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那天,四海八荒都沉默了。
破壳不足一刻,我就啃掉了龙王小儿子一小节龙角。
边啃手上还揪着另一边完整的龙角,贪心地想都塞进嘴里。
我实在太饿了。
小龙一边哭还要一边抬着我的下巴,防止我因为嘴巴合不上把哈喇子流到他脸上。
看上去十分可怜。
事后,不足一百岁的小龙捂着缺了一半的龙角立下毒誓,从此和我势不两立。
这仇,一结就是七百年。
1
今日是我七百岁的生辰,四海八荒数得上名头的神仙精怪都派人送来了生辰礼,各个珍稀无比,但我看也没看统统扔进了偏殿。
我在等一个人。
日升日落,月起月降。
等到热闹的院内只剩我一人,连随侍的小仙都撑不住早早休息,那只该死的臭龙还是没有出现。
我靠着玉桌昏昏欲睡,第十八次差点磕到牙后,我终于意识到,敖璃那只臭龙根本没准备来我贺生。
岂有此理。
至于么?
就算刚破壳时,是我不该啃掉他的龙角,后来母后也特意远赴南海寻得秘宝,让他的龙角重新长出来了。如今他的龙角长得又大又漂亮,其他龙族羡慕都羡慕不来,谁都看不出那龙角曾经缺过一小块,他还是看我不顺眼。
就这么点仇,至于一记就记七百年么?
我摸着下巴长吁短叹,这小气龙,明明上次蓬莱宴遇见时,对我笑得像朵花似的,亏我还以为他终于要放下往日的恩怨,准备跟我发展一段感人肺腑的友情了。
要不是被他的笑迷花了眼,我也不至于把生辰宴的请帖送出去,结果他接得好好的,也承诺了肯定回来,到了现在连个龙影都没有!
想起最近几个月我为了弥补这份来之不易的友谊,给西海龙宫送的那老些奇珍异宝,我就肉疼。
全都打水漂了!
这只臭龙,怕不是早打好了主意要骗我玩,顺带美滋滋地坑我的宝贝!
许是夜深人静,容易胡思乱想,我越想越觉得这是敖璃的毒计。
想起白日给几位要好的仙子吹嘘,今日敖璃会亲自来我生辰宴,给我送礼,还打了赌,我更是坐不住了。
不行!
若是明日传出去,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他敖璃的面子是面子,我青央的就不是了?
就算一开始是我做得不对,这七百年来我伏小做低,他总也找回面子了,也该出了口恶气罢?怎还这般小气,抓着儿时那点事不放?
要知道就算互相看不顺眼的七百年里,他每个生辰宴我都没缺过席,每次生辰礼都没忘送!
堂堂一个龙王之子,怎么如此不通人情世故?就算还,也应该还我个生辰礼了!
我就说天界最小气的莫过于龙族,龙族里最小心眼就是黑龙敖璃。
许是因着期望落空,也许是多年来的怨气一朝爆发,我越想越不痛快,心中只剩一个念头。
既然他不给生辰礼,为何我不......
我打定主意,起身快步朝外走去。
守门的小仙猛然惊醒,慌慌张张地跟在我身后:「公主,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
我昂首挺胸,情绪高昂,胸中激荡着与人决斗的豪情。
「去取我的生辰礼!」
2
潜入西海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龙宫执勤的虾兵蟹将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而龙王龙后早在三个月前就去东海贺喜了,只留了敖璃处理一人杂务。
想起独独今年缺了的西海贺礼,我默默捏紧了拳头,肯定是敖璃这小子使得坏。
自己不来就算了,连我的生辰礼都给扣下了。
敖璃,这可是你逼我的!
我在龙宫转悠了半天,正打算抓个虾兵问问路,一抬眼就见敖璃那条臭龙正优哉游哉地迈进一所宫殿中。
抬头一看:拂尘殿。
名字文绉绉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心神一转,跟在敖璃身后偷偷溜进殿中,趁着他绕进屏风后不知做什么,迅速窜上房梁。
敖璃,我倒要看看你一人缩在龙宫在搞什么花样!
「你们都下去吧。」
我跨坐在房梁上,快活地摇晃着双腿,沉浸在即将发现敖璃秘密的快乐中。
敖璃只着一件白色单衣,独自走入殿中,缓缓迈入了正中央冒着热气的水池中,还颇为惬意地化出黑色的龙尾在水中摆动。
我差点没摔下去。
搞了半天他是在这里沐浴。
嘶——
我猛地捂住双眼,生怕再多看一秒就会长针眼。
脑中却不断回想着方才瞥见的健壮的胸肌以及欲露不露的腰腹。
吸溜。
我咽了咽口水。
「谁?」
一道法术应声而来,我迅速转移阵地,跳上另一根房梁。
笑话,要是让敖璃知道我在这里,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一道又一道法术接连发出,我衣袂翻飞,在房梁间仓皇地躲来躲去,好几次差点掉下去都险之又险地爬上来了。
几次下来,我靠在房柱上喘息不已,余光瞥见敖璃站在浴池边准备上岸,白衣湿漉漉地贴敷在他的身体上,勾勒出迷人的线条。
咻。
又是一道法术,这次直逼我的面门,我收回心神,但已来不及躲避,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闭着眼跳了下去。
摔入水中的一瞬间,浴池泛起层层水波,我则是悄悄化出了蛇型。
此时我还幻想着,只要敖璃没发现,我就可以借着混乱逃出生天,谁也抓不住我的错处。
没等我潜入池底躲起来,粗糙的手掌一把揪住了我的蛇尾。
乍然被人揪住要害,吓得我立刻化成人身蛇尾的原型,并凭着本能反手抓去。
不知抓到了什么地方,一条黑色的龙尾陡然出现,混着热气在水中翻滚。
混乱中,龙尾和蛇尾交缠在一起,黑色和银白色的鳞片在水面下交相辉映,漾起一圈圈波纹。
再睁眼,敖璃眼神中充满了愤怒,耳朵、脸颊连带着脖子都变得通红。
敖璃扯着嗓子对我怒吼:「青央!你给我滚下来!」
脑子被他震得嗡嗡响,尾巴却一点使不上劲。
一低头,下半身的蛇尾被困在黑色龙尾中不得解脱,努力挣扎也只是徒劳地在他光裸的胸口和腰腹上留下几道血痕。
敖璃忍无可忍,一把抓住我的双手,将我按倒在池边。
「你到底多久没修过爪子了!」
3
敖璃气得鼻子都歪了,还是不得不耐着性子解开我俩交缠的尾巴。
解开的一瞬间,他立刻化回人身,扯过外袍就往身上套,那速度仿佛我再多看一眼他的清白就不保。
我默默看了眼留在指甲里的血丝,没敢说话,趁着敖璃背对着我穿衣服,偷偷摸到池边打算溜走。
爪子刚刚摸到池边,就听到敖璃冷冰冰的声音。
「站住。」
抬头一看,敖璃已然装束整齐,站在池边几步远,正冷冷地看着池中的我。
我小心地陪笑:「怪冷的,我还是上去吧。」
「还请公主说清楚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紧紧环胸,一脸警惕地看着我,那眼神,好似我是什么色魔,下一秒就会冲过去把他按倒在地,上下其手。
穿着湿衣服泡在这条臭龙的洗澡水里,我也憋了一肚子气,想起此行的目的,语气不知觉充满了挑衅:「别臭美了,姑奶奶我根本看不上你!」
「那你来龙宫所谓何事?公主殿下,就算是你是母后之女,也不能不经允许擅闯龙宫。」
「我、我......」
就算我青央再嚣张跋扈,也没心大到当着龙宫未来主人的面说,你没给我准备生辰礼,我准备自己挑一件。
也太不要脸了。
简直是送上门给敖璃羞辱。
「我」不出个所以然,我索性心一横胡搅蛮缠:「你管我!」
敖璃被我怼得一噎,冷着脸将我拽出水池:「那就劳烦公主和我走一趟,去找母后评评理。」
「我不去!」
理又讲不出,打也打不过,眼看敖璃要揪着我去天庭告状,我干脆扯着他的袖子往地上一躺,端的一副泼皮无赖相。
「你给我起来!」
「我不!」
「起来!」
「不!」
「嘶啦——」
我俩动作一顿,齐齐往敖璃身上看去,只见他随手套上的赤金色暗纹外袍在我俩的拉扯中裂成两半,一半挂在敖璃腰间,另一半在我手中。
「这袍子,质量还怪差的哈。」
我讪笑一声,眼见敖璃脸色越来越黑,一个激灵丢下手中布片就往外跑。
「青!央!」
我回头一看,只见敖璃满脸杀意,额头多出了两个小鼓包,还有又越长越大的趋势。
不至于吧!
只不过是撕破件衣服,咋龙角都气出来了?
4
龙族以实力论尊卑,其中实力的高低体现在龙角之上。
实力越强,龙角越硬。
幼龙龙角最为脆弱,不能收放自如,但由于龙族本身实力强悍,且极其护短记仇,纵使孤身的幼龙也少有人敢招惹,所以计算幼年期也少有人损伤龙角。
到我出生之前,没人能想到,龙角会被人啃掉一节。
此后龙族将幼龙看得更为严密,未满三百岁、龙角成型之前不得轻易离开龙宫,生怕再出现第二个敖璃。
母后曾摸着我的脸感叹,说我天赋异禀,日后定能成为天界新一代的佼佼者。
事实证明,我只不过真是饿急了,与天赋并无干系。
说回龙族,幼年期安全度过后,成年龙角会变得坚硬无比,轻易不会受损,且成年后他们的龙角很少外显,只有在情绪波动十分剧烈时才会出现。
是以往日敖璃虽然总摆着一张臭脸,我也只以为是他性格使然。
现在看来,果然还是小心眼。
我飞奔而出,眼看就要摸到殿门,身后风声袭来,我不得不翻身从地面滚到一边。再抬头,敖璃已然挡在我身前,一招龙爪直直朝我肩头抓来。
眼看避无可避,我直接变换身形,迎着龙爪而上,任凭其直逼我面门。
我赌他不敢伤我。
果然,敖璃见状立刻收势,我使出一招「缠丝绕」绑住他的双腿,趁势一撞将他撞倒在地,四肢并用将他压在身下,「缠丝绕」绑住他的手脚,得意地低头俯视他。
「看你还敢追!这可是千年蜘蛛精的丝混合天蚕丝编织的法宝,你挣脱不开的!」
敖璃挣扎半天,头上的龙角整个冒出头,看上去竟然有几分可爱。
可惜我腾不出手,要不然定然要摸上一摸。
敖璃挣扎太过,眼看身上的破布头就要滑落,我好心地给他扯了扯。
「青央!」
我仰仰头,「诶,听见了。」
不等我占几句嘴上便宜,敖璃一头撞了过来,撞得我眼前一黑,在心中怒骂。
这条坏脾气的臭龙!
「公主!」
我磕得头晕眼花,不由恶从心底起,抽出一只手堵住敖璃的嘴巴:「闭嘴!再吵我就把你衣服全扒了!」
然而声音并未停止,「青央公主!」
我一瞥身下,敖璃嘴被我捂得严严实实的,根本发不出声。
而他的眼神正直勾勾地盯着我身后,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我心中一惊,慢慢扭回头去。
只见殿门打开,西海龙王逆光而立,身后是一众虾兵蟹将。
他们愕然的眼中,是被我按在地上、衣衫不整、连嘴都被堵住的龙子。
我忙不迭地从敖璃身上爬起,顺带将他散乱的衣衫拉紧,遮住腹部若隐若现的血痕,强颜欢笑道:「叔父,好巧啊!」
龙王气得胡子都竖起来了:「公主!你们成何体统!」
5
尽管我再三解释这只是一个误会,由于另一个当事人敖璃拒绝配合,龙王还是礼貌地将我请出龙宫,并表示要去找我母后谈谈心。
前往天庭的仙车上,敖璃被迫和我共处一室,老龙王美名其曰将我安全送回天庭。
理亏的我不敢多言,只能捏着鼻子和他共乘。
路上敖璃双手抱胸,一副不愿与我多谈的模样,神色紧绷,仿佛下一秒就会跳出车外。
哼,好像我有多稀罕跟他共乘一车似的。
我光棍地坐在门边,打算一到天庭便第一个跳下仙车,坚决不与他共处。
然而想起龙王那暧昧又略带些谴责的眼神,我心里不由开始打鼓。
再看一旁闭目养神的敖璃,我忍不住开口。
「喂,臭龙,现在要怎么办?」
敖璃冷哼一声,没有要理我的意思。
我凑到他身边,用脚踢了踢他:「喂!你聋了?」
敖璃冷冷睁开眼:「你闯的祸,现在问我?」
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我闯的?你要不拦我,事情会变成这样么?」
「你若不潜入龙宫偷看我沐浴,我会拦你?」
「我没偷看!我只是、只是闲着无聊去龙宫逛一逛而已!」
「逛一逛?」敖璃斜睨看过来,十足十得惹人厌:「逛到我的浴池里?」
「那、那也怪你!谁叫你没事招惹我?不然我会闯下这么大祸吗?」
「我招惹你?」
敖璃冷冷勾起唇角,笑得讽刺:「公主殿下,从你出生到现在,我哪天不是绕着你走?什么时候招惹过你?你别胡搅蛮缠!」
「我胡搅蛮缠?」
我也怒了,「敖璃!我看你是忘了上次在蓬莱宴上,你是如何扯着我的衣角跟我撒娇的!」
「什么?」
敖璃一脸不可置信:「什么叫,我扯着你衣角、对你撒娇?你莫不是在白日做梦!」
6
话不投机半句多。
敖璃装失忆,我只能气冲冲地跳下仙车,而后敖璃直接命人调转车头,车都没下就走了。
我狠狠地朝着仙车比划了半天,也没能消除我心头的愤恨。
想想回去还要面对母后,说不定要被追问为何跑去龙宫,心烦意乱的我索性连天门都没进,直接去南山住了小半个月,找好友涂山狐诉苦。
「那条臭龙天天摆一张臭脸,好像人人都欠他似的!我看他老得一定很快。」
涂山狐挽起衣袖从水潭中捞出一篮蔬果,没好气道:「行了!我看你们就是前世的冤家。明明处不来,还老要往一块凑!」
我不服气道:「谁往他面前凑了?分明是他专门找我茬!」
「是是是,那小公主就大人有大量,放他一码,日后不要理会他不就成了?」
想想日后我看见敖璃扭头就走的场面,我皱皱鼻子:「那他不会以为我怕了他吧?万一在背地里说我坏话怎么办?」
涂山狐翻了个白眼:「你不会是看上他了不好意思说吧?」
「胡说八道!本公主眼还没瞎呢!」
我气得直跳脚,赌咒发誓自己对敖璃没任何非分之想。
说话间,一只黄皮小狐窜上山间小屋。
涂山狐冷了脸:「没看见我这里有客人?冒冒失失干什么?」
黄皮小狐堪堪刹住车,扯着嗓子喊:「山主!不得了!天上来人了!公主和那条恶龙定亲了!」
自我和敖璃交恶,强行要求身边人都用「恶龙」称呼他,上次蓬莱宴后停了一阵子,从半月前的乌龙事件后便又旧态复萌。
我顿时来了精神:「你说清楚,哪里来的公主?居然真有人瞎了眼看得上那条臭龙?」
「是、是......」
小狐吞吞吐吐,眼珠子乌溜溜地转,就是不说是谁。
「到底是谁!」
涂山狐也不耐烦了,一拍桌子一瞪眼,眼看就要发怒。
「就是咱们青央公主啊!母后亲自下的令!」
黄皮小狐哭丧着脸叫道,说完一溜烟就跑了,那模样仿佛屁股后有鬼在追。
我茫然看向涂山狐:「我耳朵坏了?他说哪个公主?」
涂山狐一瞪眼,扯着我的袖子就往外走:「还有哪个?除了你还有哪个青央公主轮得着母后亲自定亲?你别在我这呆了,快回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我忙不迭跑回天庭,直奔母后寝殿。
「母后!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
「听说你和西海的敖璃订下婚约了是吧?确有其事。」
母后一边翻书,一边淡淡地望向我。
「我还没问问你,这半月去哪儿鬼混了,为何不开玉阙?若不是我散出消息,你打算几时回来?」
我摸摸鼻子,不敢说害怕被母后盘问,将随身玉阙随手扔进水潭的事,只得含糊道:「去南山住了几日。」
「您还没说婚事是怎么回事?这事我可不同意!」
「不同意?」
母后闻言将手中书册一合,「啪」地扔向桌面。
「不同意你溜到龙宫偷看人洗澡?不同意你耍流氓被龙王抓个正着?青央啊青央,我原以为你是小孩子心性,跟敖璃只是一时别扭,没想到如今你的胆子这么大!」
「我没有!敖璃那副瘦鸡身材,我根本不屑去偷看!」
「龙王都提到我面前了!若不是人家给我留了个台阶,提及你和敖璃二人情投意合,只是年纪太小一时把持不住,我都没脸见人!别跟我说你做了不认账!」
想想那件乌龙在龙王视角确实会产生误解,我只能小声道:「那只是个意外。儿臣不想和敖璃成亲。」
「不管是什么意外。龙王已经替敖璃向你提亲了,母后也同意了,这件亲事便已成定局。母后看你也不是真的讨厌敖璃,不如多和他走动走动,早日解开误会也好,也算一桩良缘佳话。」
母后说一不二,完全不给我拒绝的机会,想到日后要和敖璃共结连理,日日面对他那张臭脸,我就悲从中来。
逃婚!
一定得逃婚!
7
趁着母后一心扑在公务上,暂时抽不出空插手我的婚事,我马不停蹄地跑了。
去哪儿好呢?
那些旧日常去的地方是不成的,过不了几日就会被找到,得去个别人不知道的地方。
我心中一动。
或许,趁此机会溜去其他界玩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妖界?不好。
妖界现在正在内战,过去说不定会被误伤。
魔界?也不好。
魔界成天不见天日,魔族全都一副晒不到太阳的模样,躲那里不利于身心健康。
想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去凡界。
凡间各个都是人才,写出的话本有趣又动人,我早就想去游历一番,亲眼看看那个诞生诸多话本的世界了。
况且凡间容纳不了太多灵气,为免破坏一方世界稳定,上古大能制定限制,通过界门进入凡间的神仙精怪都会被压制修为,强行动用不属于凡间的力量只会遭受反噬,就算有人追去我也能应付一二。
简直就是绝妙的藏身地。
说走就走,凡界的界门位于一棵不起眼的槐树下,由一座石碑镇压。
这座石碑上镌刻着禁制,为将空间波动降至最低,界门每一旬只能开启一次。
默念出偷记下的咒语后,界门凭空出现。
我绕着泛着白光的界门转了一圈,没等我踏进去,敖璃突然现身,一身风尘仆仆,目标也是界门。
「你跟踪我?」
敖璃冷着一张俊脸:「我要去凡间。」
不是来抓我的?
我眼珠一转,试探道:
「巧了,本公主听说凡间景色颇为别致,也要打算去凡界转一转。」
敖璃闻言皱眉:「我有急事,我先走。」
说完就绕过我径直走向界门。
真不是来抓我的?
我正愣神,余光扫到天边突然出现的一排黑影。
远远看去一整队身穿铠甲的虾兵蟹将,用脚趾想都知道冲谁来的。
我吓得连连后退,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们干嘛的?」
敖璃目光冷漠,脚步不停:「来抓我的。」
我「嗷」的一声就往界门里冲:「你还带追兵!」
眼看要进入界门,被敖璃一把揪住。
敖璃低头看我:「看清楚,那是来追我的,与你无关。」
我瞪他:「骗子!你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被追吗?」
敖璃噎了一下,没接上话。
我一眼看出他的心虚,使出「缠丝绕」在他腰间打了个死结。
「要么一起走,要么都别走。」
眼看追兵越来越近,敖璃最终还是点头。
8
白光消失的刹那,我和敖璃出现在凡间的深山中。
周围树木茂密,一片寂静,没有人类和精怪出没的痕迹。
几乎是一落地,敖璃就准备拂袖而去,结果腰间的「缠丝绕」将他困在我三尺之内,没走两步又被拽了回来。
敖璃斜睨着偷笑的我,脸色难看:「解开。」
我撇撇嘴,凑上前去帮忙。反正目的达到了,没必要和他凑在一起。
半个时辰过后……
「青央,你到底在磨蹭什么?」
敖璃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看着腰间越发复杂的死结,偷偷咽了咽口水。
「缠丝绕」解不开了。
方才太过着急,生怕敖璃丢下我自己逃跑,所以下了死手,现在根本解不开。
「其实……也不是非解不可吧?你看我的缠丝绕在你腰间还挺好看的……」
敖璃气得笑出了声:「你是说你解不开了?」
顶着敖璃想杀人的目光,我硬着头皮说:「你看我们俩人生地不熟的,一起行动不也挺好的吗哈哈哈……」
敖璃嗤笑一声,幻出龙爪就往腰间抓去,我忙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手臂。
要知道,龙爪可是这世间最锋利的武器,缠丝绕根本不是对手。
他这一爪子下去,我就得和用得最顺手的法宝说再见了。
「敖璃!三思!龙爪锋利,万一不小心伤到自己可不好了!」
敖璃忍着怒火挣扎:「你放手。」
「不放,除非你答应我不伤害自己!」
「我什么时候说要自残了!」
「你都气得要用龙爪抓腰了,不是自残是什么?」
敖璃后退两步,一把扶住身旁的树干,一手扶额,被我气得头晕。
我则眼巴巴地抱着他的手臂,深怕他一个不顺心就把我的法宝毁了。
良久,他终于咬牙切齿道:「青央,你真行!」
9
敖璃真的生气了。
七百年来,我第一次见到他气得脸色铁青,鼻孔呼呼地往外冒白气,仿佛下一刻就要原地化形。
好在控制不住情绪变回原形这事,只有我干的出来,作为天界千年来备受期待的天之骄子,敖璃控制住了自己。
他闭目坐在溪边的石头上,看也不看我一眼,仿佛这样就能忘记我的存在。
我蹲在山溪的上游处,远远地看着敖璃,心想得找个法子讨好他。
若是他一直这样生气,我在凡间的这段时间还有好日子过吗?
环顾四周,周围静悄悄的,除了潺潺溪水,再没有其他声音了。
真安静啊。
我心想。
心神一动,神识绕开正在闭目养神的敖璃四周,到达了山的另一头。
凡间的山和天界有些不同,没有四处游荡的精怪,没有吵吵闹闹的仙草,只有未开灵智的小动物。
也可能由于某条怒火中烧的黑龙,没有精怪敢靠近。
神识扫过这些山中精灵,我突然福至心灵,不如送敖璃一只人间的宠物?
虽然这山间的动物与天界的灵物不尽相同,未开灵智,寿命也很短暂,但模样颇为可爱,兴许敖璃在人界逗留时会想养一只?
到时候他一心养宠物,说不定就顾不上生我的气了。
我兴致勃勃地在山间搜寻着,得找个可爱的,让敖璃一眼就相中,性子也要乖巧,不然回头惹敖璃生气,说不定还要牵连到我身上。
思考间神识略过一个又一个动物,就是拿不定主意。
这个看着不错,那个好像也还行。
突然溪水中一个黑色的物件引起了我的注意。
定睛一看,居然是个飘在水中的木盆,里面还有个黑色的包袱。
会是什么?
心神一动,溪水便将远在山另一面的木盆送至我的面前。
手指挑开黑色的布块,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落入我的眼中。
我立刻兴奋地跳了起来,对着不远处的黑龙叫道:「敖璃!敖璃!你快来看!这是什么?」
黑龙不耐烦地睁开双眼,我拼命地朝他招手,将包袱连同里面的「东西」抱出了木盆。
「这是,孩子?」
敖璃接过我怀中的包袱,瞅着里面懵懂的幼崽,也是吃了一惊。
他摸了摸幼崽的脸颊,神色迟疑,「怎么这么软?」
嗯?
我闻言也上手摸了摸,入手温软滑嫩,确实过于脆弱了。
「是还小的缘故吧?兴许长大就好了?」
我想想养在青山的食铁兽,幼时也是柔软娇小的模样,直到几个月后才会长出渐渐长出皮毛,然后逐渐变得强壮。
「他还这么小,不知道谁扔在这里的。好像还没长牙,应该喂什么才好?」
敖璃和我对视一眼,皱起了眉头,「我也不知道。」
女娲一族和龙族同属蛋生,诞下的蛋要孵化数百年才能成熟,破壳后便是孩童模样,能说会道,能跑会跳,个别资质特殊的出生便会使用法术,从未有过这般小的幼崽。
我和敖璃虽然两人加起来快一千五百岁了,算上在蛋中的时间只怕更长,但谁也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
以我和敖璃如今的修为,几百年不进食都不会感到饿,也不会疲乏。
但人类不一样,据说人类七日不吃不喝便会死去,而幼崽则更为脆弱,我们两个根本养不了他。
敖璃沉思片刻,「寻人问问他是谁家的孩子?」
好办法,既然出现在这深山中,必是被人带上来的,就算是被人丢弃,也该交给凡间的官府处理。
只是,这深山老林的,该找谁问?
这自然难不倒敖璃。
眨眼间,他便抓来一只小精怪,指着婴儿问它,「你见过他么?」
小妖原型是一只虎仔,许是因为道行微薄,还不能完全化形,脸上还留有胡须,头上一双黄色的兽耳,屁股后的长尾不安地甩来甩去。
我不以为意,有身边这位在,所有灵兽精怪都会下意识地恐惧与臣服,这是血脉压制。
若不是我是女娲血脉,不受龙族血脉压制,也不敢跟敖璃作对。
「大、大人,您有什么事吗?」
敖璃不耐烦地询问道,「附近有人家丢过孩子没有?」
小妖看了一眼孩子,又立刻低下头,「大人,这是南山,方圆百里都没有人住的。」
敖璃皱起眉头,「那这孩子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小妖眼珠一转,随即想到什么,「可能是被抓来的。」
原来在这座山深处,有条蟒蛇精,喜欢吃人肉,尤其是刚出生不久的婴儿。
蟒蛇精手下聚集了一帮山妖精怪,为了讨好老大,专门四处搜罗合适的婴孩供大蟒蛇满足口舌之欲。
住在附近的人类无法反抗,便一家一家都搬走了。
「呸,什么无恶不作的坏蛇,真丢我们蛇族的脸!」
我怒斥一声,撸起袖子就要去找蟒蛇算账。
赶走了两步就被拽了回去,敖璃老神在在地坐在石头上,怀中抱着睡醒的婴儿,「你忘了,人间的事,我们不能插手。」
「这叫清理门户!」
我理直气壮地说,「同为蛇族,怎么能看放任这种吃人的坏蛇为祸人间!」
「哦?我竟不知,女娲一族与人间的蟒蛇,居然还有亲缘?」
那倒是没有。
我悻悻地坐回原处,一脚踢飞了地上的石子。
「那你说怎么办嘛。」
若是放任这坏蛇害人,我怕是做梦都要气醒了。
敖璃眯眯眼,「人间的事,当然要让人类来解决。」
10
敖璃的办法,是找凡间的修道者处理。
知晓我们要去最近的城镇,小妖热情地为我们指了路,并委婉地暗示我和敖璃换一身衣服。
我低头看看自己,流霞与彩云编织的留仙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光彩夺目,我敢肯定人间再也找不出第二件如此华丽的衣裙了。
而敖璃,一身龙鳞幻化的黑色长袍,烫金色的龙纹若隐若现显得贵气十足。
「我们的服饰有什么问题吗?」
「有点太显眼了。」
小妖解释道,「精怪大多随性,还有像蟒蛇精那般以害人为乐的妖怪,若是让他们发现大人们的身份,怕是会生出不少麻烦。」
敖璃神色不变,显然早有预料。
我有些咂舌,人类与精怪的关系竟然已经紧张到这等地步!那些人族与妖怪们共赴巫山的话本居然是骗人的!
使用障眼法隐匿身上的不同后,我和敖璃来到了林城。
尽管有蟒蛇害人,林城此刻还是热闹非凡,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沿街叫卖的商贩,当街揽客的伙计,还有闲逛的百姓,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轻松愉快的笑容。
我挤在人群中,第十三次指着小摊上没见过的吃食问,「那是什么,好吃吗?」
敖璃语气冷淡,「你还记得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吗?」
「记得,捉妖嘛。」
我不甘心地看看小摊,恹恹地收回手指。
城门口贴了张告示,以官府的名义召集各路捉妖人、道士等能人聚集,前往南山捉妖。
看来林城的父母官也不是毫不作为的人,这样倒省了我们许多事。
「既然已经召集了修道者,为何还放任妖怪害人。」
我有些纳闷地喃喃自语,敖璃偏偏头示意我看身后。
见往来百姓无一人在意,看守的衙役也是满脸漫不经心地模样,看来对这救命的告示并不抱有期望。
「要么找不到合适的人手帮忙,要么是被什么问题困住无法解决。」
多想无用,还是得先去县衙了解一二。
我主动上前撕了那张告示,衙役带着我们一行三人来到林城府衙,见到了胖乎乎的林县令。
「你们就是捉妖师?怎么还带着个孩子?」
林县令见到我俩第一眼便皱紧了眉头,敖璃不慌不忙地解释。
「这是我们偶然从精怪手中救下的婴儿,劳烦县令帮他寻亲。」
只一句话,林县令脸色立刻多云转晴。
「原来如此,两位真是人不可貌相,本官这就让人安排。」
孩子让衙役带走后,林县令带我们来到官府后院,商讨灭蛇大业。
「县里已经召集到几位有名的捉妖师,麻烦的是蟒蛇精大多以原型待在巢穴中,轻易不外出。还有一点,那些小妖使用的妖术很麻烦,一息之间便可让人失去知觉,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孩子带走,连修仙者也不能例外,实在是防不胜防。」
我默默下巴,总结道,「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解决蛇精的妖术,以及找到它的巢穴?」
林县令点点头,「其实,能解决第一个问题就行,我们原先的计划是安排一个修仙者作为诱饵探路。蛇精喜食婴儿,但修仙者的血肉对它们亦是大补,不可能不动心。可惜之前的修仙者都不能抵抗妖术,只能白白送命。」
敖璃和我对视一眼,「或许,可以找一个不会被迷晕的诱饵,为你们指路。」
我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
这便是敖璃的办法。
我俩不能直接越过人类去猎杀蟒蛇精,但可以凭借捉妖师的身份混入猎蛇队伍,帮他们一点小忙。
蛇精的妖术确实少见,致人昏睡无力抵抗,只能在沉睡中被它吞噬。但这类法术对人类有效,对于我和敖璃这种来自天界,非人非妖的存在,自然就没了作用。
我们就是最合适的诱饵。
林县令闻言激动地搓搓手,「只要能找到蟒蛇精的巢穴,我们就可以铲除它。但是,去哪儿找这个诱饵呢?」
我笑眯眯地指向身旁,「这不就有一个?」
敖璃轻轻颔首,神色高傲莫测。
11
「还挺好看的。」
我憋着笑,站在敖璃面前,看着他从长身玉立的公子变成一位娇俏可人的美女。
这些都是我的杰作。
虽说敖璃主动献身当诱饵,但林县令表示那群精怪警惕性很强。遇到男性修仙者都会先杀人,然后再带回山洞。
林县令提议,为了降低妖怪的警惕,敖璃可以伪装成女人迷惑它们。
从那时开始,敖璃的脸色就没好看过。
我为敖璃描眉,对着他大夸特夸,但他并不买账。
敖璃咬牙切齿道,「既然需要女人,为什么不是你做诱饵。」
我眨眨眼,故作无辜道,「这不是你提的法子么?再说了,你忍心让我一个女孩子去以身饲虎?」
「到底是以身饲虎,还是扮猪吃虎?你的实力需要忌惮那蟒蛇精么?」
「你忘了?是你说的,我们只能协助,不能亲自出手。就算打得过,我也不能动手啊。」
敖璃攥紧了引路用的香粉,神色充满了抗拒,「你我不能分开,总归是有一人要隐身相陪的。你去我去有何区别?」
我笑眯眯地看着他,「有区别呀。至少我现在,特别高兴。」
见劝说无望,敖璃放弃白费口舌,靠坐在床前闭目养神。
得,又无视我。
我撇撇嘴,他也只会这一招。
不过这一回,我光顾着欣赏我的杰作,没时间和他生气。
时间飞快流逝,到了约定好的时间,我轻咳一声,朝敖璃使了个眼色,隐去身形。
敖璃则催动法术,散发出修行者的味道,吸引小妖。
不多时,一道黑影闪过,随即敖璃闷哼一声,瘫倒在床。
「哈哈,又一个修行者送上门来,老大一定会高兴的!」
房间内响起沙哑的声音,一只猪头人身的精怪率先现形。
「修行者的血肉都蕴含灵气,虽然不比婴儿肉嫩,但对修行更有好处。前些年一个都抓不到,最近怎么这么多?」
跟着又来只狐妖,两妖凑在一起盯着床上的敖璃仔细打量。
「不自量力呗,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还想跟老大作对,结果都成老大的盘中餐了。不知道老大会不会给我们留两块肉。」
「想得美。快点将人带回去吧,回头老大等急了。」
「诶,等等,老大吩咐了,要将人杀了再带回去,免得出事。」
猪头怪不屑地说,「得了吧,一个女人能出什么事?回去再杀也来得极。」
说着猪头怪扛起敖璃就走,我忙跟在身后,沿途洒下引路的香粉。
等这两只小妖带我们去到蟒蛇精的巢穴,林县令所雇佣的捉妖师便会顺着药香寻来,届时我和敖璃就可功成身退。
一路出奇的顺利,除了路上猪妖贪图美色,色眯眯地摸了把敖璃的小脸。
我差点笑出了声,眼见敖璃就要忍不住,忙拾起块石子扔了过去。
「诶呦,你砸我干嘛?」
小狐妖大呼冤枉,「我哪扔你了?」
「这里除了你没别人,不是你是谁?」
「你是不是找茬?」
两妖说着说着打了起来,打得鼻青脸肿,眼看时间不早了,才不服气地收手。
还要互放狠话。
「你给我瞪着,长牙怪!」
「等着就等着,老鼠精!」
两妖一边用自以为恶毒的语言攻击着,一边扛着敖璃赶路。
蟒蛇的巢穴在南山深处,风景优美,却被一只恶贯满盈的精怪据为己有。
两妖将敖璃扔在一个山洞,并不担心他提前醒来,便大大咧咧地离开复命了。
「喂!敖璃!」
见他半天没动静,我担心地蹲在他身旁,小心地戳戳他的脸。
敖璃反手一握,抓着我的手指起身,「我没事。」
「没事你还不起身?」
我搓了搓手指,脸还怪滑的。
敖璃脸色难看,「那只猪一身臭味,口水差点流到我身上。」
「噗嗤。」
我没忍住,当着他的面笑出了声。
敖璃呀敖璃,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现在怎么办?捉妖师应该快到了。」
「走,这里交给他们,我们去找个地方沐浴。」
因着不能三尺的距离,敖璃随意找了条湖,幻化成小龙钻进水中,还要求我不许偷看。
一条龙有什么好看的?
我嗤之以鼻。
然后一眼又一眼看向湖中,
原以为他要至少要泡半个时辰,结果今日不到一炷香便上岸了。
「怎么了?」
敖璃面无表情,「怕你眼珠子掉出来,就早点上来了。」
我尴尬地咳嗽一声,不承认垂涎他的龙身。
「我那是怕你不小心溺水,准备随时下水救你!」
敖璃挑眉,眼神满是揶揄,「你怕龙溺水?是不是有点多此一举。」
我不说话了。
此后回城路上,敖璃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错。
12
做捉妖师的感觉很是不错,我有些上瘾,在告别林县令后,拉着敖璃干起了捉妖的行当。
我们在树林里捉过野猪精,溅了一身泥巴,敖璃黑着脸将猪按在水边,逼他给自己洗衣服,然后又嫌弃地丢掉。
我们在悬崖猎杀蜘蛛精,我一个狂风术下去,蜘蛛精被吹跑了,敖璃也被黏在蛛丝上下不来。我俩被困在山顶上小半个月无法脱身,我只能日日用真火为他融化蛛丝。
好在凡间的蛛丝没那么坚固,不然敖璃非要跟我同归于尽不可。
诸如此类的经历,无法一一列举,但敖璃和我的默契却是越来越好。
每当我准备施展法术,都会大喝一声,然后敖璃不论在何处都会迅速闪身逃走,不给我一丝牵连到他的机会。
我也习惯了将敖璃烤的兔子山鸡什么的塞回烤架上多烤一会儿,以免吃到半生不熟的肉半夜肚子疼。
时间一久,敖璃那张冷脸在我眼前已经不算什么。
我可以肆无忌惮地跟他开玩笑,就算气急了,他也不过是一晚上不理人。
等到第二天,我递上新鲜的野果,他又会恢复如初。
不知何时起,我才惊觉,往日在天界看惯的臭脸,居然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不再冷着脸,说话不再故意呛人,也不会故意躲着我,看向我的目光居然还能品出些许温柔的味道。
让我心跳加速。
就这样走走停停,花了小半年时间将这个国家走了大半,我们越来越亲近。
我竟然生出一种,这样下去也不错的想法。
好景不长,一名太监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
「大师,皇上有令,召二位入宫。」
13
一直到被带入皇宫,我整个人都是懵的。
本来只是打算来凡间逃个婚,不但做起了捉妖师,还做到了皇帝面前。
凡间的皇帝并不像话本上写的年轻英俊,风流倜傥,反倒是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
一见面便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求长生。
这糟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想着长生不老。
他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方子,说是以真龙鳞片入药,方可炼成长生不老丹,永葆青春。
于是全国各地稍有点名气的捉妖人、道士、和尚,都被他召见过,只有一个目的,捕捉真龙,生取龙鳞。
敖璃面上不显,实则袖下早已捏紧了拳头。
我能看出他气得不轻,轻轻扯住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这老皇帝,一不小心打死了就不好了。
没等敖璃动手,门外传来小太监兴奋又激动的声音。
「启禀皇上,国师大胜回朝,带回来一条龙!」
龙?
哪儿来的龙?
他们真的抓到龙了?
我和敖璃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皇帝喜不自胜,将我们随意安排在宫中一间闲置的宫殿内,就兴冲冲地去看龙了。
敖璃难得满脸焦躁,在歇息的屋内来回踱步,焦躁不安。
与之前的蟒蛇精不同,人间的龙族和天界的龙族是真有血缘关系的,抓条龙说不定就是敖璃的远亲。
由于本身血脉得天独厚,受上天宠爱,龙族几乎没有天敌。在天界如此,在凡界更是如此,龙族几乎算得上凡间霸主,我根本想象不到一条龙会被一个凡人捉住。
这个消息,会是真的吗?
很快,小太监带来了庆功宴的消息,而作为今日皇帝的客人,我和敖璃也在邀请之列。
宴会开始后,我们见到了那条龙。
它奄奄一息,浑身是血地瘫倒在巨大的铁笼内,龙身满是缠绕的锁链。
那锁链不知是何物打造,散发着阵阵寒气,让人看到便感到毛骨悚然。
我搓了搓胳膊,压下心头的震惊。
居然是邪器。
难怪那条龙会被捉。
这是唯一一种可以压制龙族血脉的法器,是龙族与上古恶灵大战时,恶灵抽取龙族血肉,以怨气炼制而成,能吸食龙族的生命与法力。
战争胜利后,所有邪器都被销毁,没想到居然有一件流落在人间,还被这国师拿到了。
这可遭了。
我抬头看向笼中,那条龙的状态并不好,甚至说得上极差。
青色的鳞片如今已经掉了大半,露出红色的血肉,龙血顺着缠绕周身的锁链滴落,在铁笼底部汇聚成一滩血水。
触目惊心。
敖璃的脚步顿住了。
我扯着他,一步一步走入宴席。
现在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
以这条龙如此惨烈的现状,那位国师实力不容小觑。
邪器的来源也很可疑,如果还有他还有类似的物件,以我和敖璃被压制过的修为,我们没有胜算。
宴会上皇上肉眼可见地欣喜,拉着国师的双手夸奖道,「爱卿为朕带来了长生药方,又寻来了至关重要的龙鳞,功高志伟,有什么想要的朕都满足你。」
国师拱手笑道,「能为皇上分忧,是臣的荣幸。臣只有一个请求,亲自为皇上炼制丹药,请皇上准许。」
「朕准了。」
皇上大手一挥,一口答应了这小请求。
毕竟,药方是国师寻来的,龙鳞也是国师找来的,除了国师外,还有谁适合炼制不老丹呢?
于是伤痕累累的青龙被送进了国师塔。
宴席上,国师被众人包围,所有人都想知道他是如何捕捉到真龙的,以及不老丹是否真的能炼成。
「成不成的,总要试一试。」
国师温和地回复,我混在人群中,听到一名世家子弟询问,「若是那龙鳞无用该如何?」
他抬眼看了看台上兴奋的皇帝,笑着回道,
「就算龙鳞不能入药,龙血、龙肉、甚至龙肝龙胆,哪件不是好东西?总归是不亏的。」
此言一出,我身旁的敖璃已经开始散发冷气,周身的怒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我忙按住他蠢蠢欲动的龙爪,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开了。
一回到住所,敖璃就安耐不住了。
黑色的龙鳞在脸上若隐若现,五指成爪,一爪捏碎了屋内的八仙桌。
我拂着他的胸口小声劝道,「冷静、冷静。」
「你叫我怎么冷静?你也看见了,那条龙还不满百岁,还是条幼龙!」
敖璃在屋内来回踱步,「青央,我得救他。」
怎么救?
闯国师塔?
那个国师一副笑面虎的模样,我不信他没有提前做准备。
我仔细思索一番,觉得最好的行动时间还是今晚。
「青龙刚被带回来,守卫一定无法马上到位,今晚就是最薄弱的时候。」
敖璃耐着性子点点头,以他的脾气,没有当场发飙,将这些胆敢觊觎龙族血肉的人挫骨扬灰,已经很克制了。
「不错,他会提前做准备,但匆忙间一定无法顾虑周全,我看不如我们兵分两路,我来引开他,你潜入塔中救人。」
我担忧地看向敖璃,「他手中可能还有压制龙族血脉的邪器,你这样太危险了,不如我来。」
敖璃摇摇头,「他一定会十分小心,不会轻易离开青龙。只有我亮出真身,一条比青龙跟成熟强装的龙出现在他面前,他才会为了捕捉我主动离开,甚至带走邪器,不然我们很难成功。」
见敖璃已经下定决心,我只能点头同意。
14
计划一切顺利,空中的黑龙一现身,国师就带人追了上去。
可能是觉得青龙伤势过重已经不能构成威胁,留下看管的人手修为并不高,我三下五除二就将他们解决了。
在我接近青龙时,一道人影闪现至我面前。
墨绿色的长发,碧绿的双眼,以及修长的龙角,无一不在说明,眼前这位是笼中青龙的亲族。
「我也是来救人的。」
我在来人警惕地视线中停住脚步,友善地点点头。
来人没有动手,他小心翼翼退至笼中,抬手将青龙缩小,轻柔地塞入怀中。
我急着出去确认敖璃的安全,见青龙没有危险,便叮嘱来人,「快走吧,记得警告族人,别再被抓住了。」
来人朝我鞠了一躬,便消失在黑夜中。
等我离开国师塔,皇宫内已经陷入一片火海,到处都是奔跑的宫女太监,隐约有人呼喊着救皇上什么的,我没有在意,一心一意地寻找敖璃。
等我找到他时,他正以龙身跟国师对峙。
黑龙身上满是伤痕,由于修为被压制,无法用修为恢复伤口,
快一点,再快一点。
我拼命朝他赶去。
国师手持邪器,神态疯癫,「孽龙,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敖璃目光坚定,被锁链束缚住的龙身在空中不断挣扎,有邪器存在,人间的龙族永无宁日。
今天,他必须要毁了这件邪器。
龙吟长啸,一道又一道粗如儿臂的紫色雷电从空中劈下,劈到了黑龙和国师身上。
长夜顿时亮如白昼,我看到了国师狰狞的面孔和暗淡下去的眼神,人类无法抵抗天雷的力量,不多时,他便化为灰烬。
而黑龙最为珍视的龙角,此刻也已经断了一半。
这回,是真的长不出来了。
我远远望着空中的黑龙,眼眶酸涩,心中抽痛不已。
如此规模的天雷,不存在于凡界。敖璃为了毁掉邪器,强行突破了修为的压制,召唤了天界的天雷。
随之而来的,还有天界的卫兵。
15
被抓回天界时,我脑中只有一件事,敖璃怎么样了?
母后将我关在自己殿内反省,拒绝告知我任何关于敖璃的消息,声称,这是私奔的惩罚。
我已没心思纠正她,我们是各自逃婚,不是一起私奔。
不知多少个日夜过后,母后终于出现在我面前。
我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中满是担忧,「母后,敖璃他现在如何了?」
见我如此焦急,她终于松了口,「敖璃已经没事了,现在正在恢复,只是还没醒来而已。你说说你俩,明明都要定亲了,非要私奔到凡间去,现在凡间被你们搞得一团糟,该如何收场?」
我没有为逃婚的事辩驳,只告诉她邪器现世,敖璃是为了人间龙族的存亡才铤而走险。希望母后能放他一马,不再计较他强引天雷。
母后看着我,长叹一声,「放心吧。这事我已经派人调查清楚了,所有散落的邪器也都收回摧毁了,敖璃这次虽然有错,但同样有功,功过相抵,这次便不计较了。」
「真的吗!」
我欣喜地拉住母后,「母后,你最好了。」
母后不耐烦地挥挥手,「这是众仙的决定,不要说得好像我在徇私枉法。」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我想去看看敖璃。」
我试探地询问道,没见到敖璃我仍然是放心不下,分别时他狼狈的模样在我脑海中不断盘旋,我迫不及待地想见他,想确认他的安全。
「想去西海?别想了,你的禁闭还没关完,给老实给我待着。下次再敢离家出走有你苦头吃的。」
我急得直跺脚,但母后打定主意要给我点教训,我只能老老实实关禁闭。
三个月过后,敖璃苏醒,我才终于被允许出门。
我直奔西海,西海龙王笑眯眯地将我迎进门。
「敖璃在他寝殿休养,我带你去。」
见他如此和善,我有些受宠若惊。敖璃和我出去一着,回来受了如此重的伤,龙角还断了,西海龙王居然并不记仇,这让我有些愧疚。
我小声朝龙王道歉,没想到他大手一挥,「欸,这怎么能怪你呢?要怪只能怪敖璃本事不到家,被人按着打,能打回来就不是大事,至于龙角......」
说话间,敖璃寝殿到了,龙王送到门口直接离开了,我只好独自进去。
敖璃正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看书,见我进来立马坐起身。
「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从人间回来我还没来看过你,伤养得怎么样了?」
「早好了,只是他们不让我出门而已,不然我就去找你了。」
敖璃朝我招招手,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外,看起来并无异常。
确认他真的恢复后,我的目光落在断了一半的龙角上。不知为何,敖璃并没有把龙角收回去。
敖璃见状摸了摸断角,「断了便断了,总归物有所值,说不定这就是造化,强留不得。早知如此,就不用浪费天后的秘药了。」
我忍不住打断他,「什么叫做浪费!你是为了龙族的存亡才如此的,怎么说得好像怪你自己似的。」
敖璃摇摇头,「这事只有你我,天后和父王知晓。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外人只知道我的角意外受伤断掉的。这是为了大局着想。只是以后在族中, 怕是免不了有闲言碎语。」
看着难得神色暗淡的敖璃, 我心中涌起一阵保护欲。
「我看谁敢说你的闲话!你是西海龙王的儿子, 还是我青央的未婚夫,天后的准女婿, 有谁不长眼的敢惹你,我帮你报仇!」
「是么?」
敖璃笑得意味深长, 「我还以为回来以后, 你便不认这门亲事了。毕竟你为了不和我成亲,都跑到凡间去了。」
我看着他的笑容,心神一动,不由自主说了句, 「应该是你不认才对吧?追兵都到界碑了, 别说得好像你很期待似的。」
敖璃摸摸鼻子,「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以前的就可以不认账了?」
我眼珠一转, 想起一件事, 决心趁此机会找回场面, 「你之前蓬莱宴拉着我说了一晚上话, 事后又不承认!」
敖璃一脸莫名,「蓬莱宴我未曾见过你, 何时说了一晚的话?」
见他神色茫然,不像装的,我也有些怀疑, 努力回忆着当晚谈话内容。
「你还跟我说, 东海龙王小女儿看上一只皮皮虾, 借着探亲的名头和人家私奔了!」
「什么?」
「你还跟我说龙王把龙后气回娘家了, 还有......」
我话刚说了一半,就被敖璃一把捂住嘴,「我信了!我信了还不行么?你别什么都往外面说!」
这还差不多。
我得意地闭上嘴, 享受来之不易的胜利。
敖璃在一旁絮絮叨叨, 「我一定是喝醉了,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让父王知道就惨了......」
我竖起耳朵,听他小声嘀咕半天, 然后突然开口,「你怕什么?实在不行你跟我去天宫躲几天,龙王肯定不好意思上门要人。」
敖璃闻言有些心动, 「这是否有些越界?」
我理直气壮道, 「有什么不行的,我们是订过亲的未婚夫妻,去天宫住两天怎么了?谁能拦你?」
敖璃但笑不语。
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我的脸忍不住红了,恼羞成怒地问,「你笑什么?不愿意?」
敖璃摇摇头,拉住我的双手,眼神温柔地能滴出水,「汝之所愿,莫敢不从。」
我双手捂脸,脸上的温度烫得能煎蛋了,努力让自己笑得不那么猥琐, 「说人话!」
「以后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怎么样?」
「这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