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还不清的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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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差点被催债的人打死在街头,裴念川救了我。

为救女儿,我求他借钱。

他的朋友把钱一张一张地扔在地上,让我跪着用嘴叼起来。

而他则用鞋尖抵在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

「苏木含,你欠下的,可不只是钱这么简单。」

当真相揭开,裴念川脸色惨白地求我原谅。

我说:「裴念川,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1

外面灯红酒绿,音乐声震耳欲聋。

包厢门一关,隔绝了外面的喧闹。

「求我啊,你不是要钱吗?」

柳烟烟窝在裴念怀里,指间夹着一支烟,风情万种。

「曾经的苏家千金,原来也会像条狗一样求人啊。」

身后不知是哪个看热闹的人哄笑道。

我沉默着,抬眼对上裴念川冷戾的目光。

是啊,曾经出手阔绰的大小姐,父母入狱自尽,家破人亡。

还背负着千万外债,成了无牢的阶下囚。

而当初一身衣服洗得发白的毛头小子,却变成了万人敬仰的人上人。

被他救回来的这五年,我每一天都在被愧疚折磨。

「他们催我还债了……我这个月还差十二万,再不给的话,就要去骚扰我女儿。」

裴念川的眸子不易见地闪了一下,眉间皱起。

「我给你啊。」他另一侧的男生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我的指尖一颤,眸子忽亮,生出些许希望。

他却拿出一小沓现金,勾起戏谑的笑,走近几步,下一秒狠狠地抽在我脸上。

红色钞票瞬间被打散。

我被猝不及防的力道打得后仰,右脸传来一阵火辣。

似乎还不小心咬到了舌尖,口腔尝到些许腥甜。

原来薄如纸的钞票砸人,也这么疼。

「跪下去,用嘴叼起来,捡多少,你拿走多少。」

话音刚落,就引起一阵嘲讽的爆笑。

我身体一僵,四肢发麻,说不出话来。

2

今晚是一些有钱公子哥举办起来的派对。

周围的人个个西装礼裙,散发着高昂的香水味道。

只有我浑身是后厨潮湿的霉味。

这身衬衫牛仔裤,甚至已经是我比较能拿得出手的衣服了。

我紧紧地盯着裴念川。

他却仿佛置身事外,慵懒地后倚在沙发上,指关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

仿佛在提醒我,我没得选择。

我闭眼定了定神,缓缓地弯曲膝盖,直到完全跪下,弯着腰,面前是锃亮的地板。

巨大的屈辱感蔓延上后背。

我咬着牙,手攥成拳,久久地无法放下心底那点仅剩的自尊。

「干嘛呢,捡起来啊。」

那个男生笑着开口催促道,吹了个口哨。

柳烟烟也看得开心,笑声盈盈。

灯光昏暗,照不清楚裴念川的脸,我只感受到一道冷冷的眼神。

我张了张嘴,刚要低头,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双鞋。

是裴念川。

他左右腿交叠,鞋尖正好抵在我的下巴,轻轻地一挑,迫使我抬起头来。

他轻蔑又敞亮地俯视着我:「苏木含,你欠下的,可不只是钱那么简单。」

然后抬手向我扔来一张银行卡,刮过我的眼角。

「滚出去,别扫了我们的兴致。」

3

初春的夜风还冷得刺骨。

我搓着手臂给自己取暖,走到自助 ATM 给催债的人转了账。

然后找了个拐角蹲下避风,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钱我已经转过去了。」一开口,我的热息甚至能呼出白雾。

那边传来乱七八糟的打牌声,接着是一个懒洋洋的男人说:「知道了,下次再那么晚给,我们可不一定会干出什么事来。」

我猛地冷下声音,咬牙道:「有什么事冲我来,你要是敢碰我女儿,我不仅不会还债,我还会杀了你们。」

冷风灌耳,我抓住手机的手攥得发紧,指尖微微地泛白。

男人传来不屑的嗤笑:「你以为你现在还是呼风唤雨的大小姐?你爸妈做的孽,就得你来还,好几条人命啊,你以为一死了之,就没人知道了?」

「闭嘴!」我沉声地打断他,「我爸妈不是那样的人!」

「所有人都知道你爸妈十恶不赦、草菅人命,做的工程摔死了人,还畏罪自杀,真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崽,贱种!」

我没等他说下去,就挂了电话,将脑袋埋进臂弯。

不知过了多久,蹲得大腿发麻,才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向兼职的地方。

那是个大排档,老板娘是个热情的北方人,当初我饿晕在路边,是她分了我一口吃的,又给了我个后厨洗碗的活。

「木含来啦。」

「欸,是。」

我应了一声,麻利地系上围裙,熟练地抄起洗碗布,流水线一般麻木地擦拭着相同的碗筷。

我不是没有想过要去找份更体面、工资更高的工作。

可我没有一纸文凭。

那张红色的录取通知书被那群催债的人撕碎。

后来怀里的婴儿也要花钱,我什么也不敢奢望。

而我差点被打死在街头那年,是裴念川救了我。

4

「这个月都拖了多久了,什么时候还钱!」

小腹一痛,领头的人抬脚把我踹倒在地上。

后背「哐当」撞开杂物,一阵发麻,我躺在污水里,几乎动弹不得。

我疼得抽气,从齿间挤出一句:「再缓缓行不行?过两天我就有钱了……」

「缓缓?我给你缓缓,谁给我缓缓!」

他瞪着眼怒吼,木棍又狠狠地砸在我的腿上。

我痛得猛地呼吸一滞。

「再不给钱的话我就……」

「我帮她给。」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清冷却熟悉的声音。

我虚弱地呼吸着,在几个催债人的身影错落间,才勉强地看清来人。

是裴念川。

我垂眸,那是我最不希望出现的人。

他一身黑衣,在昏黄的路灯下,只看得见半张冷漠的脸。

他父亲出事之后,我再没有见过他。

也是,谁愿意和仇人的女儿继续待在一起呢。

哪怕我们曾经一起长大。

哪怕我们拉过钩,说要一直在一起。

哪怕他捧着一束花,跟我说过:「木含,我会娶你,一定。」

可他现在,应该是恨极了我。

5

「明天之内,会到账。」他站在那里,额前的发被微微地吹起,指间夹在一根烟,淡淡地开口。

「裴念川?听说你拿了很大一笔赔偿金,竟然拿来帮害了你爹的人的后代,真是大情种啊,裴大少爷。」领头的人阴阳怪气地大笑起来。

「想拿钱就闭嘴。」裴念川不悦地拧眉。

领头的人耸耸肩,扔了木棍,一挥手,招呼其他人离开。

裴念川向我快步走来。

我从地面艰难地爬起:「谢谢你,钱我会……」

后背猛地传来一股重力,打断了我的话。

我反应不及,脸朝地重重地摔下。

「苏木含,你搞清楚,我不是要原谅你。」

裴念川的掌心摁在我的后背,红着眼圈死死地盯住我:「你爸妈把我父亲害得下半辈子只能在病床上过,那我要你从此往后,都活在愧疚和我的折磨里。」

我颤了颤睫,所有情绪都被堵在喉咙。

新闻在网上已经铺天盖地地传开了。

苏家负责的工程为贪私利,安全措施不到位,摔死三人,摔伤一人。

我爸妈对死者的高额赔偿,被说成用钱打发人命。

而摔伤的人,正是裴念川的父亲。

头部受伤,至今昏迷不醒。

从此我的生活,便是一落千丈。

父母判刑后自尽,公司破产,外债高达千万。

我至今不愿意相信我爸妈那样善良细心的人,会在人命关天的安全上出现纰漏。

可是我塞不住悠悠众口,也无法自证。

「念川,对不……」

「别跟我说对不起,你没有资格。」

6

凌晨四点,大排档的客人都走得七七八八。

我脱了围裙,拿上工钱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我计算着时间,七点还要起来准备送小涵去上学。

却没想到,一抬眼,会看见裴念川。

那辆显眼的劳斯莱斯在破旧的街道,看起来格格不入。

他倚在车门旁抽着烟,眼神落在我手里装着饭菜的盒子。

「为了钱,能出卖身体还生下孩子的人,确实只配得起这样的剩饭。」

他的语气略显讽刺。

我指尖攥紧袋子,心底被结结实实地扎了一针。

解释的话在嘴边,却一句话也没反驳。

「扔了。」他的语气几近命令。

我抿了抿唇,垂首,轻声地开口:「可这是我的晚饭……」

「你凌晨四点吃晚饭?」他眯了眯眸子,走近我,直到几乎要鼻尖相贴才停下,「苏木含,我的话你听不见吗?我叫你扔了。」

我紧了紧喉咙,沉默良久,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扔了就代表我得重新再买一份,再买一份的钱,够给小涵做一顿饭了。

他眸子猛地变得凶戾,拽住我的手臂,往车门上一砸。

我的后脑勺撞出一声闷响,手上的盒饭被甩掉在地面。

下一秒,他冰凉的吻落在了我的脖间。

一下又一下,带着侵略和暴躁。

吻似乎还不满足,他像只狼一般张口啃咬。

我的手抵在他的肩膀,微微地颤抖。

「苏木含,你要取悦我,明白吗?」他哑着嗓子道。

我攥住他衣服的手指泛白,点了点头。

可是刚准备昂首吻他时,他却一个扬手大力地推开了我。

我踉跄几步,才勉强地站稳。

他将指间没燃尽的烟尾弹向我,火光正好落在我的手背上,一阵灼疼。

他冷声地开口道:「一身酸臭味。」

话音刚落,他回身上了车,扬长而去。

仿佛他的到来,只是为了警告我,我现在的痛苦都是活该。

我这辈子都将被他玩弄。

7

到家已经是将近凌晨五点,出租屋里拥挤又蔓延寒意。

唯一的房间里亮着小夜灯,小涵还在熟睡。

我躺在沙发上,累得几乎要虚脱。

惨淡的月光照进来,我嘴巴含着面包就睡着了。

竟然还久违地做了梦。

满是消毒水味道的医院里,手术中的牌子亮了好久。

二十岁的裴念川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盯着手术室的门。

我哭着向他走去:「念川,你相信我好不好?我爸妈……」

「闭嘴,烦死了。」他冷着声音打断我的话,回首看我的目光里满是厌恶,「你要说什么?为他们辩解吗?或者也用钱来砸我,让我感恩戴德地谢谢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木含,我恨你父母这种恶心的行为,也恨你。」他说。

闹钟的声音猛地将我惊醒。

我疲惫地起身,发现小涵自己已经乖乖地起了床。

「妈妈,你怎么受伤了?」她小心翼翼地问道,看向我的手背。

我笑起来,伸手去摸摸她的脑袋:「妈妈不小心弄到的,别担心。」

她抿着唇低头:「对不起,都怪我,你才会这么辛苦,其实你可以不管我的,因为……」

「说什么胡话。」我轻声地打断她,「你是我的女儿,我不管你谁管你?」

「你只需要好好地学习,开心长大就可以了,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想。」

她抬头看着我的眸子,郑重地点头。

把小涵送去上学之后我去了一趟医院。

裴叔叔出事之后,裴念川一直不让我来探望。

所以我就错开他探望的时间,偷偷地来做些什么。

我接过护工的湿毛巾,轻声道:「让我来吧。」

护工也习以为常,点点头。

我熟练地替床上的人翻身,擦拭身体,按摩。

护工即使见过很多遍,也还是会感叹:「苏小姐真的很细心。」

我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你来干什么?」

裴念川冰凉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8

我手上的动作一僵,回头看见裴念川凝结成霜的表情。

他的目光又落到护工身上,冷冷地开口:「我让你拦住她,你就是这么拦的?」

护工瞬间手足无措:「不、不是,我……」

我叹了口气:「跟她没关系,是我非要来的,别怪她。」

「你跟我出来。」他说完,便转身先行一步。

我跟在他身后,直到拐进楼梯间里,他猛地将我抵在墙上。

后背硌疼得我发出一声闷哼。

「我说了,别出现在我父亲面前!」他咬着牙,语气恼怒。

「念川,我……」

「不许这么喊我!」他猩红着眼道。

我垂着眸子,轻声地开口:「念川,你相信我好不好,?我爸妈真的不会是那样的人。你……」

话到这里我又顿住。

他和以前的裴念川完全不一样了。

在我的记忆中,裴念川阳光又温柔。

会细心地照顾我,也会记住我的所有喜好。

从不对我生气,哪怕是我再无理取闹,他也只会宠溺地叹一口气。

而现在的裴念川是最年轻的上市公司总裁,也是心狠手辣的生意人。

也是将我视作仇人的人。

「你让我怎么相信?证据呢?或许我父亲不算是个好男人,他喝酒,他也爱赌,但他对我、对你,从来没有吝啬过吧?

「苏木含,承认你爸妈错了,就这么难吗?」

我说不出话。

因为我没有证据。

一阵电话铃声忽然响起。

他接通之后,我听得真切,是柳烟烟的声音。

柳氏当初和我父亲的公司是竞争对手。

大概是裴念川刻意为之,才纵容柳烟烟留在他身边。

我过往所受的所有欺负,大多都跟柳烟烟有关系。

裴念川知道,但从来没有制止。

他看着我下跪求人,看着我被她辱骂,看着我被她用剪刀剪去头发,被她用烟头烫出水泡。

又让我看着他和柳烟烟的暧昧亲昵。

他说:「你可以跟别的男人生孩子,我不能有其他女人吗?」

而我只是低头,没有说话。

「阿念,你明天陪我去做指甲好不好?」柳烟烟的声音带着些许撒娇。

裴念川则耐心又温柔地应了一声「好」。

我心底一颤。

曾几何时,他也是用这个声音对着我说:「木含,我会一直陪着你。」

走廊忽然传来护工惊讶的叫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裴先生,病人醒了!」

9

我和裴念川飞奔回到病房的时候,医生正在做初步检查。

我不可置信地走近,轻轻地喊了一句:「裴叔叔……」

裴念川正抓着医生询问情况。

床上的裴叔半眯眸子,意识模糊,却在转头看见我的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他的嘴巴动了动。

「您说什么?」

我弯腰靠近,听见若有似无的气声,说:「对……不起……」

我一愣,没反应过来。

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我像是溺水时抓住了救生衣,心底猛地生出希望。

「裴叔叔,您为什么……」

忽然,仪器「嘀」声警报响起。

裴叔剧烈地呼吸着。

裴念川和医生冲上前来,把我挤出去。

「紧急手术!」

病床被护士推出病房,我怔在原地,刚抬脚要跟出去。

裴念川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攥得发狠,死死地瞪着我。

「苏木含,你跟他说了什么?」

「啊?」我没反应过来。

「不然我父亲怎么会突然病危!」

我这才明白,裴念川以为是我威胁了裴叔,所以才导致他情绪激动。

我连忙解释道:「不是的,念川,裴叔叔刚刚跟我说……」

「滚。」

「……什么?」

「我说滚,苏木含。」他的声音似坠入冰窟一般,「他不想见你。所以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了。」

「但是……」

我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他便转身离开。

丝毫没有留给我一点解释的机会。

可是裴叔跟我说的是「对不起」,不是「我恨你」,不是「都怪你」。

而是「对不起」。

那么,或许当年,真的不是我爸妈的错呢。

我敛眸,有些无助地低头。

「苏小姐,你电话响了好久。」护工好心地提醒道。

我收回思绪,才发现手机震了好一会儿,屏幕显示着小涵的名字。

我接起:「喂,小涵,怎么了?」

那边却传来一个粗粗犷的男人笑声:「苏木含,好久不见。」

我顿时全身发凉。

是催债的人。

10

我气喘吁吁地跑回到那个出租屋,门锁已经被砸烂,房门大开。

客厅被扔了个稀巴烂,所有东西都乱七八糟。

小涵被绑住了双手,领头的人右脸上有一道刀疤,拽着她的衣领。

我努力地抑制着颤抖的指尖:「我说了有什么事冲我来,放了我女儿。」

刀疤男不屑地嗤笑一声:「你看看今天都几号了,钱呢,钱呢!我说过的吧,再晚给,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的。」

「钱我会给你的,你先把孩子放了。」

「苏木含,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现在,立刻,马上打钱。」刀疤男歪着嘴抽烟,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不然,你女儿可得受点罪了。」

说完,他抬脚踹倒小涵。

小孩儿的身板子弱,这一下竟生生地踹出一米远。

小涵蜷缩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掉:「妈妈,疼……」

「别动她!」我的怒火几乎一瞬被激起,起身朝刀疤男冲去,却被身旁的跟班死死地摁住,抄起手边的木棍狠狠地砸下。

彻骨的痛从脑袋传来,眼前黑了好几秒,我晕得瘫坐在地。

「妈妈,你走……你不要管我好不好?你没必要管我的。」

小涵的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哭腔,脸颊被灰尘蹭得脏兮兮的。

我咬着牙,使劲儿地晃悠脑袋,试图找回意识:「妈妈不会扔下你的,你乖乖地待着,妈妈马上就会带你走。」

刀疤男在一旁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演什么母女情深啊,苏大小姐不知道和哪个野男人翻云覆雨生下的野种,演大戏呢?给你俩搭个台,要不要啊?」

紧接着,刀疤男一个眼神示意。

我身后的一个黄毛走上前去,一把捞起小涵,打开窗户,因为出租屋便宜,即使在七楼也没有装防盗网。

黄毛攥着小涵的衣领,手一伸,她的半个身子就悬在了窗外。

「不要!」我着急地要站起来,又被摁住,挣扎良久无果,眼角不受控制地溢出些许泪光,「我给你钱,我给你,你别松手……」

刀疤男满意地点头:「我给你十分钟,钱到账,我马上走。」

我颤抖着从包里掏出手机,在裴念川的名字上停留几秒,最终拨了出去。

现在只有他能帮我了。

11

电话那边「嘟嘟」声响了好久。

我焦急地祈祷着,终于在快挂断的时候,传来他的声音:「你又要干什么?」

「裴念川,你能不能借我点钱,二十万,好不好?」

我明显地能感觉到裴念川的声音突降十八度:「你给我打电话就为了跟我借钱?」

「求求你了,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小涵现在有危险……」我的声音不自觉地颤,一度哽声。

「与我无关。」

「求求你,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好不好?我求你。」我几乎要卑微得钻进土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他那边却咬紧了牙:「以往你就是差点死在别人手里,都没求过我,现在为了个不知道跟谁生的孩子,就值得你放弃你所谓的自尊,是吗?」

他顿了顿,嗓音更冷,不乏讽刺:「真可笑啊苏木含,你别忘了你刚刚再一次把我父亲送进了手术室。」

话音刚落,电话被他挂断,忙音从耳边传来。

我脸上还挂着泪痕,愣愣地看着手机屏幕,从亮起,到熄灭。

我唯一的希望,也在此时此刻破灭了。

刀疤男嘴角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又迅速地换成不屑的模样:「还不起啊,那要不这样,你跟老子睡一晚,我给你缓三天?」

我攥着手机,话被塞在喉间,哽住。

「怎么,不愿意啊?」刀疤男看一眼黄毛,黄毛会意,又把小涵往外递出去一些,惹得小涵一声惊叫。

「等等、等等!」眼眶里的雾全部转化成了泪,不断地往外涌出,我无力地哭,张了张嘴,刚要开口。

「妈妈!不要、不要答应他们!你快跑!」

黄毛突然发出一声痛呼,我猛地抬头。

小涵死死地咬住黄毛的手腕,黄毛仓促间一松手。

伴随着一道小女孩的尖叫,传来闷闷的重物落地声。

我呼吸一滞,呆住:「小涵……小涵!」

12

我又回到了医院。

小涵坠楼后,那一伙人见事情闹大,立马就跑了。

我跌跌撞撞地冲下楼去,只看见一大片的血,她小小的身子躺在血泊里。

我大哭着挣扎跑向她,又不敢伸手抱她,只好轻轻地摸着她的脸:「小涵乖,睁眼看看妈妈,别睡、别睡好不好……」

她气若游丝地笑,艰难地张了张口:「妈妈,有你做我的妈妈,真好……」

救护车来得很快,可是还没撑到医院,车上的医生便浑身猩红地告诉我:「节哀。」

几乎是一瞬间,我好像坠入了地狱和深渊。

无尽的黑暗向我袭来。

我直直地晕了过去。

再睁眼,就是惨白的天花板。

我呆愣地盯着,直到护士进来给我换葡萄糖。

「你晕倒之后,有位裴先生一直在守着,似乎很担心。」

我撇过头去,无神地看向窗外的阴霾。

我知道我不能怪裴念川,他借不借我钱、救不救小涵,都是他的选择。

我没有理由因此去记恨他。

可我又忍不住要怪他。

因为就差一点,差一点小涵就可以不用死。

原来是这种感受啊,我心想。

原来这些年,裴念川都是以这种心情记恨着我的。

「那个坠楼的小女孩呢?」

护士看着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在等家属认领,然后办手续,出死亡证明。」

我「嗯」了一声。

护士走了之后,我费劲地起身,想去找裴念川。

我不该怪他,可是往后,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所以之前那笔存给小涵读书生活的钱,也该还给他了。

过去所有借过他的钱,我都一笔一笔地记着。

来日方长,我会慢慢地还给他的。

我举着葡萄糖水的吊瓶,蹒跚地走到裴叔的病房前。

我还在犹豫如何敲门。

便听见里面传来裴叔的声音。

「当年,是我收了柳氏的钱,刻意制造的事故。」

13

这句话犹如重击一般,砸在我的心上。

我僵在原地。

什么叫刻意制造的事故?

裴叔的声音再一次断断续续地传出来:「都怪我贪赌,喝大了之后压了很大一笔钱,我还不上,也不敢跟你苏叔叔说,这个时候柳家找到我,说能给我很多钱。

「是我,是我鬼迷了心窍,害了你苏叔叔一家啊……」

我的手再没有力气,吊瓶从掌心滑落,砸在地上。

裴念川猛地打开了门,脸色惨白地看着我:「木含……」

「原来是这样啊……」我扯起一个勉强又苦涩的笑,「你看,我就说我爸妈不是那样的人……」

那一刻,我不知该怎么形容我的处境。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转动。

我花了那么多年去求证的真相,如今浮出水面了,我却高兴不起来。

太晚了啊。

这一切都来得太晚了啊。

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为此纠结。

我一边觉得我爸妈是清白的,一边又怀疑着如果这就是真相该怎么办。

一边努力地洗清罪名,又一边觉得我是这世界上最十恶不赦的人。

我忍受着来自裴念川,来自柳烟烟的恶意。

我以为我在赎罪。

原来他们才是凶手。

我才是受害人。

所以我爸妈才会不认罪,被判刑时才会绝望得自杀。

而我这些年的赎罪,都变成了笑话。

「裴念川,你说得对,我真是太可笑了。」

14

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涌出。

竭力维持的体面几乎是一瞬间崩塌。

「对不起木含,对不起……」

我再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缓缓地滑落地面。

裴念川面容上是罕见的慌乱,他伸手想来抱我,被我用力地推开。

「为什么呢,裴念川。?」

「对不起木含,我……」他手足无措得说不出话。

为什么你父亲才是罪魁祸首,而所有的苦难,都由我们苏家来承担。

我不想因为小涵的死而责怪他,可这一切都是由他父亲而起。

为什么会是曾经那个慈爱的,会每次见我都给我一颗糖的裴叔。

「我爸爸,对你们家不薄吧。」

当初裴叔一穷二白,老婆去世,拖着个儿子到苏家找我爸要个工作,我爸仅仅是念在老同学的情谊上,给了他活做,替他租了房子。

「我爸妈做错了什么啊裴念川?小涵又做错了什么啊!」

我崩溃地大哭,抓着裴念川的衣领声声质问,一拳一拳,不知轻地砸在他身上。

他红着眼,也不还手,任由我发泄,嘴里一直在说「对不起」。

「对不起有屁用啊,你把我爸妈还给我,把小涵还给我啊!」

我嘶吼着嗓音,朝他大喊。

我本来就该是脾气暴躁的大小姐,为了生活,为了一切,我学会求饶,学会放下脸面,学会点头哈腰。

积攒的所有怨恨,似乎在这一刻,全部迸发。

「裴念川,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15

我出院之后回了一趟出租屋。

屋子没人打扫,还是那天乱糟糟的样子。

警察立了案,刀疤男和黄毛都被拘留了,警察跟我说,之后大概会被判故意杀人,问我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我说:「母女。」

警察看着我手里的户口本,有些迟疑:「可是……」

旁边的女警拦住了他,摇了摇头。

我低着脑袋走出了警察局。

这两天的天气都不太好,阴沉沉的。

我穿过一片杂物,在沙发底下掏出一个铁盒子。

打开之后,里面是几张照片,有我和爸妈,也有我和小涵。

我轻轻地抚摸过他们的脸,开口的时候却不受控制地带上了哭腔:「爸,妈,女儿为你们找回真相了。

「小涵,对不起啊,妈妈没有保护好你,不要怪妈妈,好不好?」

照片上的每张脸都是笑靥如花。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我跪在地面上,哭得停不下来。

后来我去派出所给小涵注销户口的时候,裴念川出现了。

他满脸疲惫,面上毫无血色,眸子里只有说不清的悔意。

我当作没有看见,准备掠过去。

他伸手要来抓住我,被我猛地拍开,狠狠地瞪着。

他欲言又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开口:「对不起,木含。」

「我说过,我不想看见你。」

我没有理会他,径直进了派出所,一项项手续办着。

他也没说话,只是跟在我身后,一言不发。

「你和死者的关系是?」

这个问题,这些天我被无数人问过了。

我一直说是母女。

可这一刻,我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

「没有名义,也没有血缘关系的,监护人。」

话音刚落,我好像看到了身后的裴念川身子一僵。

16

「小涵是……」

出了派出所之后,裴念川还是忍不住问起,语气有些小心翼翼。

「当年其中一个受害者的女儿。」

受害者去世的时候,小涵才几个月大。

因为生病,一直躺在医院,我爸妈自出事之后,就四处走动,去道歉,去补偿。

可是无一例外地,都被受害者赶了出来。

只有小涵,没人照顾,无人认领,被抱了回来。

之后不久,法院审判出了结果,我爸妈自尽。

我就一直带着小涵生活。

逢人问起,我就说是我女儿。

关于她的身世,我一直都没有隐瞒过她。

她却毫无根据地,始终相信着我。

说来惭愧,我竟然一天的好日子都没有给过她。

她跟着我生活的这些年,只有苦难。

「裴念川,她的父亲因你父亲的见死不救而死,多年之后,她也因为你的见死不救而死。她才刚上小学,也一直在相信我,你呢?那么多年,为什么不愿意稍微相信我,哪怕一次呢?」

我自诩已经能够冷静地说出这些话,可是在话的末尾,又还是忍不住颤抖。

「木含,对不……」

「裴念川,你没有资格跟我说对不起。」

他的神情一滞,面对这句熟悉的话语,有些慌了神。

「木含,不要这样好不好?你叫我做什么都可以,是我错了。」

他向我走近几步,伸手来牵我,被我不动声色地躲开。

「我也这样求过你的,裴念川。」我轻声道,「在小涵命悬一线的时候,我也求过你,我说我什么都愿意做。」

裴念川垂眸,往日的清潭忽然成了死水。

「裴念川,不要再来找我。」

「可是……」

「我恨你,也恨你父亲这种恶心的行为。」

他面色迅速地泛白,失了神。

「……我知道了。」

我转身,看见树枝上忽然掉落一片枯叶。

我踩过去的时候还听见了「嚓啦」一声。

17

我后来离开了那座城市。

带着小涵的骨灰,去了南方。

南方的天气很暖和,小涵从前就很怕冷,如今倒是不用担心了。

我买了很多书,重新拾起了笔,准备考试上大学。

那张被撕碎的录取通知书,我甚至没来得及看是哪个学校,就烂在了污水里。

白天在便利店上班,晚上就抱着书复习。

为了省点电费,一到天热时,我就抱着书到附近咖啡店,点一杯咖啡,然后坐一整天。

一来二去地,竟也跟老板娘混熟了。

她是个喜欢穿吊带长裙的典型南方人,一头大波浪,正红色的唇。

虽然三十多岁,讲话却是吴侬软语的。

她听我说要读书,连咖啡也不收我的钱,叫我尽管来。

「小妹妹,读书好哩,等你考上大学,姐姐请你吃饭。」

我笑着说「好」。

于是在最热的暑假里,我进了考场。

一个多月后,等来了我第一志愿的录取通知书。

我抱着小涵和爸妈的照片哭了好久。

老板娘带着我吃饭,少有地喝醉了。

我扶着她在路边等车,夜风吹得凉爽。

忽然我好像感觉到一道目光,猛地抬头。

对面的流动的人群,总觉得似乎见到了谁。

我没在意,换了个方向,大步地,向前走去。

任由晚风吹散发尾, 也吹散记忆。

18

我记得最后一次听见裴念川的名字。

是在头条新闻上。

知名企业家裴念川成立了爱心基金。

却在不久后跳楼自尽。

死后将所有家产都捐赠给了基金,专门帮助贫困生上学问题。

「这裴念川倒是有爱心的嘛。」咖啡店的姐姐是这么评价他的。

我盯着手机,在新闻里那张黑白遗照久久地挪不开眼睛。

「怎么哭哩,小妹妹?」

我抬手抹了一把脸,才意识到自己掉了眼泪。

「小妹妹, 你认识啊这人?」

我摇了摇头。

「那哭什么哩, 感动啊?」

我没说话,熄了手机屏幕, 低头刷题。

姐姐看我情绪不对,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 没再问话。

只是写着写着,我的手忽然顿住。

扯出一个勉强的笑, 轻轻地说了一句。

「活该。

「我不会感动的,裴念川。

「这都是你该还的债。」

因果有循环。

每个人做的错事,总要以另一种形式赎罪。

好人不会无出头之日,坏人不会一直没有惩罚。

我闭上眼。窗外晚来的阳光打在我脸上。

有阵阵暖意。

番外裴念川

我父亲还是死了。

医生说醒来的那几天, 是病人的执念, 算回光返照。

大概是执念已了, 他的身体迅速地衰退,然后在夜里悄无声息地去世了。

我忽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难过。

他是罪人。

他害死了他的恩人,害死了无辜的人。

也让我恨了苏木含好多年。

怎么到头来, 她才是失去了双亲,又失去小涵的受害者。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毫无血色,却让我觉得沾满了鲜红。

我的侮辱、恨意和诋毁, 她都照盘全收。

曾经蹭破了皮都要撒娇的苏大小姐, 跪在我面前借钱, 求着我救救小涵。

可我呢?

我做了什么?

我把她摁在污水里,我把她践踏在地狱的深处。

可本该被这样对待的人, 应该是我。

我恨了她那么多年,原来我才是那个真正该死的恶人。

事情发生的时候, 我不是没有调查过真相, 可总觉得每每快有结果的时候,都会把证据莫名其妙地指向苏家。

后来我不得不信。

现在看来,大概是柳烟烟在从中作梗。

三天后, 柳烟烟跳楼自尽的事情传遍了商圈。

跳楼的天台上还写着「对不起」三个字。

然后我去找了苏木含。

她看起来瘦了很多,那双倔强又灵动的眸毫无色彩, 只是麻木。

她拒绝我的靠近,冷静地说不想再看见我。

我知道她脸上写满的那些情绪,叫作失望。

应该的。

我每一次想说「对不起」, 都会被她打断。

就像……我曾经打断她的道歉一样。

她说,我没有资格跟她道歉。

这句话, 原本是我伤害过她的。

她又原封不动地还给了我。

我的心底像是坠落火海,被烧得灼痛,差点要掉下泪来。

我想说, 我做点什么补偿你好不好?

她甚至没等我说出半句, 又打断我。

「我恨你,也恨你父亲恶心的行为。」

我彻底地没了话讲。

她还是走了。

背对着我,再也没回头。

我哭得无法控制, 跪倒在地上。

我知道,我不配奢求她的原谅。

那就让我跟她说一声再见吧。

再见,木含。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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