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节 赎凛雪(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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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次死在战场后,太子还是把我这个原配妻贬为了妾。

我用八条命为他换来的天下,他登基后拱手便赠与了他的青梅。

「你乃九命猫,为江山献几条命又何妨?」

他任由皇后借口责罚我,折断我挣得军功的手,看着我痛到全身发抖。

而他只是淡漠地扫了一眼:「国泰民安,这双手也用不着了,皇后想折便折了吧。」

可他不知,猫咪重伤应激后,会忘掉一切。

我终于不再记得战场的尸山血海和深宫的冰冷刺骨,亦不再记得,我曾爱过这样一个薄情的人。

这样,我给他戴绿帽之时,他才会真的疯。

1

我成了皇后生辰宴上那个最不和谐的声音。

宴席办得极尽奢华。

向来护食的皇后竟慷慨地把皇上赏赐的夜光玉杯拿了出来,给妃子们斟酒用。

从那时起,我就感到一丝不安。

觥筹交错,众人皆举杯赞扬帝后情深。

有几个看我不惯的,朝我投来嘲讽的笑容。

我无声垂下眼睑。

原本,我才是皇上的糟糠妻。

我握住酒杯,遮去了手上可怖的刀疤。

下一秒,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所有人纷纷看向了我。

我茫然地低下头。

看着右手血流如注,遮盖住了碎裂的酒杯原本的颜色。

皇后身边的侍女尖叫起来:「啊!凛妃娘娘她,打破了御赐之物!」

2

皇帝萧尘湮起身就往我这里走,脸上带着怒意。

皇后苏遥却带上了哭腔:「太医呢?快传太医!」

我从未见过太医来得如此快,就如同早就准备好一般。

太医跪地禀报:「凛妃娘娘并无大碍,想必是执杯时用力过度,捏碎玉杯割伤了手指。」

可我其实并未用力。

皇后顿时泪如雨下:「皇上,想必是凛妃心头难平对臣妾的恨意吧……毕竟从前,她才是皇上的……」

「够了。」萧尘湮突然开口。

全场顿时噤若寒蝉。

所有人都知道皇后意有所指。

她想说,我才是萧尘湮的原配妻。

她无比清楚,这句话,会触碰到他的逆鳞。会让他方才对我的怜惜,顷刻间烟消云散。

3

如今回忆起来,我与萧尘湮的婚事,不过一杯军中浊酒,一套边塞的粗布红衣,一个太子妃的虚名。

我原本是西域弃女。

自幼跟随父兄作为佣兵上了战场,没几年就成了孤儿。

第一次遇到萧尘湮时,他还只是个普通的皇子。

他问我要不要为他做事。

我们家是佣兵,他给了好多倍的银子。

我没有不跟的道理。

可后来,他对我的关怀,似乎超过了许多许多的银子。

我第一次战死的时候,他发了好大的火。

他孤身一人提着刀,杀死了一个帐营的人。

他抱着我的尸体,一夜未曾撒手。

后来我醒了。

我笑着告诉他,我们西域人命格迥异。

我们元家,自古为九命猫命格,可死八次而不僵,是以世代在战场上用命换钱。

他神色震惊,却还是抱紧了我。

第二次死而复生后,他握着我的手,问我可愿同他相伴一生。

我看着他紧张的脸。

我想,这样的人,又怎会负我呢?

我成了皇子妃。

我用军功为他升职,夺得越来越多的权力。

我身上的伤越来越多。

我第一次小产的那天,他晋升成了太子。

他的眼泪滴在我脸上,凉凉的。

他说,以后我就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我们会有很多的嫡子嫡女。

可那以后,我感觉,萧尘湮就同我疏远了。

我的战斗力越来越强,记在他身上的军功越来越多。

直到他登基之前。

我抖开夜里偷偷绣制的大红嫁衣,笑着给他看:「夫君,明日我就穿着这件嫁衣嫁予你可好?」

可他没有笑。

他说:「阿凛。你不能穿正红。」

我歪了歪头,没听懂他的意思。

他不再看我:「阿凛,你是西域人,且命格迥异。按律,不可为后。」

我眼中的光暗了下去。

我抓住他的手:「我们是夫妻。」

他轻轻抽出手:「阿凛,我只能让你为妃。我不会让人欺负你。」

我抬起头,眸中涌上泪光:「谁能欺负我?你要另娶皇后了,对吗?」

他没有说话。

泪光中,我看不清他的脸。

我再也抑制不住哭腔:「数载夫妻,几死一生,换来的,只是一个妾室的名分吗?」

可萧尘湮却冷了嗓音:「你乃九命猫,为江山献几条命又何妨?」

这便是他登基前,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便也没机会再告诉他,我已经,死了八回。

4

我后来才明白,何谓功高震主。

他忌惮我。

我的这双挣得军功的手,是他曾经软弱的证明。

所以明明熟悉宫中律法,可他还是问了身边的公公:「打破御赐之物,按律如何?」

公公说:「断其双手,廷杖二十。」

我一瞬间如坠冰窟。

却是皇后瞬间跪下,情真意切:「凛妃身娇体贵,如何能受廷杖之刑?」

我听到萧尘湮说:「那便只废凛妃双手吧。」

我瞬间抬头望向他。

受不得廷杖,便受得双手被废么?

两个行刑的女官向我走来,我剧烈挣扎起来。

我听到皇后依然在推波助澜:「想来,皇上应该是舍不得这双手的,不如就算了……」

萧尘湮打断了皇后的话:「无妨。

「如今国泰民安,这双手也用不着了,皇后想折便折了吧。」

我甚至还未来得及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女官速度很快,顷刻间,双手的剧痛袭来。

我在战场失了八条命,却从未觉得这么疼过。

我原以为,一条命,一颗心,我便能了然余生。

不想,这边塞进贡的为我而设局的夜光玉杯,竟成了我的催命符。

行刑完毕,我痛得全身发抖,瘫软在地。

而方才还对玉杯斤斤计较的皇后,就那么蹲了下来。

华贵的衣料和更名贵的玉鞋在地上搓啊搓,她其实根本不在意。

她只是端庄地笑着。

她端庄地笑着,在我耳边轻轻说:

「元凛,你这双手,终于再没威胁了呢。」

可我已听不太真切。

我的耳边,只剩下了萧尘湮的话。

我终于听懂了。

【国泰民安。

【用不着了。

【想折便折了罢。】

我的八条命,和一颗真心。

竟不如那一个破碎的杯子,一句言笑晏晏的责罚。

剧痛突然掠过全身。

好像所有的体温,都撕开一个口子,倾泻而出。

旁边的侍女蓦然变了脸色。

「凛妃娘娘她……她……

「她流血了……」

我艰难地抬头看了一眼。

我的下裙已被尽数染成鲜红。

我的世界开始模糊。

我只听到混乱中,仿佛是某个男人的声音,带着些许撕心裂肺的味道:

「阿凛!

「传太医,都给朕传太医!凛妃若有碍,你们所有人通通陪葬!」

5

我应该是昏迷了好多天。

刚睁眼,面生的婢女们就激动地踏出门:「快来人啊,贵妃娘娘醒了!」

我看着自己平坦空荡的小腹,仍有残余的绞痛感。

不对……贵妃?

我不是凛妃吗?

我又闭上眼,努力回忆着近期的事。

却发现怎么都只能想起一些片段了。

我想揉一揉额角,手腕处蓦地传来剧痛。

我嘶了一声,对着双手厚厚的纱布发呆。

我不记得我的手是怎么了。

莫非我从前无比贪玩,摔着自己了?

我晃了晃头,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身影。

似乎是在半夜,明月当空时。

月光照过墨蓝色的衣衫,乌黑未束的发。

那个身影翻窗进来,一手掀开我的床帘。

右手有一枚雪白的扳指。

夜风裹挟着凉意,可我额头上的手指却是温暖的。

他说了些什么?

仿佛是【不珍惜】【抢夺】之类的。

我实在记不起来了。

额头蓦然又被谁抵住。

我愕然地看着眼前穿着明黄色衣袍的人。

旁边的人已全部跪下,不敢抬头。

他的手抵着我的额头,声音有些小心翼翼:

「阿凛,你……

「还疼吗?」

我定定地看着他,不知不觉皱起了眉。

这人神色中带上了惊慌。

我偏头。

我只是疑惑。

他手上的扳指是碧绿色的,看起来应该更为名贵。

手指也好凉,冷得我有些不适。

他为什么如此惊慌呢?

……我听到了殿里倒抽凉气的声音。

我竟不觉间把心里话问了出来。

「你在惊慌什么?」

而他的手,被烫到一般,陡然离开了我。

奇怪,我没有发烧呀?

他踉踉跄跄地往外走:「朕去给你叫太医。」

我盯着他的背影。

对了。他是皇上。

是我的夫君吧。

可是……

那晚的身影,我确定不是他。

老太医没有走到我的床前。

我听到他在殿外对皇上汇报:

「贵妃娘娘来自西域,体格特殊,就和猫科动物一样,遇到……」

太医仿佛是斟酌了一下措辞:「遇到不喜欢的事,会应激。这是一种自我保护。

「皇上放心,目前只是初步应激,会忘掉不好的事,于身体无碍。

「但如果再受一次刺激……」

他们越走越远,后面的话我再没听到。

原来,我忘掉了不好的事。

……可是。

这样不好吗?

6

后宫的人越来越羡慕我了。

皇上每天都来找我。

我用早膳时咳嗽了一声,皇上就把皇后专供的血燕炖梨给了我,听说里面的雪梨来自天山,比血燕还要珍贵。

御膳房的小厮弓着身子笑咧了嘴:「皇上这是专宠贵妃娘娘您呢!」

我却不理解。抢高位的东西给低位,却不给相应的庇护。

这不是在害我吗?

十五夜,按例是必须陪皇后的日子。

可皇上却来了我宫里。

他一把抱住我时,我直接在塌上跪下:「皇上不可。」

他不管不顾,气息热烈:「叫我夫君可好?

「阿凛,你从前,都是叫我夫君的。」

……从前?

我低下头:「妾不敢。十五当属正宫。

「请皇上去皇后娘娘的凤仪宫!」

我听到他喘着粗气,似乎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说:「阿凛,可从前,明明是你……」

脑海里突然闪过几个片段。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皇后。

皇后苏遥笑容狰狞地看着我。

声音鬼魅一般缠绕着我:「糟糠妻又如何……」

我的身上,只有伤口和鲜血。

手腕传来剧痛。

我突然发力,一脚将他踹下床,叫声凄厉:「滚远点!」

大殿里冲进来护驾的暗卫。

却被他抬手拦下。

他说:「阿凛,你不要忘了我,好不好?」

我突然一阵反胃。

晚膳尽数吐在了他那盘金绣龙纹的寝衣上。

一阵骚乱。

而我和他,隔着床帘,无言地对视。

7

我以为我会失宠。

事实上,皇上他的确没再来过我的宫里。

可赏赐似乎较从前更甚。

白玉护腕,金丝楠木首饰盒,翡翠抹额。

我的不安亦越甚。

直到有一次月圆之夜,送到我宫里的,是一对极品的东珠。

只有皇后可以佩戴的东西。

而金丝点翠的盒子,是被皇后苏遥亲手捧进我的宫里。

她挥挥手,屏退所有宫人。

皇上下过令,我身体不便,无须行礼请安。

但我还是欠了欠身:「皇后娘娘。」

而她直接掐住了我的手腕:「想不到你这样的一双手,居然还配用白玉护腕。」

我吃痛:「嫔妾对这些贵重宝物无意,娘娘喜欢,大可拿走。」

皇后用螺子黛画的眉都笑得弯了起来:「元凛,在本宫面前就没必要装了吧?

「你以为装失忆,玩一点欲擒故纵,就能夺回后位?」

我痛得咬住内唇,却依然不解:「夺回?」

她一巴掌把我扇倒在地:「还装?」

端庄的笑容狰狞起来:「既然知道的事你要装不记得,那么。」

她蹲下身,看着我的小腹:「那么本宫就告诉你一些不知道的事如何?」

我突然不敢呼吸。

我不想听。

我有种直觉,现下的我,或许才是最幸运的我。

我不想听!

可我的手已无力再捂住耳朵。

我只能看着苏遥把丹唇凑到我的耳边:

「元凛,你养第一胎时,服用的药膳里有大量黄连和当归粉末。

「大寒,活血。

「彼时你还在战场,身边无人侍奉。那么你猜猜,是谁打掉了你的第一个孩子呢?」

她唇间温热的气息瞬间化作寒冰利剑,将我从头到脚刺穿。

战场,药膳。

自始至终,陪着我的,只有他。

皇上。

……他名叫什么来着?

他自始至终,就防着我,或许早就想除掉我。

挣扎间,茶盘跌落在地,摔成碎片,反射出寒冷的光。

我突然想起来了。

我是爱过他的。

萧尘湮,曾是我最爱的,唯一依靠的夫君。

我用八条命为他换来天下,而他反手送给了眼前的苏遥。

我们曾经爱的誓言,此刻尽数成为咒语。

我捂住胸口,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

他们这对青梅竹马,害死了我的两个孩子。

加上我自己。

……十条命啊。

那么。

血债,不应该血偿吗?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最大的一片茶盘,按进了皇后的脸。

她惨叫一声,下意识将我用力推出,我的头重重地撞在地上。

……都杀了吧。

失去意识之前,我想的最后一件事。

让他们都死吧。

8

我终于又见到了阿爹阿娘。

他们抱住我,像小时候一样抚摸着我的头。

他们说:「如果没有遇到良人,就忘了他吧。

「我们元家血脉的人啊,都能有重来的机会。

「只要忘掉就好,我们的阿凛。」

我说:「好。」

胸口的疼痛慢慢淡去。

脑海中的尸山血海也开始慢慢褪色。

某一双曾经温暖我心的手,某一张曾经刻骨不忘的容颜,终于慢慢消散了温度。

纯白,慢慢填满我的世界。

记忆,终于如潮水般褪去。

9

今日的长春宫格外热闹。

我的生辰宴,皇上吩咐大办。

每一个妃子对我行礼祝寿,都会夸赞一句皇贵妃娘娘年轻貌美此类的话。

我都听烦了。

酒过三巡时,我有些急了。

今夜我不能留皇上在我这里。

侍寝什么的,我本来就烦。

赵美人跳了一支新谱的梅花曲,水袖飞扬煞是好看。

我趁机开口:「皇上今日不如和赵美人留宿东殿如何?」

皇上瞬间沉了脸色,而赵美人惊喜地看着我。

这种情况,近来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大家都知道皇贵妃向来喜欢把皇上往外推,皇上却偏又喜欢贴上来。

烦得很。

我于是又晃了晃我垂下的手腕:「皇上体贴一下臣妾。」

他便答应了。

说来有趣,他们说我这手,是贪玩爬树摔下来的,还摔坏了脑子。

可我记得十一岁以前的事。

我阿爹从小教我上房揭瓦,我怎么爬个树都爬不好呢?

不过皇上走了,我的手才会好得快些。

因为每隔几日,就会有一个戴着白玉扳指的男人,在半夜给我送来一瓶续骨膏。

一开始我忌惮这陌生人送的东西,直接扔了。

直到一个婢女误抹了一回,断裂的指骨竟慢慢复原了。

我这才肯用。

算算今夜,他该给我送新药了。

我托着下巴心想,这人的脸,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不言不语,什么报酬也不要,只送药。

世上竟有这么傻的人?

有那人送的续骨膏,我的手的确好了很多。

断处的经络由疼痛变得发麻。

之后竟慢慢接了起来。

我可以动动手指了。

昨日,竟然已经可以自己喝茶了。

是以皇上来长春宫用晚膳,看见我吃力地用毛笔画着看不懂的线条时,又一次失了态。

他一把抱住我:「阿凛,我的阿凛……」

我有些反胃,想挣开他,但他却越箍越紧。

我只能无奈地找个借口:「皇上,你弄疼臣妾了……」

他遂又反弹一般松开。

我背对着他,无声地皱了皱眉。

……

巳时,圣旨到,皇上宣我去养心殿。

出发前,侍女让我换上寝衣。

我没换。

我不想在那里侍夜。

我提着一盒点心,抱着一丝侥幸去了。

他指着金线绣鸳鸯戏水的正红床帘问我:「喜欢吗?」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看着我的眼含情脉脉:「阿凛,朕特允你,以后每夜都可在养心殿留宿。」

一旁的公公帮腔:「皇贵妃娘娘,这在后妃里,可是前无古人的恩宠呢!」

我定定地看着他。

心底突然升腾起一股强烈的,熟悉的。

反感。

我拢了拢裙摆,不卑不亢地行礼:「臣妾不敢。」

公公脸上堆起的笑容骤然凝固。

皇上亦是如此。

但他还是定了定神,柔声问我:「为何不敢?」

我的声音无悲无喜:

「此种恩赐,唯有伉俪夫妻可以。臣妾是妾。

「您和皇后娘娘,才是青梅竹马,年少夫妻。」

他的眼神中闪过我抓不住的情愫。

他说:「阿凛,你是皇贵妃。你尊贵无比,不要这样轻贱自己。」

我没有说话。

他蓦然轻笑一声,握住我的肩:

「我们家阿凛是不是吃醋了?

「阿凛放心,以后,你就是后宫最尊贵的女人。明日朕会下旨,赐你主理六宫之权。」

我慢慢抽回身:「臣妾这双残废的手,怕是不适宜管理六宫事宜。」

气氛骤然变冷。

我看到他的拳头,慢慢攥紧。

真是奇怪。

这段时日,他总是用各种语言和赏赐,来强调我是他的妻。

可若他视我为唯一,为何宫里还会有那么多妃子?

为何那位破相失宠,被幽居凤仪宫的苏氏嫡女却依然高居后位?

谁想做他的妻。

晦气。

这朱红的围墙在我眼里,已然越发可憎。

什么六宫事宜,谁爱管谁管吧。

吃醋?

不过是他的三千佳丽之一,为何要吃醋?

难道他的皇后当初就不吃醋吗?

帝王多无情。

妾不可用情。

11

但我这一夜还是留在了养心殿。

皇上多少还是有些生气的。

他留我在内殿,自己去了外殿批折子。

我赶紧和衣而卧,生怕他反悔。

隔着屏风,却看到一个身影匆匆进入。

「皇兄,边塞急报,请求增援。」

我蓦地坐了起来。

应当是他。

墨蓝色的衣衫,乌黑未束的发。

只剩下……

我动了动烛台,青铜坠地的声音实在突兀。

皇上便推了折子,大步走向我:「阿凛,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余光盯着那个身影。

看着他,骤然僵直了脊背。

我抬头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有些胸闷,想透透气。

「臣妾……可以去外殿吗?」

后妃与外男向来严禁接触。

我抱着一丝侥幸。

而皇上只是顿了顿:「无妨,你以前就和将士们……」

说到一半又噤了声。

我不解。

我知晓自己生了一场大病,丢了很多过往。

但皇上从不和我透露我的过去,侍女们也都三缄其口。

我突然生了兴致。

皇上亲手为我披上披风,我走进了外殿。

我终于看清了眼前这个人的样子。

说实话,与我想的并无太多出入。

一身剑气。

而他手上的白玉扳指,更是验证了我的猜想。

但我只能略为疑惑地问:「臣妾可是打搅了皇上议事?」

皇上不以为意:「你从前就是明媚张扬的性格,无妨。」

又指了指眼前人:「这是朕的六弟,尘雪。」

他颔首:「皇贵妃安。」

尘雪。

这个在皓月当空时入我窗棂的人,是萧尘雪,皇上的亲弟弟。

我却突然又头疼了一瞬。

我们的皇上,他叫什么来着?

我轻轻揉了揉太阳穴,便坐在下首,为他们研墨。

他们讨论的,是边关的军情。

我听他们在一峰一壑间布阵,却下意识觉得违和。

有什么种子,从记忆中破土而出。

我突然出声:「这样布阵,恐入埋伏。」

两人陡然看向我。

我突然有些兴奋,捻起一枚墨玉的围棋子:「如果把弓箭手布在此地,可以少胜多!」

我又捻起数枚,顷刻间布好阵型:「如此,可损失最少的性命。」

室内落针可闻。

我这才注意到他们的脸色。

截然相反。

萧尘雪目光灼灼,神色中是惊喜的异彩。

而皇上……

他脸色铁青,眼神中是……

恐惧。

为何?

我来不及探究。

因为他收起了兵防图。

透着寒意的手指将棋子一把拂进棋盒。

他慢慢缓和了脸色,却依旧面无表情。

他看着萧尘雪:「退下吧。按原计划派遣援兵布防。」

萧尘雪看着我欲言又止,终究是退下了。

低头无言。

我突然有些失望。

他应当是因为什么事生气了。

我没兴趣知道,但他赌气下的命令……

会让很多边防战士白白死去。

这不是一个明君的行为。

而他率先开口,收拾着折子并未看我:

「阿凛,后妃不得干政。

「你回长春宫吧。朕自己待着。

「今后,不要碰任何兵书。」

这一刻,我清晰地感受到了。

我对他,对皇上的厌恶。

12

深夜,我回到了长春宫。

我望着窗外睡不着,想的还是那些墨玉棋子。

想着它代表的许多人的生死。

风乍起,熟悉的气味淡淡飘过。

一只纸折的小鸟飞进我的掌心。

我展开,飞扬的字迹映入眼帘。

「你是对的。

「他的错。」

我将纸揉成团,在烛光中点燃。

心情没由来的差。

皇上他……

非治国之才。

13

似乎捅破了这层隔阂,与萧尘雪的接触就变得容易了很多。

只要我在宫里时,他总有法子来找我。

有时是偷偷给我飞一页兵书。

有时是直接避开侍女来陪我喝一杯。

聊的,大多是边关军情,和朝中大臣的八卦。

却不耽误我慢慢悟出当今百姓的疾苦。

世家盘根错节,皇上努力数载,也不过清理了其中一二。

其中最影响皇权的,当属苏家。

其他世家只是官商勾结,交易权势获取资金。

而苏家有两个分支,一为京城的官僚世家。

一为江南姑苏的富商苏家。

相互输送,无人可敌。

「而当初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皇上,」我顿了顿,「是为了这一点才立的苏遥为后?」

萧尘雪的茶杯停在了半空。

「是与否,会影响到娘娘你的喜悲吗?」

我挑眉,不知他为何这样问我。

所以我避而不答:「天下的疾苦,或许更能引起我的悲欢。」

萧尘雪把茶一饮而尽,冲我揖手:「我会努力让天下安生。」

我托着下巴,不明白他对我说这个做什么。

我同样也没有看见,某个从凤仪宫安插来的婢女悄悄离开时,诡异的神情。

14

没等他来,一件大事就传遍了前朝后宫。

姑苏苏家对官盐生意动了手脚,人证物证齐全。

家主斩首,其他人尽数下狱。

京城苏家元气大伤之时,却又查出苏家嫡子狎妓时误杀妓子的丑闻。

其他家族见到缺口,纷纷伸出利爪,企图撕下一块肉来。

但我不承想,苏家这场雪崩的最后一片雪花,竟然落在了我的宫里。

这一日萧尘雪给我送新的续骨膏时,我留他多喝了一杯茶。

他不知犯了什么病,竟突然问我:

「如果有一天,他废了苏遥,以凤冠霞帔立你为后。

「你会爱他,守着他吗?」

我莫名地心一慌,茶水溅上裙摆。

他却不急,静静地等待着我的回答。

这是我生病以来,第一次认真地,用心地。

去审视我对皇上的态度。

殿内仿佛从未如此安静过。

我想。

皇上他,不是我对情之一字,向往的样子。

何况……

「他不会废苏后的吧?

「年少夫妻,情谊深厚,怎么可能轻易辜负?即便她如今……」

我却蓦然想到了当今皇后的处境,越说越心虚。

他的确……是这样的人。

所以……

「即便是吧。」我突然有些烦躁,「我不知道会不会守着他。」

我说:「我现在这样,不也是在守着他吗?所有入宫的女子,无一可例外。」

但……

「但我不爱他。」

我无视了萧尘雪惊讶地挑眉,继续说完:

「嫁娶为嫁娶,情爱为情爱。

「谁会喜欢那种人呢?」

他却兴致更浓,问我:「哪种人?」

我抬眼直视着他:「辜负发妻之人。」

殿外突然传来异动。

门被一脚踹开,一个衣衫脏乱却戴着凤簪的女人几乎是摔进了我的殿内。

她的脸有一条贯穿的伤口,断面可怖,几乎将她的脸一分为二。

她嘴里不断尖叫着:

「萧尘湮,被自己弟弟戴绿帽的感觉好吗?

「你毁我家族,我用这个大礼还你,喜欢吗?哈哈哈哈……」

是传说中的皇后苏遥。

很快,一群人吵吵闹闹地控制住了她,身后跟着……

皇上萧尘湮。

我猝不及防地回头撞到他深沉的眸。

是以没有看到,身后萧尘雪对着他,露出了近乎挑衅的笑容。

……萧尘湮他方才,听到了多少?

我有些神思恍惚。

而此刻,我听到他抬起手,手指的方向越过我的肩:

「杀了他。」

15

血从我的右肩缓缓滴下。

等不及暗卫出动,是萧尘湮亲自动的手。

他丝毫未敛杀气,拔剑直冲萧尘雪而来。

我的手腕无法发力格挡,千钧一发之际,我只能用自己格挡。

萧尘湮神色一惊,来不及收回十成十的力气。

但剑尖穿透数层衣料后,不过划破了一层皮,我甚至不觉疼痛。

落在地上的,不止萧尘湮的剑。

还有……

身后的萧尘雪默默捡起一把掌中剑。

「阿凛……

「阿凛……」

我微微一笑,扯过帕子擦了擦血迹:

「我要更衣了,二位出去吧。」

末了加了一句:「如果接下来我看到你们其中有一个人死了,你们都不会再见到我。」

……这场由皇后设下的局,却验出了谁都想不到的东西。

接下来宫里传言纷纷,说皇贵妃私会外男,公然给皇帝戴绿帽子,皇帝却甘之如饴。

我听到之后只当是个笑话。

而回忆起来……

我想到的,却是那枚地上的掌中剑。

以及剑刃上,碧绿的寒光。

而此刻正跪着给我斟茶的侍女。

会在每一个萧尘雪来见我的夜晚,偷偷溜出宫去。

……到底这场套我话的局,后来是谁反客为主了呢?

……这两个人,谁是真情谁是假意?

谁会视我重于权力多一分?

我不想知道了。

他们,皇家的人。

都不纯粹。

16

皇后的结局比所有人想得还要凄惨。

废后只是苏家倒塌后,对苏遥来说最轻的结局。

苏家每一个人被街头处决,皇后苏遥被逼迫观刑,看着她的每一个家人用最痛苦的方法死去。

之后,她被废掉双手。

一寸一寸敲断每一节指骨,碾碎了每一根掌纹。

她惨叫了一夜后,我去了凤仪宫。

我亲手掐死了她。

苏遥她……竟然很感激我。

我手上的血味还未散尽时,萧尘湮,我们的皇上,带了一样东西来长春宫。

小小方方的一块羊脂玉,用鎏金工艺雕刻了一只螭虎。

——皇后凤印。

我猛然抬头。

「皇上这是何意?」

萧尘湮拉住我,近乎执着地把凤印塞进我的手里:

「阿凛,你喜欢他哪里?」

我没听懂:「皇上在说什么……」

他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你喜欢萧尘雪哪里?我可以学……

「可不可以,不要不爱我……」

我推开凤印:「皇上你先冷静一点……」

他却不肯松手:「现在不爱我也没关系,你先做我的皇后,我们慢慢培养感情……」

我终于笑了起来。

「西域女子不可为后。

「皇上忘了吗?」

那一刹,神思崩塌,羊脂玉碎。

我保持着端庄的笑容,看着眼前这位年轻帝王的面容一丝丝灰败下去,仿佛是被什么人间妖孽吸去了所有的生机。

我看着他眸色浑浊,嘴唇翕动着却不敢看向我:「阿凛……

「你想起来了。」

可笑吗?

没有人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竟是因为苏遥。

在她那娇嫩的双手被一寸一寸毁去时。

我想起来了一些事。

比如我的手是为何被废去。

因为苏遥,因为战场的尸山血海。

因为功勋,因为萧尘湮对我的忌惮。

却唯独,没有爱。

原来我才是他的原配妻。

我亲手为自己做好的嫁衣,被他轻飘飘一句「西域女子不可为后」,便全盘否定。

苏遥的结局,让我想起了一部分记忆。

那部分,名为战场,和恨。

我没有空去深思,彼时的我为何却会死心塌地地跟着萧尘湮,即便尸山血海,深情践踏。

我抬起头看着他:「我想回边塞。

「萧尘湮,若你对我有真心,就放我走。」

萧尘湮终于松开拳头。

身形修长的一个人,就这么一点一点蹲在了地上,双手捂着头。

良久,他抬头仰视着我,眼眶中遍布血丝:「只有这件事,绝无可能。

「阿凛,我会在三天后册你为后。

「哪个臣子阻拦,朕就杀他全家。」

这一刻,我对他,唯余失望。

曾经他不肯给。

现在我不想要了。

他却开始玩什么力排众议的戏码。

我说:「那你会后悔的。」

我夺门而出。

背后传来一声轻笑。

萧尘湮的声音越来越远:

「只要我萧尘湮做一天的皇帝,阿凛。你就会是我的皇后。」

17

但他没能等到三天后。

因为第二天的夜里,三万兵士围了皇宫。

三百名精良的杀手跟着萧尘雪进入宫中,生擒了萧尘湮。

萧尘雪的剑架上了萧尘湮的脖子。

而萧尘雪的身后,站着一身战袍的我。

萧尘湮看着长剑时面色不惊,却在看到身后的我时,顷刻破碎。

他不顾利刃,试图靠近我:「阿凛,你……是被胁迫了对不对?」

我叹了口气,认真地看着他:「我说过,你会后悔的。」

他蓦然抬高声音,喉结处渗出鲜血:「你失忆了!

「阿凛,你还没有想起来全部!你是爱我的!」

我扯了扯嘴角,细碎的干裂的疼传来:「我想起来了。」

逼宫,是我们计划而为。

而今日逼宫,全是因为——

就在半天前,因着伤势的好转,续骨膏里的特殊药效发作。

我,都想起来了。

我最后想起了,曾经对他的爱。

所有的前尘往事,在那一刻交织。

可我却从未如此平静。

我,不爱不恨了。

我只想走。

我一步一步靠近他:

「你只知道我在战场死了数次。可我从没有告诉过你。

「萧尘湮,我已经死了八次。

「我只有最后一条命了。」

萧尘湮的瞳孔一点点放大,最后突然暴起,一把弹开了萧尘雪的长剑!

然宫外已是天罗地网。

胜负已定,大势已去。

他冲到我跟前,伸出手想抚摸我的脸:「阿凛,那时,你为何不告诉我……」

我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因为他掌心蓄力想对萧尘雪发动突袭时,我袖中滑落一枚匕首。

瞬间穿透他的右肩。

这是我双手恢复以来,刺出的第一刀。

我最后一次对他说出我心底的肺腑之言:「原来我最放不下的也是最不愿记起的,不是对你的恨,而是对你的爱。

「回忆起了曾经的爱以后,我才彻底确定。

「萧尘湮。我现在是彻底不爱你了。」

他全身颤抖起来,可我没有停下。

我说:「我不恨你,但你治国不力,我的八条命换来的天下太平不能毁了。」

我拔出匕首丢在地上,再没看他一眼。

我转头对萧尘雪说:「剩下的,交给你吧。」

走出殿外时,我听到铁链穿过琵琶骨的声音,有些酸牙。

我闻到血腥味,越发浓郁。

我听到萧尘雪说:「前尘她既往不咎,可后来你又刺伤了她的肩,便百倍来还吧。」

18

而这场宫变的最后一件事。

是萧尘雪走出门后,比了个手势,一个巨大的金托盘被端上前。

华贵的红绸布被揭开,十八颗硕大的东珠熠熠生辉。

一顶奢华的凤冠。

我惊讶地看着他。

他小心翼翼地端起,递到我的面前:

「阿凛,你可以……做我的皇后吗?

「后宫再无第二人,永远只有你一个的皇后。你愿意吗?」

眼前人的面容突然和另一张脸重合。

这对兄弟,长得是有相似之处的。

我亦曾听过相似的誓言。

或许会不同。

但,或许罢了。

刚逃离错误的前半生。

为什么要再赌一次后半生呢?

苏遥不也是一开始就做了皇后吗?

她的结局如何?

男人们利用女人们登上至高之位。

那女人,也可以利用男人们,获得自由。

何况……

萧尘雪说我在战场上对他有过救命之恩,他对我一见钟情。

可我始终没有记起来,我何时救了他。

我在战场救过太多人。

或许是我忘了。

又或许,是我真的从来没记得过。

我笑着推过凤冠:

「区区凤冠,怎么比得过虎符的重量。

「这是我们的协议,放我回边塞。

「只要我活着,我帮你守护这盛世。」

尾声:

后世将我带领的军队称为元家军。

不论男女,能者皆有功勋,擅领兵者皆可为将。

边境太平了数十年。

边境百姓聪颖,温饱不愁后将智慧全部投入改进技术和贸易,竟富裕空前。

城主清点粮仓时热泪盈眶:「唯有世间太平,才有可能发展!」

后来,有人提议拥我为城主,不日领兵直插皇城,自己做千古女帝。

我拒绝了。

当初做佣兵,打的是养家糊口的一碗饭。

后来做太子妃,打的是功勋权力与名分。

而现在,我打的只有百姓的安宁。

我终于找到了幸福的意义。

如果称帝会让百姓再次陷入战乱。

那么,我愿意放弃留名千古。

我和萧尘雪达成过协议。

只要太平盛世还在,我愿永不踏入皇城。

至于男人和情爱?

调味品而已。

以后愿意了,再浅尝一下好了。

无所谓。

(正文完)

番外:萧尘湮之死

萧尘雪决定在今天送萧尘湮上路。

地牢里一阵腥臭。

萧尘湮受了五种酷刑,已经看不出人样。

他看到萧尘雪,肩膀止不住地抽搐起来。

「你这样对我,阿凛不会原谅你的!」

萧尘雪好笑地拉了拉穿过他琵琶骨的铁链,痛得他脸色煞白。

「是吗?可阿凛不是这么和我说的。」

萧尘雪蹲在萧尘湮身侧,端详着他这犹如丧家之犬的模样。

「你知道的,阿凛善良。

「她只让我废了你的双手。

「但不代表,不允许我对你做别的。」

萧尘湮本就苍白的脸更为灰败。

萧尘雪继续说:「对了,阿凛倒是亲口说过。曾经为你打下的江山呢——」他把利刃插进萧尘湮的伤口拧了拧,「都送给我了。」

这一刻,萧尘湮仰面倒地。

他自己不再分得清, 到底是哪里更疼。

但他突然笑了起来。

「可终究, 你不也一样没能得到她。」

萧尘雪戏谑的神色开始变冷。

当初阿凛也是这样, 神色痛苦地倒在地上,所有人冷眼看着她受折磨!

如果不是两次丧子, 如果不是被折磨到彻底心死, 他萧尘雪或许还能有一丝机会!

「阿凛她不是物!

「从你用得到这个词的一刻, 你就注定输了!

「你连她的恨,都不配拥有了。」

他把剑插进萧尘湮的伤口, 挑着强行让他站起来。

「可惜你生不了孩子。否则我会让你一辈子都循环感受丧子之痛!」

萧尘雪突然拍了拍手。

「不过呢……相似的痛苦, 我倒是可以满足你。」

随着话音落下, 一套刑具被送了进来,散发出铁锈的腥味。

萧尘湮蓦然开始颤抖!

这套刑具,他是见过的。

夺嫡之争里,他的一个哥哥,就是被他亲手送上了这套刑具!

从皇子,变成了宦官,再无继位之可能!

他的两股控制不住地打颤,地上的液体也散发出异味。

身体却动弹不得。

萧尘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架上刑具。

铁质的夹子缓缓收紧。

他发出撕心裂肺的,闻之变色的惨叫声。

浓郁的鲜血缓缓涌出。

叫声和场景, 都像极了当初的元凛。

这就是报应吗?

他突然想到。

如果当初她失忆后,他如愿放她离开。

是不是至少,在这里和她的心里。

都能留下最后的体面?

萧尘湮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

他的那个兄长, 命是真硬。

不像他,应该是没法活着走下这套刑具了。

他曾经滥用权谋和心计的工具。

终于,葬送了他自己。

视线开始模糊,他自己流出的血色越发浓艳,有点像他大婚那天的喜服。

和他一起身着正红的,不是阿凛,而是苏遥。

他的青梅竹马,他的皇后。

他抛弃阿凛时以为的真爱。

他失去阿凛后视如敝履的蝼蚁。

他捧她到天上,再亲手踩她入地狱。

她母仪天下,享尽荣华富贵, 又被毁容断臂,死不瞑目。

她或许不是好人, 善妒, 残忍,用非人的手段折磨阿凛。

可一切不都拜他所赐么?

一个太子妃,一个皇后。

一个正妻,一个正宫。

在他这里, 都不得善终。

他的薄情和自负,又何尝不是毁掉了两个年轻女子的一生呢?

……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最终想到的容颜,还是属于他的阿凛。

彼时在营帐里,他看到满脸是血的她。

自己带着伤, 还在认真地给一个年纪尚小的新兵救治。

回头见到自己, 她微微一笑:「外伤去那边上药包扎, 不要紧的,别碰水好得很快!」

那个笑容,美得恍如隔世。

他这廉价的一生, 最终有意义的。

仅不过这一个笑容。

而那个笑容,和他拥有过的一切,也终究离他而去。

永远不会回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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