的清晨，我早早起床洗漱干净，换了那套我爹在镇上买的新衣服，就被五花大绑地抬到了蛇洞门口。
这天来围观的人很多，我像一个被展览的怪物，突兀地放在众人中间。
也是一个艳阳天，幸亏那条蟒蛇不在洞中。
我被放在了洞口，旁边还有我爹一并带来的鸡鸭。
我爹学着老张头的样子，直直跪在我面前，嘴里喃喃到：「求蛇仙娘娘赐一个男丁。」
说完，又点了三炷香恭恭敬敬地插在我面前，磕了三个响头后才起身。
我娘紧随我爹身后，也是恭敬得很。
我被香熏得睁不开眼睛，手指却死死按住袖口的匕首。
行完拜祭礼已是傍晚，众人散去，我手腕被困得生疼，缓慢地从袖口滑出匕首来。
5
这三天里，我训练了很多次，现在已经能够熟练地一点一点割破绳子了。
我太饿了，刚解开绳子我便忙对着煮熟的鸡鸭大快朵颐。
正当我大口往嘴里塞肉时，突然听见草丛里传来「丝丝」的声音。
我猛地抬头，草丛里似乎有东西正在蠕动。
青草被压过的声音，在暗夜里格外刺耳。
那东西正在缓缓朝着我的方向靠近过来。
蛇仙洞里又阴又冷，我看着眼前蠕动的草丛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心里又急又怕，那东西却离我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冲出草丛了。
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直到看清那一刻，我浑身的毛孔都在往外冒着冷气。
那是一具成年女尸！
尸体浑身赤裸，头发被剃了个精光，皮肤是青紫色甚至有点泛着黑。尸体的肚子圆滚滚地鼓起来，像是怀孕几个月的样子。
我顿感后背一股凉意顺着脑门心转到了脚底板，全身的汗毛都竖立了。
我紧张地攥着拳头，十个指甲死死扣进肉里。
此时我才看清，那具尸体，竟然是张嫂的！
尽管张嫂五官浮肿，面部极其难看地扭曲着，但是，她脸上的黑痣仍然诡异地点在颊部。
我想大声地喊，声音却被吓得压在了喉咙里。
张嫂的死状和张来弟简直一模一样，四肢尽数被咬掉了，残留着伤口还能看出齿印。
尸体的眼睛突兀地瞪着，生前必定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张嫂的牙关紧紧咬合在一起，把她伸出来的长舌头都快要咬断了。
那舌头也同张来弟的一样，被修剪成细长的蛇芯子模样。
张嫂的浑身都插着银白色得蛇鳞，鳞片比来弟身上的稍大些，蛇鳞的底部是一块块密密麻麻暗红血枷。
张嫂的尸体分明不会动，刚刚却还是像蛇一样发出「丝丝」的声音，从草里滑出来，直挺挺躺在蛇仙洞门口。
我被吓傻了，本能地想起身逃跑，双脚却不听使唤地软了下来。
冷静！冷静！
我用双手紧紧按住自己哆嗦着的腿。
按照我的原计划，只要等到天亮，从后山的小路绕出来，便可以坐上到县城的班车。
不能再等了，要是等到村民们上山，我就逃不了了。
我踉踉跄跄起身，撑着树枝往后山的小路走去。
6
「救我！」
我刚走远十步，就被身后的哀怨声，吓得摔了一个大跟头。
转过头，张嫂还有最后一口气。
也许是被剪断了舌头的缘故，她的吐字非常不清楚。
她艰难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我愣在原地站了几秒，才敢试探性地往回探了几步，张嫂的眼睛圆蹬蹬地定在我脸上。
「救我！」
她的嘴型缓慢张合，却发不出声音，只能通过口型来传达。
我又往前走了几步，此刻，我能清楚地看见，张嫂肚子里的孩子微微动了一下。
那孩子还没有死！
我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我不敢再上前了，几分钟后，张嫂就这样死在了我面前。
犹犹豫豫之间，村名们已经拿着火把围到了蛇仙洞门口。
黑暗里，火焰照着每一张写满欲望的脸。
众人面面相觑，打量着张嫂的尸体，不敢发一言。
我无意瞟到了人群后排的老张，他低着头，全然没有了平时的激动嚣张，像是被霜打的茄子一般。
老张的神态里看不出来半点吃惊，他似乎对张嫂的死早有预感。
还是村长最先站了出来。
「我让你们不要胡搞，你们非不听，现在搞出两条人命了吧！老张，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老张从后排站到前面，他先是恐惧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张嫂，又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才抬头开始说话。
按照老张的说法，张嫂应该两天前就回娘家了，这两天他也没见过张嫂。
张嫂这胎怀的是儿子，肚子大了，就不用再去做饭洗衣，一切事物都交给了二姐负责。
张嫂吃不惯二姐做的饭菜，又说二姐嫉妒她生儿子，会在饭菜里下毒，便跟老张说要回娘家养胎。
老张想着，少个人少双碗筷，口粮也能省些，便同意了。
老张皱着眉头叙述一切，期间，他眼神飘忽不定，总往张嫂隆起来的肚子上撇。
我盯着老张的样子，我知道，他正在说谎。
张嫂分明是老张从人贩子手里买过来的，不可能回娘家！
这个秘密是张嫂和我娘在河边洗衣服时，我偷听到的。
老张怕惹上官司，只说张嫂家在镇上。
张嫂根本没有娘家，怎么可能回去！
「招弟，你说说你看到了什么吧！」
思索中，村长突然看向我。
「是蛇仙娘娘，蛇仙娘娘差一个随从，就收了张嫂！」
我大口喘着粗气，认真编造着我遇见蛇仙娘娘的事。
「那我的儿子呢？蛇仙娘娘也收了吗？」
沉默了半晌的老张像突然中了邪一样，立刻冲出人群，一把握住我的肩膀。
他神色慌张，语速飞快。
「没收，没收，你们看，张嫂的肚子还会动呢！」
还没等我开口，就有村民指着张嫂的肚子开始议论了起来。
「那我得把儿子拿出来！」
老张已经疯了，他满眼通红，表情狰狞，一把抽出腰间别着的镰刀，朝着张嫂的肚子就要劈过去。
村长赶忙伸手拦他，却根本拦不住。
我害怕得紧紧闭上了眼睛。
张嫂的肚皮里剖出了一个死胎来。
那个孩子，周生呈现暗红色，血淋淋地被抱出来，呼喊着去抓老张的胳膊。
老张吓得连连倒退了好几步。
因为，孩子实在可怕，看不出男女，长着两套生殖器官。
「啊，啊！」
老张惊恐地把死胎摔在地上，自己也随即晕倒了。
7
那天之后，老张就疯了，他用镰刀砍死了自己的孩子！
村里再也没有人敢提蛇仙娘娘了。
老人们都说，这是报应，伤天害理的事做多了，惹怒了蛇仙娘娘。
我被爹娘带回了家。
为了免于被责打，我编造说蛇仙娘娘需要我先在凡间历练的谎言。
我爹不敢打我了，老张家的事才发生不久，我爹也是害怕蛇仙娘娘的。
一切好像又回归了正常，而我家里却发生了更奇怪的事。
我娘真的怀孕了，从蛇仙洞回来后她的肚皮像当初张嫂那样，一天天鼓起来了，她的肚子尖尖的，也是尤其爱吃酸食。
我爹找来了村里最厉害的产婆看，产婆抱着我娘的肚子说保准是男胎。
我爹是打心眼里高兴的！
虽然村子里已有老张家的前车之鉴，但是，我娘终于怀上了男胎总归还是好的。
我爹一高兴，还专门去镇上买了肥肥的猪肉给我吃。
我吃得痛快，我娘却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张嫂才死了没多久，而且死状那样的诡异凄惨，我娘肯定害怕步了张嫂的后尘。
于是，我娘整日里担心着着肚子，人也跟着消瘦了。
我自然心疼我娘，却也根本不敢安慰她。
因为，害怕得人不止我娘，还有我！
从蛇仙洞回来以后，我就时常觉得身体痒得厉害，是那种无论怎么洗澡都不管用的痒。
起初，我并没有在意，直到几天前，我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身体开始长出鳞片来了，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我的身上是那种银白色的小鳞片，又细又密，紧紧贴在皮肤上。
开始的时候，只长在了后背和胸前，要照镜子才能看见。
后来越长越多，除了四肢和脖子，别的地方几乎都有，根本不用镜子，我只要低头就能看见。
我曾经试图用手把鳞片拔出来，我用指甲扣紧了鳞片，用力往外扯，每次都都疼得大汗淋漓，我咬着毛巾，根本不敢叫唤出声音来。
那些被拔过的地方都会留下一块暗红色的血迹。
可是，过不了几个钟头，所有鳞片便又会原模原样地长出来。
我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我不敢再照镜子了，更不敢告诉任何人。
我怕村民们当我是妖怪，一定会杀了我的。
事情越发严重了，两天前，我甚至连说话都不敢了。
因为我发现自己的口齿越来越不清楚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起，我的舌头开始变得细长，像蛇的芯子那样。
我发现自己根本说不了一句完整的话。
我害怕极了，尽量躲在屋子里，避免出门。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爸在河边吃青蛙！
8
那天是午后，热头很大。
想到这么热的天，村口的小河边应该没有人，我就蹑手蹑脚地出门了。
没有办法，长期不晒太阳我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四肢无力，连走路都费力气。
可是，当我即将走到河边时，竟赫然看到河堤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此时，我爸正把一只肥硕的青蛙塞进嘴里。
他的嘴巴张得很大，整个青蛙通过他的食管时，我爸的喉咙还鼓起了一下。
他没有咀嚼，竟然是一整只生吞进去的！
我害怕得倒退了好几步。
我爸并没有发现我，他享受着吃完青蛙，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满脸满足。
我爸往四周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他便脱下上衣躺在河边的石头上晒太阳。
粼粼的阳光刺在他身上。
我紧紧盯着他的上半身，顿觉毛骨悚然。
我爸的身体上分明也长出了鳞片，他的鳞片很大，比我的大上一倍不止。
阳光下，我爸神态慵懒，像极了一只大蟒蛇。
我害怕的跑回家。
9
我在反复纠结要不要把看见我爸变成蛇的事告诉我妈。
不知不觉就到了家门口，在房间定定地坐了几个小时。
「招弟，快吃晚饭了。」
我妈的喊声把我惊醒过来。
尽管挺着孕肚，却还是要悉心照料一家老小的吃食。
「马上就来吃了。」
我回忆着我爸的样子，竟不觉脱口而出地回答我妈。
此刻，我突然意识到，我竟然不口吃了。
我慌忙地解开上衣，身上的鳞片也都消失了。
难道因为我目睹了我爸变成蛇的过程吗？
我的心在胸腔里直跳，我想不明白其中的关联。
「招弟，把饭菜送到柴房给你爸吧。」
我妈把一碗苞米饭递到我的手里。
「我爸为什么住在柴房啊？」
「咳，他说我怀孕了需要静养，就不住房间了。」
我妈口中的我爸，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人。
我把苞米饭放在柴房门口。
透过纸糊的窗户，我看见柴房里我爸的手和脚变得越来越短，他身上的鳞片闪闪的，半人半蛇，让人看着就毛骨悚然。
我妈的肚子越来越大了，比寻常孕妇的还要大些。
村里的产婆来看过好几次，都说是儿子。
但是我爸却像人间蒸发一般，久久躲在柴房里，就算是村里的爷们找他打牌他也不去了。
村里发生什么新鲜事他也不去凑热闹了。
村民们都说，我家也犯了蛇仙娘娘的忌讳，蛇仙娘娘要惩罚我家。
眼看我妈马上就要临盆了，我爸却完全不见了。
这天晚上，我推开柴房的门，只见到一只小银蛇趴在我脚边。
我抓起银蛇放到我家的院子里。
房间内不断传来我妈震耳欲聋的喊叫声。
几个钟头以后，我弟弟出生了。
我爸妈等了十年的弟弟终于生下来了。
随着婴儿的第一声哭叫，天空打下一记惊雷，准确地劈在了院子里的小银蛇身上。
番外 1
我妈带着我和弟弟相依为命。
这天，我到村口的河边洗衣服，听见河堤上坐着的两个老人在聊天。
「这个世间啊，往往是一报还一报，一命抵一命。」
一个身着白衣的老太太，边晒太阳便对着另一个着白衣的老大爷说道。
「是啊，命本来都是一样的，却又何须非要分出个男尊女卑来？」
另一个老大爷边笑边回答。
我停下洗衣服的手，微微抬头看着面前的老人。
两个老人衣着干净整洁，老太太的长发挽成发髻在头上，老大爷手里拿着笛子。
他们的样子，一看就不是我们村的。
我们村子里的人才不会说出这样的观点呢。
命是一样的吗？
我第一次听见这种观念，我从小就知道，我的命是最轻贱的。
我的出身就是个意外，因为我不是男孩子，我的父亲可以两千块就把我卖给一个半截身子已入土的老人。
因为家里没有男孩，我就随时都会被父母送到一个生死未卜的地方。
从来没有人关心和爱护过我，甚至是我的父母也没有。
可是弟弟就不同了，他生来就有母亲加倍的疼爱，父亲为了他甚至连生命都可以不要。
命又怎么会是一样的呢？
想到这些，我轻声叹了口气。
「哟，这不是王家的小丫头，王招弟吗？」
没成想，那个白衣老太太竟然认识我。
「您是？」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哈哈，你不记得我，没关系，我却是认识你的。」老人笑着摸摸我的头，又说：「你还记得小时候偷偷从你爸捕蛇的袋子里放走过一条小白蛇吗？」
我记得，那时我爸上山捕到的蛇，我爸说银白色的蛇最难捕，这种蛇浑身都是宝，值钱得很。
小银蛇从他的捕蛇袋里爬出来，探头探脑往我这边爬来。
当时，我正在洗一家人的衣服。
小蛇实在有灵性，爬在我的脚边，轻轻环绕在我小腿上。
听我爸说，这些捕来的蛇第二天就要被全部杀掉, 尽数取出蛇胆来，镇上已经有人预定好了。
我实在喜欢那条小银蛇，便趁我爸不注意偷偷放回了山里。
后来我爸发现小银蛇不见了，狠狠打了我一顿。
难道那条小白蛇是？
我猛然抬头，两个老人早就不见了。
番外 2
张嫂怀孕到六个月的时候, 老张又提着鸡鸭到蛇仙洞口磕头。
「求蛇仙娘娘给老张家留个种吧。」
他恭恭敬敬鞠了三个躬, 便独子自回家了。
当晚，老张就做梦了。
梦里老张像个仙人一样飘到一处美丽的洞口。
面前有两个老人, 身着白衣。
「你想求一个儿子吗？」
白衣老人问。
「是啊，是啊, 我把来弟过继给蛇仙娘娘，求能生一个儿子。」
老张满脸焦急, 全是对儿子的恳切。
「张来弟是你的女儿，你便也舍得吗？」
白衣老人轻笑一声问道。
「舍得，舍得，女娃子本就不值钱, 要是卖出去, 还不如家里耕地的老牛。」
老张跪在白衣老人面前, 便又开始磕头。
「你既是说，女子不比男儿金贵，却为什么要用女儿来换儿子, 那我如果换给你，岂不是亏了。」
老人看着老张的语气依然是严肃的了。
「那, 那怎么办？」
老张愣在原地，似乎觉得有道理。
「从来一报还一报, 一命抵一命, 你要是真的要换, 就用你自己的命。」白衣老人抬手整理了鬓边的白发，转过头不再看面前的老张。
老张吓得瘫坐在地上, 额头已经冒出冷汗来，他飞速转动着眼珠子, 已经开始琢磨对策了。
「既然女儿不能换儿子, 那两命换一命可以吗？」
老张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再次跪在了白衣老人的面前。
「还有谁的命？」
白衣老人淡然地看着老张。
「还有家里的糟婆娘张嫂，我要拿她和张来弟的命换我儿子。」
老张的脸上露出极其诡异和扭曲的笑容,
「你既然嫌弃她糟，那两条命, 就换半个儿子吧！」
老人的脸上似笑非笑。
老张猛地从梦中惊醒，枕头都早就被冷汗打湿了。
睡在老张旁边的张嫂没有醒，她的肚子鼓鼓的, 把被子都已经撑得很高。
孩子已经六个月了，老张回忆着刚刚的梦, 久久不能入睡。
张嫂突然告诉老张，她要回镇子上的娘家去养胎。
老张愕然，张嫂是他从人贩子手里买回来的, 怎么可能镇上还有家！
他本来要出口询问, 但想到昨晚的梦，便又把话咽回了喉咙。
就这样，老张再次看见张嫂时, 已经是在蛇王洞门口了。
他举起镰刀劈开张嫂的肚子，里面竟是个不男不女的妖怪！
番外 3
我爹也做过和老张一样的梦。
在那个美丽的洞口前面，他选择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他等了十年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