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四年的网友欠我五百块钱没还,我报警了。
警察告诉我她已经死了,死因暂不明确。
她的家人说她被渣男骗了钱,是被欠债逼死的。
警察联系我了解情况,我提交了我和她四年间的所有聊天记录,以及我们之间最后一次通话的录音。
我坚信欠债并不是导致她死亡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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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知道钱是可以逼死人的。
从警察口中确认小娟死亡的事实时,我一点也不意外,只是觉得心里很不得劲。
我和小娟是在一个羊毛群里认识的,因为聊得还不错就互相加了联系方式。
四年前的夏天,她突然发消息说:【要是现在有人能借我五万块钱就好了。】
我当时刚刚和朋友唱完歌,喝得醉醺醺的,随口就问:【你要五万块钱做什么?】
她发了个叹气的表情,说老家农村在规划小区房,她妈妈说只要她能拿出五万块钱一起盖房子,盖好的房子会给她留一个大房间。
【我家条件不好,我从小在家就没有自己的房间。】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心一软,想到了自己的小时候,感同身受后毫不犹豫地就给她转了五万块钱,正好是微信转账的上限。
等回家一觉睡醒后再看消息,我脑子一下就空白了。
她消息里的每一个字都在透露着她即将被骗。
可酒后的我完全忽略掉了那些字里行间的可怕细节。
我连忙想要再联系她了解具体情况,可再发出消息时却得知自己已经不是她的好友。
当时我坐在床上想了好久,到底是她被骗了,还是我被她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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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入还行,五万块钱对我来说不多不少,丢了会心疼,但是影响不到我的正常生活。
在这件事里我更膈应的是「被骗」,不管被骗的人是我还是她。
之后的几天我一直记挂着这件事,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事还会有后续。
说来奇怪,虽然我已经被删了好友,可我依旧觉得被骗的人不是我。
和朋友吃饭的时候,我把这事和她说了,朋友恨铁不成钢,说我就是被骗了还帮人数钱。
「农村小地方出来的,高中都上不起,你指望她有什么道德观念?她眼里的五万块和你眼里的五万块是不一样的!」
朋友语气中带着鄙夷,我被她这句话刺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以前也上不起高中,也穷过。
放在七八年前,别说五万,五百块、五千块对我来说都是巨款。
所以我很能理解朋友的这句话,因为这不全是中产阶层对农村人的刻板印象。
朋友劝我报警,五万块足够立案了。
我嘴上说「会的」,心里却依旧带着一丝侥幸。
一周后,侥幸的希望成了真,小娟重新添加了我的好友。
看到好友申请的那一瞬,堵在我心里好几天的那块大石头终于挪开了一条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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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申请后,小娟很快地就发来了语音消息,将当晚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
小娟年纪不大,甚至还没有成年,当时在一个烧烤店里打工,包吃包住,月休三天,一个月两千五。
当时她爷爷去世了,她请了假回老家奔丧,其间听说了家里想贷款盖新房的事。
当时有优惠政策,只要满足要求,一户人家能贷款十万盖房,十年内还清,不需要利息。
她父亲在她爷爷还在世的时候已经用两个户头借了二十万,再加上自己有的一些积蓄,已经能把毛坯房盖出来了,还差装修和家具的钱没着落。
她打工已经两年,妈妈问她有没有钱可以添一点做装修费和工人费,答应她只要她能拿出五万块的装修费,房子二楼最大的房间就能留给她。
她第一年打工时年纪还很小,只有十五岁,在小镇上的服装店,包吃包住,一个月才六百块,根本攒不下钱,现在到城里烧烤店也才几个月,这么短的时间根本拿不出五万块。
但是她真的很想要一个自己的房间,大不大无所谓,重要的是那一个房间只放她自己的东西,只有她自己能随意地进去。
看到我的转账后,她一开始不敢收,对她来说五万块钱太多了,她要还很久很久。
可是她在看到消息的时候太惊讶,惊动了她的妈妈,在她妈妈的一再询问下她说出了有人借她五万块钱的事,她妈妈也很惊讶,于是叫来了她的爸爸和他的哥哥。
她爸爸觉得五万块钱足够付工人的工钱了,还能剩下一部分买腻子粉和瓷砖。
她哥哥觉得五万块钱能买一套气派的沙发和一台大屏电视,拉上网线,买台电脑,家里上网比网吧爽多了。
她说那五万块钱不能用,用了就是要还的,她还不起。
她爸爸就问她:「你和借给你钱的人关系好吗?经不经常见面,不经常见面的话就换份工作,换个联系方式,世界那么大,等她想起来找你要钱的时候早就找不到你了。」
她妈妈附和说:「随便就能拿出五万块钱的人根本就不缺五万块,慢慢地还人家也不在意。」
两个长辈软磨硬泡地怂恿她花钱的时候,她哥已经拿走了她的手机,用她手机号的后六位数把钱转走了,顺便还把我的联系方式删了。
做完这一切后,他哥哥有些嫌弃地看着她:「把钱转走,她找你要你也没有,这不就行了吗,蠢不蠢啊你!」
说完哥哥又将自己手机上的到账信息给她看,得意地说:「你舍不得花这笔钱,就给我花吧,正好我现在没钱用。」
这下她爸爸、妈妈都叫了起来,她以为他们是要为她说话,可他们只是指责哥哥怎么能自己做主花那笔钱,那笔钱明明是用来盖新房的。
她再也忍不下去,和家人大吵了一架,结果被三个人指着头骂:「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人?」
争吵中,她的手机被摔坏了,直到葬礼结束回到城里后才送到维修店,一直到现在才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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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娟越说越激动,后半段语音完全是哭着发出来的。
她一遍遍地在语音里保证自己一定会还钱,语音和文字一起发,要我相信她不管多久一定会还上这笔钱。
她怕自己只是嘴上说我会不信她,又把自己现在的工作地址以及身份证信息全都拍照发给我。
我想了想,回了句:【没必要这样。】
后半段【我相信你会还】还没发出去,她又发来了一条消息,是姓名、年龄、电话号码、家庭住址等详细信息。
再之后是一张眼睛红肿的自拍照。
【姐姐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就长这个样子,你可以来找我,我不会赖账的。】
看着那张稚气未消的脸,我沉默了好久才回了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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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她每个月都会给我转一笔钱,有时是一千五,有时是两千。
起初的她很拘谨,说话很小心,发现我每条信息都会回复,而且态度不差后,她的话才渐渐地多起来。
客人喝醉了做的糊涂事,烧烤师傅之间的明争暗斗,同事打牌输光了所有的钱。
从那些零零碎碎的小事里看,她的生活并不轻松,但我能感觉到她心里一直带着希望,她真心地觉得那五万块钱能为她在那座新房子里买下一个房间,每一天都在期待房子建成的那一天。
我不忍心泼她冷水,每当她兴高采烈地提起这件事我就会转移话题。
半年后,她突然再也没有提到过房间的事情。
又过了两个月,她突然给我转了三千块钱。
我问她怎么突然给我转这么多,她给我发了个笑脸表情,说已经辞掉烧烤店的工作了,现在正和一个同乡在电子厂上班,每个月加上加班费能拿到接近四千块。
之前她从来没和我提过要离开烧烤店的事,我怕她被骗,就多问了两句,她都回答得很正常。
她大概猜到了我的担心,拍了宿舍给我看,笑嘻嘻地说舍友都很好相处,对现在的工作很满意。
「我要好好干,多挣点钱,早点把欠你的钱还了,我就可以攒属于自己的钱了。」
我笑笑说:「不着急,我不缺钱用。」
她听到后也笑了,躺倒在床上用很羡慕的语气说:「我好羡慕你啊,读过很多书,能赚很多钱,还有自己的大房子。」
我心里有些尴尬,表情却没有变化:「我也没房子,你看见的大房子是我租的。」
她摇摇头表示不信。
我没有一定要让她相信我说的是真话,这个话题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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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钱进度到五分之三时,她突然告诉我接下来几个月里她可能没法还我钱了,因为哥哥要结婚了,全家人得给哥哥凑彩礼钱。
我说,没事,什么时候还都可以。
其间,她说起了即将进门的嫂子,语气里有些不满。
「盖房子的时候我哥一分钱都没有出,可是他和嫂子的婚房是家里最漂亮,也是最大的那间房。」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再开口时,她的语气有些沮丧。
「我回家的时候才发现,一个房间并不是我能在里面睡觉那个房间就属于我,我离开后,那个房间里就会被当作杂物间,我还是没有完全属于自己的房子。
「可是我还得帮他们还贷款,想想就觉得很不公平。」
那之后她每个月的还款变成了五百到一千五不等,除掉买生活必需品的钱,以及还我的钱,她剩下的钱全都给了家人,有的作为哥哥的彩礼钱,有的还银行的贷款。
我委婉地提醒过她,她的家人正在把她身上的价值一点点地榨干。
她没听明白我真正的意思,有些心酸地说:「我也觉得贷款我不该帮忙还,我根本就没有从那个家里得到任何好处,可我要是不给他们打钱,下次回去的时候可能就连门都进不去了。」
我很想告诉她「那就不要回去」,然而话到嘴边又被憋了回去。
那是她一直有所期待的亲缘关系,哪能说断就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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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要给哥哥攒彩礼,还要一起承担家里的欠款后,她明显地更忙了,偶尔聊天时语气里也透露着一股疲惫。
「下个月哥哥就要结婚了,我终于不用再给他攒彩礼钱了。」
说出这话时她语气难得地轻松了一点,可随后她又惆怅地跟了句:「可是我还得给结婚礼金,所以还得紧巴巴地过一个月。」
我打趣道:「你也知道你自己过得紧巴巴呀。」
她叹了口气,说:「怎么会不知道呢,我都一年多没有买过新衣服了,上次买的最贵的一件衣服是八十块钱的外套,袖口都磨烂了。
「我哥结婚,我连套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我这几年都忙了些什么呀。」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委屈。
她对自己的辛苦,以及家人的苛待并非全无所知。
我看了看随意地堆在衣柜里的衣服,问:「你嫌不嫌弃我穿过的衣服?」
她没明白我的意思,我又补充道:「我要搬家了,有很多衣服带不走,你不嫌弃的话我可以送你一些,都是没穿过几次的。」
起初她不好意思要,一直在拒绝,说我的衣服都很贵。
这事儿我接连地说了好几次,过了一个多星期才从她那里要到收货地址。
拿到地址的第二天我就打包了两个箱子给她,她收到后接连给我发了七八个表示惊讶的表情包。
「你的衣服好漂亮啊,看起来和新的一样!
「摸起来好舒服,应该很贵吧!
「接下来好几年我都不用买衣服了!
「感觉我都不配穿这些好看的衣服。」
我没笑话她的大惊小怪:「衣服而已,都是遮羞的,有什么配不配的。」
她没反驳我的话,说了一连串的「谢谢」,谢着谢着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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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老家参加哥哥婚礼的时候,朋友终于忙完了工作,拉着我去商场疯狂地买东西解压。
我在精品店的特价区里看上了一对耳环,那对耳环便宜得和整个精品店格格不入。
一直到付款的时候朋友还在劝我别要,说太便宜可能是用过的。
我说我就是很喜欢,然后付了钱,朋友见我真的很上头就没有再劝。
晚上洗完澡,我戴上那对耳环试了试,真的很漂亮,也很适合我。
我本想拍张照向朋友证明一下我的审美,可想了想又放弃了,因为这并不是审美的问题。
正好收到小娟发来的消息,我顺手就把戴耳环的照片发给了她:【我的耳环怎么样?】
问完我又发了许多我戴耳饰的照片,让她选一张最好看的。
她一眼就看上了那对特价耳环,那一刻我真的很开心。
隐去价格后,依旧有人赞同我的审美
她问我打耳洞疼吗,我说还好。
「我打了两次,第一次长好了,又打了第二次,但因为第一次的耳洞没有完全长好,有一边的耳洞和第二次打的重合了一半,好几次我戴耳环时穿到了长好一半的耳洞里,疼得不行。」
隔着手机,她的笑声有点闷闷的,隐约地能听到吸凉气的声音:「听着就好疼啊,我都有点不敢打耳洞了」。
我一边拿掉耳环一边解释:「没那么疼的,一下子就好了。」
她在视频里点点头:「嗯,过几天我也去试试,你送我的衣服很多都得配上耳环才好看。」
我赞同地点点头:「女人的很多衣服不能只看衣服。」
她开玩笑道:「还得看脸,我这样的脸穿什么都土土的。」
她的五官很端正,眼睛和鼻子都很漂亮,底子很不错,只是她总是眼神躲闪,看起来一点也不自信。
我本想告诉她她其实很好看,开口前又把话咽了回去。
一个女孩,如果不能自己发现自己身上的好,不能自己察觉自己的美,别人的夸赞只会让她快乐一时,而后会陷入更长时间的自卑中,因为更多地是没法发现她身上美的人。
我告诉她,大一点的商场,在卖耳环的地方基本都能打耳洞,或者美甲店也能打,一些理发店也行。
十块钱的耳洞和三十块的耳洞差别很大,商场里三十块买个干净安心,而且对方知道打在什么位置戴耳环好看,也更熟练,不容易打偏返工。
她说她记住了,去打之前会先给我说。
我笑着说好,又聊了一会儿听到有人叫她后才挂断视频。
日子平平静静地过了两个月,我没等到她告诉我她要去打耳洞,却在二手市场上看到了我送给她的衣服。
两万多的原价,三千多的三手价。
看着风衣衣袖上被我不小心用勾线笔划出来的黑线,我的心情有点复杂。
同那件风衣一起挂在二手市场转卖的还有不少衣服,好多都是我送给小娟的同款。
9
又到了发工资的时候,这次小娟只给我转了三百,上个月哥哥结婚吃饭的时候嫂子说了很多吉利话,一句祝福一百块,她一个人给了一千八。
我问她:「是你哥哥让你给的,还是你嫂子问你要的?」
她摇摇头:「都不是,是地方的习俗,但是其他家都是走走过场,说一两句,给一两百块的红包就行了。」
我又问:「那为什么到你这里就给了一千八呢?有人提前和你说吗?」
她叹了口气:「我妈在吃饭前和我说了一句,我以为她是怕我忘了没准备红包,但我其实已经准备好五百的红包了,哪知道嫂子一上来就是一串吉利话,算下来我居然要给一千八。」
我忍不住问:「你不觉得你被人坑了吗?」
她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我只有五百的现金,当时还在饭桌上,嫂子立马就拿出了手机要我把剩下的一千三转给她,我哥就在一边笑,还说我傍上了大款,很有钱,让她大方地收下。」
再抬起头时她的眼眶里已经蓄起了水光。
人对善意和恶意的感知都是敏锐的,关于那些对钱的小算计,以及从本性里对她的不尊重她一直都很清楚。
见她情绪很差,我转移了话题:「我之前送你的衣服呢,怎么都没见你穿?」
她擦了擦就要流下来的泪水,笑着扯了扯身上穿着的开衫毛衣:「穿着的呀,是你衣服太多了,都认不出来自己的衣服了。」
我故作惊讶:「是吗?这件衣服你穿起来挺合身的嘛。」
她腼腆地笑笑:「你的衣服都好好看,质量也很好,最近宿舍来了个人,她会偷穿别人的衣服,我就把你送给我的衣服都放老家了,只留下了几件这个季节适合穿的。」
我装作不经意道:「我之前好像把一件风衣寄给你了,那件衣服袖子被我弄脏了,上面被勾线笔划了条线,要送到洗衣店才能洗干净。」
她点了点头,眼睛瞪得圆圆的,显得有些惊讶,全然不知我送给她的衣服已经被人挂在了二手网站上:「这样吗,我下次回家的时候带来找个洗衣店洗洗吧,那件衣服好漂亮,我都舍不得穿。」
看她确实不像在撒谎,我忍不住想把二手市场的链接给她看,让她回家问问到底是谁把她的衣服都卖了。
链接刚刚发过去我就后悔了,又把消息撤了回来。
过了一会儿她问我发了什么,她在洗澡没看见。
我说没什么,消息发错了。
家里就那么几个人,会用二手网站的有几个?
知道了是谁卖的,又有什么用呢?
吵一架?再然后呢?就能断掉联系吗?
为了钱,她已经很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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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的四年多里,她哭着给我打过三次电话,三次都和钱有关。
第一次是她加班八十多个小时,结果被扣了三千多块钱。
第二次是因为被所谓的朋友拉去火锅店充人头,去之前说免费吃,吃完被要了两千块钱。
最后一次是在她死前,她说她觉得自己永远也还不清欠款了。
她人生最后的大半年里几乎没有还过我钱,当初的五万块一直还剩不到三千块没还上。
当晚她零零散散地给我转了两千多块钱,在电话里哭着说:「对不起,我真的没钱了。」
我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是崩溃地大哭,关于崩溃的原因却只字不提。
我安抚了好久她的情绪才勉强地稳定。
「我真的太傻了,才会一次又一次地上当,明明之前我妈就骗过我,说我爸腿摔断了,要我打钱治病,我着急忙慌地回来,可我爸一点事都没有,我都气疯了,可我妈说什么也要我留下两千块钱才让我走,我的钱都被他们掏光了,我哪还有钱啊!最后和同事借了一千才够买票回去上班,可是回去后领班告诉我我无故缺勤三天,全勤和加班费全都没有了,一共扣了我三千八百块!三千八啊!我活到现在都没有攒到这么多钱!
「也是我蠢,明明早就知道不可能有真正地给我留的房间,可我还是被几句好话,被骗一骗、哄一哄就乐呵呵地拿钱还贷,拿钱买家具,结果什么都是我哥、我嫂子的,连你送我的衣服都被他们扔了,我长这么大还没穿过那么好的衣服啊!他们就那么随随便便地扔了!
「我就是不长记性,总觉得他们是我亲爹妈,他们只是真的没钱,不然也不会一直跟我要钱,别人家父母也不会和女儿天天要钱的,可他们真的就只是要钱,他们眼里也只有钱,我在他们面前根本不是人!
「这次要我回来,我就想会不会是我哥又去赌钱了,是不是又有什么别的地方需要用钱了,他们一个个都说不是,真的只是让我回来过中秋而已,可我回来才知道,这次他们不是要钱,是要把我卖了呀,卖给一个大我二十多岁的男人!」
小娟几乎是尖叫着吼出这些话的,她哭了很久,嗓音沙哑难听,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听得人头皮发麻。
我以为她这几年和我说的不幸已经足够多,哪知道被她藏起来的远比她说出来的要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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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担心她会放弃自己,只能耐心地安慰她,一边让她偷偷地跑掉,一边录音准备报警。
我告诉她只要跑掉永远都不回去就好了,离开了那个地方,断掉和之前的联系,之后就是大好的生活。
她哭着听我说了很久,其间一直没有说话,就在我以为她已经被劝动时,她再一次沙哑着开了口:
「我真的太累了,每天就想着多上班多攒钱,账还清了就给自己买点水果,买一件超过一百块的衣服,可我感觉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说这话时她似乎在走路,「呜呜」的风声透过手机传到我耳边,像是勾魂鬼魅的嘶吼,她的声音飘忽打颤,忽远忽近,很不真实,听得我心脏紧缩。
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一条鲜活的生命在走向凋零,我慌得语无伦次。
我一遍遍地告诉她没事,我一点都不缺钱,也从来没打算要过那些钱,让她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先离开那个地方最重要,身上没钱的话我可以给她转,我有她的身份证和住址,可以给她买票,去接她的出租车已经在路上,她只要走到马路边等一小会儿,马上就有人接她去车站,她想去哪儿我就给她买去哪儿的票,没有可以去的地方就来找我,我住的房子足够大,有她的房间。
她极力地压抑着哭声,听起来像是窒息喘不上气,真切的失望和痛苦隔着手机传到我耳边,我的眼泪不自觉地就流了下来。
我听得出来,她在挣扎,在极力地寻找好好生活下去的动力。
我不停地说着我现在住的地方有多好,留给她的那个房间有多大,说着周边设施有多齐全,只要她来,我说的这些东西都可以是她的。
我不敢停下来,只能一边确认她还在听,一边报警。
其间,电话那头呼啸的风声听不见了,她似乎在某个地方停了下来,正在安静地听我说话。
听了一会儿,她突然打断了我的话,小声地说了句:「谢谢你,我好像一直在麻烦你。」
她的声音很轻,每个字砸在我心上却有千斤巨力。
我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我好像劝不住她了。
「我真的很谢谢你,谢谢你当时愿意借我五万块钱,谢谢你这些年一直陪我聊天,可我跑不掉的,这次跑掉了下次还是会被骗回来,是我自己没用,谁也帮不了我。」
她带着哭腔的语气很不对劲,我急得大喊:「只要这次跑掉了,以后就不用回去了,你相信我,我不会骗你,你能跑掉的!」
我急得语无伦次,大脑飞速地运转,想着怎么稳住她的情绪,计算着多长时间警察能联系其他人找到她。
就在我隔着电话胡乱地让她离开,一遍遍地说着我可以接她和我一起住时,电话那头的她轻轻地笑了。
低低的轻笑声传到我耳中,有些不太真切,我分不清她是在释然还是在自嘲。
但在那时的我看来,不管她笑声里的是哪种情绪,这都是一个好的预兆,因为我觉得她的自毁欲在淡化,她不会再因为突然的冲动做出难以挽回的决定。
然而就在我要继续说点什么安抚她并拖延时间时,手机里传来了一阵呼啸的风声,而后是「轰隆」一声炸响,之后再没了声息。
她扔掉了手机!
我浑身一颤,小娟手机脱手时呼啸的风声,和手机落地时发出的轰鸣一直在我脑子里回荡,我耳朵里全是「嗡嗡」的杂音,一时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
我好像没能劝住她。
12
几分钟后,警察打电话告诉我他们已经联系到了村长,村长很快就会联系上她的父母,人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我想她现在大概是不愿意看到家人的,可如今却要依靠她的家人去找她,想到这我就膈应得难受,却又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我不断地给小娟发着微信消息,告诉她出租车会在什么地方等她,告诉她我家在哪儿,坐多久的飞机就能到。
哪怕心里知道这些努力可能是徒劳无意义,我也没有放弃,因为心里总在期待着有一丝别的可能。
出租车司机打来电话,说已经到了接人的地点,却没有人在等,我转了五百块钱给他,请他等到天亮。
一个小时不到,警察打来了电话。
看着那个电话,我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接通。
到底还是晚了一步,人已经死了,死在她家老屋子外的井里。
警察说她父母很难沟通,女儿都已经死了却还在对着女儿大骂。
由于她的死因暂时无法确定,警察问我能不能提供一些线索。
我心里憋着一口气,气得连怼人的心情都没有,好长时间都说不出话。
电话对面的警察态度很好,又问了我一遍有没有能提供的线索。
我想了想,把刚刚的录音,以及手机里这四年多和小娟的聊天记录都打包发了过去。
警察听过录音后给我回了电话,说有了结论会再通知我,挂断前那位警察欲言又止,而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大概明白了他为什么欲言又止,心里一阵钝痛。
一个年纪正好的女孩,本该化漂亮的妆,穿好看的衣服,以最快乐的心情度过最宝贵的时光,无忧无虑,只需要享受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美好。
可她的生命却永远停留在了那个晚上。
13.
之的一周里,那位警察又陆陆续续地给我打过几次电话,询问过很多细节后,我从他的口中大概知道了当天晚上事情的经过。
事实和我的想象不同,情绪激动时小娟可能产生过偏激自毁的念头,但她并不是自己跳进井里溺水的。
那位中年警察告诉我,她本是有机会离开那个村子的,我的那些许诺和对她未来的规划并非全无作用,在通话结束之前她的情绪已经渐渐地稳定下来,只是那时又发生了别的意外。
因为和家人的争吵,小娟这次回家并没有住在新房里,而是一个人回了已经被荒废了一年多即将被拆除的老房子里。
晚上吃饭时,那个被牵线搭桥准备和她订婚的男人也在她家,她拒绝订婚后哭着回了老房子,并且订好了第二天的车票准备回工厂继续上班。
由于在饭桌上她不愿意订婚结婚的态度很坚决,饭桌上气氛很尴尬,在她离开后,她的母亲就一直在给她打电话,其间说了很多刺激她的话,最终导致她情绪崩溃。
因为这些信息,警方本已经将事情判定为自杀,可在白天详细勘查现场时又发现了新的线索。
井壁上有手指慌忙间抓挠出的痕迹,井沿上有摩擦产生的擦痕,小娟看起来不像是自己跳入井中的,而更像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栽倒摔进井里的。
验尸报告很快就验证了这个猜测,小娟很可能是在受到刺激后本能地往后躲时不小心摔入水井溺亡的。
根据这一点,警察再次开展调查,很快就得知那个给了二十几万彩礼,就要和小娟订婚的男人当晚也在村里,并且在小娟落水前后去过水井附近。
追查到此,这件事的性质就从自杀和意外溺亡变成了疑似故意杀人。
男人极力地否认自己和小娟的死有关,也不承认自己去过水井附近。
可在查访问话后,有不止一个人证实了男人当晚醉酒后在小娟遇害的地方徘徊过,小娟的父母也说男人在自己家里吃完饭后没多久就以见朋友的借口走了,以前从来没听说过他在村里有什么朋友。
眼看事实真相和故意杀人越来越接近,警方又发现了新的线索。
小娟遇害的当晚下过雨,老房子门前没有修水泥地板,依旧是泥泞的土路,因为事先猜测到小娟可能遇害,警方到达现场之后对现场痕迹的保护做得很好,那男人个子不高还是个跛脚,足迹很容易确认。
通过足迹和证人证词证明,男人确实经过了老屋外的土路,却没有靠近过水井,他经过的地方距离小娟遇害的地方有三十多米远的距离,不存在他半夜故意杀人的可能。
到此,事情又回到了起点,一切似乎只是意外。
那是什么导致了小娟的意外呢?
是井口太大?是井边太滑?还是她不小心?
又或是被什么人的突然出现吓到了?
跛脚男人坚决否认是酒醉的自己吓到了小娟,同他一起喝酒的几个村里人却说他隔着很远就认出了小娟,路过老房子时突然没头没脑地开始骂小娟贪财的爹妈,污言秽语连带着小娟也一并骂了,声音不小,坐在井边肯定能听见。
然而这些证词笔录并不能将改变事情的性质,跛脚男人没有杀人的意愿,甚至连故意吓唬小娟的意图都没法被证实。
经过详细的勘察证明,小娟就是死于意外,就死在决定离开的前一晚。
听到这个答案后我久久地无法回神,眼眶酸涩难受。
那天晚上大概是小娟想要摆脱家人意愿最强烈的一次,可老天没有给她离开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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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已经火化了,骨灰安放在公墓里,她还活着的时候两口子就收了人家二十多万彩礼钱,钱全被大儿子拿去赌了,现在又天天堵在公安局门口,一会儿要求要枪毙男人,一会儿要男人赔偿三百万,披麻戴孝,每天都像唱戏一样。」
中年警察说了些几个无赖在公安局门口撒泼闹出的笑话,语气里满是鄙夷。
我也想跟着笑一下,可扯了扯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小娟是个很好的姑娘,可这个好姑娘就那么荒唐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聊了好一会儿,挂断电话之前中年警察提醒道:「对了,他们还说是你催债逼死了小娟,要让我们为他们向你追讨杀人补偿和精神损失费,要求不能少于一百万,我没有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他们,但以防万一,你还是换个联系方式吧。」
我愣了一下才把他话里的意思理解清楚,被气笑了:「他们真敢想啊。」
中年警察也很无语:「是啊,这种人最大的本事也就是敢想了。」
两边心情都不好,电话自然没法继续往下聊。
关于小娟的一生,在这个电话之后就彻底地结束了,再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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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个月后,朋友和老公吵架了,到我租住的地方躲清静。
他老公天天打电话给我,让我提醒她吃这吃那,我看着心烦,实在受不了他俩这动不动分居冷静但是又藕断丝连的调情行为。
正好工作上遇到了点不顺心,工作和生活哪哪都不如意,我就想出去走走。
听说我打算来一场为期五天的自驾游,朋友说什么也要跟着一起。
出发前,她又一次问我为什么不存钱,也不买房。
我说我没钱,而且买房对我来说只有无尽的麻烦,朋友不明白。
「房子好像只写上我的名字就只和我有关系,可我作为一个人,哪怕改掉了名字,离开了出生成长的地方,因为血缘带来的很多东西依旧斩断不了,有些人的亲缘关系是向上的阶梯,而有些人的亲缘关系是吸血虫。」
很多时候房子是一种精神寄托,是一个自己有家的证明。
可有时候房子也是拖累。
朋友还是不太明白,但我不想继续解释。
好在她知道分寸,再没有向下问。
关上房门前我又想到了小娟,她一直想要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房间,还和我一样总也攒不下钱。
她的卡里永远只留下很少的生活费,每次有稍大金额的钱款到账都要快速地处理掉,因为她知道有人在盯着她的钱包,而她不想一辈子都还不清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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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驾游的路上,我问朋友还记得那个向我借了五万块钱的女孩吗?
朋友说记得,反问我是不是现在后悔当时没报警了。
我摇摇头,说她已经把钱还给我了。
朋友有些意外,不怎么相信我的话。
我知道,她不是冷血,也不是对农村出身的人有误解。
她只是运气很好,出生在不错的家庭,成长在社会高速发展的好时候,自己也努力,如今才有着不错的工作和生活。
她对农村和农村人的了解仅限于过分失实的文学作品和影视作品,所以对于那些出身农村的人有本能的怀疑。
怀疑他们爱钱如命,怀疑他们谎话连篇。
一路上都很顺利,走走停停两天后,我们到了一个小村子。
村里规划得很好,一栋栋独栋房屋整整齐齐,家家门前都打扫得很干净,不少人家门前还栽了花草。
朋友很惊讶,这和她想象的农村一点都不像,除了交通和快递不方便,这完全就是度假养老的好去处。
看到已经到了地方,我和她下了车,到了公路旁边的商店里买水喝。
商店老板娘很健谈,问我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路过还是走亲戚。
我喝了口水问老板娘认不认识小娟。
「我是她朋友,之前说想到这边旅游,她说她家就在这边,刚好路过,结果给她打电话发现联系不上她。」
我说得像真的一样,老板娘听完却变了脸色,说她已经死了,不小心掉井里淹死的。
我做出一副震惊的表情,就好像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老板娘放低了声音,皱着眉语气古怪道:「警察都说是意外,可一个好好的小姑娘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去井边呢?」
见我满脸好奇,老板娘又压低了点声音,说起了之前听说的关于小娟的事。
「之前她妈天天和人吹牛,说她在外面找了个有钱男人,当初盖房子的时候二话不说就给了五万块钱,后来还天天给她买衣服,她儿媳妇查过了,那些衣服便宜的也要好几千,不少都上万,穿到不想穿了,挂在网上也能卖一大笔钱。
「不过后来又听说她和那男的分手了,她妈就给她介绍了个人,都到了要订婚的时候了,结果她人没了。」
说到这里,老板娘脸带鄙夷,语气里满是嫌弃。
「虽然大家都不说,可村里谁不知道,他们一家子都是掉钱眼里的,就小姑娘看着踏实些,估计小姑娘之前和男朋友分手就是因为他们家要钱太凶,不然就他一家游手好闲的样子,怎么可能盖得起那么大的房子?
「眼看大款走了,她妈就又给她找了镇上一个四十多的跛脚男人,又是压八字,又是定亲,再加上彩礼,前前后后跟人家要了二十多万,就因为他一家,我们整个村子的姑娘都不好嫁,儿子也不好娶,都怕遇上像他家那种人。」
老板娘越说越上头,我只要偶尔回应一两句表示自己在听,她就会继续往下说。
「你不知道,那小姑娘以前黑黑瘦瘦的,身上衣服也没几身,我儿子和她初中上一个班,她的情况,老师都看不下去,一个班有两套免费的校服,班主任两套都给她了,后来她考上了高中,高中学校是要收学费的,当时她哥骑摩托把人撞到沟里去了,肋骨撞断了七八根,治病要花很多钱,她就没上高中了。」
老板娘叹息一声:「造孽啊,这个年头还因为不给交学费没读上书,也就他家一家做得出来。
「前两年她哥结婚时就听说她在外面遇见了个有钱人,回来的时候衣服穿得漂漂亮亮,像个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姑娘一样,都说她总算是过上点好日子了,哪知道好日子就过了一两年。」
我安静地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一天十五六个小时的工厂工作,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累得给陌生人打电话哭,原来,在村里的其他人看来,她是在过好日子。
17
关于小娟的事听得差不多了,我又问老板娘她家的新房在哪里。
老板娘终于觉察出了我不对劲,连忙问我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一直在打听她家的事。
我接着扯谎说我就是那个大款的姐姐,我弟弟联系不上她急得饭都吃不下去,我还想来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要跟有钱人跑了,哪想到她人都已经不在了。
我语气沉重,一副难以接受的表情,老板娘又震惊又错愕。
「她没和你弟弟分手啊?」
我摇摇头:「当然没有,人家两个人关系好着呢,她是突然被骗回家的。
「真不明白她家人是怎么想的,我弟弟年轻又有钱,我们那边彩礼六十万起步,还买房买车, 放着我弟弟这么好的条件不要, 非要人家小姑娘嫁一个老男人, 这是什么道理嘛。」
我满脸的不理解和愤怒,把老板吓得一愣一愣的, 再说话时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畅所欲言了。
我接着扯谎给小娟造人设:「她大概也是知道自己爹妈和大哥大嫂是什么德行, 不想我弟弟被坑钱吧, 我弟弟早就和她说过结婚的事,她也知道我们那边的习俗, 但凡她和爹妈说一句, 现在她应该会过得很不错。」
老板满脸吃到瓜了的表情, 反应了一会儿才唏嘘道:「姑娘是个好姑娘,可惜了。」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要是她人品差点,我也不可能跑这一趟,这都叫什么事啊。」
老板娘没再说话,似乎还在消化我刚刚话里的爆炸性信息,恨不得马上就找个人分享一下这段刚听来的故事。
18
老板给我指了路,但是不敢带我去小娟父母家门口,怕会惹麻烦。
我表示理解,按照她说的路走, 没多久就看见了小娟曾经拍照给我看过的建筑,一栋吸走小娟大半血液的房子。
沉默凝视了那栋房子没多久,一个身形枯瘦、脸颊黝黑, 面相有些凶的女人走了出来,随手将垃圾袋丢在路边,脚步如风地又进门去了。
女人进门后我也收回了思绪发动车子,坐在车上的朋友依旧在消化刚刚听到的事。
车开出去没多久我接到了一个电话,看了看来电显示,我打开了免提。
车子破风的呼啸声中,一个男人不耐烦的声音传出来。
「你哥后天早上八点出狱,我不管你是借也好,怎么也好,必须开六辆车去, 每辆都不能低于三十万,你堂哥他们开的是奔驰, 不要给我丢脸!」
没听见我这边的回应, 那边更加暴躁,咆哮着问:「听到了没你个小畜生?跟你妈一样就是赔钱货,什么事都做不好!」
我习以为常,无所谓道:「小畜生说她没工夫去见杀人犯, 老狗爱找谁找谁去,反正老狗在牲口棚认识那么多畜生,只要他摇摇尾巴,有的是人愿意去接他的小牲口。」
说完我就挂断了电话,拉黑删除, 世界又清净了。
从后视镜里再次看到朋友被震惊得说不出话, 我笑了笑:「是不是今天又多了解了我一点?」
朋友干笑一声, 揉了揉额头,声音再也神采飞扬不起来:「感觉前三十年对道德和社会现状的认知都被颠覆了。」
我没接茬,认真地开着车, 周遭陌生的景色飞驰而过,一如过往遇到又匆匆离开的陌生人。
地球还在转,生活还在继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