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城皆知,戚先生腕上的佛珠,谁都碰不得。
那是他青梅竹马的白月光,跪百级长阶求来的。
可是一次意外,我的血溅到佛珠上,也因此惹怒了他,被他送给了他阴狠毒辣的弟弟。
酒店里,戚二少掐着我的下巴,逼我直视单向玻璃外的一对璧人。
「当年替他求佛珠的人,不是宋晴,是你吧?」
1
十五之夜,静灵寺烛火通明。
我立在门外,望着戚凌易伏身跪下,虔心求拜。
很难想象,外人口中人鬼惧怕的戚大少,不信天不信地,唯信佛。
他大手合十,骨节分明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绿鬼」,和一串突兀的佛珠。
无人不知,这条佛珠,谁都碰不得。
那是戚凌易的白月光宋晴,诚心跪拜长阶求来的。
我盯着那串陈旧发暗、依然被主人爱护至深的佛珠,扯出一个苦笑。
2
老板在内,我守在外头。
「青姐,这些怎么处理?」手下把今日份的袭击者抬到我面前。
「老规矩,依法处理。」我揉了揉肩。
方才分心,与歹人交手时挨了一击,现在肩头发疼。
这周第几波了?
刚从城中大鳄嘴里硬生生扯下一块肉,拿下西城的开发权。
每逢初一十五,戚家大少戚凌易必到静灵寺祈福,只带亲信。
整个桂城皆知。
正是下黑手的最佳机会。
仇家在外面放消息要给他教训,戚凌易却毫不在意。
作为他的保镖,我苦口婆心劝他这段时间少出门。
上周分公司剪彩,如非提前部署好严密的安保,戚凌易怕已经躺在 ICU 了。
戚凌易从不听劝,反倒宽慰起我来:
「染青,不必兴师动众,扰了大师清修。」宽大的手落在我的肩上,轻声安抚。
掌心温热,带着不容置喙之意:
「有你,足够。」
我叹了口气。
当保镖命苦,当少爷的贴身保镖,苦上加苦。
今年年初,戚凌易突然回国,给掌权的叔伯兄弟送上过年「大礼包」。
我面无表情按他的吩咐,把一份份文件丢到会议室的圆桌上。
「三叔,您的情人是养在西城对吧?」
「二伯,据说你财务上个月被开了?」
「大伯,你名下好像多了几家套壳公司?」
兵不血刃,当年抢走他母亲股份的亲戚们个个吹胡子瞪眼,惊恐失色。
戚凌易笑容谦逊,态度温和:「谢谢各位叔伯多年代劳,小侄如今归来,大家安心养老。」
落地不到 24 小时,他以雷霆铁腕让戚家换了个天。
各家势力不敢明怼,还不会放暗箭吗?
我日日如履薄冰。
3
从静灵寺回去的路上,戚凌易接到一个电话。
透过后视镜,我看他揉了揉眉心,忍不住开口:
「戚先生,需要我……」
「你先回去,阿明跟着就行了。」男人不再说话,仰靠在真皮沙发上,闭眼养神。
凌厉的下颌线在窗外的路灯中,明明灭灭。
「……」
老板不需要,我乐得清闲,回家洗洗睡。
刚带着水汽走出浴室,手机响了。
「染青,老板喝醉了,要你过来一下。」
阿明跟了戚凌易十年,为人稳重,语气鲜少见刚刚那样着急。
我心头一紧,那边肯定出事了。
换了一辆平日少开的车,低调滑入 W 私人会所的停车场。
这家会所是戚二少的产业。
戚家兄弟王不见王,表面维护着兄友弟恭,背地里龙虎恶斗。
据说好几拨袭击者,多少与二少有关。
早知道戚凌易要来「虎穴」,说什么都要跟来。
4
入夜微凉,我拢了拢风衣,一下车就看到阿明扛着戚凌易走出来。
赶紧迎上去。
阿明手还没松开,被烈酒包裹的身躯就朝我倒来。
戚凌易身材高大,喝醉后 189 的个头全压到我身上。
若不是从小接受训练,我怀疑要一起摔倒。
「戚先生?」我低声唤了两句。
男人微微侧首,长睫低垂,目光游弋,呼吸灼热。
脑袋抵在我的肩头,一言不发。
浑身发烫。
这是被人下套了。
我深吸一口气,给阿明使了个眼神:
马上,把车,停过来。
5
我从未见过戚凌易如此失态。
他杀伐果断,凌厉乖张,是个极度克己守礼之人。
身边的异性,除了那个女孩,只有我打小就跟在身边的玩伴兼保镖。
曾经有人往他下榻的酒店塞人,赤条条躺在被子等着。
那夜,整个酒店闹得人仰马翻。人原封不动,连人带被,丢进我怀里。
手腕突然吃痛。
戚凌易似乎不满我在发呆,眼眸一扫往日的沉寂。飘进车内的月色,映出一张潮红的脸。
他呼吸愈发急促,开始不耐烦地扯自己的领口。
我正想打开车窗,让冷风吹散不寻常的灼热。
下一秒,整个人就被他牢牢钉在座位上,不得动弹。
「戚先生?」我试图唤了声。
他眼角氤氲着不正常的红,眼尾挂着水意,眼底滚过无尽的欲念。
我收回眼神,偷偷抬脚,用力踹了几下前排的司机位,示意阿明救我。
果然是好兄弟,车很快靠边停了。
——等等,你下车是怎么回事?
6
手腕上的力道更甚。
我从来不知这文质彬彬的男人,动起真格,连训练有素的我都无法反抗。
眼前的喉结上下滚动,目光不断逡巡,粗糙的指腹摩挲着我的腕骨。
这样的戚凌易,看得我心神晃动。
不可否认,男人长着一张迷惑性极强的脸,眉宇清俊,隐忍绮丽。
如果只是普通人,美色当前,春风一度也未尝不可。
可他是戚凌易,一个有白月光的男人。
等他清醒,第一个遭殃的,不是下套之人,而是我。
我咬紧后牙槽,发力推开——
他倏然俯下身,凶狠地咬在我的耳骨上。
我吃痛,拼命挣扎。
大掌控住我的后颈,指尖缠住我落下来的长发。
食髓知味地吻落在耳边,薄唇吐出温柔又可怕的话。
「乖。」
——乖你个头。
戚凌易再次低头,我立马抬手挡住他的下巴。
低沉的轻笑从男人的喉间溢出,震得我浑身发麻。
他突然发力,手被他轻松摁在软座上,肩头的伤传来绵密的疼痛。
水润的薄唇呢喃着「青青」。
我的力气一下就泄掉了。
终究还是舍不得伤他。
微翘的发尾扫过我的皮肤,男人开始折磨我的颈侧,努力留下印记。
宽敞的豪车变得逼仄难耐,雾气蒸腾。
醉意迷离,搅动人心。
倏然,身上一轻。
戚凌易慢慢起身,一串沉郁的佛珠在眼前滑落。
空气骤冷,男人的眼神恢复清明。
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拢了拢被扯掉扣子的衣领,我正襟危坐,躲在远离他的角落。
「染青,」这次唤我的名字,戚凌易已恢复如初,「明天把长发剪了。」
我不解。
「宋晴明天回来。这样的你在我身边,她会在意。」
戚凌易低头摩挲着佛珠,温柔缱绻。
我吸了吸鼻子:「好」。
最后一丝绮丽,消融于夜色。
7
第二天,我顶着黑眼圈醒来。
楼下不知出了什么事,喧哗吵闹。
多年的训练,身体比脑子快,我抓起外套,往楼下冲。
楼下一派风平浪静。
戚家兄弟闻声,齐刷刷看过来。
「青青,这么想我?」戚言卓嘴角含笑,「衣服都没穿好,就下来迎接我~」
茶褐色的桃花眼在我身上打转,最后停在颈侧。
眼眸中的戏谑一下没了影。
「大哥,你动她了?」声音透着寒意。
我抓起一个茶杯,砸到戚言卓脚边上。
「抱歉,手滑了。」
戚言卓也不气,笑了笑。
好像不是被砸,而是被抛绣球,一脸满意地离开。
一大早来本宅报到,无非是想看他哥出糗。
所幸,今日是戚凌易心尖人的归来日,男人的心情不错,懒得跟弟弟计较。命我回去换好衣服,准备出发。
回到房间,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脑海尽是戚言卓最后的眼神。
像毒蛇盘踞,令人遍体生寒。
8
戚大少是「笑面虎」,而戚二少喜怒无常,是出了名的……
变态。
兄弟同父异母,戚言卓是戚家的私生子,母亲离世后才被领回本家,一直养在隔壁。
这几年,戚言卓的名声开始在桂城传开。
他放浪形骸,玩得花,又刺激,明着使坏,手段狠辣。
据说他曾边笑边掰断别人手指,只因对方在酒吧对他的身份指指点点。
每次碰到他,我总是莫名心寒。
这些年,我因戚凌易,多次得罪于他。
要是哪天落入此人手中,怕是会被拆骨卸肉。
「……」
机场 VIP 接机大厅。
我抱着新鲜的花,站在戚凌易身后,和他一起等待一个人的出现。
戚凌易瞥了两眼我的西瓜头,一副想说两句又咽下去的模样。
没办法,时间紧迫,只能自己动手剪。
只是心疼留了五年的长发。
今天戚凌易不再西装革履,换了一身衬衫牛仔裤,像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
嗯,是她喜欢的。
怀里的百合香得有些熏人。
没多久,一个娇小的倩影出现在人流中,兴奋地朝我们招手。
身旁的男人立马迎上去。
「易哥哥!」一朵雏菊奔向戚凌易。
长发飞扬。
我下意识后退两步——
少女突然看过来,眼睛一亮。
她松开戚凌易,转身扑到我的怀里。
把花都压坏了。
「宋晴。」我把花塞到她花里,顺便拉开与她的距离。
「你这是什么狗啃的发型?」少女面若桃花,笑得花枝乱颤。
「飞机上都没吃东西吧?」戚凌易摸了摸她的头,主动接过宋晴的行李。
「吴妈给你准备了一桌好菜,都是你爱吃的。」
男人微微侧首,一路和女孩说说笑笑,温柔至极。
我自觉与他俩拉开距离。
我们仨一起长大,只是戚宋晴是戚家的养女,被戚凌易捧在手心。
而我,只是被亲生父亲随手甩给戚家抵债的「货品」。
戚家怜我年幼,无处可去,供我读书上学。
再大一些,我开始参加训练,成为最锋利的「刀」,为戚家人所用。
宋晴在阳光普照的画室中学素描时,我在千里之外的泥浆里摸爬打滚。
「……」
「易哥哥!你怎么老让青青穿黑不溜秋的衣服!」宋晴挽着我的手,抱怨地瞪了男人一眼。
「青青,我不在的时候,他有没有欺负你?」
欺负?昨天的算不算。
「戚先生对我们……都很好。」与戚家其他保镖,无任何区别。
深沉的目光看过来,我扭头避开。
回去路上,宋晴像一只活泼的鸟儿一路缠着戚凌易,分享留学趣事。
哪家的面包特别好吃。
教授又表扬了她的设计。
班上追她的男生没戚凌易十分之一好看。
「……」
戚凌易安静地听着她的絮絮叨叨,手搭在膝盖上,指腹摩挲着佛珠。
脸上尽是温柔。
他的小公主,回来了。
9
车停在本宅大院。
远远就看到戚夫人阮商眉换上旗袍,在门口迎接。
「囡囡,这么热的天……」她剜了我一眼,「下次记得给小姐打伞。」
「你养在身边的人,没一个贴心的。」
戚凌易挡在我面前:「妈,你不是说给宋晴炖了燕窝吗?」
看着他们和和睦睦进屋的身影,我突然想请个长假。
一道碎光扎进眼底。
我抬手挡了下,发现恶作剧的人躲在花坛后,手里拿着一块碎玻璃。
警惕问:「你怎么来了?」
戚言卓丢开手中的琉璃碎片,好整以暇地坐下。
「晚上是宋晴的接风宴,他们需要像我这样的观众。」
他笑得很无所谓:「倒是你,她回来了。你还有位置吗?」
位置?在戚家,哪怕是在戚凌易一个人眼里,我并没有资格跟宋晴相提并论吧。
戚言卓止住笑意:「来跟我。」
跟你?我是物品吗?有病。
刚转身,手腕被人抓在掌心。
「至少……」微凉的手指划过我的脸侧,「我舍不得剪你的长发。」
「……」
我打掉他不规矩的手:「二少,自重。」
「青青,你对他可不是这个态度。」指尖点了点我的耳骨。
「你以为这痕迹,头发能盖得住?」
「与你无关。」我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懒散的调笑:
「你和我一样,都不受这个家的待见。」
10
宋晴的接风宴,从上周就开始准备了。
她的房间是每天都有专人打扫,充满阳光的味道,角落堆满了戚凌易从世界各地收集回来的宝贝。
全家人对宋晴的宠爱,随处可见。
而她虽有些骄纵,却不惹人讨厌,活泼讨喜。
没人会不喜欢她,哦,除了戚言卓。过去他总是找宋晴麻烦,为此我还单独找他谈判过。
「如果是你求我的话,我照办便是了。」
十几岁的戚言卓已初现变态的苗头,从来不好好说话,眼神乖张。
幸好,他还算信守承诺。
希望他能把这个承诺守下去,少给我惹麻烦。
「……」
豪庭半山入夜后,灯光通明宛若白昼。
我在房间准备换衣服,门被敲响。
宋晴抱着一件深红色的旗袍走进来。
「青青,给你的礼物,我设计的。」宋晴举着矜贵的旗袍在我身上来回比画。
「你皮肤白,穿红得好看。易哥哥整天让你穿成那样,也不替你考虑下终身大事。」
我打断她的话:「宋晴,戚家对我有恩。」
她冷下来目光:「你不离开,是因为他?」
我沉默。
她抓住我的手:「求求你,只要遇到合适的人,离开戚家,不然我——」
说到最后都哽咽了。
最后,我拗不过她,还是换上那件旗袍。
深红色的面料上刺了一朵华丽的牡丹,侧面高开衩。
对我来说,太艳丽了。
我把防身的东西绑在腿环上,藏在旗袍内。
镜中的女人身材曼妙,短发凌厉,肌肤胜雪,手臂多了一圈扎眼的红痕……
宋晴有多么害怕那件事,就有多用力想守住那个秘密。
为了这个秘密,我放弃了很多,包括喜欢的人。
11
今晚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我这身衣服在众多千金富太之间,倒是大隐隐于市了。
戚家今晚来了很多生面孔,家族旁系也来了不少。
戚凌易挽住宋晴一起出现,手腕隐约可见一串佛珠。
全场的目光都落在这对俊男美女上。
他换上银灰色的定制西装,戴着金边眼镜,神情淡漠
唯有看向身边的宋晴时,才会浮过一丝温柔。
身边的世家千金窃窃私语:
「那个就是戚家的养女?不说还以为是未婚妻呢……」
「我看差不多,你知道戚大少手上那串佛珠吗?据说是定情信物!」
「听说之前大少被绑架,救回来只剩半条命。那女孩在静灵寺跪足百级长阶,为大少祈福。后来大少醒来,就把她宠到心坎了。」
「天啊,这是什么小说情节。」
他们在众人簇拥下入场,而我端着香槟在角落,监控全场。
「你……」一声惊叹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看到戚言卓愣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我这身衣服,看了又看。
「很适合你。」二少难得没有说出下头的话,脸上浮过不自然的红,轻咳两声看向一旁。
「你确定要待到结束吗?」我开口提醒。
要是阮商眉碰到戚言卓,两人怕是又要「开战」。
戚夫人恨极这个私生子,迫于老公的压力让他回来,也千方百计找他麻烦。
我作为保镖,最怕现场混乱,尤其是今天这个场合。
「青青是在担心我吗?」戚言卓嗤笑一声。突然往前跨一步,掌心隔空描摹着我的腰身。
「你跟我一起走的话,我就滚……」
「戚言卓。」低沉的声音打断他的妄言,戚凌易带着宋晴走过来。
「缺人的话,去跟阿明提。」语气带着警告。
男人深邃的眼眸潦草掠过我的穿着,眉宇紧锁。
一旁的宋晴不明所以,疑惑地打量着两人。
「青青,刚刚的提议,你再考虑下。」
戚凌易拍了拍他哥的肩膀:「大哥,你身边太挤的话,不如让我分担下?」
我被拍得肩膀瞬间紧绷,两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青青,好饿。我们去找点吃吧。」宋晴朝我眨了眨眼,挽住我的手。
我被拉到一旁,心里还惦记着那边的情况,心不在焉。
宋晴弯腰挑选甜点,不经意地问了句:「青青,你喜欢戚言卓吗?」
「怎么可能。」
「那易哥哥呢?」
「……」
宋晴停下动作,起身把装满甜品的碟子放到我手中。
「我也喜欢。」她露出可爱的小虎牙,「我们公平竞争吧。」
公平竞争?我们从来都不在一条起跑线上,谈何竞争?
虽然在角落吃东西,我依然保持 12 分警惕,盯着全场每一个死角。
戚凌易从未离开过我的视线。
下半场出了一个小状况,一个旁系的小孩冲撞了侍应生,托盘上的红酒泼到宋晴的白裙上。
戚凌易见状,马上让我带宋晴去换衣服。
现场的其他保镖都是糙汉子,的确只有我方便。
走到一半,忽然感到一阵心悸。
「怎么了?」宋晴走在前面,不解回头。
红酒……不对不对。
宋晴红酒过敏,除了开场上过,戚夫人特意吩咐,后面上的都是香槟……
红酒早就撤下去了……
不好,目标不是宋晴,而是——
「宋晴,你先去换衣服,我回去看看。」
心怦怦直跳,我跑向戚凌易所在位置。
人不在大厅,我通过耳麦让阿明快速报告老板的位置。
阿明说戚家兄弟要单独聊两句,两人都在露台。
月光下,两人神色严肃,聊了两句不欢而散。
戚凌易转身要走——
一个黑影突然从旁边蹿出!
我抬腿踹开露天的门,冲了进去。
那人显然有备而来,下手快狠准。
小刀破空而来!
来不及了!
我只能生生挡在戚凌易跟前。
千钧一发间,扣住袭击者的手腕!
锋利的刀刃还是划开我的旗袍。
鲜血在牡丹上溅开。
来不及疼,我一脚踹开偷袭者。
戚言卓和其他人马上将人反剪在地。
小刀掉落。
我捂住腰侧,转身看向身后的男人。
「戚先生,没事吧?」
他低头看着我指缝间渗出的血,眸色一沉。
「你一个人?」
「宋晴呢?」
12
男人的眼底照不进一丝月光。
我忍住迟来的疼痛,低声回应:「戚小姐在更衣室……」
话未完,戚凌易越过我,直径朝更衣室走去。
「青姐!血!」一旁的小弟惊呼。
腰侧伤口不断溢出鲜血,顺着指缝一路淌下。
旗袍上的牡丹被染成冶艳的深红。
戚凌易停下来,回头扫了眼我的伤口:「就算这边有危险,你也要优先考虑她的安全。」
冰冷,不容商榷。
「知道了。回去我会自行领罚。」我松开手,任由血顺着腰肢流下。
在他心里,任何人的安危,都比不上宋晴的一根头发。
包括他自己。
「大哥,你不能就这样走。她受伤了,因为你。」最后三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戚言卓不知从哪冒出,挡在戚凌易面前。
「滚开。」
戚言卓勾唇一笑,摊了摊手,挑衅道:「您请。」
还饶有兴趣地观察我的反应。
「二少,你还留在这里,是等着跟戚夫人叙旧吗?」
儿子是阮商眉在戚家最大的靠山,要是让她知道,今晚有人袭击她宝贝,而私生子又在场,怕是要闹得人仰马翻才罢休。
「青青,你受伤了。」戚言卓凑到我跟前,目光停在我的腰上,眼神吃痛。
「二少请便,我没空招呼您了。」把人晾下,转身忙活起来。
得快速安排好后续的工作,盘查今晚所有嘉宾的身份,调度心腹去保护戚凌易和宋晴的安全。
「青姐,你的伤……」
「不碍事。」
里的外的,早就不疼了。
13
凌晨三点,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房间。
迎着月色,坐在飘窗上,一点点脱下旗袍。
在现场让小弟随意包扎了下,几个小时过去,纱布和血痂黏在一起,撕下来疼得我眼冒金星。
帮我包扎的小弟对自己的手艺惶恐,说家庭医生来看宋晴,问我要不要请他过来重新处理下。
我摇了摇头。
先不说医生是戚家人请的,我能不能叫得动。
要是给戚夫人知道,我半夜把宋晴的医生叫来,定会怪我小题大做。
我抓起毛巾,咬在嘴里,拿起消毒用品,快速处理伤口。
二次清创后,后背早已濡湿一片。
门铃响了。
这个点……
我盖上衣服,开门。
戚凌易站在外面,脸色不好。
我正犹豫要不要请他入内,他径自侧身进来。
一进屋,他便看到飘窗上散落的药品,皱了皱眉:「伤口处理了?」
我点点头,把药品拨到一旁,给他空出位置。
戚凌易在窗前坐下,低头吸了两口电子烟。
房间没开灯,他背对着月色,看不清神色。
「宋晴还好吗?」我开口打破沉默。
「刚睡下。她看到我身上的血,受了点惊吓。」
戚凌易身上的血,是我的。
有人怕血被哄着入睡,有人溅血被责问思虑不周。
我与宋晴,终究是不同的。
年少时,我曾幻想过与她竞争,现在看来,简直痴人说梦话。
我低下头,不再看他:「是我失职了,让戚小姐受罪了。」
戚凌易一言不发,搭在膝盖上的指节收紧。
不知过了多久,才开口:「染青,你在我身边多久了?」
心中一惊。
过去的一些画面闪过眼前。
少女拳头紧握,跪在暴雨中,求屋内的人,放过她的朋友。
我的朋友年少冲动,看不惯宋晴大小姐的做派,当众讽刺了她两句。
当天宋晴没下楼吃饭。
戚凌易知道后,对我朋友采取了一些手段。
比如家里唯一经济支柱的丢了工作,弟弟申请好的学校遭到拒绝。
我求戚凌易放过他们,最后昏倒在雨中,戚凌易才松口。
所有让宋晴不快、不开心的人,都得付出代价。
包括我。
14
戚凌易离开了。
我望着合上的门,久久未动。
走之前,他问:
「你不是想去读书吗?」
「我可以给你一笔钱,足够你在国外完成学业。」
「宋晴虽然不说,但每次见到你,情绪都不太稳定,你先离开吧。」
戚凌易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可惜这串佛珠,血渗进去,毁了。」
我盯着那几颗被染红的珠子,心底一片悲凉。
「你既然做不到以她为主,还是离开吧。」
「好。」
第二天一早,戚凌易带宋晴出门散心。
我还在厨房准备早餐,阿明就来了。
「青姐,10 点 30 分的飞机,现在跟我走吧。」
手里的煎蛋还没翻面,已经糊了。
这么急把我送走。
原来喜欢一个人可以如此上心。
让心腹来送我,也算是为数不多的情分了。
在戚家这些年,最后能带走的,连一只 19 寸的行李箱都装不满。
我掏出手机,第一条就刷到宋晴花花绿绿的朋友圈。
女孩搂着男人的脖子,在游乐园打卡。
【某人笑得太僵了!废了我好几张照(生气)】
「染青,手机要交一下。」
我微怔,把手机递给了阿明。
戚凌易和宋晴的笑颜,消失在暗下去的屏幕中。
没有手机,百无聊赖。
我靠在窗边,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
此时此刻,他们在乐园里拍照打卡,甚至会在摩天轮上接吻……
眼前闪过一个陌生的路标。
一股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阿明,我们不是去桂城机场?」
前面的人没应声。
「阿明,这是去哪里的路。」我察觉到不对劲。
「染青,对不住了。要怪就怪大少,都是他的意思。」
我心中大骇,伸手摸了摸车门锁——
全部锁死了!
想踹门跳车,手脚却使不上劲……
抬眼发现阿明不知何时戴上了防毒面具。
「你……」
眼前一黑,彻底陷入昏迷。
15
醒来时,身体很重。
手脚有些抬不起来。
我睁了睁眼,发现还是一片漆黑。
手脚被绑在凳子上,周围安静得可怕。
我努力用肩头去蹭掉眼罩。
身后传来脚步声。
一个热源快速靠近,我下意识躲闪——
肩膀被大掌牢牢控住,炙热的呼吸喷薄在颈侧。
「青青,别怕。」
声音喑哑而熟悉。
一股寒意电流般蹿遍全身。
是戚言卓。
他沉沉一笑,用指尖挑开我的眼罩……
晃眼的白光刺入瞳仁。
我眯了眯眼,发现自己在一个装潢华丽的房间。
眼前的画面,令我倒抽一口冷气……
一米之外是一面单向玻璃,能清晰看到隔壁一比一的豪华套房。
「怎么样,这里的风景。」戚言卓温柔地摩挲着我的短发,指腹顺着发尾绕过耳垂。
有人推开了对面的房门。
是宋晴。
身后跟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16
「累死我!」
宋晴甩掉高跟鞋,整个人扑到大床上。
男人将怀里的毛绒玩偶放下,又将手臂上的外套展开,盖在宋晴的短裙上。
「那你好好休息。」
话音刚落,宋晴像一尾灵活的鲤鱼弹起,伸手勾住男人垂落的领带。
「易哥哥,今晚别走了。」她声音发颤,耳根通红,似乎鼓足了莫大的勇气。
戚凌易一向舍不得她受一丝委屈,被迫俯身,满脸无奈。
「你还小。」
宋晴一听,急得眼眶都红了:「我都 23 了!我一直……」
脸颊透红,声音绵软,一双大眼委屈地瞅着戚凌易。
戚凌易静静注视眼前的女孩,仿佛透过她在看什么。
宋晴将脸枕在戚凌易的大手中,微微侧头,吻了吻男人炽热的掌心。
戚凌易忽然抽回手,像被烫到一样。
宋晴猝不及防,错愕地看着他,眼泪瞬间盈眶,「我以为……你让她走,就做出选择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簌簌而下。
戚凌易的心揪了起来,小心揩掉女孩的眼泪。
宋晴趁机抓住他的手,顺着男人分明的骨节摸上手臂。
她扬起腰,起身凑到戚凌易耳边,说了几句微不可闻的话。
戚凌易神色微变,眸色晦暗。
然后——
我眼睁睁看着佛珠被摘下,看着宋晴手一扬,将戚凌易推到床上。
单面玻璃倏然一暗,交叠的身影没入黑暗。
17
后背一凉。
陌生的大手落在我的腰间。
寒意像电流般从腰部释放,四肢发麻。
「我安排的这场戏,好看吗?」戚言卓将我拢在怀中,贴着脸侧,柔声问。
我冷笑道:「二少,你不必恶心我。从来没想过的事,也不必替我死心。」
不奢望,怎么会失望。
「是吗?」戚言卓不怒反笑,掐着我的下巴,唇落在耳畔,逼我直视黑不见底的玻璃。
「值得吗?你护他生,他管过你死活?」
他的语气透着疯狂:「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哥再清楚不过了。把你送给我——」
「是你抢吧。」我平静地打断他的话。
跟戚凌易那么久,如果他是那样的人,也不值得我护了那么多年。
我不傻,也不瞎。
看到房间的一切,我就反应过来。
「阿明不是奉大少的命令,而是戚夫人,对吧。」
「估计他现在,被你关在哪个地下室。」
想对我除之后快的,又有能力办到的,想来想去,也只有阮商眉了。
我想过阮商眉与戚言卓合作的可能性,但一秒就否定了。
他俩之间的仇,不是我一个小小的保镖能打破的。
脸突然一热。
戚言卓这个疯子,竟俯身吻了下来。
「就是这个表情,我真的受不了,青青。」声音肆意疯狂。
「太美了。」他轻轻拢住我的脖颈,「果然是我看上的人。」
「你越是对他死心塌地,他越是弃之敝屣……」戚凌易怜惜地滑过我狗啃的发尾。
「我真的嫉妒疯了。」微凉的鼻尖蹭了蹭我的肩窝。
我保持沉默,尽量不去激怒这个疯子。
推搡间,手已经摸到藏在内衣的刀片。
「戚言卓,你到底想要什么?」
大费周章把我绑过来,就为了让我亲眼看宋晴和戚凌易秀恩爱?
我是不信的。
「要你啊。」他没有一丝犹豫。
「那抱歉了。」我一抬肘,顶开他的桎梏,刀片滑落掌心。
利刃抵在他修长的脖颈上。
「让我走。」我知道门口还守着几拨人,单凭我自己是跑不掉的。
戚言卓摊了摊手,一点都不害怕。
身后的单向玻璃忽然亮起。
余光瞥到一道狼狈的身影。
戚凌易衣衫凌乱地仰靠在桌上,领口大开,呼吸急促。
宋晴从浴室走出来,身上只剩一件雪白的蕾丝睡裙。
一晃神,手中的刀片已易主。
戚言卓扣住我的手腕,扔掉刀片。
我奋力挣扎,他反手将我摁在玻璃上。
「我知道,当年替他求佛珠的人,不是宋晴,是你。」
身下的玻璃冰冷刺骨,寒气钻心。
对面传来一声闷响。
我瞬间不敢动了。
18
「怎么,这么害怕?」他从身后搂住我的肩。
「是害怕我哥发现你在我怀里,还是害怕我知道……当年的秘密?」
我闭上眼,尽量不去看对面模糊的人影,快速思考对策。
当年的知情人士这几年陆续离开戚家,或主动,或被动。
戚言卓不可能知道一切的。
他或许知道阮商眉撒的谎,但不可能知道我和宋晴的秘密。
冷静下来,我慢慢睁开眼。
玻璃对面的男女不知发生了什么,气氛急转直下。
宋晴缩在床的角落,抱着膝盖哭红了眼,枕头被子扔了一地。
戚凌易已经换回一身正装,领口扣到最顶。
他脸色不逊,眉间微怒,隐忍不发。
还没瞧个仔细,单向玻璃的视野又被关上了。
「你就那么喜欢他?」身后的男人冷冷问。
手指掐住我的下巴,逼迫我看向他。
「你看看我,到底是兄弟,我们是不是有几分相似?」
我听着他的胡言乱语,一时间被他的言下之意冲击到。
「你是你,你哥是你哥。」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仔细打量他。
与戚凌易相似的轮廓,多了几分散漫,少了几分沉稳。眼尾上挑,一颗泪痣略显招摇。
据说他的母亲是戚父少年时的白月光,因家族联姻被迫分开。
戚言卓长得特别像他母亲,招来阮商眉的记恨。
「也是,我永远不是他。」戚言卓失了兴致,「你走吧。」
19
「青青,我们打个赌。」
我的手已经搭在门把上,身后的男人突然开口。
「我身上没有任何值得二少下注的东西。」
「不是赌你,是赌我。这把我要是赢了……」他眸光闪过有一丝决绝,「你离开我哥。」
「如果不是你阻拦,我早走了。」我没好气地说。
「我的意思是……这里,」他点了点胸口左侧,「让他滚出去。」
眼前忽然天旋地转——
戚言卓用被子将我卷起来,丢到床上去。
我吃不透他的动机,没来得及反抗,像饭团一样被卷起来。
「别这样瞪着我。」他摸了摸我的眼睫,「我会心软。」
真的低估了戚言卓的变态程度。
门被用力踹响。
「哎哟,看来她还是顶不住了。」他沮丧道,「时间太短了。」
戚言卓微微俯身,拨开我的刘海,仔细端详了一番:「好像短发……也别有一番风味。」
门踹了半天没踹动,终于消停下来。
戚言卓惬意地将「饭团」搂在怀里,这里捏捏,那里戳戳,像个好奇宝宝。
一声巨响!
眼前的玻璃墙面轰然倒塌,碎了一地!
戚凌易红着眼,握着一把凳子,站在碎玻璃堆中。
飞溅的碎片划伤了他的手和胳膊,整个人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戚言卓,滚下来。」怒意惊天骇浪。
宋晴害怕地缩在角落,一脸惊恐。
20
戚言卓被当场抓回去,家法伺候。
他的恶趣味震惊了组里的所有人,大家纷纷跑来关心我。
除了宋晴。
那天回来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间,任谁叫都不出来。
戚夫人买通阿明,想送我到戚凌易找不到的地方,半路被戚言卓拦下。
证人阿明早就跑了,戚言卓成了整件事情的罪魁祸首。
他被关在地下室,到底受了何等「家法」,我不得知。
听说那个紧闭的房间,半夜能听到愤怒的嘶吼,以及痛苦的呻吟声。
我尽力让自己不去靠近那个房间。
戚凌易和宋晴之间气氛有些微妙,但也与我无关了。
还有两天,我就真正踏上前往 E 国的路。
彻底离开戚家。
21
入夜,窗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一向浅眠,发现窗台边趴着一个人。
「青姐,我真的没办法。」来人有些面熟,「求求你,劝劝二少。」
我想起来了,是戚言卓手底的人。
戚家的家法森严,不伤及性命,却很折磨人。
「让他跟戚夫人服个软吧。」我一个打工人,除了干好本职工作,没立场去掺和戚家的事。
对方却说:「是大少不肯放过他。大少说他碰了你。」
「……」
我跟着他来到地下室,这里阴暗潮湿,空气浑浊,灯光摇曳。
小时候我曾因逃避训练,被关过几个小时,毕生难忘。
戚言卓一回来就被关起来,到现在也不知多久了。
他的手下离开,留下我单独和戚言卓说话。
敲了敲门,有轻微的脚步声靠近门边。
「戚言卓,我……」想起这些年,他看似开玩笑的暧昧与纠缠,有些无奈。
「我要走了。」
里面动静突然停了。
「明天跟你哥服个软,只要你不伤害宋晴,你哥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望着走廊尽头模糊的月光,我平静道:「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们俩终是兄弟,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那我还是疼着吧。」门内传来一声不屑的低笑。
人家不领情,我也不想浪费口舌,正准备走人,戚言卓才闷闷开口。
「青青,你就不能哄哄我吗?」
「戚言卓,你是小孩吗?」
里面的人靠在门上:「我疼,睡不着。」
算了。过了今晚,这辈子或许都见不着了。
我倚在门上,哼了一段久违的曲子。
久违到我都快忘了它的旋律。
那时我刚到戚家,总哭。
不理解为何父亲不要我了,不理解为何我要哄那个臭脸的男孩。
我躲起来哭,一个少年从天而降,屁股着地。
鼻涕眼泪都来不及擦,人被他吓得打嗝。
巴掌大的脸,警惕的眼,身手敏捷,比怀里的橘猫更像猫。
陌生的男孩从不跟戚家的少爷小姐玩,却喜欢捉弄我。
我被气哭了没处说理,他非要坐在我身边。嫌我吵,就卷了片叶,随意吹了段旋律。
哭累了,我也记住了这个调子。
「……」
「青青……」门内的人呢喃着我的名字,「我不想争了。」
戚言卓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释然:「我想——」
「刚刚是不是你……」戚凌易不知何时来了,他用力抓住的肩头,厉声问:
「你为什么知道这个曲子……」
我从未见他如此激动,没弄清楚状况:「什么曲子?」
肩头的力量渐渐收紧:「当年,救我回来的人,一路哼着这个调子……」
「是不是你……」
我浑身一震,脸色煞白。
「怎么可能?」我摇了摇头,「是宋晴教我的。」
戚凌易眼底滚过汹涌的情绪,最后还是松了手,「也是,当年被绑架的时候,你根本不在我身边。」
我扯出一个苦笑:「是啊,我当时怕极了,都不敢上前。眼睁睁看着你们被绑上面包车。太太没把我赶出家门,算仁至义尽了。」
他眸色沉沉:「若是你敢骗我……」
一股馥郁的幽香袭来,动作太快,等我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抵在门上。
「染青,」声音危机四伏,「你会后悔的。」
粗糙的指尖握住我的喉咙,掌心一点点收紧……
唇角突然吃痛。
我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下意识要踹他,却发现力量远在他之下。
那个被我护在身后的男孩,已经远胜于我了。
身后的门剧烈震动。
「戚凌易!你放开她!」戚言卓愤怒嘶吼,门快要被他硬生生踹开。
才想起这门上还有猫眼……
嘴唇有被咬破,抬手用力擦掉:「戚先生说笑了,傻子才会有功不领。」
身上的男人微怔,苦笑离开。
我瘫坐在地上。
门后的人沉声一笑:「大傻子。」
「彼此彼此。」
「……」
临行前,戚凌易来找过我,问我想要什么。
我指了指他手腕上那串染了血的佛珠:「能留给我作个纪念吗?」
戚凌易眼神一黯:「你要这个做什么?」指尖摩挲着陈旧的珠子。
「既然戚小姐回来了,先生也无须睹物思人,我嘛……」想起那年我膝盖发抖,手捧佛珠的模样,「留个念想,保个平安。」
同时警告自己,把心这样交出去,这辈子一次就够了。
沉默半晌,我以为他要拒绝了。他才挽起衣袖,将佛珠从手腕上顺下。
「一路顺风。」
残留着体温的佛珠落入掌心,温度很快消散了。
再见了,戚先生。
22
宋晴亲自送我去机场。
她的状态很差,眼底发青,没了往日的生气,紧紧抓着手拎包,神经紧绷。
戚言卓没捅出宋晴参与的部分,但我多少能猜到。
哪有那么巧,刚好订到被改装过的相邻两个房间。
我叹了口气:「宋晴,我走了。」
她微微发愣,伸手摸了摸我的腰侧。
「这里,很疼吧。」
我知道她说的那个晚上的伤。
摇了摇头:「不算什么。」
她猛地抬头,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突然爆发:
「不算什么……你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为什么?」
「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可他在意的,一直是你……难道我不配拥有幸福吗?」
我抱住眼前颤抖的女孩:「不是的。你没有错。我们都没有错。」
我和宋晴共同守着一个秘密,那年被绑架的,其实是三个人。
准确来说,是我发现他俩被绑,冲上去阻拦被一块带走了。
绑匪求财,刚开始只是把我们关起来,给家里录视频。
直到半夜,我被凄厉的尖叫声惊醒。
宋晴半夜醒来发现门开着,偷跑出去通风报信,被上夜尿的歹徒发现,单独抓出去了。
我哭得撕心裂肺,用力踹门,外面的人始终无动于衷。
戚凌易被下了安眠药,怎么摇都不醒。
那个晚上,我经历了人生最黑暗的一夜。
次日,歹徒害怕出人命,把宋晴丢到有人路过的地方。
我哭肿了眼,却不敢告诉戚凌易昨晚的事,怕他一激动和他们硬碰硬,只是说宋晴被歹徒放回去要赎金了。
因为昨晚的事,外面的人就怎么处理我们出现分歧,越吵越激烈。
我们趁机逃走,慌乱中从山崖上滚落。
戚凌易将我死死护在怀里,脑袋磕到石头上,鲜血如注。
我哭着抱住他,满手鲜血:「戚凌易,你别睡啊,我不知道怎么回家。」
「那你给我唱首歌吧。好听我就不睡。」
我也不知自己哼了个啥,边哭边唱。
「难听死了。」戚凌易努力撑开眼皮,扯出一个惨白的笑。
我拼命扛着他,顺着水路一路走出山地,终于走到有人烟的公路上。
医生说戚凌易的脑袋受了重创,不一定能醒来,我半夜跑到静灵寺,诚心跪拜,祈求佛祖能救救他。
我拿着求来的佛珠一路跑向病房,却看到醒来的戚凌易和宋晴紧紧相拥。
戚夫人说,「宋晴回来后寻死觅活,直到今天早上戚凌易醒来。他不记得绑架的细节了,以为睁眼看到的女孩,就是救他的人。」
「歹徒已经被抓,如果你愿意,他可以不知道这些。」
「你愿意将这个秘密一辈子烂在肚子吗?」
我靠在走廊上,望着病房内劫后相拥而泣的两人,心底一片冰凉。
将佛珠从手腕上摘下,递给戚夫人。
「……」
昨晚我要回了佛珠,可我明白,它已经不属于我的了。
我拉过宋晴的手,将它套进女孩细白的手腕上。
「等你真的放下,要不要告诉他,全凭你。」
「它现在,真正属于你了。」
23
两年后。
完成毕业论文,我坐着绿皮火车到处旅行,路上顺手救了一个落单的当地人。
没想到对方第二天盛情邀请我到他做客。
我才知道自己随手救下的,是一个王子。
原以为他只是好客热情,感谢我的救命之恩。
没想到在宴会快结束,王子突然跪下,掏出一颗大钻戒。
我吓得夺门就跑。
王子和他的朋友开着法拉利满街追着我跑。
我两眼一黑:「这是误入了哪部电影的拍摄现场吗?」
一辆哈雷呼啸而过,突然甩头,在面前刹停。
车上的男人一身黑衣,支着大长腿,「需要帮忙?」
我一听,母语!
对方虽戴着头盔,我还是义无反顾,二话不说,跨上车。
两旁风景倒退, 风声怒吼, 开车的人技术火辣, 穿街过巷间,轻松将「追兵」甩掉。
我拉了拉对方风衣的下摆:「兄弟谢了, 随便找个地方,放下我就行。」
头盔传来一声闷笑, 车速不减反加, 吓得我一把搂住车手的腰。
车最后在海边停下。
我一身冷汗。
立马跳下车,愤怒地想去摘车手的头盔。
被对方反手握住手腕。
「抓到你了。」声线喑哑,「这次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头盔下是一张熟悉的脸,一双桃花眼百转千回, 映出我发怔的模样。
见我傻傻站着, 男人一把将我搂进怀里:「怎么,见到不是我哥, 很失望?」
我踢腿就踹了过去。
「别别, 我道歉。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戚言卓委屈地搂紧我的腰。
「我转行了。你要找保镖换个人吧。」我打掉他的手。
「不找保镖, 找老婆。」
又胡言乱语。
「我认输了。」他神色落寞, 「原来见不到你,比忍受你心里还有他, 更痛苦。」
「我找你三年了。为了不让我哥找到你,把你的信息都藏起来,我动用了能动用的资源, 都翻不出一丝线索。」
「如果不是宋晴跟我哥摊牌了, 他开始砸掉各种相亲局, 给阮商眉难堪, 那个女人也不会找我合作。」
我突然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你答应她什么……」
「青青果然聪明。」戚言卓怜爱地摩挲着我的耳垂,「没什么,都是身外之物。」
「阮商眉让我选, 是要你的消息, 还是要我爸留给我的股份。」
「你是猪啊!」我捶了他脑门一记,「她不想自己儿子找到我, 才故意让你选。就算你不放弃股份,她也恨不得你先找到我。」
温柔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我知道, 但这次我要确保赶上。」
手掌扣住我的后颈,指腹轻轻摩挲:「我已经错过一次了。」
我终于知道,为何戚言卓知道绑架案非公开的信息。
因为他就在现场。
那天我他跟在我身后, 看到我被打晕拉上车, 就拼命追着车跑,摔了一跤还继续追,直到追不上……
我们后来在马路上很快被发现, 也是因他记下了车牌号码,提供了线索。
「我从来不羡慕我哥,直到我看到你为了他,一路跪拜,磕了无数个头,只求他平安醒来。」
「要是躺在那里的人是我,你会不会也……」
「不会。」我打断他的臆想。
「所以,」将头盔扔到他怀里,「给我好好活着。」
眼前的风景陡然生变。
后背一凉。
双手被扣在头顶上, 腰被抵在硬邦邦的车身上。
茶褐色的眼眸星光涌动。
「我答应你。」
海风拂过,一个缱绻的吻落在额上。
——这个混蛋,还是让他得逞了。
各种意义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