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欢愉后,他都会死死扼住我的脖颈。
「你除了这副身子,你还有什么资格和我讲条件?」
后来,他却又强硬逼迫,「许清意,我要你发誓,永不背叛我。」
1
一夜之间,我满门被屠戮殆尽,我父兄的头颅被悬挂高墙,残尸暴于市井。
霍行为复仇而来,报他十年前被血洗崇州的灭门之仇,他是被遗留的霍氏孤儿,十年后卷土重来。
我孤身挡在嫂嫂的产房门外,手持铁剑。
霍行带着精锐正在踏平许州,身着黑色铠甲在夜色疾行,犹如从地狱而来的鬼煞。
他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俯视我,手中的银枪离我咽喉近在咫尺。
我没有退却半步。
霍行嘲笑:「就凭你也敢拦我?」
我掷地有声:「霍主公,十年前是我父兄不仁不义,如今以命相抵,我身后的嫂嫂和婴孩却是无辜的,恳请主公宽恕一命。」
霍行睥睨着我,视我如蝼蚁:「十年前你们可有想过今日!?」
「我知这血海深仇难以平复,可是杀人不过须臾快感,主公想发泄愤恨应该对着活人才是,我是许州公之女,甘愿为父兄赎罪。」
霍行唇角微微勾起,罗刹般凶狠的冷面上多了一丝玩味。
他动摇了,他向来杀人如麻,其实早就腻了。
我弃剑而跪,「只求主公,放无辜之人一命。」
霍行冷声道:「你一定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我知道,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折磨凌辱我,这十年来的愤恨,他卧薪尝胆的苦楚,会加倍从我身上讨回来。
可是我不能退不能让。
我身后是病弱的祖母和临盆的嫂嫂。
祖母瘫倒在病榻,气若游丝地喊道:「报应来了,这就是报应不爽!」
祖母是最反对当年之事的人。
十年前,崇州与许州结盟一同对抗湘水河畔的夷陵城,却不想我父兄与夷陵城暗通款曲,背地里反将一军,最后铁骑踏平了崇州双双瓜分。
如今,是现世报。
祖母弥留之际看了眼刚降生的重孙,便撒手人寰。
嫂嫂泪眼婆娑:「意意,你真的要去吗?」
我看了眼兄长的孩子,点了点头,提出条件的是我,我必须赴约。
嫂嫂拉住我:「我娘家很快就会派人从幽州来接我,你可以随我一起走的。」
我理智道:「惹怒霍行,我们一个都走不了,他最恨叛约之人,届时还会牵连幽州。」
所幸霍行没有将许府洗劫一空,我随意收拣了几箱物品就去寻他。
2
在军营门口,我特意换了一身红色曲裾流觞裙,外面的披风也是红色,甚至相衬的宝石珠玉也是红色。
在这满是盔甲粗衣中显得格外扎眼。
霍行紧紧蹙眉:「我说过要娶你吗?」
我处变不惊:「军营中没有女人,还有其他更合理的身份能陪在主公身边吗?」
霍行道:「侍妾、奴婢、禁脔、俘虏,都可以是女人。」
我听完,挑了一个相比还不错的身份:「侍妾吧。」
「呵。」霍行冷笑,眸光在我身上扫视打量,「你只配当一个禁脔。」
我没有被他的侮辱吓倒,反而点点头:「也行。」
霍行不可能对我和颜悦色,只有无边的恨意想要发泄,我不至于抱着侥幸心态,只是想给自己争取一个稍微好点的处境。
我在他的士兵面前,穿一身嫁衣等霍行亲自来驳斥我,这样不至于在军营里籍籍无名,这里鱼龙混杂,至少让他们知道我是霍行的人,不会对我肆意妄为。
霍行这样的行军之人,自然拿捏不到这些细处。
我带来的人全部被他罚去军营各处,我也被扔在他的营帐附近,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干、粗、活。
看我扛着重重的水桶进进出出,被拖行而来的尸体吓到,被指使我干活的人故意刁难。
我其实挺无语的。
但是我不说,我还发现,我每次反应越大,摔跤尖叫他就越开心。
挺变态的。
我就偶尔故意放大反应,比如看见尸体吓出眼泪,扛水桶的时候摔倒之类的。
直到有一次,我脸差点着地摔跤的时候,我下意识在空中翻了个身。
仰面和霍行四目相对……
霍行脸色猛地一沉,阴鸷道:「这么会装?
「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我瑟缩着,无从辩解。
他却最讨厌我这样咬唇不语,没有从心底而来的恐惧。
「来人,军法处置十二鞭刑,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我跪在地上,强装镇定:「妾身知错,任君处置。」
他满腔怒火,鞭子随着士兵的动作凌厉地滑落。
上好的牛皮所制的长鞭落下,我一瞬间是麻木的,旋即就是火辣辣的疼痛,冷汗流水似的落下。
只挨了一鞭,我就痛得无言,匍匐在地。
「主公!」
营帐外一道急促的声音响起,是公子由,霍行的军师。
失去意识之前,我听见他在为我求情。
我被扔进了草棚内,身下的干草变得仿佛利刃,我只能趴在上面才能稍稍缓解疼痛。
霍行断我水食,我疼到昏昏沉沉得不知今夕何夕,旁边看守着我的人皆是蔑视我。
「主公为什么要我们来看一个废物啊。」
「这官女子果真娇气,就挨了一下就跟要死了似的。」
「无聊死了,打牌打牌去。谅她也跑不了。」
我以为我快死了时。
却没想到早就被我遣散的侍女未雨,偷偷溜进来看我,带了伤药。
我被她的出现惊到:「你来这里做什么,这是霍行的军营。」
未雨帮我处理了伤口,她可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女公子,小公子已经回幽州了,我在军营外面守了好几日,才终于寻了一个狗洞爬进来。」
我帮她擦泪:「是我惹怒了霍行,趁他没发现,你赶紧走吧。」
未雨道:「我……我想陪着女公子。」
我严词拒绝:「绝对不行,你是女子,军营犹如龙潭虎穴,怎么待得下去。
「快走!」
未雨硬生生地被我赶走。
我把她带来的药瓶偷偷藏进袖子里,霍行向来治下严明,军营不可擅闯,被发现就是一死。
我在干草上趴到半夜,吃了未雨给我带的干粮恢复了些力气,又走回了霍行的营帐。
我是霍行的禁脔,我的住处就是霍行的脚踏上打的地铺,被子还是我自己带来的那种。
我自己滚回来,总比他想起来把我叫回来要好。
我蹑手蹑脚铺好自己的被窝躺进去,床上的霍行翻了个身。
「真娇气。」
他在说我。
我听着刺耳:「我从未习过武,受不了军法不是很正常吗?」
霍行嗤了一声:「你不是硬骨头吗,有本事一直躺在那里一句话也别说。」
「痛成那样我说得出来话吗?」
霍行:「这种鞭子,我就算受个二十鞭都不皱一下眉头。」
我阴阳怪气:「啊对对对,主公最厉害,谁能跟主公比。」
霍行起初笑了一声,后来发觉不对,把我从被子里抓起来:「你什么身份,敢跟我犟嘴!」
我抬手就给自己一巴掌,不痛但是响:「妾身知错,再也不敢了。」
霍行呵了一声,把我扔回来:「今日擅闯军营的是你的侍女?」
我警铃大作:「未雨?你抓到她了?她是担心才来看我的,她无父无母和你无冤无仇,存不了什么心思。」
霍行睨着我:「她无父无母就和我无冤无仇了?」
我解释道:「你虽然屠了我的亲族,但都与她无关血缘,和你自然无冤无仇。」
霍行:「可是她说,她视你如亲人,而你在我手上。」
「我让她回去别管我。」我汗颜,他没事跟我争这玩意干吗,是巴不得所有人都恨他吗?
霍行哦了一声:「军令如山,我也不会放过她。」
我噌的一声起身:「主公,她年纪还小又怯懦单纯,什么也不懂,把她轰出去就是了,有什么刑罚我替她受。」
「不行。」霍行躺回床上。
霍行油盐不进,我跪在他床前他也无动于衷。
我自己也躺回被窝思索出路,毫无睡意。
却突然听见霍行喃喃自语:「我是发什么疯要听公子由的鬼话,怜香惜玉个屁。」
我心猛地定了。
3
天微微亮,我就起身做好准备。
霍行擦脸我递帕,渴了我递水,用饭时我站在一边布菜递筷子,面面俱到服服帖帖。
霍行斜我一眼:「你不去救侍女吗?」
我摇头:「侍奉主公才是我的职责。」
霍行不再说话,我讨好地给他捶肩帮他缓解酸痛。
霍行突然露出一口森白的牙:「你不去,我带你去,让你看看你的侍女是怎么被凌辱死的。」
我身形一滞,我高估他了?
霍行把我带到许州的牢房内,里面血污满墙,腥味刺鼻。
未雨被铁链锁着:「女公子……」
她害怕极了。
霍行从旁边炉火里拿出一块烙铁,满是恶趣。
我冲上前:「霍行,你怎么是这样的人!」
霍行停下脚步:「哦?那我是怎样的人?」
我怒目而视:「我不了解你,但是我知道能为万军主帅的人,一定不是一个以凌辱他人为乐的人,君子慎言笃行,取之有道。我本佩服主公的骁勇善战,定然明辨是非,冤有头债有主,主公的不悦冲我来就行,何必牵扯他人。」
霍行的脑子,一时间分不出来我在夸他还是骂他,愣了半晌,把手中的烙铁一丢:「我是万军主帅,定然也是一名慎言笃行的君子,我这样不过是想试一试她是不是歹徒而已!」
我坚定:「她不是。」
霍行冷声:「不是就不是,但是你替她担保,就要负责。」
「怎么负责?」我问。
「今后她由你管。」霍行背着手走出。
我来管?
我和未雨面面相觑,士兵好心地替我打开了未雨的牢门。
……
未雨看着我给她打的地铺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她不可思议道:「女公子,我们就睡这?」
我摊手道:「我也只有一个脚踏可以睡,实在不行,你睡脚踏我睡地板。」
未雨连忙拒绝:「不不不,怎么能让女公子睡地呢,原来女公子过得这样苦,我一定会尽全力帮女公子分担的。」
4
霍行这边在和公子由吵嘴。
霍行:「我为什么要怜香惜玉!许家女配吗?我让她来是因为我要折磨她!往死里折磨她!」
公子由顺着他:「对!我也是这般想的,可真是要往死里折磨她才不能让她真死,这种作孽多端的人就是要付出代价生不如死,所以才要怜香惜玉让她别死,要活着才行嘛。」
霍行蹙着眉,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军法那天我已经手下留情了,那我为什么还要留侍女给她?」
公子由解释道:「主公那日也见了,这娇娇娘身体不堪一击,只一鞭就能去了半条命,这种被人侍候惯的人,没有侍女是会死的。」
霍行:「……」
「公子由,我像傻子?」
公子由咳嗽一声:「主公英明神武,怎么会像,但是昨日许家女在草棚内确实快死了,但是肯定不能当众给她送吃食,这让主公颜面何存?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放了那侍女进来,一来许家女没死,二来无人察觉。于是我又想,主公要折磨许家女,这般情况肯定常有,索性才劝主公留下侍女,以应对昨日之变。」
霍行想了下:「有道理。」
霍行被说服了,公子由暗暗给自己顺气,他其实也是无奈之举,他受了霍行养母之托,霍行这种凶神恶煞的性格已经在家讨不到老婆了,霍行又没开窍,霍行养母急得不行,就让公子由想办法在霍行打仗的途中,让他无所不用其极也要让霍行身边出现个女人。
他一筹莫展,正好许清意就出现了。
他下意识觉得有戏。
5
霍行不是很痛快地回了自己的营帐,黑灯瞎火之际,脚下却被一个硬物绊住,差点摔了。
我在梦里被人踹醒。
「谁!?」
「谁!」
同时出声,莫名的默契出现,不同的是,霍行下意识抽出来剑。
我被扼住命运的后脖颈,不敢动,根本不敢动:「主公,是我!」
霍行恼了一声:「你在这睡什么?」
点燃烛灯,照亮营帐。
我和未雨的地铺排排睡的画面。
霍行满脸疑惑。
我解释道:「主公不是让我管好自己的侍女吗?」
「你管着,就来占我的营帐?」
「这不是……没地方去了」
霍行眉心隆起:「滚去旁边的空营帐。」
我和未雨同时瑟缩了下脖颈,收拾铺盖跑路。
主公的营帐周围是要设十几个空营帐围住,是为了防窥听,然后由内而外就是军中的主心人物,军师副帅第一圈,以此类推。
霍行攻下许州却不选择进城安顿,是因为他要马不停蹄地攻打夷陵城,将十年前的仇恨一举清算。
6
霍行行事向来乖张,夷陵城临水而居,但又有高山作掩,易守难攻。
霍行踏破许州后正意气风发。可是夷陵城城池固若金汤,军队庞大,绝不是许州可以比拟的。
公子由要整顿军中事宜故而落在后方,而我无关紧要,更不能拖他打仗的后腿,甚至他离开都不知会我一声。
我问公子由:「主公何时出发的?」
公子由:「昨夜就走了,连夜快马明日就该到了。」
我焦急道:「他到不了。」
公子由蹙眉。
我解释:「许州城破,夷陵城肯定也早做准备,去往夷陵的山路窄且崎岖,守军定然会在路上备下埋伏。」
公子由挥扇道:「女公子所料,我与主公也能料到。」
「夷陵城善用机关术,近年愈发精进,这你们知道吗?」
公子由一顿:「不知,但你怎么知道?」
「我看过父亲和他们的书信,十年前我父亲就是为了机关术才和崇州反目,但是后来夷陵城也反悔,没给许州,过错已犯,追悔莫及。
「赶紧带援兵去救霍行,晚了就来不及了。」
公子由在我身后唤:「女公子你去作甚?」
我随手截了一匹马就去寻霍行。
他再熟练兵法,不知晓敌军猫腻,也难以制胜。
山林石路,有断箭碎石,很明显有刚刚打斗过的痕迹,我牵着马往山林处寻霍行。
我找到霍行时,他正负伤倚靠在树干下,肩膀被砍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我从荷包中掏出干净纱布给他包扎,就是特意给他准备的,战场上刀剑无眼,没想到这么快就给他用上了。
霍行醒了,下意识捏住我的脖颈,眼神凌厉凶狠。
「霍行!」
霍行发现是我,松了手:「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许州,你是夷陵城的奸细?想来杀我报仇?我如今虽负伤,但是杀你也轻而易举。」
我佩服他的想象力:「我来救你,公子由的援兵很快就到,我自己骑马来寻你的。」
霍行看了眼我的身后:「马呢?」
「丢了。」
「切。」霍行嘲了我一句,「马都能丢,怎么救我。」
我白他一眼:「一起等援兵不行?」
我静静给他包扎好伤口,霍行看了我一会儿:「为什么不杀我?」
我疑惑:「为什么要杀你?」
「我们是仇人。」
我摇头:「冤冤相报何时了。我杀你复仇,然后你不知从哪里来的后代来杀我子孙,一代又一代?况且你也说了我杀不了你,我何必自讨苦吃。我不想让恨意绵延下去,自作孽自要偿还,我希望这个恨,可以自我而止,殃及两代人够了。」
如果我留在霍行身边,是不是霍氏子孙就不会一味地对许家愤恨下去,倘若我可以化解霍行固有的恨,冰雪消融后,许家之后就不会重演霍行的悲剧,被仇恨饲养长大的人,痛苦无比。
霍行猛地怒目圆睁:「你做什么白日梦!你以为你们做的事,这么简单就能原谅吗?你以为我留下你是给你机会吗?我是要折辱你许家女成为我的俘虏奴隶,你是许家的污点,服侍仇人,一辈子让你们子孙后代抬不起头。」
我的话触怒了他,他迸发的怒意都是他十年内受尽的磋磨转变的。
「我知道你对我的态度,一笔勾销谈何容易,我会慢慢让你解气。」
霍行讪笑:「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对他的羞辱充耳不闻:「省省力气吧,等被救出再骂我也不迟。」
他的怨气冲天,非一日之寒。
天黑了。
我从四周拣了好柴,荒山野谷,柴火不仅能驱寒,也能防止野兽近身。
我的理论知识很足,但到了真正生火却犯了难,打火石我碰不出火花。
一张大手从我手里把打火石抢走,霍行两三下就生起了火:「废物。」
我没应,反问他:「你饿不饿?」
霍行抬下眼帘,从怀中掏出一个干粮扔给我:「别饿死在我面前。」
我被干粮砸中,我的本意是他如果饿了,我可以去找点果子之类的。
但是……不吃白不吃。
霍行倚靠在树下假寐。
我环顾四周,夜色低垂,除了月光就只有面前这团篝火是亮的,我还从没有在这种危险重重的地方过夜,顿时脊背发凉。
我下意识往霍行那边靠了靠,偎着他才睡过去。
7
公子由把我们救出山林。
直到逼近夷陵城,夷陵城终是派来了使者送来了讲和信和一堆诚意。
我在帮霍行整理衣物,霍行突然从身后将我抱住。
霍行气息混乱:「酒里有药。」
我还没有服侍过男人,手心都在发抖。
霍行压在我身上:「不会?」
我咬牙切齿:「我怎么会?」
霍行直接咬了下我的肩膀:「还顶嘴,躺好我自己来。」
「什么?」
我还未反应过来,霍行就急不可耐。
后来我才发现有一句对霍行的评价对得不能再对了。
霍行就是莽夫!
他就是莽夫!
十足的莽夫!
我哭了整晚,我向来是不爱哭的,尤其是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之后,更是不会哭。
霍行把我抱在怀里,原本只是看着我,我看着他的双眸,他却突然一脚把我踹下了床。
我摔在脚踏上,头昏眼花:「霍行你有病吧!」
霍行突然恶狠狠地说:「你只是一个禁脔,哪来的胆子呛我?」
我被噎住,他又想到了仇恨。
他看着我厌恶至极:「许家女,你别妄想爬了床我就会对你不同。」
我:「……」
是他不放过我,现在还倒打一耙,从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
我懒得跟他争,在他怒火攻心的时候回应只会火上浇油。
我抱着自己被窝睡下,他的薄被还没我自己的被子睡得舒服,我还不稀罕爬他的床呢。
这夜之后,霍行都懒得和夷陵城迂回,和公子由研究了应对机关术之法后,直接铆足火力攻打城门。
霍行在用兵之上真的是天纵奇才,用火攻不断消耗夷陵备下的木制机关,展开拉锯战,僵持了一月,夷陵败了。
我随着霍行进城,看见了他用对待许府一样的手法血洗夷陵周氏。
亲手割下周城主的头颅,然后高举向明月:「父亲,你看见了吗!霍氏英魂,你们看见了吗!
「我霍行,终有一日,杀了许周二人狗贼,为你们报仇雪恨了!」
他阴鸷狂戾在这一刻显露无遗。
士兵为他欢呼,我站在远处遥遥地看着。
仇恨的可怕之处就在这,它会让你变得不像你,变成行尸走肉复仇的工具,让你日日如在煎锅,半人半鬼。
8
这场庆祝之下,有幸存者试图溜走。
我发现了他,霍行也发现了他。
霍行疾步走下台阶,我迅速奔向那个男孩。
我几乎和霍行同时走到了那个男孩面前。
霍行脸色可怖:「你要做什么?」
我转身没有回答他,而是把腰间的玉佩解下送给男孩:「拿着这个去幽州,那里会有人收留你,你好好活下去,今日发生的一切都是为了偿还父辈的罪孽,与你无关,不要心生怨恨。」
霍行咬牙切齿:「许清意!」
「快走!」我把男孩推开,挡住霍行,「霍行,够了!」
男孩迅速跑了。
霍行捏住我的下颌,满身戾气:「你对他说什么,你为什么要对他说这种话?」
我被迫仰着头直视他:「我只是想劝诫他,好好活下去,不要被仇恨蒙蔽。」
霍行:「你的意思是,我就是被仇恨蒙蔽了?」
我辩解:「我没有!」
霍行不听,手法粗暴地把我从众人面前拖走。
快马飞驰,我被他带回城外的营帐。
我被摔在窄榻上,摔得生疼。
他借着这事来折辱我。
每次欢愉后,他都会死死扼住我的脖颈:「你只配当本君的禁脔。」
他满是羞辱,「你除了这副身子,你还有什么资格和我讲条件?」
每次,我也是不肯示弱,或咬或踢来反抗他。
今天他发疯,我也和他一起疯。
「霍行!你真是个变态。
「你就是个疯子。
「你除了会这样侮辱人,还会怎样?」
霍行更加粗暴:「我会的法子多了。」
我呛他:「就是让人干粗活吗?」
霍行冷哼:「之前看你是女人,又有公子由偏袒你。我对待敌人,都是断手断脚用盐撒了,一刀刀地刮肉剔骨,让他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把他们的同伴下锅炸了蒸了,让他们品尝……」
我听得恶心想吐。
霍行的声音清晰无比,不带一丝感情:「本君看你是女人,才用这种不痛不痒的法子,你以为你算个屁。」
我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疯了,疯了,反正都疯了。
我用脚勾住他,疯彻底一点吧。
我也学着他发狠的样子放狠话,挑衅他:「霍行,你总说我痴心妄想,到底谁在痴心妄想啊,你早就该承认,你对我上瘾了。
「霍行,你对我恨之入骨对吧,你恨我是许家女,可是你对我动心了呢,你被我捏住了七寸,但是你不肯相信,你一边对我贪恋又一边威胁警告我。
「霍行,你看得清自己吗?看得清我吗?
「我是许家女,是许清意,但是我的目的要达到了!还是你自己跳进来的。」
霍行怒意更甚,但是他说不过我,他的脑子真是缺根筋,但是他有蛮力,讲不过就直接封住我的唇……
我睡到正午,未雨打了水给我擦身,看见我身上的瘀青后,小姑娘忍不住又哭了出来:「女公子怎么被这样折辱,霍主公简直不是人!」
我没有否认,他确实不是人,但是我能肯定,他现在的样子肯定也好不了多少,我指甲挠人也下了狠手。
未雨又道:「女公子快走吧,离开这里,未雨豁出命来也要帮女公子逃走。」
我起床穿衣:「我不会走的,但是等霍行在城中安顿下来,我就会送你离开。」
未雨不解:「为什么!」
我向她解释:「霍行没有那么可怕,他只是看起来像个野兽,但是只要顺一顺野兽的毛,他就会很快消气,偶尔还能纵容一下,口不对心而已。但是我现在还没有办法保护好你,所以我要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我理了下衣服:「主公现在在哪里?」
未雨闷闷地:「在军帐和军师他们议事。」
「我端杯茶去找他。」
昨晚和他硬碰硬,发泄完了他落荒而逃,就要适当给一个台阶下。
我端着茶站在营帐外乖乖等他。
公子由和副帅从里面走出,公子由停了一会儿,似乎有话要说。
我微微福身:「军师有事请讲。」
公子由没有再犹豫,低声告诉我:「主公吃软不吃硬,他就差一句软话了。」
我点了点头,掀开布门就走了进去。
霍行瞄了我一眼:「这里你也配来?」
他也没拦着我进来……
我把茶放在他面前:「我本是不配的,但是想着主公议事辛苦,这么久了定会口渴,我就想着送杯茶给主公缓缓。」
霍行脸色缓和了些,端起了我的茶。
我识相地靠向他旁边,给他揉肩,他耳廓下面,还有指甲抓出的血痕。
我顿了顿,他皮也是真厚,我用了十分力,居然没给他抠下一层皮肉来。
我这般态度,霍行更加受用了。
我正酝酿着跟他说要送走未雨的事,电光石火间有一个黑影闯了进来。
身材娇小但灵敏,是练过武的,幼稚的脸庞没有遮挡,身上穿着霍军的兵服,却是来杀霍行的。
我没有片刻犹豫挡在霍行身前,短刃立即刺进了我的左肩。
我疼到晕厥,摔在霍行的怀里。
那个男孩就是我昨天在夷陵周府当着霍行的面保下的人,我劝他不要心生怨恨,有一个安身之所在等他。
但是我低估了一个人的报复心理,他去而复返潜入军营,一腔孤勇来对霍行报仇。
军队刚刚赢得胜利,连夜把酒庆贺,不免玩忽职守,谁也没想到一个毛头小子有这么大的能耐。
9
我再度醒来,霍行的大脸强行出现在我面前。
「许清意,你醒了!」
我还有些不适:「嗯。」
周氏余孽应该被他杀了,我问道,「我玉佩呢?」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我给他是为了救他,但是他不要我就收回来了。
霍行从怀里掏出来给我:「这么重要你给他做什么?」
我漫不经心回:「我母亲给我的,想救他但他不稀罕,就算了。」
说完我就愣住,真想给自己抽一刮子。
我没事提我家人做什么,在霍行面前戴着镣铐跳舞吗?
霍行神色确实变了又变,突然他擒住我的手:「许清意。」
我颤了颤,他定是要发癫了。
霍行却说,「我可以放下对许家的仇恨,不会让我的子孙再去纠缠许家后代,不会让仇恨延绵不绝,但是……」
他话锋一转,眼神紧紧锁住我,语气生硬,「我要你发誓,许清意,你永远不会背叛我。」
他满是凶狠,但是我知道,他在低头选择屈服,别扭地示好。
我举起手来:「我许清意发誓,君若不弃,妾定相随。」
「好。」霍行眼眶红了一圈,「好。
「你如果反悔,我追到天涯海角都要让你付出代价。」
我摸了摸他的发顶,帮野兽顺毛:「不会,你放心。」
10
夷陵周氏的府邸被一把火烧了,里面的所有被大火吞噬,随着灰烬消散。
霍军进城安顿了下来。
一排排的仆人侍者被送到我面前,霍行揽着我的腰问:「你从前有多少侍者,我如今给你两倍的人,本君可不能再被那公子由说我不会怜香惜玉了。」
我瞥他一眼,好幼稚的行为。
「用不着这么多人,留一半的人就行,未雨不肯走,我有她在其实就够了。」
我真没有他们想象的那般娇弱,只是较于其他人怕疼而已。
霍行噘了下嘴:「好吧,那看看其他的,衣裳、钗环、鞋履这些都是本君给你挑的,还有婚宴上的大红花、丝绸条,你看看。」
婚宴?
我突然想起来我第一次来军营的情况,我挑了下眉:「霍行,我只说我永不背叛,但是我何时说过要嫁你了?」
霍行怔了一瞬,不可思议地看向我:「永不背叛就是做我的妻子,唉许清意,你什么意思……」
我笑了下:「怎么开不起玩笑呢,嫁嫁嫁。」
霍行把我打横抱了起来,还颠了下:「嫁个屁,先睡。」
我捶他:「青天白日的睡什么睡!?」
「午睡!」
我信他个鬼。
「霍行,你不知道快成亲的人是不能见面的吗?」
霍行不管:「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放我下来。」
「做梦!」
11
霍行的字丑,我的字太过娟秀小意,霍行对着蜡烛拿着婚帖左看看右看看。
一拍脑袋:「公子由字好看,让他写!」
我皱眉:「我们成亲,让他写不好吧。」
霍行:「给他加粮饷,不答应也得答应。」
我讪笑:「有你这样的主公,真是他的好福气。」
霍行嘿嘿一笑:「确实,他回报我福气的时候到了。」
霍行拿着一堆要写的婚帖就冲去了公子由的寝殿,此时公子由刚刚收到霍行养母的书信。
书信里面的话言简意赅:【行儿有老婆了?他有老婆了?有人愿和他成亲了?和他成亲的还是许家女?许家女不厌恶他吗?行儿不会是把许家女关起来逼迫她成亲的吧,许家女是自愿的吗?行儿对许家女是因爱生恨吗?这不是才几个月吗行儿就逼人家成亲啊?快点也好,许家女如果是自愿的就别让她想明白了,晚了跑掉行儿就没老婆了。不过到底怎么一回事,你快把来龙去脉跟我说说!】
一连串的问号给公子由整无语了,然后霍行抱着一堆婚帖来找他的时候,这种无语到达了顶峰。
这军师的是一点也不想干了。
不仅要帮忙排兵布阵,还要操心主公情事当月老当通风报信的人,现在还要给老夫人传递八卦,给主公写婚帖。
工资还是不变的!真当他没怨气呢。
霍行从腰间取下一袋银子:「三个月粮饷。」
公子由立马把丢下的笔捡回来,大丈夫能屈能伸:「今夜就能帮主公写完。」
赚钱光荣,他还没娶老婆呢。
霍行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了下去,没走。
公子由瞥了他一眼,没说话,等霍行自己说。
良久,霍行突然开口:「就两次的小恩小惠,我就被她勾走,我这样是不是太不值钱了。」
公子由言:「两次都是豁出性命救你,怎么能算小恩小惠。」
霍行傲娇哼声:「这点脑子我还是有,第一次来找我马都丢了还吃我的干粮,第二次我可以完全可以躲开。」
公子由点点头:「你都看得穿,为什么还要上钩,她的心思目的一猜就透,可是她却也最看得清的,临危不乱救下自己嫂嫂和家人,她知晓许家有罪,对你有赎罪之心,没有乱生怨恨,救你也是出自真心。」
霍行闷闷道:「她对我好像只有赎罪。」
公子由写字的笔停了下,看向霍行:「主公,很多事其实不需要纠结得那么清楚,人性复杂,不是非黑即白,恩恩怨怨剪不断理还乱,抓住自己最想要的那个结果就行。
「主公卧薪尝胆十年,终于报仇雪恨,但是不是人皆有罪,点到即止,最后放过他人也放过自己。」
公子由看中许清意就是因为他知道,如果霍行愿意和许清意和解,就是愿意和自己和解,放下十年前那段锥心的过往,把自己解脱出来。
自我凌迟的那十年已经够了,找出债主讨债就算清了,可是最难跨的是心里那道坎,是自己产生的不甘心,不肯放过不肯罢休。
霍行想得头疼,心里那个结别扭得发紧:「有酒吗?」
12
征服夷陵之后,原先的崇州、许州都归属于霍行麾下,这三地是湘水以左最大的肥肉,霍行枭雄的名号一下传遍全国,他整合了这三地所有的资源,因此目前为止,除了皇权无人敢与他比拟。
乱世不同于太平盛世,皇权有无上的压制力,如今的局面是各州城拥兵自重,在枭雄四起草莽奋出的年代,皇室逐渐式微,州城早已不听皇族管辖,大王和各个小王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小王们自己窝里斗,大王一点不管,大王的皇城也几乎无一个人去挑衅。
新的主公、一代枭雄、霍氏遗孤,等等加持下,我和霍行的婚宴显得热闹无比,湘水所有的州城主几乎都来了。
我也在一天,见到了霍行的养父母,裴州公和裴夫人,很和蔼的一对夫妻。甚至裴夫人下了酒席特意来喜房来寻我。
裴夫人目光殷切:「女公子,这桩婚事你是自愿的吗?」
我一愣,旋即笑道:「是自愿的。」
「不是行儿逼你的吗,还是说他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让你屈服?拿筹码威胁你跟他在一起,或者强迫了你之类的?」
霍行的想象力应该是跟裴夫人学的。
我缓缓道:「都没有,我和霍行是顺其自然,要说逼迫的话,可能也是我逼他。」
我想起那个生死夜,说了直戳霍行痛脚的话,不然霍行也没那么快接受我。
裴夫人惊大了双眼:「你你你,居然能压得住行儿?他可是最不怕硬碰硬的人,死倔死倔的孩子,十里八乡没一个人敢招惹他,我豁出脸去都帮他讨不到老婆。」
我被她的评价逗笑了。
裴夫人突然拉住我的手,「孩子,那你不恨他杀了你族人,不对他畏惧不厌恶。」
我垂下眼帘:「冤冤相报何时了。我自始至终都知道真相,许家有罪,他来讨债无可厚,我更想做的是,保许家后世远离仇恨,干干净净地长大。」
裴夫人一语中的:「你觉得你要赎罪是吗?」
「嗯。」
裴夫人突然笑了一声:「你们两个,一个为了报复一个为了赎罪,然后处着处着,就处成了姻缘,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姻缘,但是你们太年轻了,把感情看得太单一,不知其中杂糅了多少……真心。」
我怔了怔,我对霍行有真情吗?
却不待我深想,外面突然声势浩大起来。
「宁平公主携圣旨到!请霍主公上前聆听圣意。」
13
皇帝想要对霍行招安,以高官厚禄黄金百车为诚意,甚至还送了一个嫡公主过来。
但是在婚宴上送女人,倒是不知道这是在捧场还是砸场子。
霍行看了看我,没作回答,只是把使者请来喝一杯喜酒。
我的裙角被拉了拉:「姐姐,有吃的吗?」
宁安公主双眸像小鹿一般,湿漉漉亮晶晶的,不知怎么地跟我进了喜房。
我从桌上把糕点给她。
公主满脸天真:「姐姐,你好漂亮呀。」
这种真心的夸赞,听得我心里不免一动。
我问她:「你是自愿来嫁人的吗?」
公主点了点头:「算是吧,当时父皇问的时候,姐姐们都不想来,我就觉得,算了我来嫁吧,反正都是要嫁人的。」
我摸了摸她的发顶,有些同情她。
她的父皇把她这样送给霍行,没要一个妻妾身份,而是那些珠宝一样赠与,为了讨好霍行无所不用其极,焉知霍行如若是个狠辣的,自己女儿会是个什么下场。
公主眨着眼睛:「姐姐,你认识主公吗?」
她不知道今日是我和霍行的婚宴吗?
我问:「没人跟你说过关于他吗?」
公主道:「我只知他是个很厉害的乱臣贼子」
「一般一般吧,但是乱臣贼子咱们别用了哈。」
「为什么?父皇都这么说。」
霍行听了肯定要耿耿于怀。
我耐着心给她讲了些霍行的事迹,她懵懵懂懂的模样,我也不忍心告诉她真相,等她吃饱了些再让未雨带她安置下去。
我敲了敲霍行书房,他正在和公子由一起。
这远道而来的不速之客,其实在试探霍行的下一步行动,如果霍行留下公主,就正中皇城下怀,短时间内霍行一定不会对皇城有想法,如果将人杀了或者随意打发了,就是仍有狼子野心,他们皇城一定早有准备。
夜里,霍行将我抱回房间,我主动吹灭红烛。
霍行笑道:「想我了?」
我点了下他的鼻尖:「嗯,想你。」
「春宵一刻值千金,不能待。」
……
后来霍行抱着我钻进了浴桶,我没力气服侍他,他倒是低着头帮我洗浴。
我缓了下力气, 终于问他:「宁安公主,你准备如何安置?」
霍行嗓子仍是哑的:「不知道。」
银辉从纸窗洒下来,我描着他的眉眼。
「霍行,复仇之后,你最想做什么?」
「烧香。」
「然后呢?」
「没了。」霍行言简意赅。
我静了瞬, 借着月色能看清他的轮廓。
「你其实不喜欢打仗对不对?」
一般人, 有精锐部队,有军师辅佐, 还有大片封地,不缺银钱不缺粮草, 那定是要将这乱世搅个天翻地覆的。
霍行:「你问这么多,不怕杀头?」
「霍行, 我心悦你。」
「噗——」
霍行一个猛子,水桶里的水溅出来了大半。
仓惶下,我被他也不小心撞了下骨头:「嘶,你做什么?」
霍行忙来哄我:「我不是故意的, 但是你……你说……你莫不是骗我, 担心我娶了公主对你反悔了。」
「不是, 你不是这样无情的人。」
霍行哼了下:「你怎知我不是,我万一就垂涎那高官厚禄呢,而且那公主长得也美。」
我不甘示弱:「你大可顺了公主, 她哪有我美?」
霍行笑了:「你美你美,夫人最美。」
我瞥他一眼:「我也想要那百车黄金, 你娶那公主,那黄金给我, 合离去!」
「娶什么娶, 我和你都拜天地成礼了, 我们不合离,但是夫人和我真真心有灵犀, 我也想要百车的黄金,公子由已经答应献身了, 他军师威名远扬, 他娶了公主不算驳皇族的面子。」
我问:「你早就想好了?」
霍行龇个大牙:「不然夫人以为呢?」
我以为他大概会不愿接纳,他这般脾气搞不好随意找一个士兵来打发公主,他不会攻打皇城, 更不愿屈居人下,极有可能斩来使逐公主, 然后和皇城划清界线。
我睨他一眼,霍行笑呵呵地凑过来:「夫人心悦我,百车黄金算什么, 全都给夫人,但夫人不可诓我。」
「不诓, 我和裴夫人聊了会儿天,后来公主就来了,我总会心里想出每一件事最差的可能, 但是我想到你如果真娶了她去, 我发现我接受不了。」
这大抵就是在意,我在意他了,既然要成夫妻过一辈子, 那就深一点感情更深些,我心悦他也未尝不可。
「夫人,我们明天不出门了吧。」
- 完 -
□ 吴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