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京圈太子爷分手后,仅仅因为白月光的一句话,他封杀了我所有的资源。
为有一丝活路,我应酬喝酒到胃出血。
影后典礼的那天,我只配在席间给祁宴倒酒。
众目睽睽之下,祁宴直接把斟满红酒的高脚杯扔在我身上。
「后悔了吗?」他问。
我强忍着眩晕感。
抬起无名指,温和轻声道:「祁先生,我结婚了。」
他们都说,那晚祁宴疯了。
1
再见祁宴是在影后典礼上。
红毯上笑得温婉大方的正是祁宴的白月光,楚宁萱。
我坐在席间最不起眼的角落,却将楚宁萱的光芒尽收眼底。
京圈人人都知道楚宁萱背后有太子爷祁宴撑腰,也人人都明白我,乔晚,是祁宴嗤之以鼻的扫把星。
正望着台上出神,一个保镖身形的人挡住了我的视线。
「乔小姐,祁少有请。」
我下意识一缩,缓缓抬眼。
客气的语气,不容置疑的动作。
这不是有请,这是命令。
我慢吞吞地笑笑:「好。」
2
离开祁宴的第二天,他封杀了我所有的资源,我从光鲜的大明星变成谁都能踩一脚的过街老鼠。
任谁看了,都要说上两个字,晦气。
这两个月我过得天昏地暗。
见到祁宴,我没有想象中那么慌乱。
像以前一样,他无论站在哪都是全场的焦点,墨色的西装,淡漠疏离。
看见我,祁宴蹙眉勾唇嗤笑了一声。
他挥手赶走了拿着醒酒器的服务生,戏谑地指向我:「你来倒。」
目光相触,我下意识躲闪,随即平和地笑了笑。
我向前两步,照做。
下一秒,祁宴把我倒给他的红酒洒了一地。
「真脏。」
他笑得像把刀子,硬生生戳进了我心里。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我低了低头扯出笑,说了声「抱歉」,然后继续倒酒。
我没敢看祁宴脸上的表情。
耳边又响起了祁宴嘲弄的语气:「想必这段时间乔小姐过得狗都不如吧。」
我抚了抚手中有些不稳的酒杯,没说话。
这次祁宴接过了我倒的酒,酒杯在他矜贵的手中缓缓摇晃,有种凌迟处死的美感。
「后悔吗?」
「当初你离开,不就是怕我车祸终身残废吗?」
「真是可笑,乔晚,我半点事都没有,而你,赌错了。」
祁宴看着我,轻蔑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随时能杀掉的猎物。
「你后悔吗,乔晚。」他声音冷淡,却又执拗地想要一个答案。
我强忍着头部的眩晕感,笑得尽量温和:「不后悔。」
任何一件事,我都没有后悔过。
包括当初离开祁宴。
不用抬头,我知道祁宴现在脸色一定难看得吓人。
「嘴真硬。」
高脚杯猝不及防砸在胸前,一阵钝痛,红酒的凉意让我一哆嗦。
我不知道怎么反抗,我也不想反抗。
祁宴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声音戏谑:「乔晚,后悔了跪下求我,说不定我可以考虑……」
没等祁宴说完,我打断了他。
「对不起。」我拿出了刚刚刻意避着的右手,无名指上的戒圈有些突兀,「祁先生,我结婚了。」
3
话落,迎接我的是可怕的沉默和一个火辣辣的耳光。
楚宁萱不知何时结束了典礼出现在这,反手给了我一巴掌。
「呸!乔晚,你这白眼狼有什么资格站在阿宴面前。」
在我回过神之前,祁宴的声音先在耳畔响起:
「发什么疯!」
然而,更令我诧异的是祁宴这话是对楚宁萱说的。
4
回出租屋的路上,我摩挲着无名指上的素圈。
一个地摊上随手买的廉价戒指,也帮我解了一次围。
夜风很凉,我望着祁宴最喜欢的星空出了神。
我永远也无法对祁宴有任何一丝抱怨。
那年公路车祸,我父母双亡。
是祁宴在车祸现场看着满身是血的我,执拗地说:「我要带她回家。」
虽然对祁宴来说,我可能仅仅只是富家少爷任性买下的物品。
但那句话在之后的漫长黑夜中,是我唯一的救赎。
而我从到祁宴家的那一刻,就知道他有个青梅竹马的白月光。
我也从来没抱有过任何祁宴会爱上我的幻想。
正想着,我木讷地将生锈的钥匙插进出租屋的锁孔。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突然凶神恶煞地响起:
「小妞,拖欠的房租再不交,就别怪我采取点什么别的方式了。」
中介的眼神不怀好意地盯着我被红酒湿掉的胸前。
我瞬间撩过身后的头发挡住,语气卑微:
「对不住大哥,我过两天马上交,您再宽限两天行吗?」
我攥紧的拳头正在冒细汗,我很清醒。
我打不过他,我没有任何还击的余地。
恳求他,是我所能做的唯一方式。
「真他妈晦气,最多三天,三天不交立马滚蛋!」中介离开时候的眼神像是在看垃圾。
「好好好。」我弯着腰立马应声。
我以为我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了,没想到这感觉还是那么酸涩。
记不清是哪个钥匙了,我几乎把钥匙圈挨个试了一遍。
关门的时候,突然一只西装革履的手稳稳地截停了我手上的动作。
看清熟悉的手指骨节,我瞬间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5
「她不是没妈的贱种,她是我的,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那年夏天,祁宴的拳头在我身前挥向别人。
一句不知道是出于怜悯还是什么感情的话,精准地叩击了我的心脏。
愣神间,祁宴推门而入。
他太高了,我得仰着头才能看到他。
「离开我,就是为了刚刚那个中年男人?」
「这就是他给你的家?」
「乔晚,你要死要活的尊严哪去了。」
猝不及防撞入那双阴郁的眼眸,我分不清这是质问还是嘲弄。
原来祁宴把刚刚的中介误认成了我凭空捏造的老公。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淡淡地笑着避开了他的话题:
「祁先生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祁宴没说话,那双狭长的眸子就那么一直盯着我。
我下意识紧张地把无名指上的塑料戒指往身后藏了藏。
突然祁宴笑了,笑得戏谑,笑得我心里发毛。
「当然有事。」
他一步步逼近,将我抵在书房门前。
「乔晚,你知道的,背叛我从来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祁宴声音很轻,我在他眼神里看到了满满的恨意。
可笑的是,我却想努力记住他身上的味道。
「乔晚,你的命是我捡的,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竟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既然你不识抬举,好,我就慢慢等着你跪在我面前,奄奄一息求我的那一天。」
祁宴情绪有些激动,手臂差点撞开了书房的门。
我心脏瞬间就漏掉了一拍,下意识急忙握住了门把手。
祁宴明显愣了一下,他的骨节瞬间泛白。
「怎么,你那中年老公的房间还不能让人看?」
我把头埋得很低,一句话也没回应,只是死死地抓着门把手。
「可真脏。」
祁宴瞬间嫌恶地抽开了抵着我的手,转头就走。
他淡淡地丢下一句话:「你和他,一个都别想跑。」
瘫在书房前稳了好久,我捶了捶脑袋,起身去关玄关门。
门外的烟味呛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咳咳咳。」我掩面低咳。
这个身形,是祁宴。
我没来得及多想,仰头看向他脱口而出:
「祁先生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话音刚落,祁宴的眉头瞬间就蹙了起来,一脸狐疑地看着我。
「你刚刚问过我这个问题了,你在说什么,乔晚。」
我愣一下,急忙调整脸上的神情,像没事人一般平常地笑笑:「您听错了祁先生,再见,不送。」
顾不及祁宴打量的眼神,我瞬间关掉了门。
仿佛关掉门,我就能永远躲在我自己的安全屋。
6
祁宴没打开的那扇门,是我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救赎。
而那扇门里,是关于祁宴的一切。
我原以为我见到祁宴会释然,或许对祁宴来说,我可能只是无聊时候的消遣,可能只是富家少爷所谓的物品占有欲。
但是第一眼就爱到骨子里的人,再见多少次还是会心颤。
我躲进书房,想要回忆和祁宴有关的所有,但能记全的事似乎不多了。
我看着桌上那瓶香水,祁宴最喜欢用的味道,已经空了,但我没钱买新的。
门外不知何时传来乌泱的叫嚷声,听得人头痛欲裂。
有人踹开了我的门:「砸,一件不留,狠狠砸!」
「让这女人卷铺盖滚!」
我一个激灵弹了起来。
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我求求他们不要砸我书房里的东西。
我甚至跪下求他们,能不能给我留一点念想。
这是我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奢求了。
但是他们不听。
我抱着他们的大腿,这些人拖着我在残破的地板上划过,嫌弃地踢我。
地板红了,但我不疼。
我只是觉得好遗憾,一丝关于祁宴的幻想也没有了。
而这些人,是祁宴叫来的。
7
我攥着手中的香水空瓶,静悄悄地走在街上。
这是我抢回来的唯一一件东西。
想了想,我去商场附近的厕所里整理了一下,让自己显得没有那么狼狈。
随后打车去了医院。
深吸一口气调整状态,我推开病房门径直走过去。
「张妈妈,您还没睡呢?」
老人瞬间脸上笑出了皱纹。
她转身看向身边邻床的婆婆,打趣地开口道:「张姐,您女儿又认错人咯。」
紧接着她转身看向我:「晚晚,那才是你妈妈呢。」
「这漂亮小姑娘怎么总想认我当妈。」
老人笑得合不拢嘴。
我尴尬的表情瞬间有些不自然:「不好意思啊婆婆。」
「天太黑了,没认清。」我给自己尽量找了一个合理的台阶。
张妈妈的表情似乎并没有多开心,反而一脸担忧地看着我,眉眼间是说不出的凝重。
我连忙笑笑,打趣道:「连妈妈都认错了,下次晚晚一定擦亮眼睛。」
「张妈妈别气啦。」
谁知张妈妈不仅不买单,反而拔掉了手指上的血氧仪,颤颤巍巍地将我拉去了走廊。
还没开口,她眼泪突然就一把把地往下掉。
「晚晚,你以后能不能别再来了。」
「孩子,你听话,张妈妈很清楚,妈妈没几天了。」
她枯木般的双手托着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孩子,妈妈求你了。」
「别再往里砸钱了。」
我愣了半晌。
走廊灯光昏黄,我不知道张妈妈脸上是绝望还是无助。
我手忙脚乱地擦掉了张妈妈脸上的泪:「妈妈瞎说什么呀,我有钱,我可是大明星,晚晚钱多着呢。」
「不许说丧气话,妈妈还能陪晚晚好久。」
张妈妈沉默了,她盯着我看了很久。
我尽量笑得明媚。
但有时候,仅仅一句话就让一个人的精心伪装面目全非。
「孩子,妈妈什么都知道,张妈妈照顾了你十几年,妈妈什么都知道,包括你……」
8
交完张妈妈的住院费用,我离开了医院。
张妈是我在祁家十几年的保姆。
祁父祁母只当我是祁宴的玩具,从未正眼看过我。
我一直觉得张妈肯定是上天怜悯,亲手为我选择的妈妈。
所以我需要钱,无论用什么方式。
9
京州某处酒吧。
我穿着少得可怜的布料,在舞池中央跳着迷乱的热舞。
京州的夜纸醉金迷,而我是取悦权贵的玩物,毫无尊严。
漫天钱币撒过来,我慌忙捡起,顾不得太多,我只知道这是妈妈的续命钱。
「呦,这不是昔日的大明星乔晚吗?怎么为了一百块钱都趴地上了!」
「真是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看看这财迷样,好歹也是之前在祁家待过的……」
「土包子即使镶了层金边也还是土包子!」
「真丢人!」
他们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直到面前出现一股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我蹲在地上,手里攥着钱,木木地抬头望向祁宴。
可对方眼里,仿佛只有嘲讽。
他甚至连正眼都没有给我一个:「乔晚,养了你十几年,我一样可以夺走你的一切。」
我神情没有一丝波澜,因为我的一切早在祁宴发生车祸的那一天就没了。
祁宴将我手中的钱踩在脚下,还有我的手腕。
他声音冷漠得仿佛能穿透我:「不属于你的东西,别拿。」
祁宴踩得很用力,我的手掌已经没有丝毫血色,但我没有一丝要妥协的意思。
我不能再失去张妈妈了。
我抬眼怔怔地盯着祁宴。
「想要?」祁宴语气讽刺,「那跪下求我啊。」
他话音刚落,我本来半蹲着的膝盖瞬间和地面相触,清脆一响。
我抬头望向祁宴,真诚地笑了笑:「求你,祁宴。」
「该死。」我听到祁宴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了一句。
他转身朝刚刚取笑我的人嘶吼了一声:「都他妈滚!」然后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酒吧里瞬间清静了,我跳了一夜。
那一夜,我看不清观众的脸,能看到的只有记忆中的祁宴。
刚转学过来被欺负。
是祁宴一个人把我从初中部的杂物间拎了出来。
不顾我身上乱七八糟的油漆和水渍,一路抱着我走回了家。
他说,晚晚别怕。
那一瞬间,天塌下来我都不怕。
今天和当时的场景很像,只不过羞辱我的人变成了祁宴。
我又记起来一件关于祁宴的事。
10
不知道是不是祁宴的缘故,那天之后,酒吧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找我麻烦。
我重新租了个房子,剩下的钱勉强凑齐了张妈妈最近需要的费用。
本想着继续浑浑噩噩地过完一天,却在工作的路上遇到了一个人。
我攥了攥口袋里用来记事的本子,怔怔地望向来人。
看这眼神和架势,她是冲我来的。
「乔晚,你到底给祁宴说了什么!明明阿宴之前不是这样的!」
打量着这人扬手过来要扇我,我下意识地后撤了一步。
但我反应好像比想象中迟钝不少,她的美甲在我脸上划出了火辣辣的红痕。
她是谁?
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贱人,你缠了祁宴十几年还不够吗!」
「京州人人都知道祁宴是我的,你算个什么东西,敢乘虚而入做他女朋友,你到底给祁宴灌了什么迷魂汤!」
这人气势咄咄逼人,我后退了两步,皱眉开口:「你是?」
来人明显一脸错愕:「乔晚,你抽什么疯。」
「祁宴不在这,别拿你那套绿茶手段来跟我说话!」
我默默拿出了口袋里的小笔记本翻到第一页,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
紧接着抬眼看向她,轻轻开口:「楚宁萱?」
「你也配叫我的名字,土包子。」
没叫错,我松了一口气,脑子瞬间清明了些许。
看着楚宁萱莫名其妙气急败坏的样子,我突然就有些好笑。
「楚小姐不是车祸救下祁宴的功臣吗,整个京圈都知道祁宴为了你的资源一掷千金,楚小姐又何故来找我发疯……」
被我一怼,楚宁萱话口明显被堵住:「你!」
我似笑非笑地看向她:「楚小姐这么紧张做什么?」
「你……你哪只眼看到我在紧张,扫把星!」
我对这个称号早已不以为意了,神情自若地开口:「莫非车祸救下祁宴的根本不是你……」
我一句话,楚宁萱的瞳孔瞬间放大。
好歹是个演员,一点也不会掩饰。
「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乔晚!」
「车祸现场的摄像头是你找人毁掉的,你的车祸病例证明是找人伪造的,还需要我说得更详细点吗,楚小姐。」
楚宁萱的眼睛几乎瞬间就眯成了一条缝:「乔晚,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
但有时候真相并不一定非要公之于众。
那所谓的真相可能是我的最后一层遮羞布。
我没有正面回答楚宁萱的问题:「楚小姐,我上班迟到了要扣钱的。」
然而就这么一句话,我却看到楚宁萱脸上出现难以言喻的恐惧。
直到身后熟悉的雪松味道突然席卷鼻腔。
我想,此时此刻我的表情大概和楚宁萱别无两样。
「乔晚,你知道什么。」
这句话,是祁宴说的。
11
不知道祁宴有没有质疑过我刚刚那套荒唐的说辞。
但我既然刚刚能轻描淡写地对祁宴说:「当初离开你就是因为不想跟一个半身不遂的人共度余生。」
我知道听到这句话之后,祁宴那么骄傲的人,不可能再追究这件事了。
事实就是,祁宴揽着楚宁萱的腰在我面前一点点消失。
丢下一句:「晦气的人少见。」
那么扎眼,比车祸那天还要疼。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就忘记我是在哪工作了。
翻遍了记事本,上面却全是和祁宴有关的事。
花店的人骂我疯子,让我滚,说我不在这工作。
我急忙道了声「抱歉」,转身弯着腰离开。
手机响了。
拿出手机之后,我摸了摸仍旧鼓鼓囊囊的口袋。
突然想起来今天要去医院给妈妈交医药费的,今天终于凑齐了。
按下接听键,我笑着把电话放在耳边。
「张女士家属吗,因抢救无效……」
他什么意思,什么是抢救无效。
明明我才刚刚把钱凑齐。
我握着手中厚厚的一沓钱,不受控制地哆嗦了起来。
我再也没有妈妈了。
我靠在墙角大口喘粗气,情绪太过激动,眼泪一滴都掉不下来。
我真的是个扫把星吗,所有人都会离开我。
我是不是就该死在十几年前那场车祸。
12
张妈妈的葬礼,祁宴也来了。
但是祁宴周围那些朋友,我只是看着面熟,名字一个都想不起来。
倒是有个女人一直缠着祁宴,我看得心堵,索性就不看了。
莫名一道冷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酥了我半边耳朵。
「真会装。」
「乔晚,别假惺惺地掉眼泪,你不配。」
对啊,在祁宴眼中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叛徒,令他恶心。
我攥了攥手心,装作没听见。
突然想起,十几年前鲜血淋漓的车祸现场。
我一个人抱着布偶孤零零地站着。
是祁宴轻轻地捂住我的眼睛,他说:「乔晚,别哭。」
「我带你走。」
现在这个世界上又只剩我一个人了。
不会再有人带我走了。
祁宴还没从我身边离开。
他低头顿了顿,突然戏谑开口:「你无名指上的戒指呢?」
我被问得有些愣,我似乎完全不记得有什么戒指。
我以为是祁宴想收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戒指,什么戒指,你没送过我戒指吧?」我疑问抬头。
祁宴眉头瞬间蹙得更加深了。
「乔晚,你在说什么?」
看祁宴的反应,我知道我可能说错话了。
「没什么。」我不敢看祁宴的眼睛。
在祁宴的表情更加不对劲之前,我抬头笑了笑。
「怎么,祁少爷就这么对我念念不忘吗?」
祁宴愣了愣,瞬间一脸讽刺:「乔晚,我真是给你脸了。」
打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祁宴。
13
书桌抽屉里那份被我藏了很久的脑脊液检测报告不知道去哪了。
可能是之前被赶出来的时候丢了吧。
回想起来。
祁宴出车祸的时间,正好是楚宁萱回国,祁宴带我去接机的那天。
对面那辆车朝主驾驶位撞过来的时候,我脑子里全是小时候满身是血的父母。
似乎是身体最本能的反应,我下意识地扑向驾驶座的祁宴。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想看到祁宴倒在血泊中的样子。
那天我清楚地看到对面车里的人,是楚宁萱。
她似乎很惊慌,直接肇事逃逸。
最后,我护住了祁宴的上半身。
车身变形挤压到了我的肾脏,我在抢救室躺了很久,现在我右边肾的位置是空的。
醒过来的时候,祁宴因为汽车急刹头部撞击,还在昏迷。
医生说他可能会失去车祸发生时的记忆,并且他的双腿遭到挤压,恢复的希望很渺茫。
我笑着哭了。
还好,祁宴没死。
但当医生一脸凝重地拿着我的脑脊液分析报告看过来的时候。
我的笑容停止了。
他说,我患有家族性阿尔兹海默病。
「什么?」
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这种病不是存在于高龄人群吗,好荒谬啊。
「理论上罕见,但我们确实发现少数带有遗传因素的病例……」
后面他说的什么,我不记得了。
原来我记不住祁宴教的金融知识,不是因为笨啊。
十几年前那场车祸,奶奶赶过来的瞬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巴掌把我重重地扇倒在地上。
她疯了般地埋怨,为什么活下来的是我,不是弟弟。
她说我克死了全家,诅咒我怎么不早死了算了。
我只知道哭着往后缩。
带血缘关系的人,没有一个肯收留我。
难道因为最后活下来的人是我,我就该死吗?
是不是命运也觉得我该死,所以应验了奶奶的诅咒。
那天我躺在病床上想了很久。
圈子里所有人都说,楚宁萱回来之后,祁宴连看都不会多看我一眼。
我知道,从小祁宴对楚宁萱确实不一样。
即使几年未见,白月光的杀伤力远不是我能比的。
我还要继续待在祁家一点点变得形容痴傻吗?
答案显而易见。
祁宴本来也不爱我,我留下只会变成可怜的笑话。
但是我没想到,我离开后,祁宴会那么恨我。
14
刚到祁家的时候,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把我吓个半死。
因为下意识里,我不配拥有这么好的东西。
在家里我只能吃弟弟剩下的,做错一点事奶奶都有可能把我赶出家门。
她让我觉得我的出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甚至好像父母的死我就是罪魁祸首,我也该死。
在我午夜梦回惊醒的时候。
祁宴永远会出现在我床边,抱着抖得不像样的我,神情执拗。
「乖,不是你的错。」
「乔晚,你没有错。」
「错的是他们。」
那时的祁宴年龄不大但语气认真得吓人:「你奶奶的诅咒不会应验的,有我在,你不会死。」
我信了。
祁宴对我的态度像是在极其小心地养一个妹妹,我分不清那是亲情还是爱情。
或者说这两者,我都不敢奢求。
但不得不承认,祁家把我养得很好。
不过命运很可笑,在我终于逃出原生家庭阴影的时候,却跌入了另一个深不见底的噩梦。
15
记忆越来越混乱了。
我似乎没有办法工作了,无论到哪里都会像苍蝇一样被人嫌弃地赶出来。
「看着水灵灵的小姑娘怎么跟个智障似的,话都听不明白,去去去!」
「晦气晦气,别再来了,我这真要不了你!」
「你怎么什么都记不住,说了八百遍了,滚!」
在我摔碎一摞盘子被人按在地上打一顿,赶出来之后。
我知道,我真的什么也做不了了。
「不好意思……」
「真是不好意思……」
「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生活里就只剩下这几句话。
我已经很努力了,但我什么都记不起来。
其实忘了也挺好的,记忆里少了很多羞辱和痛苦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有一个记事本上密密麻麻写满的名字,我始终忘不掉。
他叫祁宴,我记不清他的样子了。
16
我拿出之前给妈妈存的医药费,找到一个疗养院。
能住多久,或者说多久之后会被赶出去,我心里没数。
每天太阳一出来,我就坐在那四四方方的小房子里向外望。
具体是望谁,我也不知道。
但有一天,我发现门边突然有一个人也在望我。
他看得好像出了神。
我愣愣地回望着他,礼貌地笑着打了声招呼:「你好。」
他没回应我。
他哭了。
他眼角掉下来那么大一颗泪。
吓了我一跳。
我连忙起身,把小马扎往旁边一放。
「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意识地点头哈腰。
「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吗,实在对不住。」
他的手似乎抖得更厉害了。
这人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什么话,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他的手真的攥得好紧呀,指甲都快嵌进肉里了。
我皱着眉看向他,好心地上前拍了拍他的手:「别用力了,会疼。」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偏激,没事干嘛掐自己肉。
靠近他的时候,我不自觉地耸了耸鼻尖。
好熟悉的味道。
我看向他的眼里突然像亮了星星。
我回头跑了两步,拿起木桌上的空瓶子,低头闻了闻,笑得很开心:「你的味道跟它一样……」
「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我手里拿着的香水瓶看着很高级的样子,是定制的,上面还刻了两个字,祁宴。
他的眼神一直盯着我手中的瓶子,执拗的样子看得我有些害怕。
我急忙藏在了身后。
「那个,你是认识我吗?」
「不好意思啊,」我挠挠头,「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我仰着头看向他,他太高了,我脖子好累。
他沉默了半晌,移开了视线:「不认识。」
但是他好像眼眶更红了。
「哦。」
17
既然不认识,我顾不上管他,太阳一落我就自顾自地往外走。
「你去哪?」他跟着我。
我转头看向他,笑着说:「回家看看啊,我天天都要回家的,我可不是没人要的小孩。」
「我带你。」
「不用不用,我没钱给你。」我加快了脚步。
我觉得他是坏人,不搭理他了。
我走到的时候,他似乎比之前更加沉默了。
客厅里一地的玻璃碴,残破的家具和干掉的血迹。
「这是你的家?」
我摇摇头,推开书房的门。
「这才是我的家。」
我看着书房里的一片狼藉,笑着欢迎他:「随便坐。」
「好像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坐,对不起啊……」
我挠了挠头,习惯性地开口说抱歉。
「我之前真的住这的,但是有一群人他们打我,让我滚。」
「我有求他们,真的,不过没用。」
我笑着看他。
这个从见面一直在盯着我的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背过身去了。
他眼眶怎么又红了。
我搞不懂,索性就蹲下身子开始收拾。
口袋里的小本子突然掉出来了。
我急忙捡起来,赶紧宝贝似的拍了拍灰。
他的视线又落在了我身上。
我听到了沙哑得不像话的声音:
「我能看看吗?」
「不给。」我吓得赶紧揣进怀里。
一脸敌意地看向这个陌生人。
「这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 不能丢。」
「我不看, 你别怕。」
可是他看起来比我还憔悴。
18
以后, 每天都有个人来找我说话。
我不确定是不是一个人, 但他们身上都是一个味道。
「悄悄告诉你个秘密, 我喜欢一个人。」
「他叫祁宴。」
「可是我见不到他了。」
「他不喜欢我,他喜欢别人。」
我摩挲着瓶子上的祁宴两个字,自言自语。
他却突然眼神坚定地看向我。
他说:「祁宴从来只喜欢乔晚。」
我听完木木地抬头望向他:「乔晚是谁?」
「阿宴为什么喜欢她……」
「为什么不喜欢我。」
「对哦, 我怎么配啊, 我就是个扫把星。」
我一脸笑意地望向他。
却突然被一双手臂一把抱进了怀里, 抱得很紧。
我没有推开,没有反抗。
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雪松香卷入鼻腔。
不知道为什么, 我就是很想哭。
「对不起,晚晚。」
这道声音在耳畔响起, 有些不太真实。
我在他怀里张了张唇:「谢谢你。」
而后面那句祁宴只有口型,没发出一点声音。
19
再后来, 祁宴仍然每天都来。
可是他再也没有见到乔晚。
他就静静地坐在乔晚曾经待过的小马扎上。
一个人从早到晚地翻阅着那个小记事本。
本子不大, 却密密麻麻全是他。
20 番外——祁宴视角
第一次见乔晚的时候,她抱着沾血的布偶跪在路边被打。
那双洋娃娃般的大眼睛里是那个年纪不该有的绝望和恐惧。
她落魄胆小的样子我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
我想带她回家, 一定很有意思。
不知道乔晚以前经历过什么,她什么都怕。
就连我牵她, 她都是畏畏缩缩的眼神。
我喜欢她躲在我身后的样子,但谁也不能欺负她。
把她从杂物间里抱出来的时候,我恨不得杀了那些不知好歹的畜生。
乔晚被我抱在怀里,浑身是伤,却只担心弄脏我的衣服。
她害怕而又关心的眼神,我到现在还记得。
我想让她明艳独立,活成自己,谁也不怕。
我退出乔晚的舒适区, 扔钱让她去娱乐圈。
亲眼看着晚晚从唯唯诺诺变成自信张扬的大明星。
我想我会永远在这个小女孩背后撑腰。
带乔晚去接楚宁萱那天,我筹划了一年,是准备求婚的。
朋友说楚宁萱会让晚晚有危机感,能制造更大的求婚惊喜。
是, 我一直知道圈子里流传的白月光故事。
但我从来没向乔晚解释过。
我以为十几年的相处, 晚晚知道她对于我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
但我忘了她的原生家庭是那样的鲜血淋漓,不堪直视。
她谁也不敢相信。
她甚至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人来爱她。
是我错了。
在一起的时间里, 我只是用我以为的方式来爱她,却从没有说过爱她这句话。
乔晚离开的那天是我人生中最昏暗的一天。
我一直以为我才是乔晚的依靠,却从来没想过我根本离不开乔晚。
我不相信我养了十几年的女孩会走得那么决绝。
直到听到她亲口承认。
无助和羞辱的感觉瞬间冲刷掉了我的理智。
我强忍着想要把她抱进怀里带走的冲动, 切断了她几乎所有的退路。
我想,无路可走的时候也该回家了吧。
但我低估了她的倔强。
我只知道她胆小, 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硬起来那么强硬。
我没有任何办法。
看到乔晚为了钱向我跪下的那一刻,我几乎快要窒息了。
我看不下去, 我怕我下一秒就会红了眼眶。
我只能气急败坏地转身就走。
我不明白,她怎么就不爱我了。
明明我的腿已经好了。
看到那份检测报告是在很久之后了。
我当初买下了乔晚的出租屋,但一直没有勇气去。
我想知道真相,也害怕知道真相。
那份报告, 还有那一屋子关于我的东西,让我喘不过气。
是我亲手把自己养的花撕得七零八落,踩回泥里。
我查清了事情的真相。
乔晚的记事本中一字一句都是我, 她甚至从来没有怪过我。
是我把她从地狱中带了出来,又亲手把她扔了回去。
后来我才知道,乔晚收集关于我的东西是想慢一点忘记我。
可是我的满腔爱意乔晚再也听不到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