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小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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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帝是高中霸凌我的⼈。

交往三年,他⼀直没认出我。

我把他的丑闻卖给媒体。

他身败名裂那天,我问他,还记不记得⽅小草。

就是那个因为喜欢他,被他当狗使唤的乡巴佬。

他轻轻笑着,像往常⼀样,叫我宝贝。

他问我:「解气了吗?」

「我可以陪你玩到高兴为止。」

「然后,我们结婚。」

1.

江宴向我求婚那天,我的名字冲上热搜第⼀。

几千万⼈⼀起骂我:

「还有谁不知道,姓周的是小三?」

「周舟心机婊。」

「贱⼈去死。」

「心疼沈盈。」

影后沈盈,是江宴的初恋,也是他唯⼀承认过的女朋友。

上学那会儿,沈盈和我都喜欢江宴。

她抢走我写给江宴的情书,和几个女⽣⼀起,把我堵进厕所。

她们围着我起哄:「你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得上宴哥。」

沈盈拿情书甩我的脸。

她骂我:「矮矬穷,烂⼈烂文笔,也敢跟我抢⼈。」

后来,她抄了我的情书,在广播里跟江宴表白。

同学们都说,她的情书,写尽了绵长的暗恋。

谁都不知道,她是个骗子,她偷走了我的喜欢。

我鼓起勇气去找江宴,告诉他,那封信其实是我写的。

他插着兜,坐在靠窗的桌子上,⼀脚踩着椅子,懒懒地看向窗外。

沈盈⼤概没想到,胆小的我,也敢拆穿她的谎话。

她面红耳赤地嚷嚷:「⽅小草,你⼀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吊尾车,说我抄你的情书,你在搞笑吗?」

她扯扯江宴的衣服,哭了。

细声细气地撒娇:「江宴,你在想什么呀,你不会相信她吧?」

江宴不耐烦地皱皱眉。

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慢吞吞地开口:

「我在想……真恶心啊。」

他突然抬手,把喝剩的果汁倒在我头上。

我猛地闭上眼睛,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他笑我:「洗个澡吧,你好脏。」

后来,我常常在梦里回到那⼀天。

那时候的我低头站着,只会哭。

……⽅小草,你真他妈窝囊啊。

2.

江宴洗完澡出来,我还在刷微博。

他从背后抱住我,发丝上的水滴顺着我的脖子,掉进领口。

我的皮肤泛起⼀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我退学的那个冬天,沈盈把我的头摁进洗拖把的水池里,我差点被她淹死。

没⼈敢帮我,因为江宴不让。

他家里有背景,连校长都得看他脸色。

老师们谈起他,也总是开玩笑叫他太子爷。

太子爷讨厌的⼈,活该被欺负。

几乎每⼀天,我的衣服都湿哒哒地黏在身上。

所以,我很讨厌水。

尤其,是跟江宴待在⼀起的时候。

江宴把脸埋进我的发间,落下⼀吻,他笑:「小猪臭了,该洗澡了。」

我掐着手心里的肉,在细微的疼痛里压抑着颤抖。

我想跟江宴撒个娇,蒙混过关。

可是,我好像发病了。

我的表情,⼀定很难看。

江宴揉乱我的头发,贴着我的耳朵问:「你不会是在怕我吧?」

我的手脚瞬间冰凉。

我试着张开麻木的嘴唇,尽量平静地反问他:「我干吗要怕你。」

他玩着我的发尾,半真半假地笑说:「逗你玩的。」

我耷拉着眼皮转移话题:「网友说,我配不上你。」

江宴挑眉,伸出食指,沿着我的额头、鼻尖、嘴唇往下滑,最后,停在我的锁骨间。

他心不在焉地骂:「网友?他们算老几,说话都是放屁。」

他的声音裹满甜甜的毒药,毫不吝啬地赞美我:「你是世界上最甜蜜的果实,你是载满宝贝的小船,我的周舟。」

3.

我和江宴最开始,其实只是⼀场交易。

想要和他纠缠的女⼈那么多,偏偏只有我,能满足他的所有爱好。

从前,他只想要我的身体。

现在,他想要我永远属于他。

我的皮囊和心跳,他都要。

说来可笑,重逢三年,他⼀点也没认出来,他日夜亲吻的女⼈,就是年少时,被他当狗使唤的乡巴佬。

江宴的手在我的脖颈后摩挲着。

他动情了。

我露出他最喜欢的表情,他正要吻上来,手机就响了。

是沈盈打来的。

她哽咽着问江宴:「你真的不要我了么……」

话没说完,有⼈抢走她的手机,焦灼地⼤喊:「宴哥,盈姐想不开,割腕了!」

4.

我和江宴赶到医院时,沈盈已经脱离危险。

她闭着眼睛,眼尾红红的,脆弱得像是⼀只精美的花瓶。

⼀门之隔,透过玻璃,我静静地看着她。

胸腔里翻滚着灼热的恨意,烫得我心疼。

这算是退学以后,我和她第⼀次见面。

我跟江宴交往三年,每回他们朋友聚会,沈盈都会刻意叮嘱江宴:「咱们自己⼈的饭局,你自己来,不许带外⼈。」

她⼤概从来也想不到,我真能拿下江宴。

毕竟在我之前,江宴是个不婚主义者。

病房外,林卓看见我,⼀下变了脸色。

他跟江宴和沈盈是娱乐圈著名的铁三角,三个⼈⼤学时就玩在⼀起。

他恶狠狠地瞪着我,质问江宴:「宴哥,你带她过来干什么?」

「要不是因为她,盈姐就不会伤害自己。」

「狐狸精!」

他说着,抡起拳头砸向我。

我本能地缩起脖子。

那只拳头到底没能落到我身上,因为江宴提脚,就把林卓踹翻了。

他摸摸我的后脑勺,安慰我说:「没事,不怕。」

回头盯着林卓,他冷冰冰地开口:「以后见面,要叫嫂子,不然就给我滚蛋。」

房门咔哒⼀声打开了。

沈盈站在阴影里,看看我和江宴,又看看倒在地上的林卓。

她冷笑说:「江宴,你好⼤的威风啊。」

「十年的友谊,比不上你的小情⼈。」

她笑着笑着就哭了,捂着眼睛,肩膀也跟着颤抖。

终于,在她倒下的那⼀刻,江宴两步上前,把她抱进怀里。

5.

江宴把沈盈放在病床上,起身的时候,被她抓住衣领。

他们保持着暧昧的姿势。

「阿宴,我好想你,吻我,好不好。」

「我知道,你结婚,是在跟我赌气。」

江宴拨开她的手,回身搂住我的腰,近乎无情地开口:

「沈盈,我要结婚了,就是天塌下来,也拦不住我。」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很掉价。」

我靠在江宴怀里,笑了笑,接着说:「盈姐的伤不深,她很快就会好起来,死不了的。」

沈盈瞪着我,又开始哭。

林卓嚷嚷着:「你他妈不会说话就闭嘴!」

我扯了扯袖子,露出手腕上狰狞的疤,继续笑着说:「我没乱说话,你们看,得割成这样,才死得快呢。」

「不过还是不要死了,很疼的。」

我的胳膊上带着许多伤疤,我⼀⼀指给沈盈看:

「这几个是别⼈拿烟头烫的,这几个是被⼈⽤指甲抠的,很丑,对吧?」

「我最喜欢的是这条疤,我自己拿小刀划的,像不像文身?」

如果要比可怜,沈盈⼤约是比不过我的。

当然,这并不是值得炫耀的事。

可是看着她错愕的表情,我好高兴啊。

她愣了两秒,指着我⼤骂:「神经病!」

「江宴,你要娶⼀个疯子?好恶心,你爸妈不可能同意的!」

江宴皱眉,把我的袖子拉了下来。

他⼀眼盯过去,沈盈的话就全卡在嗓子里。

回家的路上,江宴⼀直黑着脸。

那⼀晚,他抱了我很久,炙热的体温快要将我融化。

快天亮的时候,他捧着我的脸,眼底的情绪比黑夜更加幽深。

他跟我说:「你不是疯子,从前,你只是太难过了。」

「以后,我永远不会再让你哭。」

「周舟,别跟沈盈计较了,原谅她吧。」

我分不清。

他是在替沈盈说话,还是在宽慰我。

6.

第二天,我被⼀阵急促的来电铃声吵醒。

号码很奇怪,我刚接起来,就听见对面说:「臭婊子,你怎么不去死呢!」

「我家沈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让你下地狱!」

我挂断电话,看见手机上涌入无数条咒骂我的短信。

不认识的号码⼀个接⼀个打进来。

我,被⼈肉了。

我⽤平板登上微博,看见沈盈在两个小时前发了⼀条消息:

「也许,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

「是不是我死了,她才会高兴。」

配图是受伤的手腕。

网上铺天盖地都是骂我的声音,剩下的⼈,全都在关心她。

「谁知道这女的住哪儿?我要杀了她!」

「姓周的,死妈的傻*!」

「宝贝盈盈,求求你,不要为⼈渣伤害自己。」

「如果你有事,我也活不下去了,难过死了。」

她真幸运啊,有那么多⼈在爱她。

真碍眼。

好想毁掉她啊……

我平静地翻开相册,找出我在江宴手机上保存的截图。

那会儿沈盈和江宴已经分手了,她发消息给江宴,说想让他假装自己的男朋友。

沈盈家里没什么背景,经常被⼤佬占便宜,如果背靠江宴,她的星途会好走很多。

江宴答应了。

后来,我和江宴正式确立了关系。

狗仔拍到我以后,网上铺天盖地全是骂我插足的声音。

江宴发了⼀条声明:「没有第三者。」

沈盈也跟着发了⼀条声明,她说:「我和阿宴和平分手了,做不成爱⼈,却是永远的朋友,祝你幸福。」

「谢谢⼤家关心,我很好。」

字里⾏间,夹杂着委屈。

当时所有⼈都在心疼她,说她善良温暖,是天使,是纯洁的茉莉花。

而我从此背负着骂名,不管是谁提起我,都要阴阳怪气地说⼀句:不是小三,胜似小三,网友不是傻子。

我⼀直没解释过。

我⼀直在等今天。

等舆论掀起巨⼤的风浪,全民关注的这⼀天。

聊天记录发上去十分钟后,网友的评论开始改变风向。

「???什么情况?沈盈⼀直在说谎?」

「我感觉我上当了,好恶心啊!」

「傻了吧,没想到别⼈有雷神之锤,所以干吗没事找事?⼀天天就你沈⼤水后事儿最多!」

「呵呵,这两张聊天截图⼀看就是 P 的,姓周的,你死不死啊!」

「邪教粉丝,别⼈甩证据就是 P 的,你家黑心老巫婆给别⼈泼脏水,就是真的?」

「我是沈盈的同学,她以前混社会的,还霸凌过⼀个女⽣,就因为那个女⽣喜欢江宴,最后⼈家受不了退学了。」

「天啊,真的太会演了吧……」

我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提提神,没准儿,今天还有⼀场硬仗要打呢。

路过窗前,我抬头看了看,天真蓝啊,真好。

我记得很久以前,沈盈拽着我的头发问我:「听说你是色盲,你说,天空是什么颜色,我好好奇啊。」

其实,我看得清的,我只是轻微色弱。

可是遇到江宴以后,我的世界就变成了黑色。

它死气沉沉、摇摇欲坠。

我好想知道,沈盈啊,今天你的天空,会是什么颜色。

回到平板前,我再次刷新消息,却发现所有的词条在眨眼间,全都没有了。

取而代之的,是⼀条新的热搜:江宴、沈盈,约会拥抱。

7.

我满嘴苦涩。

无法平息的愤怒折磨得我快要吐了。

我颤抖着往嘴里塞了⼀把药,冲进浴室,打开凉水,把自己浇透。

我⽤额头磕着冰凉的墙壁,不断地告诉自己:冷静,⽅小草,你必须冷静。

浑浑噩噩的时间里,我想起来,上学那会儿,其实我也反抗过。

我偷来后妈的手机,偷偷录下沈盈欺负我的画面。

我去找老师,想让他帮帮我。

他戳着我的额头骂:「为什么别⼈只欺负你?你自己不招⼈喜欢怪得了谁!」

「有时间就好好学习!笨得要死,还学⼈家早恋!」

然后,他把这件事告诉了江宴。

课间时沈盈来堵我,她抢走我的手机,摔在地上踩得稀巴烂。

我把烂掉的手机带回家,后妈⼀边骂我,⼀边扇我巴掌,拿起衣架就往我身上抽。

打完了,她让我去给弟弟洗衣服。

我的眼泪掉进肥皂水里,喉咙里翻滚着呜咽,发出怪异的声音。

我真是不招⼈喜欢,连哭都哭得那么难听。

我也不是觉得疼。

我只是突然,不想活了。

我没有亲⼈,没有朋友,就像角落里⼀棵,被踩趴下的杂草。

我孤零零地活着。

我这样多余的⼈。

不如,死了算了。

回过神的时候,我正捏着刮胡刀,放在手腕上。

我被自己吓哭了。

8.

头顶的凉水突然停了。

江宴赶回来了。

他红着眼睛,把湿漉漉的头发从我的脸上拨开。

我笑起来,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问他:「热搜是你让⼈撤的吗?」

他没说话,算是默认。

我发着抖,轻声说:「……你还爱她啊。」

他拿起毛巾包住我,冷冷地回答:「我保护的是你。」

我抬手,把花洒砸在他的额头上,吼他:「少放屁!」

鲜红的血顺着江宴的眉骨流下,盖住他长长的睫毛。

他咬牙把我拽起来。

我挣扎,他就把我扛在肩上,摔上床。

「你他妈是不是除了伤害自己,就不会干别的!」

他很少骂我,看来是气得不轻。

我回骂他:「你少他妈假惺惺!」

「你和沈盈,你们就是⼀对狗男女!」

「这婚我不结了,你去娶她吧!滚蛋!」

话说完,我就后悔了。

我还有事没做,我和江宴,还没了结。

我抓起床头的书砸向他。

他伸手⼀挡,手放下的时候,表情变得阴狠又冷漠。

就好像……十几岁的江宴,又回来了。

「刚刚的话,你再说⼀遍。」

他扯掉领带,走向我。

……

江宴咬破了我的嘴唇,我乖顺地任他摆弄。

他黑着脸给我上药,垂眼说:「我撤了沈盈的代言和影视,那个拥抱,是她哭着扑过来的,我推开了。」

他让我不必在乎网友如何去说,因为根本没⼈在乎真相。

他们要的,只是热闹。

而我追求的正义,到头来,只会消耗我的精神。

江宴叠着手指,弹在我的脑门上。

看着我疼得直眯眼,他笑了,意味深长地教导我:「周舟,如果你要折磨⼀个⼈,那就拿走他最重要的东西。」

对于沈盈,没钱可赚,能要她半条命。

那么江宴,你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9.

江宴要做⼀档关于母校回忆的节目,事情是上面拜托的,不好拒绝。

临江⼀中,是江宴敬爱的母校,是我不敢想起的地⽅。

我本能地感觉反胃。

拆开⼀包薯片,我麻木地往嘴里塞,咀嚼能有效缓解我的焦虑。

临江远在千里之外,江宴正在收拾⾏李。

他从房间出来,手里拿着的,是我的换洗衣服。

「我不去!」

我抗议着跳下沙发,把我的东西从⾏李箱里拿出来,扔在地上。

江宴没吭声,又把它们全都放了进去。

他⼀边装,我⼀边扔,他再装,我再扔。

后来,他终于烦了,警告似的喊我:「周舟,乖⼀点。」

我攥着衣服,不看他,轻声说:「我不想去。」

他抬眼问我:「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我咽了⼀口唾沫,瞪着他嚷嚷:「我就是不想去,不⾏吗?」

「那没得商量,不⾏。」

江宴干脆地拒绝我。

我也来了脾气,站起来就是⼀脚,把⾏李箱踹得老远。

剧烈的响声震得我⼀抖,江宴几乎是咬着牙对我假笑。

「周舟,你最近的脾气真差劲。」

他说着突然压过来,⼀手扣着我的后脑勺,惩罚似的,吻得我快要喘不过气。

片刻后,他恋恋不舍地放开我,垂眼说:「陪陪我。」

他身后背光,我看不清他的眼神,好像……

有点痛,有点苦。

不过只是⼀瞬,江宴转过身,打开零食柜,从里面掏出两包薯片和⼀包果冻,放进随身携带的背包里。

他晃晃薯片的袋子,撇嘴说:「这个口味不错,等回来,多给你买⼀些。」

10.

我已经有十年没回临江了。

当年退学后,我爸听说我得了抑郁症,是花钱的病,就把我从家里赶出来,不管我了。

十年里,我居无定所地漂泊着,摸爬滚打。

终于,我遇到了江宴。

保姆车⾏驶在跨江⼤桥上,我透过深棕色的车窗往外看。

夕阳的金色洒在那些熟悉又陌⽣的景色里,带着温柔的窒息,包裹着我。

导航让车往南纹路拐,司机看着两个紧挨的路口有些迟疑,我下意识回答:「是前面那个。」

然后猛地回神,转头去看江宴。

幸好,他在睡觉,应该没听到。

司机问我:「这儿小路太多,真不好走。」

「周小姐来过临江啊?」

我笑笑,没回答,只⽤食指摁在嘴唇上,悄悄说:「嘘,阿宴累了。」

拍摄任务是第二天开始。

沈盈也在。

她穿着及膝的校裙,衣领上还别着文艺部部长的名牌,⼀下子,就将我带回青涩的十六岁。

她站在校门前,低头踢石子。

明明是很美的画面,却让我毛骨悚然。

从前,那些石子,每⼀颗都砸在我身上。

看见江宴的时候,沈盈别过头去闹别扭,露出⼀种特有的娇憨灵动。

江宴也没理她,两个⼈就像是斗气的校园情侣。

几家媒体举起相机,很有默契地拍下这⼀刻。

我坐在角落里,冷冷地看着。

11.

拍摄的前半个小时,江宴和沈盈几乎没有互动。

他们刻板地念着台本,气氛⼀直很微妙。

直到走进广播站,校长突然说:「江宴同学和沈盈同学能走到⼀起,多亏这个地⽅呢。」

我翻了个白眼。

不知道的,还以为江宴求婚的女⼈,是沈盈呢。

有⼈在拍我的反应,江宴的经纪⼈⽤手比划,提醒我笑。

我又翻了他⼀个白眼。

无所谓,反正⼀切后果,有江宴买单。

有⼈问:「听说沈盈当时的情书,写得很漂亮,江宴,还记得内容吗?」

江宴笑着摇摇头。

沈盈插嘴说:「没事儿,他忘了,我还记得。」

她的声音突然低落了⼀下,委屈又倔强。

「重要的事,我永远也不会忘。」

她打开广播,回头对着江宴笑:「江宴,你再听⼀听,这封情书送给你,祝你……新婚快乐。」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念着情书里,我写的那首小小的诗:

「喜欢你是⼀件很苦的事。

我⽤彩色糖纸裹住它,骗自己,里面藏着世界上最甜的药。

包治百病。」

……

沈盈把爱而不得的氛围渲染到极致,江宴沉默地看着她。

快门声此起彼伏,所有⼈都在记录这唯美的⼀幕。

江宴。

曾经,你是我包治百病的药。

后来,你变成无药可解的毒。

沈盈得意地笑着,她望着我,讥讽地撇撇嘴。

她是个小偷啊,她怎么敢这么嚣张?

我牙齿打颤,控制不住地抠破手指。

我突然很想⼤闹⼀场,就在这里,就现在。

身后忽然有⼈喊我:「⽅小草?⽅小草!你个白眼狼还知道回来!」

我打了个哆嗦,僵硬地回过头,看见,我爸朝我冲了过来。

他老了很多,但我还是⼀眼就认出他了。

他和以前⼀样,跛着脚,手里提着棍子,恶狠狠地咒骂我:「赔钱货!」

他认出我了?

他又要打我了。

学校里面早都清场了,谁也没料到突然发⽣这种事。

我爸已经冲到我面前。

江宴比所有⼈的反应都要快,他把我拽进怀里,躲远了。

沈盈也跟了上来。

她挡在江宴前面,我爸手里的棍子落下来,砸在她的背上。

12.

打错了⼈,我爸愣在原地。

等他看清我的脸,狠狠眨眨眼,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认错⼈了,对不起,我以为是那个没良心的狗东西回来了。」

「她⼀走就是十年,没⼈给我养老,我这么⼤岁数只能在这儿给⼈家扫厕所……」

「校长、校长,求求你,别开除我,我也很可怜啊……」

江宴让助理叫律师过来,他的语气里没有留下⼀丁点商量的余地:

「告,故意伤⼈。」

我爸懵了两秒,喊起来:「我不要,我不要坐牢!我不是故意的!」

他冲着天⼤叫:「你妈的⽅小草!你是不是死在外边了!你死了,你都要克你老子!」

江宴⼀脚给他踹远了,指着他⼤骂:「你他妈嘴里再不干不净,老子弄死你!」

平时温文尔雅的⼈,突然发起这么⼤的火,所有⼈都被他吓了⼀跳。

其实有什么好惊讶的呢?

江宴本来就是这样的呀。

沈盈捂着肩膀,回头来拉江宴,红着眼圈说:「阿宴,你别为我这么⽣气。」

江宴躲开她的手,冷漠地回答:「我不是为你。」

沈盈笑了,轻轻说:「你总是口是心非。」

「还记得吗?高中的时候,⽅小草总是惹我⽣气,你表面上不关心,但总是默默为我撑腰。」

「那个⽅小草,果然不是个好东西,连自己爸爸都忍心不管。」

「还好有你,阿宴,你⼀直都在好好保护我。」

她意味深长地看我⼀眼,继续说:「江宴,我知道,我们永远都会是对⽅⽣命里,最重要的⼈。」

我的脑袋里空空的。

沈盈的话,我好像全听到了,又好像⼀句都没听进去。

……真不要脸啊。

其实有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纵然我的身体是温热的。

纵然我的心脏还在跳动。

医⽣要我跟过去和解,跟自己和解。

我说,我不要和解。

他们把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上。

那我就让他们更痛苦。

只有这样,我才会快乐。

我整个⼈乱糟糟的,等回过神的时候,我的巴掌,已经甩在了沈盈的脸上。

我早就想这样做了。

我扯扯嘴角,笑了。

沈盈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碍于⼈前,她极力克制着愤怒。

有⼈拍下这⼀幕,被江宴的助理买断了照片。

13.

我坐在落地窗前,直愣愣地看着外面,连眨眼都忘了。

现在是凌晨两点。

江宴抱起我往床边走,哄孩子⼀样跟我说:「该睡觉了。」

我在他怀里折腾。

「你烦不烦!你能不能不管我!」

我真的很讨厌他这副伪善的嘴脸。

他把我扔在床上,拿来热毛巾给我擦脸。

自从我妈死了,就没⼈这样惯着我了。

妈妈活着的时候,她的爱总是沉甸甸的,附着在我⽣命的每个角落。

⼀条热毛巾、⼀颗洗好的苹果、⼀只打着补丁的袜子……

还有那些再也不会出现的、喋喋不休的唠叨。

湿润的毛巾温柔地擦在我的脸上,这件充满爱意的事,不该是江宴给我做的。

他不配。

我扯过他手里的毛巾,狠狠甩向他。

还不觉得解气,我张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江宴⼀直忍着,直到他的肩膀破了皮肉。

他强硬地推开我的头,咬牙切齿地瞪着我。

我⽤舌尖轻轻舔着牙齿,对着他笑:「你不会怪我吧?我有病啊,江宴。」

「谁让你非要带我来,今天我被吓到了。」

他握拳打在镜面上,玻璃碎了⼀地。

他终于露出⼀点本来的面目,骂我:「你确实他妈有病,我他妈真是欠了你的。」

我冷冷地看着他。

对,江宴,这才是你。

别再跟我演戏了,别想骗我。

你欠我的,还多着呢。

14.

尽管江宴已经把我爸引发的骚乱压下来,但还是有有心⼈专门给沈盈和他写了篇文章。

再加上母校回忆播出,他们的名字再⼀次,并排出现在热搜。

「江宴、沈盈,意难平。」

有粉丝专门给他们的同框剪辑了⼀段视频,名字叫:「你们的十年。」

每⼀帧里,江宴都望着沈盈。

每⼀帧里,沈盈都笑得很甜。

好多⼈留言说:「我不懂,江宴为什么会放弃太阳花⼀样的沈盈,选择周舟。」

「没⼈觉得,姓周的很苦相吗?感觉很阴暗的样子。」

「她不会是养什么小鬼,给江宴下降头了吧。」

「她有病,还自残,你们知道她为什么总穿长袖吗?她的两条胳膊简直没法看,全是伤疤,特别难看。」

我胳膊上的伤,除了江宴,就只有沈盈和林卓知道。

我点进去这⼈的主页看了看,是个小号。

地点显示在临江市,沈盈在那儿养伤。

低级的臭虫,只会这种把戏。

有⼈回复她:「啊?伤害自己的⼈真的很不自爱。」

她回答:「对啊,这种⼈根本配不上江宴。」

「有危险的时候第⼀个躲起来,还是沈盈真爱,她真的愿意为江宴放弃⽣命啊。」

「我们,为她请愿吧。」

请愿……

这是要道德绑架?

我坐在电脑前,静静等着。

突然就有个热搜空降第⼀:江宴、沈盈,结婚。

沈盈转发,配文:真爱,永不消逝。

我活动活动手指,点进江宴的主页,他跟我求婚的那条消息还在高高置顶。

其实,求婚只是他输了⼤冒险的惩罚。

昨天晚上,我们喝了很多酒。

我问江宴:「你的求婚,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说:「如果你答应,就是真的。」

「如果你不答应,就是假的,我也要面子的。」

而现在,他在我身边沉睡。

我转发了他的求婚消息,回复说:我愿意。

瞬间,引爆热搜。

新欢旧爱同时示好,所有⼈都在等着看,江宴的抉择。

15.

我⽤江宴的手机给自己回复:终于等到你。

我和他的婚事,在⼤众眼里,算是板上钉钉了。

我不会给他反悔的机会。

广场上有好多⼈留言,有⼀半都在看沈盈的热闹。

有⼈说:「⼈家情侣都求婚了,沈盈非得插⼀脚,这不是上赶着当小三吗?」

「她以前还暗戳戳说周舟插足,结果恶臭的是她自己。」

「我感觉她像去婚礼现场抢婚的脑残。」

沈盈忘了切小号,直接拿⼤号回怼:「真爱无罪。」

别⼈回复她:「你的真爱可真脏。」

她成了⼀个⼤笑话。

后来,几万条留言全在骂她,粉丝控评都来不及,她只能锁掉留言功能。

沈盈,被网暴的滋味,好不好受?

我支着下巴,看着那些曾经骂我的⼈,全部掉过头去骂她,心里痛快极了。

我哧哧地笑着,手边突然多了⼀杯水。

江宴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我仰头看着他,有点心虚。

他只是摸摸我的头发,说:「笑得真甜。」

「你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他把我的药递过来,嘱咐说:「好好吃药。」

我皱了下眉。

他⽤拇指抚平我眉间皱起的川字,哄我说:「药很难吃,我知道。」

「但是好好吃药,身体才能舒服。」

「等你好了,我就把它们全都扔掉,天天给你买糖吃。」

可是江宴,我好不了了。

你还不知道呀,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

变成⼀个只要不吃药,就想死的可怜虫。

或许是我的眼神太冰冷,江宴不再看我。

他打发我去洗澡,说要带我出门。

我看看时间,快要天黑了。

「要去干吗呢?」

江宴拿起他的手机,朝我扬⼀扬,笑得眼睛弯弯的。

他说,要去结婚。

16.

江宴带我到了婚纱店。

他说,今晚来不及登记,先把婚纱挑了。

他好像真的很高兴,我要嫁给他。

灯光亮得晃眼,我的手抚过洁白的纱。

我是在做梦吧?

我掐了自己⼀下,疼的。

我居然,真的走到了这⼀步。

店员恭维我:「周小姐身材好,腰臀比很棒,手臂也纤长,穿咱们的镇店之宝,肯定好看。」

她拿来⼀件缀满珍珠的婚纱,连带着头纱上也是亮晶晶的珠子。

她说,它叫⼈鱼之泪。

真的很漂亮,也真的,价值不菲。

江宴先开口,替我回绝:「这⼀件不合适。」

我问他怎么了,嫌贵?

他无奈地笑了。

「周舟,你男⼈不缺钱。」

他舔舔嘴唇,贴在我耳边说:「可是它是无袖的。」

江宴知道,我从不穿无袖的衣服。

但是,那是以前。

我笑着说:「江宴,我就要它,毕竟……」

「受害者无罪。」

「受害者无需羞耻。」

真正该遮遮掩掩、躲躲藏藏,活在阴沟里的⼈,不是我。

他似乎没料到我这样说,愣了愣,在我额头印下⼀吻。

「你能这么想,我特别高兴。」

「去试试吧,⼈鱼的眼泪,本来就是属于你的宝藏,我的小船。」

我在试纱间褪下自己的 T 恤,露出的胳膊吓了店员小姐姐⼀跳。

她专业素养很好,很快就整理好自己的表情,替我穿戴整齐。

拉开帷幕之前,她鼓足勇气跟我说:「周小姐,你刚刚的话,说得真的很棒。」

「我相信你绝对不是网友说的那样。」

「江先⽣很爱你,前⼀段时间,他总来店里,他想给你个惊喜,又怕吓到你,反反复复好几次,还是决定等你点头,再带你⼀起来挑。」

「我们都能看得出来,他很爱你。」

「他⼀定会让你幸福的。」

我呆呆地听着,没吭声。

帷幕拉开的瞬间,江宴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灯下,有些紧张地对我笑。

我也对他笑了。

江宴,任何⼈都有可能让我幸福。

只有你不能。

17.

第二天,江宴⼀⼤早就拽我起床要去领证。

他穿得很正式,结果看见我随手套了件衬衫就要出门,他就把我拉回来,边哼歌边挑了件长裙给我换上。

又拿卷发棒给我卷了个头发,他不熟练,手上被烫了好几个泡。

我看着他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

江宴,干吗这么努力。

我们又不可能真的结婚。

到了民政局门口,我说:「我后悔了。」

江宴的脸色变了。

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见不得他高兴。

我说,我要⼀场空前盛⼤的婚礼,婚礼那天,我还要直播,让所有⼈见证我的幸福。

然后,如果我高兴,我们再领证。

江宴沉默地发动汽车,我也做好了他拒绝我的准备。

我知道,我就是无理取闹。

故事快要结尾了,我高兴啊。

我高兴的时候,总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快到家时,江宴的汽车突然掉了头。

我问他要去哪儿?

过了很久,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极其无奈地回答我:「去给我的小祖宗挑结婚场地,挑⼀个会让所有⼈都羡慕的好地⽅。」

「然后,我们就好好过日子,⾏不⾏?」

我没说话,闭着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

18.

其实,我只是想折腾江宴。

我见不得他休息片刻,我喜欢他紧紧皱起的眉头。

我吸食着他的快乐。

就像当初,他吸食我的青春那样。

丑陋贪婪。

我要直播婚礼的消息⼀经传出,好几家媒体就来购买独播权。

我随便选了⼀家。

然后私底下联系了「看」直播,那是江宴的死对头开的公司。

我跟他们要了⼀个婚礼当天的直播位,我说,⼀定会有比结婚更劲爆的消息,够他们⼤火⼀把。

离开的时候,正好碰见沈盈也在。

她跟几个男⼈⼀起,露出谄媚的笑,高高兴兴地往外走,好像是,要去喝酒。

那几个男⼈都是圈里有头有脸的⼈物,我在江宴的饭桌上见过他们。

看见我,他们热络地喊:「江太太。」

沈盈的脸色阴阴的。

她被⼈搂在怀里,那只手在她的腰上来回摸索,看得我直恶心。

看来她是真没资源了,急了。

为了钱,也愿意去陪酒了。

果然,钱是沈盈最重要的东西。

我跟他们打招呼:「要去吃饭啊?」

「你们可要对沈小姐好点,毕竟她是江宴的老朋友了,多关照她⼀点。」

几个男⼈会心会意地点点头,让我放心。

沈盈脸色⼀白。

我冲她笑笑,转身离开了。

没走几步,她却突然追上来,⼀把拽住我的胳膊。

她阴恻恻地在我耳边说:「⽅小草,你以为你嫁给江宴,我就会输吗?」

「我问你爸了,他说,他认错⼈是因为,你脖子后面的那颗红痣。」

「我找⼈⼀查,还真查到点东西。」

「你以为,你换张脸,就能瞒过所有⼈?」

「等我拿到证据,告诉江宴,你就等死吧。」

我冷冷地看着她,突然笑出声。

我伸出手指戳着她的额头,就像她从前侮辱我那样。

我痛快地承认:「沈盈,你还记得⽅小草啊。」

「那就好,我就怕我还在痛苦里挣扎,可是凶手却把我忘了。」

「但是你现在才认出我,实在有点晚了,你真没良心,真让我⽣气啊。」

幸好,我已经想到出气的办法。

我有预感,很快,你就会变成⼀个穷、光、蛋。

19.

结婚前⼀晚,江宴带我去看星星。

我们沉默着,四周很安静,只有呼吸声交缠在⼀起。

有⼀颗星星在我头顶,抬眼就能看到,⼀闪⼀闪的,很漂亮。

江宴突然跟我说:「我把它买下来,⽤我们的名字命名怎么样?我们去银河里,永远在⼀起。」

我轻嗤⼀声,说无聊。

他怪我不懂浪漫。

我打了个哈欠,抱着膝盖困得直闭眼,嘴里嘟囔:「我想睡觉了,我的浪漫细胞都被瞌睡虫赶跑了。」

他笑笑,拍拍腿,让我躺下。

我盖着毯子,半梦半醒间,感觉江宴⼀直在抚摸我的头发。

他问我:「明晚,我们还会在⼀起看星星吗?」

我扭了扭头,把脸埋进毯子里,不让他动了。

第二天结婚,⼤概是因为缺觉,江宴⼀直很躁动。

他手滑了⼀早上,连着打碎三个杯子,划破了手指。

血滴在衣服上,⼀群⼈手忙脚乱帮他收拾,要带他去整理。

他站在我身后,看着我,⼀动不动。

我回手拍他,忍不住笑起来:「干吗啊今天,黏黏糊糊的,赶紧去收拾啊,典礼都快开始了。」

他捉住我的手,蹲下身,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钻戒,套在我的手指上。

那颗戒指那么漂亮,那么闪烁,我很喜欢。

但我知道,它不属于我。

我维持着笑脸,摘下戒指,把它放进江宴的手心里。

我问他:「你干吗?」

他接过戒指,笑得很勉强。

「不干吗,就是试试。」

「那待会儿,我们直接在典礼上见?」

我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点点头,说好。

江宴不依不饶地跟我确认:「不骗我?」

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事情。

我说:「我绝不骗你。」

可是,怎么可能呢。

江宴,从前你骗过我多少次,你把我当猴耍,看着我上了你的当,你就分出⼀缕目光来嘲笑我。

我就偶尔骗你⼀次,不过分吧?

江宴说:「你乖乖的,别骗我,我就答应你⼀个愿望,什么都可以。」

我没接话。

快要走出房间的时候,他半个身子隐在门外,又回头跟我说:「其实,你骗我也没事。」

「就算你骗我,你的愿望,我也会帮你实现。」

「什么都可以。」

20.

11:00,典礼开始,司仪开场。

直播间涌入几千万⼈,都在感叹:「好美的婚礼。」

「周舟上辈子⼀定是拯救了银河系吧!」

「江影帝好帅啊!天呐!!!!」

「我要看新娘!我要看新娘!我要看新娘!」

「沈盈肯定躲在哪儿哭呢吧。」

11:05,音乐声起,新娘入场。

⼤厅的⼤门缓缓打开,本该手捧着花站在那里的⼈,没有来。

我举着手机,透过屏幕,看见江宴好像红了眼眶。

快门声此起彼伏,所有⼈都不想错过这戏剧性的⼀幕。

与此同时,「看」直播在各个平台卖力宣传:消失的新娘去哪儿了?答案就在「看」直播。

不到十分钟,我的房间就爆满了。

我穿着⼀件背心,⼤⼤⽅⽅地露出两条胳膊。

好多⼈骂我:「⼤喜的日子作死,你真忍心啊!」

「靠!可怜我宴哥……」

「我就知道姓周的不是个好鸟!」

「有病你就去治!」

我把自己常吃的几种药拿出来,凑到镜头前,笑说:「我确实有病,重度抑郁,好多年了。」

评论里有⼈开始起哄:「真吓⼈啊,哎呦喂。」

「咱们说话可得小心点,要真是逼死她,还要被骂键盘侠。」

「啧啧,天天就是抑郁症,没点新鲜的。」

「怎么,你不会想说是宴哥把你逼成抑郁症的吧,想讹钱?」

我没理他们,又拿出几张照片,是我整容前后的对比。

「你们看,这是我以前,是不是很丑?现在真是科技发达,对吧,造福⼈类了。」

评论里有⼈问我:「在哪儿做的?我的妈呀,这简直是神之手吧?也太自然了!」

「自然吗?我⼀直觉得她是整容脸,怎么可能有⼈妈⽣得这么完美。」

我笑笑说:「谢谢夸奖,不过还请你们记住,从前的我。」

「接下来,我们⼀起看段视频吧,很有意思的,你们宴哥和盈姐的学⽣时代。」

那是我最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没有勇气再看⼀遍,只能悄悄闭上眼睛。

耳朵里⼀直能听到青涩的尖叫声,周围的笑声里,夹杂着格格不入的啜泣。

我突然听到自己哭着嚷嚷:「你别动!那是我妈妈留给我的!我只剩下它了!」

我猛地睁开眼,记忆里的红色围巾,被沈盈剪成碎片。

我没有妈妈,也没有回忆了。

那⼀天,我晕倒了。

校长终于害怕闹出⼤事,出面让沈盈停手。

她受了批评,哭哭啼啼去找江宴。

我永远忘不了,他只⽤⼀句话,就改变了我的⼈⽣。

他跟校长说:「你要是想找清净,直接开除⽅小草不就⾏了。」

明明我已经在很努力地学习,明明我的成绩已经有了很⼤的进步。

我真的真的很想靠自己,走出临江,离所有⼈都远远的。

我总是告诉自己,⽅小草,你不是废物,考上⼤学,好好努力,找⼀份像样的⼯作,你的明天⼀定会是明亮快乐的。

后来,我背着书包,在同学们的嬉笑中,被我爸扯着耳朵接回家。

那⼀天,我心里紧绷的弦断了。

……⽅小草,你他妈真没⽤啊。

21.

我不知道视频是什么时候播完的。

等我回神的时候,脸蛋都被眼泪蜇疼了。

我去洗了把脸,回来再看评论。

「……⼈渣,感谢互联网,让我隔着屏幕都能气出心梗!」

「我真的哭了,娱乐圈还有经得住深挖的明星吗?」

「⽅小草,好可怜啊,小草,听名字都让⼈心疼,他们怎么忍心啊!」

「我也是有孩子的⼈,如果我孩子被这么欺负,我就是死了也要诈尸,吓死他们!」

「江宴、沈盈,不愧这么多年捆绑在⼀起,恶心透了!」

「江宴滚出娱乐圈!沈盈滚出娱乐圈!」

「再让我看到他们俩的脸,我⽤唾沫淹死他们!」

「不是,没有⼈好奇,那么久远的视频,她是怎么拿到手的吗?」

是我偷的,在江宴储存录影的房间里。

高中的时候,他就喜欢摄影,他总是带着昂贵的相机,拍别⼈,或者,让别⼈拍他。

我记得高⼀刚开学那会儿,因为学校太⼤,楼很多,都长得差不多,我报到的时候找不到地⽅,急得直哭。

走到路边的小树林,看见树上开着特别漂亮的花,但是树下有垃圾。

我就⼀边哭⼀边捡垃圾。

捡着捡着,就听见有⼈在我头顶上笑,我抬头⼀看,江宴拿着相机,都快怼到我脸上了。

「同学,你好好笑……不是,我是说,好可爱。」

「你怎么哭了?」

他对我笑,脸颊上的两个梨涡特别好看。

我想,我的脸当时⼀定红透了。

我结结巴巴地说我找不到路,他随手⼀指,我也真敢信,闷着头就朝着他指的⽅向⼤步走了。

他在身后叫我:「以后我还可以找你拍录像吗?我叫江宴,你叫什么啊?」

我没有回头,很小声地跟自己说:「我叫⽅小草。」

后来过了很久,我再想起这件事,总觉得自己或许是在做梦。

江宴,那么温柔的你,后来怎么成了恶魔。

可是,你的理由,与我无关。

你踩碎了我的⼈⽣,你要为此负责。

江宴⼀直很宝贝他的录像带,跟他同居后,我花了三个月,找到了这⼀盘。

江宴,你还留着这样的东西啊,你真可怕。

22.

做完这⼀切,我回江宴的住处去收拾东西。

打开门,看见他怀里抱着空酒瓶,瘫在沙发上。

他被电子锁给吵醒了,愣了愣,抬头对我笑了。

他说话的语调总是慢悠悠的,很缠绵。

他问我:「解气了吗?」

「你可以继续玩儿我,直到你高兴为止。」

「然后,我们结婚。」

「好不好?」

我也对他笑:「新婚快乐,江宴。」

「喜欢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吗?」

江宴摇摇晃晃地走向我,面对着他,我竟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静静地停在我身前,轻轻抱住了我。

他把头埋在我的发间,颤着声音开口:「周舟,我以为,你曾经会有⼀秒的心软,愿意忘记过去,然后跟我结婚,慢慢折磨我到老。」

他自嘲地笑笑:「其实,你早就开始折磨我了。」

「在我得知你是⽅小草,在我得知……」

「我爱的⼈永远也不可能爱上我的那⼀刻。」

「你对我的惩罚,就已经⽣效了。」

我忍无可忍,狠狠推开他。

「江宴,施暴者,是没资格提起忘记两个字的。」

「你让我恶心,你知不知道?三年,每⼀次你对我笑,你的拥抱,你的亲吻,全都让我想吐!」

「我怎么可能嫁给你?当你知道我是⽅小草的那⼀刻,你就该明白,我只想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咬碎你的骨头!」

我⽣气到全身发抖,江宴没站稳,倒在地上,终于哭出声。

他不停地问:「为什么是你啊,为什么会是你,周舟,你怎么能是⽅小草,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别离开我,好不好……」

我冷冷地看着他。

江宴,你还不懂吗?

那个⼈,是谁都不⾏。

23.

婚礼当天的事掀起轩然⼤波。

沈盈被金主抛弃,遭到⾏业封杀。

所有合约商都来找她赔钱,她焦头烂额之际,又遇到税务问题。

她背上了巨额债款,面临牢狱之灾。

我就着新闻,笑着吃完⼀⼤碗饭。

又去楼下商店买了点啤酒,准备庆祝⼀下。

从江宴那儿出来,我图便宜,找了个稍微远点的地⽅暂时落脚。

这边设施⼀般,路灯明明灭灭,有点瘆⼈。

我提着啤酒往回走,突然感觉身后有⼈跟着,我走快,他走快,我走慢,他也慢下来。

我知道是谁。

我没理他,自顾自走着。

他却突然扑过来,抱住我。

我厌恶地抬手就要推开他,却听见他在我耳边说:「你要小心啊,我的小船,你要是破了洞,不就危险了……」

他的腰间刺着⼀把匕首,林卓抖着手往后退了两步,他骂:「妈的,贱女⼈,该死的是你啊……」

我听江宴说过,他喜欢沈盈喜欢了十年,他是来找我报仇的。

江宴在我面前倒了下去,我沉默地看着这⼀切。

24.

江宴住院后,好像因为失血过多,陷入昏迷。

医⽣说,叫他最依赖的⼈来跟他说说话,他也许会快点醒来。

他爸妈不停地打电话给我。

我没接。

⼀个月后,我做好准备,要离开这里。

出发的那天,我很早就去了江宴的病房,⼀直⼀直陪着他。

阳光照在我的身上,暖融融的。

我倒在沙发上,看着江宴的脸,把我跟他之间所有的事都回忆了⼀遍。

⼈真是复杂啊。

我⼀会儿哭,⼀会儿笑,像个疯子。

临走前,我附在他的耳边,轻轻说:「江宴,你记得吗,你还欠我⼀个愿望。」

「我要许愿。」

「希望你,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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