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不破不立(1 / 1)

加入书签

请收藏本站,并多收藏几个备用站点:

(已完结,全文免费)我唯一的徒弟取走了我体内的护魂花,只为救他的心上人。他步步设局,费尽心思地引我诱我,让我动了凡心,却在我动情最深时给了我致命一击。后来,他卑微地匍匐在我脚边求我原谅,还如同献宝一样地将刀捧给我,脸上全是病态的渴望,「师傅,你不是想杀我吗,刀给你。」「师傅,你杀了我,就不要再继续恨我了。」而我也如他所愿,将刀刺进了他的心脏。1.我是瀛洲上仙,名唤闻素,他们常叫我闻素仙君。由于我仙脉特殊,自幼便身体羸弱,难以修行。于是我师傅便收集了一万株梅花精的精元,炼制出了一朵护魂花。护魂花在我体内滋生,养我灵魂,护我心脉,时间一长,我的胸口处便生出了一朵鲜红的梅花印记。师傅临走前告知我,若想修为愈进,悟道成神,则需心静如水,最忌动情。不过因为身体缘故,我自小便性格清冷,既不爱笑,也不爱说话,周身更是萦绕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气质,因此很多弟子也喜欢叫我冷面仙君。2.多年来,同辈师兄弟早已开始收徒,唯独我,仍是孑然一身。我偏居一偶,潜心修习,不为身外之物烦扰,也从没有收徒的打算。不过后来,瀛洲来了一位惊才绝艳的少年,指名要拜我为师。那少年不过十五,年岁不大,却修为不凡,气质矜贵。师兄说,他是蓬莱君主之子,名唤白玉今,此人谦和温润,清贵卓然,是一个极难得的人才。他们都劝我收下他。但我并不打算收徒,任凭几位师兄弟如何劝说,我都不曾动摇。只是那少年看着温润,性格却执拗,竟是说非闻素仙君门下不入。我闻言,也只是淡淡一笑。后来,他竟然到我的住处外长跪不起。我居住的地方开满了白梅,十天十夜过去,他的身上沾满了落花,如淋了一身雪,但他仍跪在院外,脊背直挺,如竹如松。3.见他如此坚决,我终是出现在了他面前,问道:「你为何执意拜我为师?」他虽是跪着,却不卑不亢:「家父常言,闻素仙君芒寒色正,千仞无枝,心有沧海,却波澜不惊,若是谁能跟着您修行,必定沉稳如渊,修出一番好心性。弟子心性不佳,想修心静心,遂前来拜您为师。还望仙君收我为徒。」我轻笑道:「那倘若我不收你呢?」闻言,少年猛然抬头:「弟子性格执拗,向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倘若仙君不收我,那我只有在这儿跪上个百年千年。」我摇摇头,轻声说:「你这性子,的确该磨砺一番。也罢,你起来吧。」少年丝毫未动,仍直挺挺地跪着,仿佛我不给个肯定的答案他便绝不起身。见状,我也未再多说,只伸手拂去了他头上落花,徐徐出声:「从此以后,你便是我闻素的弟子,也会是我唯一的徒弟。」话音落地的那一刻,少年瞬间瞠大双目,他的眼底似闪烁着无数亮光:「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三拜。」他身上的落梅随着身体的起伏漂落在地,那时,我并不知晓他是为了我体内的护魂花而来,只知自己的落梅居从此多了一人。多了一个名唤白玉今的如玉少年。4.我性子清冷,不喜人同我亲近,哪怕是同门师兄妹,也常与我说不了几句话。即使白玉今是我的弟子,我亦客气疏离,每次至少离他五尺有余。却不想有朝一日,少年主动打破了这五尺之距。且说那日,他于梅林中修习剑术,我则坐在树下抚琴。琴声忽小忽大忽顿忽扬,剑影随着琴音的变化忽轻忽重忽慢忽疾。落花飞舞,白衣翩然。约莫一刻钟后,琴声毕,剑影停。少年收剑,抬脚朝我走来,躬身行礼,声线温柔:「师傅。」我起身将琴抱于怀中,点头应声:「不错,比昨日长进了不少。」说罢,我便准备抬脚离去。身后的少年突然出声唤住了我,「师傅。」我一顿,转身朝他看去,「何事?」他垂下双眸,向来带着笑意的脸头一次写满了失落,「师傅是不是不喜欢弟子。」「为何这般说?」他抿唇未答,却抬脚走到了我面前,我们的之间距离从五尺变成了两尺。一时离得近了,竟让我有些不习惯。他嗓音里带着几分滞涩:「师傅,其实,你不必与我如此疏离。」「你勿……」我动了动唇,本想宽慰他两句,让他不要多想,但一看到他颇难过的样子,我最终还是变了说辞,「抱歉,是为师疏忽了。不过为师与旁人向来如此,没有刻意要疏离你。」他抬起眼睛看着我,神色稍显悲恸,「可师傅,我与旁人不同,我是你的徒弟。」「抱歉,为师……」少年垂眸苦笑,「师傅不必道歉,您能收我为徒,我已经很高兴了……弟子不该有旁的奢望。」他最后的声音轻得像是清晨间的薄雾,不过却一字不落地飘进了我的耳朵。周遭沉寂如水,唯有浅风低吟。静默了良久之后,我拉过他的手,迎着他不可置信的目光,出声抚慰,「是为师错了,你不是旁人,你是我的徒弟。之前的疏离是无心之举,放心,以后不会了。」「师傅!」少年的眸底一时泛起了许多惊喜的波澜,脸上的难过之色也转而被笑意取代。见状,我也忍不住弯了一丝唇角。大概是从来没见我笑过,他竟是惊地呆了过去,愣了许久,他才磕磕绊绊道:「师傅,你居然笑了!」他似乎很高兴:「师傅,你笑起来真好看,哪怕只有一瞬,也让我失神了许久!」少年用手对着自己的脸比划了下,「师傅,你笑起来这么好看,就应该多笑笑,别总是板着个脸。」说着,他又伸手将我怀中的玉琴抱了过去:「师傅,这琴颇有重量,让徒儿来拿。」我未作推拒,「好。」5.自从那日以后,少年同我愈发亲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带至我面前同我分享,久而久之,我们的关系也变得熟稔起来。「师傅,你可有见过这个?这个叫九连环,是我在民间得的物什。」「师傅,你吃过冰糖葫芦吗?」说着,少年便把藏在身后的糖葫芦递在了我面前,「给你师傅,甜的,好吃。」「师傅,这是我找隔壁师弟要的画本子,里面的内容都很是有趣,你无聊时可翻开看一看。」「师傅,我为你做了一碗红豆梅花羹,你尝尝好不好吃。」后来他不满我唤他全名,便道:「师傅不妨叫我玉今,至亲之人都如此唤我。」听师兄说他从小就没了娘亲,想来是把我当做娘亲了,于是我对他便愈发耐心温和:「好,玉今。」十年如一日,我同他的关系早已亲厚无间。原本同我一般高矮的少年,也比我高出一个头了。他的身姿越发挺拔高大,如玉的面庞也愈发俊朗,通身气度的更是比之前端方矜贵、清雅出尘。当初那个执拗少年真的长大了。不过,即使他成了一个清隽男子,我同他也如往常一般度日,没有什么不同。但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好像是在他从蓬莱回来之后。那时,我并不知晓他有一个放在心尖上的青梅,也不知晓,那位女子于十岁时掉下溶河,从而伤了仙脉,无法修行,身体也薄弱不堪。更不知晓,那女子一日比一日消瘦,唯有护魂花才能让她恢复仙脉,重新修行。而这四海八荒,能炼制护魂花的,也唯有我的师傅,天亓元君。而她老人家早已不知去往何处了。是以,能助她的,唯有我体内的护魂花。7.玉今已有十年未回蓬莱,我本以为此次他会在蓬莱待上许久。不曾想,他只一月便回来了。只是,他回来以后,对我便有些不同了。具体也说不上来是怎样的不同,只知他好像对我更加亲近,这亲近与以往又有些不同。他会为我做羹汤,与我同抚琴,替我绾青丝。他偶尔亦会给我讲故事,大多是关于情爱的,有人间的,有九重天的,有蓬莱的,也有瀛洲的。不过这些,我都不知晓,每次听他娓娓道来,心中也甚波澜。因为我并不懂何为男女情爱。后来,九重天发生了一件令人唏嘘的大事。掌管天相宫的司禄星君犯下大错,爱上了自己的徒弟,被剔除仙脉,关进了天牢。这亦是玉今告诉我的。当他讲给我听的时候,我心中仍是一片风平浪静,只是不解司禄为何触碰禁忌,犯下此般不堪的错误。讲完后,玉今便问我:「师傅也觉得司禄星君的感情是错的吗?」我点头:「自然,师徒便只能是师徒,怎可产生男女之情。」听我说完,他僵硬了一瞬,不过很快又扬起了笑容:「师傅说的是。」8.除了同我更加亲近,玉今修行也愈加勤奋刻苦。短短十年,他的修为便达到顶峰,不多时,就可渡劫成仙。渡劫,除了雷劫,便是情劫。以他的性子,我本以为他会选择雷劫,却不想,他选择了下凡历情劫。下凡前日,他一早便来屋中寻我。「师傅,此次下凡历劫,我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你不必挂念我,想来也不会太久。」说完,他又从怀里拿出一根簪子递与我:「师傅,你总是以一根木簪绾发,上面的纹路都被磨掉了。我为你做了一根白玉簪子,不知道你是否喜欢。」我接过玉簪,上面雕着白梅,栩栩如生,纯净无瑕,看得出雕刻之人用心至极。我莞尔:「簪子很好看,我很喜欢,有劳玉今了。」「师傅喜欢就好,弟子现下就替您簪上罢。」「好。」彼时我坐在铜镜前,他抬手抽走了我绾发的木簪,三千青丝倾泻而下。铜镜中,清隽男子神色认真,动作温柔,那双修长的手在不经意间触碰我的脖颈,冰凉的,如冷玉,让我平静的心泛起了一丝惊漪。他似乎,僭越了。9.在他下凡投胎后的第二日,九重天的司命星君找上了门来。司命面露急躁之色:「闻素仙君,令徒的命盘被人篡改,此次历劫,恐是有难。」「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篡改命盘?」「我也不知道,此人还没查出来。」「那如何才能保我徒弟安然无恙,顺利渡劫?」「这还需仙君下凡相助,只是不能以仙躯入凡间,怕扰乱三界秩序。」我了然:「可,我现下便去奈何桥边饮孟婆汤。其余的,还望星君相助。」「这是自然。」10.下凡投胎后,我忘却了自己是闻素,只知自己是武林盟主之女,名叫沈素。我自小体弱多病,身子骨不好,连多吹一点冷风都得在床上躺个三五天。我爹爹常说,我不好养活。但兜兜转转过去,我还是平安长到了十五岁。及笄当天,正值花灯节。我长这么大,出门的次数五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于是那日,我难得祈求爹爹和娘亲允我出去玩耍一番。爹娘耐不住我的软磨硬泡,只好点头同意了。说是玩耍,其实也不然,因为我的身体根本不许我玩些什么,最多只是在丫鬟和侍卫的陪同下逛逛集市,长长见识。按照当地习俗,夜幕降临时,大家都会去河边放花灯祈愿。因着我要在天黑之前回家,于是便买了花灯提前去了桥下。天还未黑,故而河边并没什么人。我将花灯放入河水中,将要闭眼许愿祈福,却不想,忽而有一人从桥上掉落,直直滚入河水中,激起了一大片水花。侍卫迅速上前替我挡住扑面而来的水浪。河面渐渐平静,我意识到不对劲,赶紧让侍卫前去救人。约莫过了半刻钟,侍卫终于将人带了上来。那人的模样不过比我大两三岁左右,却浑身都是伤口,皮开肉绽的,说是体无完肤也不为过,我惊了一惊,立即让侍卫将人送去医馆。等我和丫鬟小禾赶到医馆时,他已被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身上的伤口也被处理好了,只是他仍双眸紧闭,嘴唇发白。看样子他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我是万万不可能将人带回去的,于是给了药馆大夫一锭银子,望他能够医治好那位落水少年。11.我知这次救人瞒不过爹爹和娘亲,于是惴惴不安地回家。不曾想,等待我的却是一场噩梦。仇家寻上门来了,沈家血流成河,爹爹和娘亲倒在血泊中,一百多口人无一生还,而我,不过是侥幸躲过一劫。我跪倒在爹娘身前,几乎是哭成了个泪人,任凭小禾如何拉我走,我都不肯起身,最后更是哭得晕厥了过去。再次醒来时,是在一座山林中的破庙里,离沈家灭门已过去三日。小禾见我醒来,哭着说:「小姐,你总算醒了。」我艰难地扯起一抹笑,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小禾,别哭。」小禾握住我的手,点了点头,却是忍不住抽噎:「小姐,侍卫大哥说,他家中还有孤儿寡母,不敢再护在你身边了,于是他在摘了一堆果子后便离去了,现下当真只有我们两人了。」我声音艰涩:「不怪他。」遭受沈家灭门的打击,我的身体早就开始垮掉了,小禾照顾了我半月,最终还是含着泪水跪在我面前,她磕了好几个头:「小姐,对不起,我……我家中亦有亲人,我……」我也没听清她断断续续说了什么,只艰难出声:「小禾……你去吧,不必自责……我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如今……也只会连累你。」「小姐……」最终,小禾还是走了,这破庙里,只剩我一人了。当夜,天空下起了磅礴大雨,冷流一个劲儿地往我身上钻。神志逐渐不清,我好像快要死了。外面的雨下得愈发大了起来,前方好似出现了一个玄色的身影。黑夜笼罩,视线模糊,我看不清他的模样。那是来带我去阴曹地府的黑无常吗?也许是吧。我再也坚持不住,终是闭上了双眼。12.清脆的鸟鸣声漫过我的耳朵。当我有意识的那一刻,脑中的第一个念头是,我好像还活着。外头的鸟鸣声愈发清晰,我缓缓睁开眼睛,便有亮光直射而来。忽而,有人抬手放在我的眼睛上,遮住了刺目的光线。一道如玉石相击的声音在我耳侧响起:「日光刺眼,你先别急着睁开。」我本想应声,却发现自己的嗓子疼痛无比,根本发不出一点儿声音。过了好一会儿,眼前的手才收回,我适应了日光,也看清了面前的人。是一位极俊朗的少年。他身着黑衣,马尾高束,瞧着很是干净利落。他的模样有些眼熟,但我脑袋仍处于混沌状态,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醒了就先把药喝了。」说着,少年便倾身将我扶起,用枕头垫在我的身后。将我安顿好后,他才起身走了出去。不过片刻,他便返回,手中端了碗药。他坐在床前,用勺子滔了滔药汁,等它不再烫嘴之后,才将盛着药汁的勺子递到我的唇边。我看着勺子,小心翼翼地将药喝了进去。少年一勺接着一勺地喂我,动作虽说不上温柔,却很有耐心。喝到一半,看着又递过来的药勺,我轻轻摇摇头。他问:「是喝不下了么?」我点头。「那便不喝了。」说完,他伸手将一块蜜饯放到了我的嘴边:「药苦。」我抿了抿唇,并未张嘴,他也没收回手,直到我含住了蜜饯,他才端着碗出去。少年一时半会儿并没进来,我抬眼打量着四周,才发现这里并不是破庙,而是一间陈旧的木屋。屋子里很干净,陈设也很简单,只有一张桌子,一条板凳和我身下的这张床,而与门同侧的墙上还挂着一把木弓,下方则摆放着几支用木头做的锐箭。透过门框看向外面,能看到陈设简单的院落,院外便是茂密的树林。不难想到,这应是修建在山林中的木屋。13.被少年细心照顾了十来天天,我的身体逐渐好转。这十多天里,我们基本上没说过话。直到第二十日,在喝完药后,我终于小心地说出了心中的疑问:「我总觉得你有些眼熟,我们之前是认识吗?」这是我来到这里后,第一次开口说话,他不由得一愣,而后轻轻摇头:「我们之前并不认识。」「那你为何救我?」少年抬眼看我,那双黑若墨玉的眸子里满是认真,「因为你之前救过我。」在我疑惑的目光中,他又缓缓开口:「花灯节,桥下,医馆。」我恍然大悟的同时,心中也不由惊讶,没想到那遍体鳞伤的少年竟是活了下来,更没想到,我当初的善心竟也救了自己一命。真是因果轮回。看我未说话,少年轻抿嘴唇,继而又道:「我醒来过后,那大夫告诉我,是一位年岁不大的姑娘救了我。经过打听,才得知了那姑娘名叫沈素,是武林盟主之女。」「不过,没过多久,便听说沈家……」说到这儿,少年顿了顿,紧张地看了我一眼,见我脸上的神色未变,才放下心来继续说:「后来,我四处找你,也终于在破庙中找到了。」听完后,我努力扯了扯嘴角,扬起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多谢你。」一说完,我眼底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泄出,我捂住疼痛的心口,难过地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14.我又哭晕了过去,也再次大病了一场,好几次我都觉得自己恐怕又要不行了,但少年硬是地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这次,他无微不至地照顾了我整整半年。在这半年里,我们一起生活在这个小木屋中,他每日都会去林中为我采药,替我煎药,给我做饭,为我烧水……他好像什么都会。但他告诉我,他不是好人。他说,他从小在杀手阁中长大,经历过许多血腥之事,还杀过很多人。他问我:「怕不怕?」我莞尔:「不怕。你对我很好,在我眼里,你就是好人,顶好的人。」后来,在日渐的相处中,我们生了情愫。他说:「我叫白玉寒,你若是不介意,唤我玉寒便好。」我脸上浮出笑意:「玉寒哥哥。」他红了耳尖。我偷笑,而后也道:「我的乳名唤作素娘,玉寒哥哥以后不妨叫我乳名。」他红着脸,嗫嚅道:「素娘。」15.时间一晃,我与他在这林间木屋中已有两年。忽有一天,他说:「素娘,我要离开一阵子,你好好照顾自己。」他走之前,装满了水缸,砍了许多木材,打了许多猎物,还将它们都一一清理好了。他几乎是打理好了一切才离开的。他说:「等我回来,回来后我们就成亲。」不知道为何,我心中总有种不详的预感。在他没回来的日子里,我的整颗心几乎都是揪着的。我并不知晓,他是去替我报仇了,报沈家灭门之仇。直到半月后,他才终于回来,却带着一身的伤。他身上没有一处是好的,每一道伤痕都触目惊心,我抱着他哭了许久。他看我哭得伤心,有些不知所措,于是像哄小娃娃一样,用手轻轻抚拍着我的后背:「素娘,别哭。」殊不知,他这样一哄,我哭得更凶了。16.后来,我们成亲了。以黄天为媒,厚土为证,我与他结为了夫妻。我们的生活虽平淡,但却很幸福。渐渐地,我的肚子鼓了起来。他很高兴,总喜欢贴在我的肚子前,然后傻傻地说:「好孩子,叫爹爹。」我每次都会捂着嘴笑,「人都还没成型呢,哪能叫爹爹。」17.我期待着孩子的降生,也本以为这辈子就会这样幸福且平淡地过去。却不想,有一日,一批黑衣人闯进了小院中,打破了原本的平静。那日,他一早便去了林中狩猎。我醒后便睡不着了,于是起床去院中烧水。打了半桶水,我将要将其倒入锅中,突然间,院门啪地一声被破开,一群蒙面黑衣人鱼贯涌入。我被吓了一跳,木桶砰地掉落在地,水溅了我一身。他们迅速上前将我捉住,拿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后面玉寒回来了。他看到我被挟持,脸色大变,却不敢轻举妄动,黑衣人持刀将他围住。「总算是找到你了白玉寒,三年前你杀了阁主之时就该想到有这一日。」领头的人道。玉寒没有说话,只定定地望着我。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神色,但我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悲伤。片刻后,他才说:「放了她,我随你们处置。」领头的黑衣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说得好像我不放她就不能把你怎么样了。」随着他的话音落地,架在我脖子上的刀往前送了半厘,血顷刻间流出。疼,疼得我眼泪忍不住冒出。「素娘!」玉寒猛地大喊,他欲挣脱众人朝我奔来,却被领头的警告:「你若再动,她就真的死了。」玉寒不敢再动,他嗓音喑哑的像是被火燎过:「她是无辜的。只要你们肯放过她,我愿意以死谢罪。」说完,他扔掉了手中的弓箭,而后也扔掉了别在腰间的铁镖。领头人见状,抬手一挥,便有三名黑衣人上前将玉寒禁锢在地,刀随之架在他的脖子上。想抓的人抓到手了,领头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手下道:「把那个女人放了。」身上的束缚不见,我含着眼泪朝玉寒跑去,却被人拦住。泪珠一串串地从我眼角滚下来,我望着被压制在地的玉寒,早已语不成调:「玉寒哥哥。」他又像哄小孩子一般哄道:「素娘,别哭。」「素娘,你身子柔弱,生活难以自理,如今又有了身子……我当真放心不下你……」而后,他似想到了什么,悲伤地说:「若是你今后遇到了愿意疼你爱你护你的男子,你就嫁过去……不必为我守节,也不要……挂念我。」领头人不爱听了,直接大手一挥:「带走!」眼看着玉寒要被他们带走,我哭着上前去拦:「不要,玉寒哥哥。」一个黑衣人不耐烦了,直接抬手将我一推。「啊」我重心不稳,直直地往另外一个人的刀上撞去。那人始料未及,来不及收刀,「噗嗤」一声,我被贯穿了身体。一切都好像静止了,唯有一道凄厉的声音响天彻地:「素娘!」再然后,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什么也听不清了。18.我在凡间已死,回归上仙之位。不过离开短短十几日,落梅居的白梅好似凋谢了许多。不过,变得不只是梅树,还有我。自凡间回来后,我的心像是空缺了一块,再也不复以往平静。两日后,玉今回来了。他像是十万火急,一回来便直奔落梅居,看到我完好无损地坐在屋中,才仿若松了一口气。我在等他进来,却不想,他在门口站了很久。久久没见人进来,我抬眼朝他望去,与他墨玉般的眸子对了个正着。他眼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不过很快,他便垂目掩去了眸中神色,抬脚走了进来。玉今已列上仙之位,他白袍玉冠,容貌俊朗,周身更是萦绕着矜贵清雅之气,端得是风姿秀逸,俊雅出尘。他走到我面前,俯身朝我行礼:「师傅。」我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平静道:「玉……今,坐。」是玉今……不是玉寒。在我称呼他的那一刻,他似乎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只说了一个「是」字。我简单慰问了几句后房中便静默了下来。默了良久,我正欲开口让他回去歇息,便听见他说:「师傅,弟子明日想回蓬莱。」他是有许久未曾回过蓬莱了,我自然点头应允:「你现在已是上仙,回去瞧瞧也好,你这次就在蓬莱多待上些时日,不用早早回来。」「多谢师傅。」说完,他倒了一杯清茶递给我,家常般开口:「师傅,你可去过蓬莱?」我接过茶,道:「不曾去过。」闻言,他抬眸看向我:「那师傅这次不妨与我一同前去蓬莱看看,去看看弟子的故乡。」我敛眸,抿茶未答。他又道:「蓬莱不似瀛洲这般仙气缭绕,除却雾山便是碧水,反倒是如人间一般有熙攘的长街,有放满花灯的静河和绚烂的烟火……师傅就不想去弟子从小生活的地方看看吗?」听到人间二字,我眼眸半抬,微微瞥了他一眼。他注意到了我的视线,扬唇含笑:「师傅一天到晚除却修炼便是打坐,不免乏味,倒不如随弟子出去走走。」我思索片刻,放下杯盏,「那为师便与你去蓬莱看看。」19.翌日,我同玉今一早便起身前往蓬莱。在半道上,我捡到了一只通体火红的幼狐。这幼狐有九尾,约莫是青丘一族的,也不知它是走丢的还是被遗弃的。瀛洲与青丘交情一般,不过既是捡到了它,也是与我有缘,于是我便带上了这只可怜的幼狐。它身体消瘦孱弱,叫声细小无力,玉今伸手探了探这只幼狐,打趣说:「幸而它未遇见什么危险,要不然还怕是遇不到师傅了。」我莞尔道:「是啊。」我将它带在身边用灵力细细养着,不过四五日,它便活蹦乱跳了起来,全然没有之前奄奄一息的模样。只是这狐狸似乎是不大喜欢玉今,只要有玉今在,它便安分地蜷缩着身子,抑或是钻进我的广袖中不愿出来。玉今浅笑道:「师傅,想必是我体内的灵力与它相克,它不愿与我亲近。」「小事,无妨。」20.到了蓬莱之后,玉今带着我去见了他的父亲,蓬莱岛主白九衡。白九衡将我奉为座上宾,与我攀谈了一整夜,聊的皆是些万物之道,当然,除却道法,他还讲了一些玉今幼时的趣事儿。譬如,玉今儿时顽劣不堪,一连几次都打翻了祭祀用的鼎炉,气得他将人绑在炉鼎上,当着众人的面儿脱光裤子打了一顿。又如,当年玉今还喜欢同别人单挑术法,每回赢了,都要让输的那个人叫他一声爹,也不管那人是比他大还是比他小。当知道这些的时候,我的确感到讶异,心道,我莫不是遇到了个假玉今。白九衡也无奈笑道:「我同他母亲都是沉稳内敛的性子,也不知那小子是从哪里学的这些,跟个泼皮无赖似的。」21.天光微亮,我便告辞白九衡出了主殿。甫一出殿,便有一蓝衣宫娥便款款迎了上来,「仙君,我带您前往山水居。」山水居是白九衡为我安排的住处,闻言,我颔首:「有劳了。」宫娥在前面为我领路,待走完蜿蜒的长廊后,视野便被一大片开得正盛白梅占据。从白梅中间的小道穿过,便到了山水居。谁能想到,山水居附近没有山水,倒是有着一株株梅树。这倒让我不禁想起了落梅居。愣神之际,宫娥出声解释:「这是一年前,少君回蓬莱时命人载种的。」「原是如此。」我心中了然,原来,这山水居不是白九衡为我准备的,而是玉今为我准备的,还早早地就备下了。心中泛起了一丝说不清的涟漪。22.连着好几日,我都未见到玉今,宫娥说,他去神山祭拜母亲了。在第五日的夜晚,玉今来了山水阁。他忽然到访,把我怀中的小狐狸吓得一哆嗦。不过……他这次的装扮与以往都不同。常年身袭白衣的他,今夜穿了一身黑色劲装,平日里半披半挽的青丝竟也用发带束了起来。他的眉目间亦少了几分温润,多了几分冷峻。他这模样忽然就与我脑海深处的身影重叠。丰神俊朗,不苟言笑,不像玉今,倒更像……玉寒。我猛地挪开眼睛,不敢再看。「素娘。」面前的人开口了,惊得我眉心狠跳。「素娘,你为何不看我?」一股怒火蹭地从我心中升起,冷声道:「白玉今,你这是做何?」「素娘,你怎么了?」他语气似有错愕,说话间抬脚走到了我跟前,而后朝我伸过手,欲探我的额头,「素娘,你的面色不好,可是又染上风寒了?」我怒火中烧,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要叫我素娘!」「素娘……」「滚!」我周身灵气暴涨,就在我将要动手时,一道刺耳的狐狸叫唤声蓦地灌入我的耳朵。猛然间,我清醒过来,再看,面前没有任何人,我手上抓住的,也仅仅是空气。我这是魔怔了?狐狸仍然在我脚边叫唤着,它用力地扯住我的裙摆,约莫以为我还未清醒,愈叫愈急。此刻,恐惧和后怕悄然地袭遍我全身,我头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无力。自入住山水阁来,我已经连着四夜梦到人间场景,醒来后,玉寒的模样总会在我脑海里浮现,清晰又生动。我不敢再入睡,于是今夜独自打坐。却没想到,竟是出现了幻觉。小狐狸已经声嘶力竭,但它仍然执着地扒拉着我的衣摆。我蹲下身子将它抱起,小狐狸软软地叫了一声,而后往我怀中拱了拱。我轻轻拍着它的脊背,温柔地安抚它,手中的灵力也徐徐进入它的身体。待它睡着后,我将其放在榻上便起身出了阁楼。夜色无际,只思索了一瞬,我便化作一道流光前往蓬莱神山。我的徒弟,怕早就在神山等着我了。23.约莫一柱香的时间,我便到达了神山。神山并不是真正的山,而是一座恢宏古老的地宫。厚重的宫门约有五丈高,上面密密麻麻地刻着繁复神秘的蓬莱密语。不过顷刻,宫门便缓缓打开,走出两个戴着面纱的女子。两人朝我附了附身,其中一人开口道:「仙君请随我来。」在我走进地宫之后,宫门嘭地便合上了,地宫昏暗复杂,我跟在那两名女子身后,走了约有一刻钟,才到达了里殿。我环顾四周,空无一人,而那两名女子已经悄然退下了。「师傅,你终于来了。」熟悉的嗓音从后方响起,我转过身去,发现白玉今就站在不远处。他微微一笑,抬脚朝我走来,离我仅有一尺时方才停下,「弟子见过师傅。」我并未说话,他也不在意,只自顾自地说道:「师傅,几日不见,你好像憔悴了不少,是那些宫人没照顾好你吗?她们如此怠慢师傅,待弟子回去后罚她们……」「玉今!」我忽而打断他,「我且问你,你是否……在山水阁布了秘术。」闻言,他一点儿也不意外,还是那一幅君子模样,只是说出的话让我心底生寒。「是。」「师傅放心,它并不会伤人性命,只是会勾起人心底最深处的欲念罢了,若是心无杂念,是不会受到任何影响的,不过,师傅既是感受到了它的存在,想来是心中有了贪欲。」「师傅,就连无欲无求,只一心问道的你,也生了欲念吗?」虽早有预料,但当真的从他口中说出来时,我还是觉得不可置信,难以接受。面前的人是我的徒弟,是我除了师傅以外,最熟悉亲近的人。可我如今却觉得,这十多年来,我从不曾了解过他。他慢慢靠近我,清俊的脸上带了几分好奇,「师傅,你可否告诉弟子,你何时生了欲念?」他说出的话语像飞虫一样钻进我的耳朵,嗡嗡作响个不停。还不待我反应,他又轻声问道:「师傅,你的欲念,可是我?」轰隆一声,我心中筑守的防线全部坍塌,颇有些心惊胆寒,下意识后退。「师傅,其实你早就动情了对吗,从凡间回来以后,你便不敢多看我,也刻意与我保持距离,这些当然不能说明什么,但你不知道的是,你看我的眼神,与从前不同了。」他一步一步朝我逼近,「到底有何不同,自然是你之后的眼里,夹杂着深刻晦暗的情愫,你自以为隐瞒地很好,却不想每次都被我看在眼里。也许,连你自己都没察觉到。」他的话如锋利的刀刃,将我这不堪的心思一点点戳破,不留半点余地。是我道心不稳,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我的喉咙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吐不出,咽不下,只得颇为艰难道:「所以,你就布下秘术试探我?」他盯着我,眼神温柔地不像话,「师傅,这怎么能叫试探呢,弟子只是想帮你直面内心的欲念。」「弟子只是想让你认清自己的心。」我的后背靠在了石壁上,再也无法往后退,而面前的人也愈发逼近我,带着无形的压迫。「师傅,你还记得弟子当初给你讲的故事吗,司禄星君犯了禁忌,爱上自己的徒弟,被剔除仙骨,关进了天牢。如今,你也触碰了禁忌,对自己的徒弟动了情,不过,瀛洲倒是没有天牢,只有断生池。」我只觉得难以呼吸,只有狼狈道:「你是在威胁我?」说话间,我手中灵力悄然运转。他察觉到了,却视而不见,含笑道:「当然不是,弟子只是想告诉师傅,蓬莱即没有天牢,也没有断生池。」「你这是何意?」他忽而握住了我的手,眼底的情愫在这一刹那破茧而出,「师傅,你还没察觉到弟子的心意吗?」我一顿,手中凝聚的灵力顷刻间消散,不由瞠目望向他。他抬起一只手摸上我绾发的白玉簪,「师傅,你应当不知,蓬莱这边有一个习俗,若是女子有了心仪之人,羞于开口,便会亲手做一条腰带赠之,若是男子有了心仪之人,则是赠亲手做的木簪以表心意。」「不过,我觉得无瑕通透的白玉才与师傅相配,是以做了一只白玉簪送予师傅。」「师傅,我这样说,你可明白了?我们不回瀛洲了,我们一起在蓬莱生活好不好,就算世人知道了,也不敢拿我们如何。」我的情绪复杂难言,一时百感交集,忽惊忽喜忽悲。最后只有苦笑道:「玉今,我们是师徒。」即使有情,也为世俗所不容。这份情感是见不得光的。玉今的手蓦然收紧,「师徒又如何!我们不过是互相喜欢罢了,又不曾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们凭什么容不下!谁若敢说半句不好,我便杀……」「玉今!」我猛地打断他,厉声道:「我教你的你都忘了吗?休要做个寡鲜廉耻之辈!」玉今的眸中似有酸涩:「师傅……我不过是想与你在一起罢了。」我压下喉间的苦涩,深吸一口气,却还是难掩悲怆:「你如今已学有所成,也不需要留在瀛洲了,你是蓬莱少君,有大好前程,当留在蓬莱学好帝王术,而不是将自己葬送在所谓的情爱中。我今夜便回瀛洲,从此以后,我们也不用相见了。」闻言,他一把将我抱住,「师傅,不要离开我,你若想回瀛洲,我与你一起回去便是。」我一向自持师徒之礼,如今却并未将人推开,只如哄幼童一般轻轻抚拍着他的后背。许久后,他才从我颈间抬起头,墨玉的眸子倒映着我的模样,如同献宝一样说:「师傅,我明日带你去一个地方,那是蓬莱烟火气最为浓重之地,与人间无异,师傅与我去看看如何?」这或许是我与他最后一次相处了。我并未推拒,轻轻道了声「好。」23.晨曦微露,集市两边的包子店、煎饼铺已续续开张,随着日头升高,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茶棚酒馆、作坊店铺也都接着开张,街上的伙计吆喝声此起彼伏,同凡间的街市没什么两样。太阳高照,长街逐渐攘来熙往,玉今拉着我穿梭在人群中,一会儿驻足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瞧瞧那个,身上的那股子清贵之气好似被这儿的烟火气息覆盖。后来,他在一个卖孩童玩物的小摊前停下,拿起一个拨浪鼓揺了揺,笑着说:「四岁时,我爹给了我一个很漂亮的拨浪鼓,但我当时已经是握剑的年纪,嫌它幼稚,从来不玩。后来有人将它拿走了,我却十分生气,硬是闯到那人家中将它夺了回来。爹打趣说,它在我手里也是落灰,还不如给别人玩呢。但当时的我却说,只要是我的东西,别人一根手指头也别想碰。」我闻言调侃道:「想不到你年纪虽小,人却霸道得很。」玉今放下拨浪鼓,笑看我,「师傅,莫要取笑我了。」24.不过才申时,行人便少了起来,集市上的小贩开始收摊,街旁的饭店、酒楼、茶坊也准备闭门停业了,半个时辰过后,街上竟没几个人了,整条长街冷清地不像话,就好像之前的喧闹不存在一般,余下的少许人也行色匆匆,生怕遇到什么脏物。我和玉今察觉到了异样,便问了一个正在忙着收摊的老伯,「老伯伯,现下日头正好,为何大家都急着回家。」老伯手上的动作没停,看了我们一眼,没多说什么,只道:「两位打哪儿来的就打哪儿回吧。」玉今神色凝重,「这儿可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老伯收好了行囊,摆摆手,不愿多说:「行了行了,你们要么赶紧离开,要么赶快找个客栈住下,再晚点客栈都要关门了。」说完便挑起担子,三步作两步走,匆匆离开。很快,偌大的集市变得空荡荡,只剩下我与玉今两人。我看向玉今,问:「此处发生了诡异之事,闹得人心惶惶,你父亲都没察觉到吗?」玉今沉吟:「不应该。怕是设了什么阵法,掩盖了这里发生的事情……可是」他抬眸看我,「师傅,你可有感受到阵的存在?」「并无。」玉今思索道:「这就是奇怪之处。除非,这是……生死阵!」蓦然,玉今变了神色,他一把抓过我的手:「师傅,我们得赶紧离开!」就在这时,天上的太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巨大的、阴恻恻的人脸。人脸惨白如死灰,五官却极其精致,它眼珠子左右滚动,最后定格在中间,直勾勾地盯着我们,那殷红的唇一张一合,发出桀桀之音:「来都来了,走什么?」它的鼻尖动了动,似乎在闻什么极其美妙的珍馐,「唔,好香,吃了你们应该会大补吧。」玉今将我护在身后,手中长剑乍现,直指人脸,语气十分挑衅:「啧,你是什么怪物?」人脸被惹怒,变得扭曲,声音瘆人尖锐:「怪物?你竟然说我是怪物?」伴随着声音的激烈起伏,一团团黑气从它周围浮现,而后迅速朝我们攻来,裹挟着肃杀之意。「师傅小心!」玉今提剑反击,却不想斩掉的黑气立刻又聚拢攻来。眼看黑气越来越多,就在快置身黑暗时,我攸地看向人脸,猛然破开黑气飞向它,掌中蓄起磅礴灵力,毫无保留地朝它击去,带着雷霆之势。「啊!」人脸瞳孔猛缩,发出刺耳的尖叫,「找死!」忽而天光乍泄,我被忽如其来的白光一刺,眼睛犹如失明。「师傅!」我听见玉今惶恐大喊,不过一瞬,便听不见任何声音了。25.逐渐地,白光散去,我的眼睛恢复正常,看清了周围的环境。与料想一样,我被它转移了空间。这里大雾弥漫,什么也看不清,我试图冲破禁锢出去,却发现灵力被一股不知名力量给封印住了,于是我原地打坐,静心凝神。时间缓缓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有沙沙声响起。忽而,背后有凉意传来,一条大蛇攀附上了我的脊背,它绕过我左肩扭头窥视着我,发出尖细诡异的人音:「你猜我看见了什么?」我闭眸未答。它咯咯笑了起来,「你大逆不道,喜欢上了自己的徒弟。」我倏忽睁开眼睛,冷然瞧着面前的人脸,「人脸蛇身,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便是那只消失了数百年的大妖,寐姑。」寐姑笑得更盛,似乎很高兴有人能将它认出来,「眼力见儿比你那徒弟好多了。」「说到你徒弟……」它眼珠子又滚了两圈,最后定格在中间,嘴巴再次咧开一个大弧度,「有趣极了,你猜我从你徒弟那里看见了什么?」我冷声道:「你可知,窥探人心,有违天道。」「天道是什么东西?能吃吗?」,它毫不在意,眼中只有垂涎,「你闻起来好香,味道肯定不错。不过,在吃掉你之前,我更想让你痛苦,这样吃起来才最为美妙。」说着,它从我身上离开,钻进大雾中不见了踪影。片刻,一个妙龄女子从雾中走了出来,冰肌玉骨,步步生莲。26.「可美?」,女子巧笑嫣然,捻群走到我面前,悠悠转了一个圈,「这便是你徒弟心上人的模样,如何,这颜色你打几分?」我冷眼看着它,不为所动。寐姑凑近我,愁眉锁眼,丽颜带着明显的同情,声音婉转动听,说出的话却难听得紧,「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可怜,被亲手带大的徒弟蒙骗了十几年。从一开始,他就在骗你,他接近你,也只是因为你体内护魂花能救他的心上人,只可惜,护魂花早已同你合而为一体,想取出来没那么容易,若是强行取出,花怕也只得变成残花,没了用处,除非你心甘情愿,否则谁也别想强行取出。」「于是,他诱你惑你,想让你动情,心甘情愿的献出它。」听到护魂花三个字,我稍有警惕,却没有其他的波动,不过转念一想,它既是想我痛苦,倒不如遂了它的意,做出一幅痛苦模样,好减弱它防备心。于是我满脸错愕,难以置信道:「不会的,玉今是不会这样对我的,你一定是在骗我。」寐姑用那张极美的脸笑看我,「但其实,强行取出也不是不可,只怕会伤你仙根,甚至是伤你性命。看来,你那徒弟还是对你有几分情义,至少顾及你性命。」我脸色苍白,驳斥道:「不,十几年的师徒情分做不得假,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会相信的。」「是吗?」寐姑瞧我眼中流露出痛苦之色,十分满意,「你说,若是他心上人时日不多了,他到底会不会强行取出呢?」说着说着,它褪去了美丽的皮囊,露出了原本的惨白人脸。它大口陡然一张,欲将我吞吃入腹。就在此刻,体内的灵力冲破封印,我眼里的痛苦浑然不见,只余冷漠与杀意。一柄长剑自我手中现出,我侧身躲去它的血盆大口,迅速提剑朝它眼睛袭去。寐姑未料到我灵力骤然恢复,躲避不及,双眼被我生生剜掉。「啊!」它发出刺耳的尖叫:「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你的灵力恢复了?不可能!」寐姑这种大妖,有两种通天力量,一是窥探人心,二是结生死阵。窥探人心便可蛊惑人心。而生死阵则是自成空间,物换星移,隔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它的眼睛便是生死阵阵眼,如今阵眼已毁,阵法破灭,黑气没了生源,估计玉今不时便能脱身。四周的大雾也逐渐散去,寐姑身子后退,妄图躲进雾中,却是徒劳。「你作恶多端,早在几百年前就该死去的,却不想躲到这儿来了。」我以剑为引,结印聚灵,「现在,我便替那些被你害死的人讨回公道!」说罢,我双手合一,长剑即刻带着磅礴的灵力朝寐姑袭去,裹挟着毁灭之意。寐姑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也不躲避,在最后关头释放出一缕黑气。那黑气竟然穿过灵力结成的屏障,以迅雷之势钻入我的眉心。寐姑仰天大笑:「你徒弟早就等不及了,我助他一臂之力。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咻得一声,长剑没入寐姑头顶,紧接着,一声巨大的爆破声响起,激起一片尘土飞扬。寐姑死了,化做一滩血雾,长剑飞回我手中。那缕黑气……我正欲抬手按按眉心,身后便响起玉今的声音。「师傅!」我转过身去,便瞧见了赶来的玉今,他神情凝重,大步走至我身前,仔细将我检查了一番,发现我并没有受伤才松了一口气。忽地,寐姑说的那番话在我耳中回荡,「从一开始,他就在骗你,他接近你,也只是因为你体内护魂花能救他的心上人……」我眉头一皱,不由自主地看向玉今。他察觉到我的异样,轻声问道:「怎么了师傅?」比起狡诈的寐姑,显然是相处多年的玉今更值得我信任,于是我按耐住心下涌动的思绪,道:「无事。」27.我同玉今回了集市。兴许是生死阵的破灭,外面的人感受到了这儿的灵力波动,一时许多高手汇聚在此,说是见识见识传说中的大妖寐姑。众多高手云集于此,茶馆,饭店,酒楼纷纷开门,一时也不怕那吃人的怪物了。因着喧闹声的响起,很多百姓都从屋里的窗子边探出头来看,待看到这么多大能都来了,也是高兴地不得了,这么久了,外头终于注意到这里发生的怪事了。慢慢地,街上的人又多了起来,一个二个都讲着这段时间发生的诡异之事。有的还专门跑去给外地来的高手讲寐姑的事情,绘声绘色,说得那些高手手都痒了起来,恨不得立马去找寐姑切磋切磋。夜幕降临,街上的人愈发多了起来。一时寐姑被灭掉的事情传遍大街小巷,百姓都高兴得手舞足蹈,虽然不知是哪个高手杀的,但总算是让他们悬着的心都放下了。当夜,长街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玉今说要带我去游船,远离喧嚣,我正想点头同意,忽然间头晕目眩,竟是有些站不稳脚。玉今连忙扶住我,颇有些紧张:「师傅,你怎么了?」我闭眼扶额,正想说无事,却顿然失去知觉,晕了过去。28.我是被热醒的。脑袋昏沉,浑身燥热难耐,身体像是漂浮在水面上,落不到实处。「师傅……」玉今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他眼神晦暗无比。「玉今。」我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却又带着一丝媚意,把我自己都惊了一惊。即使脑袋不清明,我也能猜到,是寐姑留下的那缕黑气搞的鬼。玉今神色复杂,颇有些艰难道:「师傅,你中了……情毒,我已试过帮你逼出毒气,可无果。」孤男寡女,红烛罗帐,我努力维持清明,「你快离开,不要管我了。」「师傅……」「快走!不要铸下大错!」我欲使用灵力,却发现浑身瘫软,竟是连使出灵力的力气都没有了。心中升起一股绝望。玉今伸手抚上我的脸,难过、爱慕和不甘等众多复杂情绪一时全部在他眼里涌现,甚至连同欲望也在他眸中肆意翻涌,「师傅,我们隐姓埋名,找个别人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生活好不好?没有人知道我们的身份,也不会有人知道我们的身份,我们不做师徒了,就做对平凡夫妻好不好?」本该恼怒,可这一刻,我竟心动了……哪怕知道我的心神或许是被黑气操控了,但我仍然抑制不住地心动。我甚至想着抛下伦理道德,想着和他隐姓埋名,做对相依相偎的普通夫妻……我闭上眼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师傅……」玉今将我揽入他的怀中,鼻尖抵在我的额头,似喟叹般道:「师傅,你休要自责,是弟子道心不稳,贪恋红尘,还将你也拉下神坛,与我共沉沦。」我意识混沌,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依稀听到了沉沦二字。玉今温柔地褪去了我的衣裳,于是,我胸口的梅花印记毫无防备地映入了他的眼帘。他纤长的手指抚了上去,带着一点凉意。他的嘴唇微启,嗓音暗哑:「师傅……」说罢,他轻轻吻上了我的唇瓣。神思恍惚,就在我准备抛弃一切,放任自己沉沦下去的时候,一股钻心地剧烈疼痛猝然从胸口传来。突然间,寐姑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旷野传来,耳边响起它说的话,「你说,若是他心上人时日不多了,他到底会不会强行取出呢?」我好像知道答案了,此刻,身体上所有难以忍受的痛苦,都及不上胸口传来的巨烈疼痛,更及不上心中的痛楚。护魂花早融入我的血脉,强行剥离,这不亚于抽筋扒皮,烈火焚身。汗水早已浸透我的全身,我甚至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了。有悲切的声音传来:「师傅……对不起。」我痛不欲生,拼尽全力说出最后三个字,「杀了我。」28.白玉今带我回了蓬莱帝宫。他虽没杀我,但他强行夺走了我体内的护魂花,损坏了我的仙根,也与杀我无异。我仙脉特殊,身体羸弱,靠着护魂花才得以修行,如今没了它护着仙脉,我的身体逐渐衰败,头发也寸寸变白。白玉今请了许多医师,都无济于事。浩瀚的灵力如流水一般从我身体中流逝,或许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因为灵力枯竭而死去。他惊慌失措地将我安置在蓬莱灵力最丰沛之地,琼华屿,还用仙器锁住了我体内的灵力。只是,那仙器并没多大用处,灵力依旧会流失,只是快与慢的区别罢了,迟早有天会全部殆尽。不曾想到,那天很快就到来了。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我开口道:「我想要一枝红梅。」白玉今赶紧命人给我寻了一枝开得正好的红梅。「在我死后,请将这枝梅花种在我坟头……」这句话还不曾说完,我便彻底闭上了眼睛。但白玉今并没有将我埋葬,而是将我的身体放置在了紫云台的寒玉床上,防止腐坏。他并不相信我真的死掉了,一直在寻找解救之法。他甚至还去了地府,可是只有凡人死了才去地府投胎,神仙的魂魄又哪里会去地府呢。更何况,我又不是真的死了。那红梅,便是我给自己留的后路。我仙脉特殊,是因为我并不是血脉纯正的神仙,我体内有一半妖的血统。我娘是九重天上的神仙,但我爹却是一株吸收了日月精华才成大道的梅花妖。是以,师傅为我炼制的护魂花才专挑了梅花精的精元。也不知白玉今的心上人是否能用得了我的护魂花。弥留之际,我把神识渡在了那株红梅上,白玉今将红梅留在了琼华屿,正合我意,琼华屿灵力充沛,用不了多久,我便能修炼成形。经过日夜苦修,短短二十年,我便化出了人形,不过修为甚低,毫无与白玉今抗衡之力。不过,悄然离开蓬莱应是没有问题。于是,我离开了琼华屿,往蓬莱边界而去,但随后不久,我便发现身体异样,也不知是灵力过少的缘故还是其他,我的神识愈发不清明。最后竟是化作原型沉睡了过去。不过后来,我神识苏醒时,却不在梅花枝上,而是寒玉床中。但我空有意识,身体却无法动弹。我也不知到底在这具身体中待了多久,只知道无边的黑暗让我备感孤寂,偶尔我也能感觉到有人来看我,但他从来不开口说话,安静得如同不存在一般。终于,我的神识在漫长的黑暗中沉睡过去。再度睁眼时,我发现自己正被一只狐狸叼在嘴里。这狐狸看着年岁不大,但修为却是比我高上许多,我没有轻举妄动,任凭它将我叼着,至少它并没有做出任何伤害我的举动。经过多天观察,我发现它似乎也是要离开蓬莱的,正好让它带我一道离开。29.我顺利离开了蓬莱,却也没回瀛洲,而是跟着小狐狸来到了洛平川。洛平川是青丘的一方地界,这里不仅生活着许多狐狸,还生活着其他种族的小妖小怪。这儿包容性极强,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大伙儿只用实力说话。不过欺负人的少见,大多数妖都十分友善,大家其乐融融地生活着,日子过得也算是滋润。我在这里一住,便是三十多年。此时风轻云淡,辽阔的草原上坐落着重叠起伏的矮山,几弯清浅的河流倒映着漂浮的云海,我躺在矮山的斜坡上,双手枕在脑后,百无聊赖地看着远处吃草饮水的牛羊。一只通体火红的九尾狐狸不知何时蹿了出来,跳到我翘着的二郎腿上,「小花妖,你这日子倒是过得悠哉悠哉。」我懒懒地应了一声,他顿时嗤笑道:「你一天过得如此清闲,连个重活儿都没让你干过,怎么还是一幅有气无力,要死不活的样子?」我没答话,却将腿使劲往外一甩,狐狸没有防备,径直滚落到地上。他咻地化为人形,变做了一个十分俊俏的少年。只是少年脸上有愠怒之色,他忿忿地握紧拳头,上前两步,想教训教训我,但一想到我这弱不禁风的身子骨怕是吃不了拳头的苦,于是努力忍住了,怒气冲冲指着我,「嘿你这小妖,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要不是我将你捡回来,你早就被当做柴火烧没了,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少年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吵得我脑门有些疼。在他的数落声中,我神思逐渐恍惚,眼睛如遮上了数层薄纱,双耳也如同堵上了棉絮,我的神识这是又要回到那具破烂不堪的身体了,而这具身体将会陷入沉睡,于是我慢慢闭上眼睛,轻轻道了声:「别吵。」一旁的数落声越来越小,却夹着明显的不满和无奈,「怎么又要睡了,你这次要睡多久?总不会又要睡上个半年多吧!你说我是不是给自己捡了个祖宗回来,早知道……哎算了,你安心睡吧,在你没醒来之前,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陪着你。」29.我的神识在寒玉床上的身体中苏醒,但我空有意识,却无法支配冰冷的身体,只能日复一日地躺着,除却孤独,便是黑暗。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来了。他似乎一直注视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用宽厚的手掌抚上我的脸,带着暖和的温度,他就这么抚摸着,再没了其他的动作。我也不知他在这里待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两个时辰。他离开时,用柔软的唇轻轻触碰了我的额头。这一吻很长,带着缱绻不舍。他走后,又过了很长的时间,我的神识才慢慢从这具身体中离去。「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你怎么还没醒?要我说,你如果还不醒的话,我就真给你丢进张大娘的灶里面烧了去。」金色的晚霞笼罩四野,映照着草原的无边深翠,而满山遍野的牛羊像散落在地的蒲公英。我刚苏醒,便听到身旁的少年左一句右一句地放着狠话,也不知是说给我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我说真的啊,你要是还不醒,我就真的把你丢进灶台底下去。」「清风衬晚霞,落日浸余晖,小花妖,如此美的景色,你当真不起来瞧一瞧?」「自然是要瞧上一瞧的。」我慢慢睁开双眸,苍翠的绿草,橙黄的夕阳和眼前的昳丽少年一齐落入我的眼中。少年在听到我声音的瞬间就凑到我跟前,膛大双目看着我,惊讶与喜悦纷纷从他眼里溢出。他一下看看我,一下又顺着我的目光看向天边的景色,嘴角忍不住上扬,「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是不是很美?」我的嘴角也忍不住弯起,眸中带笑,「比起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孤寂之地,这里简直就是世外桃源。」才发现,我以前的生活有多么的枯燥乏味,也只有当初我那寡言少语,不苟言笑的性子,才能忍受得了那样沉闷的生活。在这里生活的几十年,比我在瀛洲的数百年都要有趣快活地多。如今我也不再是修为高深,受人敬仰的闻素仙君,而只是一个修为甚低的无名花妖。这也是我为何不回瀛洲的原因。况且早在五十多年前,白玉今便放出消息说,闻素仙君斩杀大妖寐姑时受了重伤,陷入昏迷,至于何时醒来则是个未知数。白玉今是我亲传弟子,如今又是蓬莱君主,他的话,自然是没有人不信的。天渐渐暗沉下去,少年见我这么了都一言不发,忍不住道:「你又在想些什么,这么安静。」我眺望着远方,道:「我在想,衍阙,你当初为什么要捡我回来?」衍阙没料到我会突然问起这个,明显一愣:「啊,都过去这么久了,你问这个做什么?」「没什么,就是想知道。」「好吧。」衍阙认真回想起来,半晌才道:「当年我逃离蓬莱的时候,在半道上被一根树枝绊倒了,这说来你或许不信,但我当时的确被你绊倒在地,还摔得我老疼了。我当时十分愤懑,定睛一看,发现是一株开得正好的梅花枝。可那里周围几百里都没有梅树,我心下觉得奇怪,便凑到你身上嗅了嗅,却不曾想,从你身上嗅到了熟悉的气息,所以我就把你带上了。」忽然之间,我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我曾捡到过一只幼狐,还带在身边喂养过一段时日,只是后面发生的事情始料未及,我就将它忘了去。我不由得看向衍阙,「为何要逃离蓬莱,可是犯了什么错,或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一说到这个,衍阙就炸了毛,「都是白玉今那个伪君子干的好事儿!小花妖,你是不知道,我小时候被闻素仙君养过一段时日,在那个时候,白玉今就对我有了杀意,他肯定以为我是在跟他争宠,所以想杀了我,让仙君独宠他一人!」听到后面,我觉得有些好笑,「你倒是说些正经的。」衍阙哼声道:「也只有仙君才相信她的徒弟是个光风霁月的大好人。你是不知道,白玉今还在仙君居住的阁楼里面布下秘术,让她生出幻觉,险些魔怔了去,还好我机智聪明,将仙君给唤醒了过来。」我一句话也没说,目光望向升起的月亮,身旁的衍阙又转为愤恨,「后来仙君去找他,却带了一身的重伤回来,他说是大妖伤的,但我却是不信,仙君那么厉害,什么妖能将她伤得奄奄一息!我看,分明是白玉今那个奸诈小人不服仙君管教,以下犯上,趁人不注意才将她打伤!」「后来我悄悄去寻仙君,只是仙君没寻到,却被白玉今给抓住了,他命人将我关了起来,一关就是二十年!幸亏我后面找机会逃了出来,要不然我现在可能还被关在那个暗无天日的牢笼里。」「不过最可怜的还是仙君,也不知道她究竟是生是死,若是有机会,我一定要去蓬莱一趟,哪怕赴汤蹈火,也要知道仙君到底如何了。」说到这里,衍阙长长一叹:「哎,我还想拜仙君为师呢,要是我能去蓬莱救她出来就好了,这样的话,她肯定会收下我。」听到这话,我不禁扬了扬唇:「你很想当她徒弟?」「废话,仙君人美心善,对徒弟又是实打实得好,谁不想让她做师傅?那个白玉今可真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换作我,铁定将师傅高高捧着!」我嘴角的笑意更深:「闻素仙君知道了一定会感到惋惜,没有早点儿将你手在门下。不过……」我含笑看向衍阙,语气调侃:「不过,白玉今拜师的时候,你应该还没出生吧?」衍阙撇撇嘴,轻哼一声,「要是我早出生个几十年,这首徒的位置,哪里还轮得上白玉今?」我终是忍不住大笑出声,这可真是一只傲娇的小狐狸。30.我本以为衍阙说自己要去蓬莱救人只是随口一谈,虽感动,却也没将这话放在心上,不想,他是真的去了。起初,衍阙有半个月没回来,我以为他和往常一样,是去外面接生意或是玩乐,但直到又过去了两个多月,仍不见他回来,我才料到事情不对。那时,我只觉他应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却半点儿不知他是去了蓬莱,直到我后面再次沉睡,神识在寒玉床上的身体中苏醒时,才知他原是真的到蓬莱寻我了。且说那日,我躺在冰冷的寒玉床上,没有一丝生气,如同早已死透了的人。黑暗中,每分每秒都被无限拉长,过了很久,终于有人来看我了,他如往常一样,一句话也没说,只用手轻柔地抚摸我的脸,然后坐上半日,离开时用唇碰碰我的额头。他离开没多久,又有人来了。来人一言不发,我以为是白玉今去而复返,却不想,这人忽而哭了起来,温热的泪水落到了我的脸上,他又小心翼翼地将它擦了去。「仙君,你何时没了生气……对不起,是我来得太晚了。」这声音甫一响起,我便吃了一惊。居然是衍阙,他竟真的来了!「仙君,我一定会为您报仇的。」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衍阙朝我磕了三个响头。之后,他便离开了此地。等我神识回到洛平川时,已经过去了好个几月。但还是不见衍阙回来。我问了好些妖怪,也只说好几月没看见他了。心中有了答案,他应是被白玉今抓住了,说不定早已经被关了起来。也不知他有没有吃苦头。也不知他是死是活。不管是为了救衍阙,还是为了给以前的恩怨做个了断,我都不得不去蓬莱一趟了。该来的总会来,只是早晚罢了。31.作为一个无名小妖,我是没资格见到蓬莱君主的。甚至我才摸进帝宫,就被人丢了出来。事到如今,见到他的唯一办法,可能也只有利用我那具已经死透了的身体了。于是我去了紫云台。但紫云台也没那么好进,不过相比帝宫,还是要容易得多。躲躲藏藏,我终于进了紫云台。我踱步来到寒玉床边,看到了……我的尸体。满头白发似雪,肌肤连同嘴唇皆呈灰白色,双眸紧闭,平静且安详,窥不见一丝生气。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到底是有些难受。最终,我还是动用灵力,销毁了这具破烂的身体。我这算不算彻底地杀死了自己?也或许在这一刻,我才算真正的重生。32.毁掉尸体后,我刚一转身,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击飞了出去。这股力量带着滔天的杀意,恨不得将我除之后快,却又留了我一口气。我的五脏六腑都被震碎,连同骨头也生生断掉。我口鼻溢出了血沫,眼睛怔怔地瞪着天空,如同一条死鱼瘫在地上。一个男子走到我身边,他双眼通红,全身都弥漫着无尽杀意。他一脚踩在我的胸前,语气森寒:「你杀了她……你怎么敢?!」我的眼珠子慢慢移动,终于聚焦在他脸上。明明痛得无法呼吸,我却还是吞吐地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哪怕这句话连我自己都听不清。「明明……是……你杀了……她。」他的脸瞬间变得扭曲起来,脚下愈发用力,「找死!」我强忍着剧痛,断断续续道:「白……白……玉今……你……还要……再杀我一……次吗。」此话一出,他刹时僵住了身子。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慢慢挪开了脚,脸上的表情似笑似哭,眼里却流露出了惊恐骇然之色。「你……师傅……」他瞬间反应过来,扑跪在我身边,想碰我,却不敢碰,声音颤得厉害。「师傅……」他立刻抖着手给我输送灵力,脸色发白,全身都在哆嗦。「师傅……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他跟不要命了似的,将体内的灵力通通输送给我。我伤得惨重,身体承受不住如此庞大的灵力,一时七窍流血。他吓得魂飞魄散,立刻收了手,惊慌失措道:「怎么会这样……」此时,他什么都顾不上了,立刻抱起我往帝宫赶去。33.白玉今将我带回了他的寝宫。他请了宫里最好的几个医师为我治疗。经过九天九夜不间断的医治,我才终于捡回了一条命。这九天,他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边。命虽保住了,但身上的伤却是没那么容易恢复的。我如废人一样躺在床上,身子连动一下都十分困难。白玉今一直在床边守着我,即便有事离去,不出一个时辰也定会回来。他什么话都不说,就这么守在床边,许是怕扰我清净,许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但他的眼里却又仿若有千言万语,有欺我骗我的愧疚,有辱我伤我的自责,有失而复得的喜悦,也有差点再次失去我的后怕。但不管他的情绪如何变幻,我的心都泛不起一丝波澜。经过长久的沉默后,最终还是我先开的口。「那只狐狸是不是在你手上?」白玉今没料到我竟会主动开口说话,他满目惊喜地看着我,连眉梢都洋溢着喜悦。他死寂的心也狠狠跳动了一下,如久旱逢甘霖。他隐约猜到,我这次来蓬莱是为了那只狐狸,他心里泛酸,虽有些嫉妒,但此刻心底还是生出了几分感激。我久久没听见回复,心中一个咯噔,「你将他杀了?」白玉今知我误会了,连忙解释:「师傅,他没死,你若想见他,我命人将他带过来便是。」「我要见他,确保他安然无恙。」白玉今见我如此不相信他,心中苦涩,但还是吩咐人去带他过来。34.半刻钟后,衍阙被人带了上来。见他完好无损,我才彻底放下心来。他虽受了些伤,但好在都是轻伤,并无大碍。衍阙对白玉今恨得牙痒痒,一上来就想动手,但因为被人押着,只能怒骂道:「白玉今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对自己的师傅都能痛下杀手,你还有什么事情是不敢做的!」「我劝你最好痛快地了结了我,若是有朝一日我逃了出去,定要将你做的腌臜事普告天下!」「你丧尽天良,枉为蓬莱君主……」「我告诉你,总有一天我要将你千刀万剐了去……」衍阙痛痛快快骂了半天,白玉今脸色极其难看,却强忍着怒意。搁平时,衍阙要是这样骂他,估计要受不少罪。等衍阙骂累了,我才出声喊道:「衍阙。」听到我声音,狐狸滞了一瞬,这才注意到床上的我。「小……小花妖,你怎么在这儿!」「我知道了,你肯定是被白玉今绑架的,他肯定想用你来威胁我!」「不,不对,你怎么在他的床上?!」狐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痛心疾首道:「小花妖,是不是他勾引你的,你怎么就着了他的道啊,还上了他的床!真真是要气死我啊!」也不知他脑补了什么画面,他立刻又做出一幅不愿相信事实的模样,「我知道了,一定是他强迫你的对不对?若是……」我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人话语,遂出言打断他:「衍阙,你骂了这么久,渴不渴?」衍阙愣了一瞬,实诚道:「是有些渴了。」他又立马反应过来,「你别打岔,你是不是被他强行掳来的?」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我只得言简意赅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只管好好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等过些时日我们就离开。」衍阙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听我这样一说,便也冷静了下来。而白玉今在听我说完这句话后,手不自觉地在袖中攥紧,他强压下着内心的酸楚,吩咐说:「将人带下去,好好伺候。」35.我并不想待在白玉今寝宫,一想到这是他睡过几十年的地方,我心里便生出几分不适。于是我住去了别的宫殿。令我意外的是,白玉今竟也跟着搬到了这处宫殿。他如往常一样,日夜守在我床边,甚至还亲手替我剥水果,为我做羹汤。不过我却一样也没吃过。他神色落寞,我佯装未瞧见。36.和白玉今单独相处我并不自在,于是让他喊来衍阙陪我。只是,有衍阙在时,他竟也不离开,就这样看着我同衍阙有说有笑。但我不知道的是,白玉今看似平和,实则心底妒忌得要命,恨不得杀了衍阙。37.等我身子稍微好点后,我便让衍阙陪我去外面走走。白玉今默默地跟在我们身后。我同衍阙并没有刻意忽略他,却也不曾理过他。用衍阙的话来说,我们走我们的,他愿意跟着便跟着吧。有一次散步时,衍阙实在忍不住问我,「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我懒懒道:「没有任何关系。」听见我如此淡漠的回答,白玉今只觉喉咙发紧,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敲打着他心脏。衍阙明显不信,逼问道:「只要不是个眼瞎的,都能看得出你们之间有什么。你可别和我卖关子,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我转头看了白玉今一眼,他立刻顿住脚步,定定地看着我,害怕却又期待听见我的回答。我很快就收回了视线,朝衍阙道:「他打伤了我,留我在这儿养伤。仅此而已。」在我视线之外,白玉今全身都紧绷着,他嘴唇颤抖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他脸色渐白,难掩内心慌乱。38.我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同衍阙在殿中商量了一下日程,不日便离开此处。入夜,衍阙走后,宫殿里又是一片寂静。我与白玉今双双沉默着,不发一言。他紧紧抿着唇,过了良久,才略带紧张地问道:「师傅,你当真要离开?」我没说话,依然沉默着,但这已经给出了答案。他忽觉嗓子发干,并开始为自己之前的罪行道歉,言辞恳切,「师傅,是我对不起你,在打伤你之前,我并不知道那是你。我无时无刻不后悔自己伤了你,事到如今,我也不敢奢求你能原谅我,但只求你……别离开我。」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语气里带着卑微的乞求。我终于看向他,语气寡淡,却击得他溃不成军。「别忘了,你曾杀过我。」此言一出,白玉今几乎是瞬间白了脸色,短短八个字,揭开了他数十年来都不愿面对的伤疤。我知他痛苦,却不动于衷,继续说道:「你心里很清楚,从头到尾你都在骗我,甚至连拜师都是你引我入局的圈套。」我没有刻意嘲讽,只是很平静地叙说。「你知道护魂花唯有我心甘情愿地献出,才能发挥出它最大的效果,于是蓄意勾引我,还给我讲许多情爱故事。只可惜,那时我并不懂何为情爱,所以,你就又设下一个圈套,篡改了历劫的命盘,诱我再次入局。」我越说往后一句,白玉今的脸便越白一分。「从凡间回来后,我的确懂了什么叫做情爱,也的确对你动了情。师傅对徒弟生出了龌龊心思,这是我无法忍受的,因此我一直着克制自己。但你却对我使用秘术,还故意出言激我,逼我直面这份不堪的感情。」「继而,你带我去那所谓充满烟火气的集市……」说到这儿,我敛眸一笑,带着淡淡的自嘲:「当时我并不知道,其实蓬莱有很多地方都如同人间集市。如今想来,你偏偏带我去了那里,只是因为你早就知道那里有寐姑的存在。你的心上人已经等不及了,而我修为在你之上,你无法从我手中强行夺取护魂花,是以,你便想借寐姑的手重伤我,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白玉今脸上已经毫无血色,他浑身都在颤栗。而我的口吻始终很平静。「只可惜让你失望了,你大抵也没想到我不仅斩杀了寐姑,还毫发无损,所以只能亲自动手。你知道我对你不设防备,还对你生有情意,于是」我抬起眼睛看向他,声音蓦然变冷,「你就给我下了情毒。」「对不起,师傅……」白玉今不敢再看我,闭上眼睛,眼角逐渐湿润。「你刻意引诱我沉沦下去,却在我动情最深的一刻强行取走了我体内的护魂花。你知我修为高,没了护魂花顶多无法修行,却没想到竟是要了我的性命。」「失去了护魂花,我的确不会死。但你不知道的是,寐姑在我体内留下了一缕黑气,这缕黑气乃是它元神所化,在平时它起不了什么作用,但人一旦受伤,这黑气便能趁虚而入,要人性命。」光凭情毒,根本奈何不了我什么。但这缕黑气从中作梗,乱我思绪,控我心神,无限放大我内心的渴望,致使我甘愿沉沦。寐姑除了能窥人心惑人心,还能自成空间,物换星移。是以,在我失去护魂花后,体内的灵力如同开了闸似的往外泄,当也是这缕黑气在作祟。甚至我的神识总是在两具身体中来回穿梭,亦是这黑气干的好事。这些是我曾在黑暗与孤寂中想了许久才想明白的,个中复杂滋味,难以言说。此时,我再看白玉今,才发现他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他哆哆嗦嗦,嘴里一直重复着:「师傅,对不起,对不起……」39.自那晚以后,白玉今觉得无颜面对我,连着好几日都没出现在我面前。不过,我送走了白玉今,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这位不速之客是一名带着面具的女子,她在我休息时,忽而闯进殿内。她一进来便朝我甩了甩长鞭:「你就是那个梅花小妖?」外头守殿的宫娥和侍卫噤若寒蝉,没有一人敢上前阻挡她,想来身份不低。她见我没有回话,带了些怒气,「聋了吗?本小姐问你话呢!」「我与小姐素不相识,不知你找我所为何事?」「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了?」接着,她上下打量了我几眼,不屑说道:「不过是个卑贱的花妖,竟然也值得少晖哥哥劳心费神!」少晖?我并不认识。这怕不是有什么误会。于是我出言提醒:「姑娘你莫不是找错人了?我并不认得什么人叫少晖。」「你少给我装蒜!」女子气焰嚣张,一言不合就朝我出手。这女子的虽修为不高,但她手中的长鞭是上等仙器,且不说我如今才大伤初愈,就算我没受过伤也不一定打得过她!她出手狠辣,光一鞭打在我身上,怕都是要皮开肉绽。我一直躲避,丝毫不敢和她硬碰硬,但力量悬殊,我还是不可避免地添了些鞭伤。「你已穷途末路,我看你还怎么躲!」女子话音一落,便朝我蓄力一击。刀光火石间,衍阙及时出现将我护住。他见我受欺负,气得几欲喷火,二话不说便朝那女子袭去。衍阙的修为不知比那女子高出多少,一击便将人打倒在地。女子面具也随之掉落,露出了脸上大片骇人的红色纹路。「面具,我的面具!」她语气惊恐,像是十分害怕别人瞧见她的脸,忍着身上疼痛爬去将不远处面具捡起来重新戴上。瞧见她模样的一瞬,我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我仔细一想,才猛然记起,她是曾经寐姑幻化过的女子,白玉今的心上人。瞬间,我看向她的目光如同刀刃。我的护魂花,原来是在她体内。此刻,我心中闪过好几个念头,都在叫嚣着我去拿回护魂花。但转念一想,害我骗我的又不是她,且护魂花已经对我没了用处,便作罢。虽然我是因为她才遭受到伤害,但说到底,真正的罪魁祸首还是白玉今。40.说曹操曹操到,白玉今匆匆赶了过来。女子见到他就如同看到了救星。「少晖哥哥,你要替我做主,他们两个合伙儿欺负我!」衍阙一听,立刻驳斥:「呸,我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你还真是恶人先告状!」「好啊你,不仅出手打我还辱骂于我,我公孙荷与你势不两立!」「你若还敢多嘴,我不建议再多给你两拳!」「你!」白玉今并未理那针锋相对的两人,而是快步走到我面前。他看到我身上的衣服划烂了不少,还隐约可以窥见血痕,满目都是自责心疼。女子看到白玉今略过自己径直走向我,不敢相信地失声大喊:「少晖哥哥!」白玉今看向女子的目光陡然冷冽:「公孙荷,谁允许你擅自闯进来的,竟还动手伤人!」「来人,将她带下去杖责二十,送回公孙府,以后没有我的允许,再不得踏入帝宫半步!」公孙荷满脸不置信,「少晖哥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竟然要为了一个卑贱的花妖……」她话还没说完,便被人拖了下去,尖锐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什么也听不见。白玉今此举,让我再次意识到了他到底有多冷心冷情。他曾经步步设局,为她费尽心思地夺取护魂花,想来当初是十分珍爱她的。如今罚起人来却是一点儿情面也不讲,看她的眼神也冷得刺骨,令人生畏。我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白玉今。「原来,你表字少晖,我竟是从来不知。」他无法解释,哑然失声。接着,我又一字一顿道:「当初珍之爱之的人如今却弃之如敝屣,你真让我感到可怕,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杀了你。」顿时,他身体僵住,面色如土,那双漆黑的眸子呆呆地看着我,整个人如同被抽了魂。他这才忽然意识到,我是真的不要他了。这个念头一产生,他心中就升起了无尽的恐惧,牙关忍不住打颤:「师傅……你不能……这样。」当初珍视且爱护他的师傅,已经被他彻底杀死了。41.十日已到,我和衍阙动身离开蓬莱。在赶路的第六日,我隐约发觉衍阙有些不对劲。于是当夜,我忍不住试探了一二。「衍阙,你上次说带我去东海看鲛人可还作数?」语气自然,似随口一提。少年冲我一笑:「当然作数!你若想去,我们明日就可以前往东海。」闻言,我忍不住一笑,但笑意不达眼底,细看还有寒冰。他不管是姿态还是语气,都和衍阙一般无二,倒也让人看不出什么。只是,衍阙可从没说过带我去东海看什么鲛人。我脸上的笑意全然不见,只剩冷漠。「白玉今,你把衍阙弄哪儿去了?」既然能将衍阙的一言一行都模仿到极致,定是同他待上过一段时日,还善于观察,仔细将他同我相处时的言行举止都研究了一番。除了白玉今,我倒真想不到第二个人。少年被我这莫名其妙的言语弄得一头雾水,他佯装愠怒:「嘿我说小花妖,你是脑子坏了还是眼睛瞎了?我这不是好端端在这儿吗?什么白玉今不白玉今的!」我瞥向他,语气冷淡:「我现在不想看你表演,我只想知道衍阙去哪儿了。」此话一出,面前的人果真不再言语。他撤去伪装,恢复身形,露出了青隽秀逸的面貌。正是白玉今无疑。我直接了当:「我要见衍阙。」他墨玉的眸子晦暗了一瞬,但很快便掩去,转而带上几分清浅的笑意,声线温柔:「是,师傅,弟子这就带你去见他。」我心下奇怪,觉得他似乎有些不对劲,还没来得及细想,我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42.我醒来时,察觉自己在一间金雕玉砌地屋中。屋子精致华美,陈设贵重,却密不透风,如同暗室。四个墙角摆放着大小一致的夜明珠。我欲从床上起身,只轻微一动,便听见了铁链声响。心中暗道不妙,我掀开被子,发现自己的右脚竟是被拴上了铁链。铁链接在床内的墙壁上,长度刚好够我走遍屋中的各个地方,唯独大门前。我试着化为原形,却惊觉这根铁链还是一件仙器,竟将我体内的灵力也一齐封锁住,连化形都做不到。我内心风起云涌,白玉今是疯了吗?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几时变得如此丧心病狂了!43.如今我什么都做不到,只有坐在桌旁静候白玉今的到来。半个时辰过去,厚重的铁门终于打开,白玉今提着一个食盒走进暗室。一进入室内,他身后的铁门便自动合上了。他不疾不徐地走到桌旁坐下,打开食盒,取出里面的羹汤,用勺子搅拌了一会儿才将碗推到我面前,「师傅,这是弟子给你做的银耳莲子羹,你尝尝。」我既没任何动作也没说一句话,只定睛看着他。他轻笑一声,抬眸对上我漠然的视线,含笑说:「师傅,你倒也不必用这种审视罪人的眼神看我。」我心中升起郁气,冷言以对:「我被你拴上铁链困在囚笼,怎么看,都是我更像罪人。」闻言,他微微一笑,幽暗的眸子透露出一股阴郁之色。「师傅,你怎么会是罪人呢,我只是不想让你离开,所以才出此下策,也只有这样,我才能把你留在身边。」这话听得我怒火中烧,但我深知他现在不正常,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于是我强压怒气,一言不发。他倒了一杯茶推到我面前,眉目温润:「师傅,口渴了便喝杯茶罢。」我将茶水一饮而尽,他复又微微一笑,眼神温柔得仿佛要将我溺毙其中。我心烦意乱地撇开眼,冷声问:「衍阙呢,你把他怎么样了?」「师傅放心,他还没死,只要你乖乖听话,我是不会对他怎样的。」我猛地抬眼看他,怒极反笑:「什么叫还没死,难不成你还对他用刑了?」白玉今脸上有淡淡的笑意,他声线温柔,说出的话却令我身体发寒,如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他说,「师傅,我没伤他性命,只是断了他三条尾巴。」只是断了他三条尾巴?他可知,九尾狐的尾巴堪比他们性命!我气得浑身发抖,眼里迸发出深深的恨意。白玉今被我眼中的恨意震慑到,他呆愣了几秒,不敢相信地喃喃道:「师傅,你怎么可以恨我……」霎时,他的眼中流露出惊恐和悲哀,身子忍不住发颤。他附下身子,几乎是跪走到我跟前,整个人卑微如尘埃。他抬脸乞求,眸子里红血色显露无遗,「师傅,我是你的徒弟,也是你最亲近喜爱之人,你不可以恨我……师傅,我求你不要恨我……」不管他此刻表现地如何可怜,我的心都冷硬的如一块石头,没有丝毫怜悯,只冷眼瞧着他。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哆嗦地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刀。一把注入着绝杀力量的刀。他如献宝一样地将刀捧给了我,脸上全是病态的渴望,「师傅,你不是想杀我吗,刀给你。」他说出的每个字都令我心惊胆寒。「师傅,求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就不能继续恨我了。」他几乎是渴求着让我杀了他。他已经彻底疯了!我遍体生寒,指尖发抖。在他强烈的渴望中,我拿起了刀,毫不犹豫地刺向了他的心脏。他攸地吐出一口鲜血,然后解脱般地笑了起来,「师傅,你终于杀了我。」不过一瞬,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眸中的笑意消失不见,转而带上痛苦:「师傅……当年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你走之后……我一直活在忏悔和痛苦当中……几十年来,我都会反反复复梦到那晚的场景……这已是梦魇和心魔……」「师傅,虽然我一直都在骗你……但我却是真的想隐姓埋名,同你做对平凡夫妻……就像在凡间那样……若是可以,我也想做玉寒……可惜,我早就没了资格……」我始终沉默着,心中的滋味复杂难言。说着说着,他竟已泪流满面,「……这一生我欠了你许多,我不奢求你原谅我……只求你不要恨我……」他身上的血越来越多,脸色也越发苍白,声音也逐渐弱下去:「师傅……你既杀了我……就不要再……继续恨我了……」说完,他便彻底阖上了眼睛。我喉咙发紧,眼睛酸涩,脑海里闪过初相识的画面。——模样清俊的少年在院外长跪不起,他沾满了落花,如淋了一身雪,但他仍执拗跪地跪着,脊背直挺,如竹如松。他非要拜我为师,倔强得很。——我淡然一笑:「倘若我不收你呢?」——少年闻言,猛然抬头,固执道:「弟子性格执拗,向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倘若仙君不收我,那我只有在这儿跪上个百年千年。」——我摇摇头,轻声说:「你这性子,的确该磨砺一番。也罢,你起来吧。」——他丝毫未动,仍直挺挺地跪着,仿佛我不给个肯定的答案他便绝不起身。——我伸手拂去他肩上的落花,徐徐出声:「从此以后,你便是我闻素的弟子,也会是我唯一的徒弟。」——少年瞬间瞠大双目,眼底似闪烁着无数亮光:「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三拜。」回首过去,才惊觉物是人非。我眼角湿润,觉得这一切恍惚地像是一场梦。一场荒唐又悲凉的梦。……44.脚上的铁链不知何时断开了去,铁门也早在不知不觉中便打开。走前,我回头看了白玉今最后一眼,便决然离去。出了这间暗室,我才恍然发觉,原来这是在那座名唤神山的地宫中。摸索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我才行至地宫大门处。有两名宫娥守在门前,她们看我来了之后便施秘法打开了宫门。宫门一开,便有一道闪电划破黑夜,顿时亮如白昼,随后便响起了铺天盖地的隆隆雷鸣。此番景象……说明有人即将历劫。伴随着雷鸣响起,有一大拨人急促赶来,面色难看,神情焦急。他们既非杀手,也非侍卫,而是一群身着锦衣绸缎的人,看着倒像是来自蓬莱的世家大族。其中,我还看见了公孙荷,她的脸上仍戴着那日的面具。与她视线对上的一刹那,我感受到了森寒的杀意。他们中有人冲进了地宫,出来后脸色苍白,朝站在前首的两人禀告:「公孙丞相,大祭司,主君他……」还未说完,众人的脸色已经大变。公孙荷失声大喊:「我不信,你定是胡说八道!」而后她如同一只尖尾雨燕,迅速冲了进去。其余人紧跟其后。我心道不妙,欲悄然离去。却不想,他们留了几人将我围困住。天上的阴云聚集地愈发多,闪电刺破云层,雷鸣响天动地。有几人走了出来,脚步略显踉跄。其中就包括公孙荷。她失魂落魄,看我的目光仿佛要将我千刀万剐,她猛然抬手指向我:「爹,司徒爷爷,是她,一定是她害死了少晖哥哥!」我心下一凉。没猜错的话,她身旁的威严男人,应该是大名鼎鼎的蓬莱丞相,公孙一擎。他左边的白衣老者,想必是蓬莱祭司,司徒族的大长老,司徒南。「什么!」闻言,其他人也纷纷看向我,眼神如一把锋利的刀。公孙一擎勃然大怒:「不过是一只梅花妖,竟然也敢弑君!」围困我的人更是恨不得将我杀掉后快。只是就这么杀死我,也未免太便宜我了。于是有人道:「把她扔进万蛇窟!」「同意,必须将她好好折磨一番!」「扔进去之前,先断掉她的经脉,毁掉她的妖丹!」公孙一擎下令:「带走!」可就在此刻,一道磅礴的天雷砸来,声势浩大,响天彻地。众人不料天雷竟会击向此处,一时也顾不上我了,纷纷逃窜开去。我也想逃,可这天雷,竟然是奔我而来!45.我根本逃不掉,毫不意外地被雷击中。巨大可怖的天雷将我整个人包裹其中,时间持续了整整一刻钟,没人知道我怎么样了。但他们肯定都认为我已经死了,化作了一道灰烬。可是,等天雷散去的时候,我的身影却缓缓出现在众人视野。躲在暗处的他们看到我无不惊惧。因为我不仅完好无损,身体还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经过这天雷洗礼,我脱胎换骨,重塑肉身。现下我身体轻盈,仙脉畅通,丹田内还蕴含着强盛的力量,甚至比之前更胜一筹。我心中怅然,原来此前的不幸遭遇,不过是飞升的劫难。只是这劫难,未免太大了些。不破不立,或许,这便是成神的代价。此刻有人大喊出声:「闻素仙君?!」「不,是上神!」「闻素上神!」许多人从暗处走了出来,看我的目光带着崇敬。「已经有许久没出过上神了,这可是千年来,四海八荒的第一个上神。」司徒南和公孙一擎行至我面前,附身行礼道:「见过闻素上神!」其余人亦纷纷行礼。方才对我喊打喊杀的人,如今却是换了一幅姿态,倒让我有些不习惯。但我还是出声道:「不必多礼。」众人起身。司徒南小心翼翼地问:「主君之死……」我沉默了一瞬,道:「是我杀的。」此言一出,众人又变了神色, 但却无人敢说什么。因为神与仙隔着的可不止是地位的鸿沟, 还有力量的鸿沟。更何况, 古往今来, 没人敢弑神。在长久的寂静中, 我突然出声:「我杀他,是因为他曾经杀过我。」说罢,我又补充了一句:「这是我同他的恩怨, 与其余人无关。」听到这话, 大家都仿若松了一口气。司徒南道:「原来是有恩怨在身, 既是如此,那我们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我点点头, 而后在众人的目光中,消失于此处。46.我出现在了关押衍阙的牢中。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双眸紧闭, 脸色惨白不堪。他手脚皆被铁链绑着,身上皮开肉绽, 浑身是血, 俨然遭受了严重的酷刑。这番景象让我心一沉。白玉今下手,当真是狠。我斩断铁链, 带着衍阙离开了牢笼。我带他回了洛平川。并悉心照顾,替他治疗。衍阙起初看到我, 震惊地连话都说不出。而后,他眸中带上了湿意:「仙君……你……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莞尔一笑:「其实,我本就没死。」他本想抿唇笑一笑,可泪水却流得更凶。他赶紧抬手擦掉眼泪,语气带着歉意:「对不起仙君,我……我控制不住。」我温声道:「无事。」等他稳住了情绪,我才又开口说:「其实, 我一直都在你身边。」衍阙迷茫地看向我,眼中还有雾霭,看着有些呆愣。不过他只呆愣了一瞬,便想到了什么, 急忙道:「对了仙君, 我有个朋友还在白玉今手里,你能不能救救她?」我脸上浮出笑意:「其实, 我就是那只梅花小妖。」……47.自衍阙知道我的身份后,便开始扭捏起来。一想到和「闻素仙君」称兄道弟了二十多年,他就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扭捏一段时间后, 便十分正经地询问我:「仙君,我可否拜你为师?」言语间还带着紧张。我鲜少见他紧张的模样, 觉得十分有趣,于是故意道:「我此生只收一个徒弟。」果然, 此话一出,他神色顷刻间变得落寞。但我话锋一转:「不过,他既已死,也算不得我徒弟了。」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是收下我了?」我想起了之前同他在草原上说的话, 忍不住打趣:「若是不收你,那我可不是得惋惜一辈子?」衍阙显然也想到了他之前的豪言壮志,于是颇不好地摸了摸后脑勺。但很快, 他便反应过来,激动地行起了跪拜礼:「师傅在上,请受徒弟三拜!」……(完结)

    小黄书akxhs1.com为你提供  气运之子:我被天道偏爱 最新章节阅读;小黄书

书页/目录

相关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