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读心术,我以为我后宫的面首都恨我。
直到某天,我听到了他们心声的后半句:
【公主品位这么差,什么歪瓜裂枣都往宫里带——
【就不能只有我一个吗?!】
【早卯还要伺候公主,把你们都杀了!——
【这样我就能十二时辰都伺候公主了。】
【早晚有一天反了!——
【万人之上,公主之下。】
1
又是一日晨读,我盯着太傅看入了神。
太傅面色未变,心声却一一传进我耳朵里:
【恋色、图乐,倒真如传闻中一模一样。】
我忍不住嘿嘿一笑,正想起身凑近他,却听见他后半句话:
【终于轮到我了吗?】
那语气中怎么还隐约透出一丝期待?
难道是我听错了?
我揉了揉耳朵:「太傅,你方才说什么?」
太傅微微皱眉,但还是顺从地将方才讲的诗词复诵了一遍。
【果真是记性差,才过这么一会就忘了……】
看来没……
【也难怪会忘了我。】
怪了怪了,拐太傅过来的这几日,他不是在心里骂我笨,就是说我不像个公主。
今日这是,转性了?
我转头看身边的子清,他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替我研磨。
【光磨墨不写字,浪费好墨——
【还不如写我身上。】
我吓得手里的狼毫跌落地面。
这、这两个人怎么回事啊?!
2
匆匆忙忙晨读完毕,我连忙离开太书殿。
太傅和子清的心声还在后头追我?
【又荒废了一早,如何能成皇储?——
【还是我新挑选的香囊气味,她不喜欢?】
【白磨一早上,手都酸了——
【跟她暗示那么久,她居然一眼都不看我!】
我加快步伐回寝宫,一路上的心声不绝于耳:
【她怎么又风风火火的,看上谁了?——
【得想个办法骗她来看我。】
【她这脑子看上苏子琰也很正常——
【死绿茶,敢进宫就掐死你!】
【公主未免太黏人,昨晚手臂都被枕麻了——
【上偏苑再走两圈,路过的狗也得听我讲几句。】
……
疯了疯了,你们不是都要杀了我吗?
我冲进寝宫,全宫最乖巧的洛洛与我打了个照面。
「公主,为何如此慌张?」
我抬头看向洛洛单纯的双眼。
当初留下他,也是因为他心口如一。
我松了口气,抱住他说:「洛洛,你对本公主是真心的对吧?」
「当然了公主。」
【洛洛心悦公主,愿陪在公主身边, ¥%#*。】
???
我抬起头,看着他真诚的眼睛。
【公主好可爱,想亲,想抓起来%*# ¥。】
不是,你怎么比我这变态还变态啊?
3
只这一下午,我后宫里强扭的瓜都甜了。
就连最看不顺眼我的幽王世子,都因为被我冷落了靠数墙砖度日。
这一屋子的春色,突然就黯淡了几分。
倒不是本公主贱,实在是本公主喜欢强人所难,强扭难甜的瓜。
如今这一屋子的甜瓜,倒叫我不知如何下手才好。
「公主,该翻牌子了。」
我低头扫视跪在殿前的十几号人,沉默地净了净手,伸手去翻离我最近的牌。
【上午研磨的手还酸着呢,怎么又是我?——
【幸好我带上了狼毫,这徽墨用着还不褪色。】
我手一抖,翻开了旁边的牌子。
「贺喜,玉印小主。」
这名字有些陌生,我看向人群,一道心声破空而来:
【把你们都杀了!——
【剩我一个人侍寝就够了……等等,是我?!】
我看向抬起头双眼放光的男人。
【(变成健康的小狗)(在公主身边快乐跑步)晚上好,你怎么知道我被公主翻牌子了?(打飞情敌)(趴在公主身边)公主身边只能有我一个人。】
救命,我要报慎刑司啦!
4
沐浴更衣后,我和玉印同床而卧。
他眉目含羞要替我宽衣,被我拦住了。
「咳,今日我有些不适,我们和衣而眠吧。」
玉印愣了一瞬,默默低下头去:「是。」
我松了口气,刚闭上眼,旁边突然传来他的腹诽:
【公主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小狗,小狗,我是没人要的小狗。
【小狗不会难过的,只会在角落里默默死掉。】
啧,好吵。
我睁开眼,起身捂住他的嘴:「闭上你的嘴!」
翌日一早,我起身已是辰时,错过了晨读的时候。
不过仔细想想,错过也没什么大不了,太傅不是本公主爱扭的瓜。
玉印确实是狗,精力充沛还会咬人,专挑显眼的地方啃,我一抬衣袖就会露出半个牙印。
他看清我的动作,连忙跪下求饶:「是玉印逾矩了,请公主责罚。」
我正想抬手让他起来,就听见他的心声:
【小狗不是故意的,其他哥哥不会生气吧?】
啧,这狗怎么还有股茶味?
「起来吧。」
我挥手让他起身,今日母皇找我有要事,不能在这些情情爱爱之事上多逗留。
他一脸喜色起身,替我拢好外衫。
5
离开寝宫时,我遇上了太傅。
他像是等了我许久,衣袖都被朝露浸湿了。
「公主可是要去见那位南国的质子?」
我点点头。
我们与南国的战争以南国败落为结局,他们主动示好,送来了他们的皇子来做质子。
太傅微微皱眉:「南国此次求和太快,有些蹊跷。」
「有道理。」
南国皇帝素来冲动又不服输,如今却肯顺从地送皇子前来,背地里肯定有人指点。
想到这,我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熟悉的人。
「公主应该知道,那位质子长得……有几分姿色。」
「哦?」
「只是性子冷,不近女色。」
「哦?!」
太傅声音里带了一丝咬牙切齿:「臣以为,公主应当明白南国的计谋。」
【这么简单的美人计都看不穿吗?——
【为了他,连我都不要了?】
「咳,太傅以为,他们的计谋,本公主能看不穿吗?放心吧,我这就去当面拆穿他!」
我绕过他要走,却被他拉住了袖子。
「哎。」
我来不及阻拦,手腕上一圈牙印便露了出来。
太傅沾着凉意的衣袖抚到我手上,我下意识地呼吸一滞和太傅的呼吸声停到了一个点上。
我甚至不太敢回头看他的表情。
须臾,他松开手,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是臣逾矩了。」
「太傅,今日晨读……」
「臣明白,臣会自行离宫。」
「不是……」
不待我解释,他转身就走。
看着他走远的背影,我无端生出一丝心疼。
6
路上耽搁了些许时间,到母皇书房时已经有些迟了。
甫一进门,就看见地上跪了个捆得扎扎实实的男人。
他面色微红,看见我,还狠狠瞪了我一眼。
母皇这品位,真是越来越超前了。
「儿臣参见母皇。」
「起来吧。」母皇挥手让人把男人带下去,随手将两本折子扔在地上,「幽王连上两折,全是骂你的。」
「啊?怎会如此?」
幽王搬到封地已有数年,向来不管朝中事务,怎会上奏骂我?
我打开折子,瞬间了然。
折子中斯文地谴责我沉迷酒色,又说起被我掳走半年未归的小世子,末尾还提及南国使臣前去拜访。
言外之意,是希望我将世子还回去。
幽王向来讨厌麻烦,又性子懒,如此鲁莽行事,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朕可是听说了,你将那世子抢回来又不曾宠幸,还不如还回去,若真舍不得,朕再替你办一场选秀便是。」
想起世子数着墙砖皱眉的模样,我叹了口气。
这强扭的瓜,还是不甜。
「儿臣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母皇放下笔,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你与那南国来的质子可曾认识?」
「不认识。」
「是吗?他很想见你,我说你爱赖床,让他晚点来,这会儿,应该到了。」
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通报声,我回头看向大门。
来人一身素青色,却衬得他不施粉黛的脸更加俊丽,远比那日来时的盛装更让人眼前一亮。
「阿笃参见公主。」他不卑不亢,倒是让我生出一丝兴趣。
「起来吧,母皇说你想见我,我可不曾记得与阿笃殿下见过面,难道是我记性不好?」
「公主那时年幼,记不得也是常事。」他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从荷包里倒出来一个玉佩。
玉佩看着有些年岁了,白玉相间的种色,上面还雕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姒字。
这是我五岁学玉雕时,雕的第一块玉。
旁人觉得它丑,我却一直随身佩着,直到八岁那年把它弄丢。
我以为是皇兄离宫出走时顺走的,没想到竟然是落在了南国。
「那时公主与陛下来南国做客,公主不慎落水,我救起公主时,公主的玉佩,落在了我手中。」
倒真有此事。
我抬头打量阿笃,他的容貌变化了很多,比幼时我见他更为貌美。
更何况,救我落水之人,我根本没看清容貌。
「原来是你。」我收起玉佩,喜上眉梢,「我一直在找你,若非你,我恐怕就回不来了。」
他朝我浅浅一笑:「阿笃只是做了该做的。」
我顺势牵起他的手往外走:「你如今住在何处?住得惯吗?可有人欺负你?」
话音刚落,他身旁的小厮便急哄哄地告状:「一点都不好,他们看不起我们殿下,连吃食都糊弄我们!」
他怨怪地看了眼小厮,却没有反驳。
「什么?胆大包天,青芜,你亲自去查,看看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敢欺负南国来的客人。」
阿笃面上闪过一丝慌乱,旋即温和地说:「公主不必如此大动干戈,更何况,我早就习惯了。」
「那怎么行,今日你便搬到驻春宫,我再匀两个宫人给你。放心吧,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那便多谢公主了。」
目送他们主仆离开,我才想起另一件事。
这一路走来,我竟没听见阿笃一句心声。
看来此人城府深不可测。
7
晚上侍寝的时候,我翻了世子的牌子。
「恭喜,月璟小主。」
世子身形一顿,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内务府手脚很是麻利,不过一刻钟就把人洗干净塞到我床上。
为了更好行动,我还特意让他们点上香烛。
屋内火光映照,显得缩在被子里的世子更好看了。
就是那一脸赴死的模样有些煞风景。
没关系,本公主向来喜欢强扭不甜的瓜。
我掀开似有若无的纱帐,露出世子更清晰的脸。
「就这么不愿意?」
我转身要去调整烛火,却被他拉住了手腕。
「别走……我愿意。」
像是怕我不信,他拉着我的手不放。
等等……算了。
香烛里大概加了点东西,世子热情得很是反常,还在心里腹诽我花心。
想到以后都不能再见他,我忍了。
这一忍,直让我睡到第二日辰时才起。
不愧是自幼习武的人,体力确实好啊……
睁开眼,世子正替我将踢出被子的脚收回来。
「醒了?」
晨曦的光投在他身上,连平日里有些凶狠的眉眼都柔和了几分。
一大早就欣赏如此美色,我倒是有些不舍得他走了。
他脸色陡变,我才意识到自己将心声都说了出来。
「原来公主安排我侍寝,不过是为了给颗甜枣,再打我一巴掌,赶我走是吗?」
「难道你不想走?」
他偏头不看我,气得耳根通红。
「我以为,你一直很讨厌我。」
「是,我讨厌你。」
【我就不该相信你真能回心转意,白白开心了一晚上!】
他气急,欲下床,被我拦住了。
「我把你抢过来,难道你不生气?」
幽王的折子里可是阴阳怪气了我好多行。
他一言不发。
「那第一回侍寝后,你便一个人闷在屋里不肯见我,难道不是讨厌我?」
「不是!」他露出的一截脖颈已经红得与耳尖一样。
「那是为何?」
他再度沉默,心声却止不住泄露出来。
【我以为你不满意,便想学些新花样,能讨你欢心,还以为,能让你再来见我。】
误会大了!
「我以为你是讨厌我才没有再翻你牌子,我怕你气性大,被我逼急了做些傻事。」
他回头看我,面上带着一丝惊喜:「真的?」
「当然了,若非你父王弹劾我,我才不会放你回去。」
「父王弹劾你?」他思索了一会,「父王耳根子软,一定是有人游说他,他早知道我……」
「你什么?」
「没什么。」他摸了摸耳朵,握住我的手,「公主,我这就书信一封,让他不必担心我。」
「太好了,你书,你书。」
我喊来笔墨纸砚,看着他写信,他偷偷在桌下握住我的手,小厨房桃花糕的甜味似乎都飘进了屋里。
8
晨读又被耽误,我紧赶慢赶到太书殿,太傅已经在屋内等我了。
「太傅,学生来迟了。」
「无妨,臣已经习惯了。」
唉,美色误学啊。
「听闻公主昨日将南国质子安置在了驻春宫。」
「太傅还真是消息灵通。」
他轻笑了一声,声音却冷了下来:「他特意来见我,希望我安分守己,别妄想能做皇夫。」
「真的?」
「公主难道以为,我会卑劣地去污蔑他吗?」
「不不,我是说,你真的想做皇夫?」
他难得有些紧张,偏开头说:「臣、臣只希望,公主不要中了他的计。」
「难道在太傅眼里,学生是如此愚钝之人吗?」
「自然不是。」
【我只是害怕,你会假戏真做。】
「放心吧太傅,他们真要让我中计,也应该送像太傅这样的人来。」
太傅淡淡看了我一眼,偏过头去。
【油嘴滑舌。】
我低头笑了笑,手上继续写着:「他们要使美人计,本公主便将计就计,看看他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臣明白了。」
「所以太傅,你真的想做皇夫吗?」
「……」
9
晨读结束后,我抱着太傅留的功课回宫。
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今日的功课比往常多了不少。
将到寝宫时,我突然听见了世子的声音。
追过去时,正好看见他甩开阿笃的袖子,阿笃顺势跌坐在地上,面上泫然欲泣。
我正想后退假装不在,阿笃那小厮已经发现了我:「公主殿下,您要替我们殿下做主啊。」
「啊?」
「我们殿下不过是与世子殿下同行一道,就被他推开了,殿下身娇肉贵,您、您要替他做主啊。」
阿笃被搀扶着起身,朝我柔柔地摇头:「不要紧的,是误会,世子殿下不是故意的。」
世子殿下显然没料到这一招,皱着眉看向我,眸光里闪烁着委屈:「是他自己摔的。」
受两人眼神攻势,我缓缓叹了口气:「江月璟,我只相信我看见的,方才确实是你的错。」
「我!」
「好了,不要再说了,你回去吧,我送阿笃回去。」
不等他回答,我拉着阿笃往回走。
走出几步后,他的心声也随之而来:
【死绿茶!】
快走快走。
10
是夜,我再次翻了世子的牌子。
其他人纷纷朝他看去,离我最近的子清腹诽:
【这老黄瓜刷的什么绿漆?都两天了。】
世子却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大概是白天的事还耿耿于怀。
果然,我掀开纱帐,世子埋着脑袋不肯出来,我叹了口气:「生气了?」
「你不信我。」
「我当然信你。」
我十岁便读光了藏书阁的兵书,这点小伎俩我还能看不穿?
只是阿笃爱玩,我便陪他玩玩,最重要的是他背后的人。
世子半信半疑:「你真不喜欢他?」
「当然。」
他这款的我已经有了。
世子这才把脸露出来:「你兴致来去都快,我不奢望你时时刻刻注视我,只希望,你别忘了我。」
我伸手摸摸他的脑袋,纱帐缓缓落下。
翌日一早,我便被青芜唤醒,她低声道:「皇上召您去书房。」
我迷迷糊糊爬起来,套上衣衫去见她。
待听见幽王二字才清醒过来。
原来幽王接到信后,特意又八百里加急回了信。
「他怕我骗他?」
本公主信誉何时这么差了?
「只一封信要让人信你也非易事,倒不如如他所说,送江月璟去见他。」
我喝了口茶冷静下来:「此事必是南国使的计谋,若是护送江月璟的路上出现什么差池,他们说不定会与幽王交好,怂恿幽王与我们决裂。」
母皇点点头道:「这是你的人,该怎么送,你自己定夺。」
11
未免夜长梦多,翌日一早,我便筹备好了军队,准备送世子离京。
临行前,我亲手将求来的护身符递给世子,又依依不舍地目送他离开。
往后几日,世子的信隔一日便到,直到青芜来报,路上有匪盗劫道,世子殿下幸免于难。
我这才放下心来。
一夜好梦,第二日一早,阿笃便迫不及待来我宫门前等我。
没想到,太傅也在门口等我。
「你们怎么都来了?」
太傅面色冷淡,一副看不见阿笃的模样:「臣来接公主。」
阿笃眼珠一转,低头喏喏道:「那阿笃便不打扰了。」
「别啊。」我拉住他的手。
太傅在一旁提醒我:「公主,不要玩物丧志。」
【与世子通信落下功课就算了,还要为了此人旷课?】
我看看阿笃,又看看太傅。
小孩子才做选择,本公主全都要!
12
坐在太书殿里,原本闷热的殿内冷意倍增。
太傅冷冷看着我,用戒尺狠狠在阿笃手背上敲了下:「男女授受不亲。」
阿笃连忙远离我几步:「阿笃逾矩了。」
「太傅!」
我佯装瞪他,朝他使眼色,太傅虽在气头上,却也陪着我演戏。
「公主落下了不少功课,先从抄写开始吧。」
他拿出一本《三字经》,放在案上:「先抄十遍。」
???
报复!这绝对是报复!
阿笃的视线在我们之间流连:「公主平日便学这样的书吗?」
「是啊,四书五经,我已经学了两书两经,厉害吧?」
阿笃呆愣地给我捧场:「厉害。」
「那你替我研墨吧。」
他乖乖低头研墨。
我静静看着他,有些意外。
得知突袭世子失败还能如此淡定,这南国质子倒不像传闻那么草包。
「公主。」太傅不悦地皱着眉。
「知道啦。」我撤回视线,铺开宣纸,撑着腮帮子开始抄写。
抄写了两页,我忍不住揉了揉手腕,看向太傅。
太傅无动于衷,低头看着手里的书。
什么书这么好看?
我偏头看过去。
《冷情太傅爱上我》。
那不是我先前偷偷带来看的吗,怎么落到他手里去了?
我默默低头,阿笃突然凑过来:「公主,阿笃和你一起写吧。」
「这,不合适吧?」
太傅视线未偏,冷冷道:「自然不合适。」
一计不成阿笃又生一计:「那我替公主揉肩吧,公主应当累了。」
「好啊好啊。」我忍不住感叹,「阿笃你真是贤良淑德,宜室宜家。」
阿笃脸上闪过错愕,干笑了一声说:「公主谬赞。」
「那不如我向母皇请旨,向你求亲,我们两国共结秦晋之好!」
太傅手里的书终于重重搁下,阿笃也愣住了。
我乘胜追击:「怎么了,你不愿意?」
「不是。」阿笃下意识否认,支支吾吾地回答,「阿笃只是觉得,觉得太快了,公主不再想想吗?」
「怎么会,我们难道不是两情相悦?」
「是,但是……」
「那就够了,届时,我再昭告天下,要天下人都知道,我们两国结亲……」
「够了!」阿笃有些慌乱地打断我,「公主,阿笃觉得身体有些不适,此事,留后再议吧,阿笃告辞。」
「阿笃!」
他仓皇地逃离了太书殿,我追出门外,看着他背影消失,满意地收回手。
一回头,太傅正站在我身后:「公主还要与他结秦晋之好?」
【我教你的词,是如此用的?】
「难道用得不对?」
「对……但是……你当真要与他结秦晋之好?」
「当然不是。」我朝太傅摆摆手,「我只是试探试探,看阿笃此举,我应当是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不过,也应该能逼他们再进一步了。」
「原来如此,是臣浅薄了。」
「太傅既看得出我要装傻的暗示,又为何看不懂这小伎俩?」
「是臣愚钝。」他微微低头,神色显得轻松了些许。
【他们只是做戏,不要在意……】
「太傅不要妄自菲薄。」我偏头看向殿内,青芜站在殿中摇头。
「公主在找这个吗?」太傅从袖中拿出那本《冷情太傅爱上我》。
我没有收回,笑眯眯地说:「既然太傅如此喜欢,那这话本便送给你了,闲时也可解解闷。」
太傅面上一红,但还是将话本收进袖中:「那臣告辞了。」
13
回到寝宫后,我又收到了世子的书信,他已经抵达了幽王封地,如今正在劝说他的父王。
他还随信送来了一块残缺的令牌,是从匪徒身上缴下的。
我起身打开书房中的一个木盒,木盒中放着一个相似的令牌。
那是我八岁落水时,从我那草包皇兄腰间扯下的。
那时我不通水性,怕死了没人知道凶手,发狠地扯下来的。
后来被阿笃救起,这块令牌我自然也交给了母皇,母皇念在他年幼,没有多加责罚他,只是罚他抄书。
他却在那夜悄然离宫出走,至此再未回来。
我以为他早已放弃了皇位,没想到,他是蓄谋已久。
将两个令牌一并放入木盒后,我走出了书房。
14
趁着太阳还不大,我动身御花园,这几日忙着与世子传书信,都不怎么去了。
慢悠悠走到御花园时,我突然听见不远处凉亭传来的人声,环顾四周确认没人后,我转身躲进了假山之后。
青芜则在后面替我把风。
原来是子清正与阿笃在对峙,两人身上的衣服都有些凌乱。
子清那略显清凉的纱衣破了两个洞,堪堪罩在身上。
阿笃白色的衣袍上也有几处破损。
两人隔着一座凉亭,对视的目光里似乎能炸出火花来。
我随即摸了颗小石子,朝凉亭的方向扔去。
石子飞跃两人之间,在空中偏转了一下,径直落入凉亭后的水池。
悄无声息,但局势已然大变。
阿笃有些诧异地看了子清一眼,随即冷冷开口:「你以为的不会对我动情的公主,昨日已在太书殿向我求婚。」
子清不屑一顾:「白日做梦。」
「太傅苏子琰亦可替我作证。」
「苏子琰?他要真在场,也一定会把你撕成两瓣的。」
双方都没讨到好处,只能一边怒视对方,一边悄悄撤离战场。
路过我面前的假山,我连忙喊住了子清。
15
他身形一滞,待我跳出假山后才慌乱地转身。
「怎么了子清?」
他面上沉默不语。
【她怎么在这?非要在我这么狼狈的时候出现吗!】
我伸手去拉他:「子清,让我看看你受伤没有。」
他捂着脸不肯转身:「子清……衣冠不整,怕污了公主的眼。」
「怎么会呢?你特别好看。」
「真的?」他小心翼翼露出半张脸。
「当然。」
听见我笃定的语气,他才慢慢放下手,转身看我。
这一看不得了。
放在远处我没察觉,原来他脸上也挂了彩,嘴角被打得通红,脸颊看着也有几分擦伤。
阿笃果然不简单。
「疼吗?」我顺手接过青芜给的药膏,在他面上的伤处轻抹。
「不疼,我也给了他几个巴掌。」
是我多虑了。
涂完脸上的伤,我这才发现,他身上也有几处伤口,被纱衣遮住了。
见我盯着纱衣,他立即恼火了起来:「他根本不像个皇子,就是个没人要的老泼夫!动起手来根本不讲理!」
【这纱衣可是我花了不少银子请尚衣局做的,这才穿了第一回,早知道多打他几巴掌!】
我咽了下口水,假装若无其事地擦药,擦着擦着,他突然没了声音,我抬头看去,他面红耳赤地看着我。
「一定是天气太热了。」我合上药膏递给青芜,「我们还是回去吧,我有些头晕了。」
他伸手轻扣住我的手腕:「那不如回宫,让子清陪您休息?」
「现在……还不到休息的时候吧。」
「那让小厨房做冰碗给您,我陪您一起吃。」
「可是,我还有些功课没做完。」
「那子清陪您一起。」
我深吸一口气:「好!」
午后小厨房做了冰碗,我与子清在书房一边吃冰碗一边做功课。
冰碗果真消暑解渴,就是宣纸太滑了不好写,还有些晕墨,我与子清做了一下午功课,才写好了两个正字。
导致晚上我无心美色,闷头一个人睡到晚上。
16
第二日晨起,青芜悄悄告诉我,阿笃约了我去御花园相见。
我慢悠悠用完早膳,才换了衣服去御花园。
在那座熟悉的凉亭里,我见到了盛装打扮的阿笃。
「阿笃,你终于愿意见我了?我以为我太唐突,把你吓坏了。」
阿笃摇摇头:「阿笃只是太高兴了。」
「那就好,若是阿笃不愿,我也不会强求你。」
「不。」他朝我盈盈一笑,「阿笃愿意。」
没等我接话,他突然倾身向我靠近……
?!
【好软……】
是阿笃的心声?
我诧异地看着他,他抿着唇,并未出声。
思索了一瞬,我面上露喜:「太好了,那我这就去请母皇替我求亲,我要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未来的皇夫!」
言毕,我亦倾身向他靠近。
他只愣神了一瞬,便反客为主。
【成亲那日,便是你的死期。】
哦嚯,他原来这么恨我。
我浅尝即止,他却有些狼狈地撤退:「那阿笃便先告辞了。」
「可是我还没有……」
看着他慌乱的背影,我有些可惜,还没套出其他话呢。
一回头,青芜正盯着我。
「怎么了?」
「阿笃殿下,涂了口脂。」
「是啊,怪甜的。」
我舔舔唇,迈步离开了凉亭。
17
行至假山面前,突然有人握住了我的手腕,一股熟悉的檀木香包裹了我。
「太傅!」
假山之后间隙太小,堪堪装得下我们两人,青芜在外面替我们把风。
「太傅不是说告假,怎么又入宫了?」
他答非所问,走近了两步看我,双眸里映着深深的我:「公主不是说,不会中计?」
「自然不会,太傅为何总是那么在乎此事?」
他目光幽深地看着我,随后抬手擦了擦我的嘴角:「公主叫臣,如何相信您呢?」
他张开手,拇指上的一抹红痕格外显眼。
是阿笃的口脂。
想到刚刚的吻,我有些心虚地说:「是我不小心蹭到了。」
「那公主教教臣,如何才能蹭得如此,恰到好处。」
?!
这是可以教的吗?!
「太傅……」
【若我没看见,真该叫你瞒过去了——
【你还要为了他骗我吗?】
太傅眼眸里闪烁着痛楚:「公主应允臣不会中计,臣相信您。」
【所以,不要再骗我了。】
我心间一动:「太傅,我与他只是逢场作戏。」
「逢场作戏吗?」
【可我还从未有过……】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我默念《道德经》《佛经》……算了。
「太傅不是想学?本宫教你,如何蹭得恰、到、好、处。」
一刻钟后,我与太傅从假山后出来,太傅眼尾飘红,神色如常……
「臣还有些家事,前两日借公主的那本话本,臣已读完,放在太书殿了,还请公主自行去取。」
「一本话本而已,太傅若是喜欢,留着看便是。」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离开的脚步略显仓促。
我只好转道去太书殿取回话本,带回书房继续看。
窝在贵妃椅上翻了两页,我察觉了异样,青芜立即屏退旁人,替我取来了裁信刀。
我裁开被糊上的两页,翻出了里面夹藏的一张纸。
纸上寥寥几语,写了个狸猫换太子的故事。
南国的皇帝不愿委屈自己身娇肉贵的皇子,便找了个貌美聪慧的侍卫顶替皇子,私下还与皇兄有所勾结,恐怕是互相许了什么好处。
我将纸叠好,一并收入木盒。
窗外,山雨欲来风满楼。
18
两日后,我向母皇提了求亲之事,母皇没有多做阻挠,当即书信一封,捎往南国。
南国皇帝很快寄来回信,说是愿与我们共结秦晋之好,还附带了一份他们算好的吉日来。
与母皇商议后,我们便定下了,五日后的吉日,我们两国结亲,顺带给南国皇帝寄回了信。
寄回信的第二日,世子回来了。
他回来得突然,彼时我正与母皇在书房商议政事,就听见宫人跌跌撞撞跑来通报。
「阿笃……阿笃殿下遇刺了。」
「刺客抓住了?」
「刺客……刺客不曾逃逸,是……是月璟小主。」
我搁下手中的纸笔,飞快出门。
一路上宫人断断续续和我解释。
世子一早就收到了我要与阿笃成亲的消息,所以一入宫门便直奔驻春宫,正好撞上了正在试衣的阿笃。
两人登时打作一团,阿笃还被世子刺伤了。
赶到驻春宫时,世子已被人拉住了,阿笃倒在地上,腹部涓涓流血。
「阿笃!」我上前扶起他,顺手探了探他的脉搏。
脉搏平稳,不像陷害。
「公主,不要迁怒世子,都是阿笃的错。」
「好了,我让青芜送你去太医院,余下的事,我自有打算。」
待青芜将人带走,我才起身,命人将宫门关上。
「说吧,为何行刺?」
「为何?」世子扔下匕首朝我走来,「姜姒,我为了你远赴封地,车马劳顿,一路上还要防着人暗杀。你却在此处与别人成亲!」
「你听我解释。」我伸手去牵他的手,却被甩开。
他面上委屈的神色渐深,眼中泪光莹莹似要落下。
我叹了口气,再度伸手牵他,他挣了挣,没再动。
因为我在他手心写字。
「我知道你辛苦了,这些天我无一日不想你,但此事绝非我与阿笃之间的小事,亦是我们与南国结亲的大事,难道你不想看国泰民安的盛世吗?」
他缓缓垂下眸:「明白了。」
我松了口气,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他神情落寞,却也没再闹,只是默默抱住了我。
19
哄好世子,我马不停蹄去了太医院,所幸伤口并不深,并不耽误几日后的大婚。
筹备婚礼这几日,宫中上下都忙翻了,就连我宫内面首们,都显得十分忙碌。
连青芜也不清楚他们在做什么。
「制衣。」
「什么?」我有些诧异地抬头,「太傅怎么知道?」
「这几日,尚衣局是否少了许多大红的布料?」
「那倒是有听说。」
「那便是了。」
「原来如此,难怪他们指上都有伤口……」
「臣指上没有,公主不必看了。」
「我没有此意……」
有这么明显吗?瞄了两眼就发现了。
「做戏而已,何必当真。」他敲了敲桌上的功课,「分神这一刻便做错了。」
「是,学生明白了。」
20
大婚当日,宫中上下格外热闹,我早早换好了喜服在城楼上等着。
母皇与南国皇帝分坐在我身后。
后者还带了一群身强体壮的随从,他满脸喜色,就差把「今日动手」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远处,载着阿笃的花车正从城门口缓缓走来。
路上百姓夹道欢呼,一边捡着花车上扔下来的喜糖与喜钱。
须臾,太傅也登上了城楼。
看着他一身大红色的衣裳,我有些诧异。
「太傅今日……」
「红色喜庆。」
「嗯嗯,了然。」
想到今日必有刀光血雨,太傅一介文弱书生,恐怕讨不到好处,我便让青芜跟在他身侧,又掏出随身的平安符给他。
「这是我满月时母皇替我求的平安符,替我挡过不少劫,你贴身戴着,能保护你。」
他愣愣接过平安符:「贴身?」
「太傅倒是很会抓重点。」
他耳根一红:「臣不敢。」
「啰哩巴嗦。」我抬手压下他的脑袋,将平安符挂在他脖子上,又塞进他衣襟内。
「臣……」
我捂住他的嘴:「住嘴。」
他没有再推辞,沉默地入座了,与旁边一众红衣的面首汇成一片火海。
21
不多时,花车已行至城楼下,阿笃被人扶下花车,他头上罩着盖头,行动有些不便,只能任旁人扶着他慢慢走。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他才走到我面前。
我伸手牵住他:「别紧张,一切有我。」
他并未回答,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
我看向城楼下的百姓们,偷偷张开手心。
「我姜国的子民们……」
完了,手上的小抄都糊在一起了,一定是刚刚赶得太急,被汗水洇了的。
不待我找补,身旁的阿笃突然动手。
他右手紧紧桎梏住我的左手,另一只手握着匕首便朝我刺来。
我眼疾手快挡下他的匕首,反手将他的手甩到城墙上。
他吃痛,双手却都并未松开。
我趁机掀开他的盖头,盖头下露出一张我曾无比熟悉的脸。
「皇兄?早说你蛰伏十年就为了做我的侍君,我一定早早如你所愿。」
他脸色大变,显然气得不轻:「姜姒,这么多年你这副牙尖嘴利的模样还是让我作呕。」
「彼此彼此。」我反绞过他的手,把他掼到城墙上,「许久不见,你的武艺进步了,但不多。」
他又气又恼,大喊:「还不快动手!」
霎时间,原本在城楼下捡喜钱的百姓们抽出刀剑,朝着守城士兵砍去。
城楼上也乱作一团,南国来的随从也纷纷亮出武器,南国皇帝更是首当其冲,拿着侍卫的长剑便冲向母皇。
但未及母皇跟前,便被玉印拿剑挑翻了。
他红衣猎猎,面上一扫往常的乖巧,变得冷若冰霜。
【看我看我,快看我!小狗能看家,也能砍人!】
算了,收回前言。
其他面首也扯下红衣,亮出刀剑,与南国随从打斗起来。
南国皇帝显然没料到如此意外,面色苍白地被随从扶起身。
22
肩上传来刺痛,我收回思绪,伸手握住了继续刺入的匕首。
「皇兄,这十年你倒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居然勾结南国想弑君!」
「是又如何?今日,你必死无疑。」
他松开手,抢过路过侍卫的剑朝我刺来,我一边闪避,一边趁机拾起地上死去侍卫的剑,挡下他的攻击。
不出十招,他露出破绽,我手挽剑花,挑飞他的剑,将剑稳稳贴在他颈上。
「服输?」
他冷笑一声,视线落到城下时却愣住了。
我随他视线看去,城下一道策马的红色身影格外醒目。
他率领的一群黑衣人手脚利落,一边救下受伤的群众,一边挟住暴动的反军,与赶到的御林军一并控制住了场面。
世子鲜衣怒马,在晨光中笑着朝我挥了挥手。
皇兄还想再逃,闪身躲过我的剑后,几步后退,瞬间藏进随从身后。
玉印很快赶来替我扫清随从,又将一把弓替换进我手里,我提弓跨上垛口,挽弓对准那道逃跑的身影,连发三箭。
第一箭便扎中他的小腿,让他踉跄倒地。
我想再发三箭,肩头却渗出血来,让我眼前一黑,仰面向后倒去。
是匕首上有毒。
「公主!」玉印立即接住了我。
我窝在玉印怀里,安抚他:「没事,只是脚滑踉跄了一下,你护送母皇回宫吧,我怕再生事端。」
「公主……」
我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小狗的脑袋毛茸茸,眼神格外可怜地看着我。
「乖,去吧。」
小狗乖乖将我放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我扶着城墙缓缓起身,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却渐深。
23
混乱中,有人扶住了我,是世子。
他犹豫了一秒,便撕开我伤口周围的布料,埋头替我吸血。
不一会儿,青芜也赶了上来。
「青芜,如何了?」
「回公主,混在百姓中的士兵共有 516 人,他们都是亡命之徒,北上逃亡时还在路上劫掠屠杀了不少难民。」
「难怪如此不要命,百姓们呢?」
「受伤的百姓已经送往各处医馆救治,无人死亡。」
「好,将那群死士一并关入天牢。」
「是。」青芜并未离开,欲言又止看着我。
「还有事?」
「方才慌乱中,有人截住了正在逃跑的阿笃殿下,他说想见您。」
「引我去。」
「不行!」世子出声阻拦,「公主现在应当去太医院。」
「阿璟……若他真有什么重要的事呢?只这一会儿罢了,不要紧。」
世子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24
青芜领着我们下了城楼,绕过正在清点的宫人,来到一处矮屋前,阿笃正被两个侍卫押着。
见到我,他立刻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公主,您一早知道我不是南国的皇子吧?又何必费心思抓我?」
「顺手的事。」
一计不成,他又生一计。
「公主,我还有一个秘密,求换一个生的机会。」
「好啊,你说。」
「此事不宜有太多人知,还请公主侧耳过来。」
「行。」我俯身贴近他。
下一瞬,一道银针破空而来,径直朝我眉心袭来,被我截断在空中。
「那日御花园里,果然是你。」
我拿着银针细细查看:「银针不错,可惜差了点火候。」否则也不会被我一颗小石子便打偏了。
世子上前将他踹翻,手法利落地给他手臂脱了臼,又打了他一顿才收手。
他面上温顺的面具当即破裂,露出恼羞成怒的神情:「我知道当年真正救你落水的人是谁,放了我,我就告诉你。」
见我不搭话,他急了:「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的玉佩是你皇兄给我的。」
「我就说是他顺走的。既然你掌握如此重要的线索,青芜,把他拖下去,严刑拷打,务必问出真正救我落水之人是谁,不是真的不要。」
「是。」
青芜将人拖下去后,我才松了口气,那阵眩晕旋即袭来,世子倾身来扶我:「那人就有那么重要?如今可以去太医院了?」
我点点头:「他毕竟救了我,也应该好好奖赏他才是。」
一转身,太傅不知在我们身后站了多久。
「太傅,你怎么在此?可有受伤?」
「臣没有。」他目光落在我肩头,突然一愣,「公主受伤了吗?」
「一点小伤而已,不足……」
我一时语塞,有些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太傅哭了?
我伸手去摸他的脸,一滴晶莹的泪花落在我手心。
「怪臣,若不是臣占了公主的平安符,公主也不会受伤。」
「这又与你何干?」
「若臣不是一介书生,自然不必公主如此挂牵,还连累了公主。」
他满脸愧疚和自责,显得十分无措。
这还是我第一回见他如此慌张。
「太傅……」
他从怀里拿出平安符,递给我:「还请公主,收回赏赐。」
「既然送你了,我就没想再要回,你收着吧。」我擦了擦他脸上的泪渍,他点了点头,将脸贴在我手心。
世子咬牙切齿地说:「太傅要是再整这死出,公主的血都要流干了。」
太傅这才回神,用袖掩面收敛了情绪,恢复了那副神色淡然的模样:「原来世子也在,臣失礼了。」
世子:你有病吧?
25
如我所料,皇兄下的毒并不算致命,太医号完脉便配好了解药让我服下。
世子拿着金疮药与纱布要替我包扎,却被太傅拦下了:「男女授受不亲,还是让宫女替公主上药吧。」
「我和她是夫妻。」
太傅沉默了,世子好不开心地补充:「太傅记得将眼睛闭上,男女授受不亲。」
「江月璟!」我瞪他一眼,让他收敛。
太傅则默默拆下发带,盖在眼睛上系好。
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像是察觉我在看他,太傅微微侧脸,露出一副苦恼的神情。
「公主。」世子黑着脸提醒我。
「咳,那就有劳世子了。」
我卸下身上一层层喜服,露出肩头的伤口。
世子看了一眼,面露怒色,低头拧毛巾:「公主打算如何惩治姜清?」
「他终归是我皇兄,就赐他在牢中自尽吧,给他一个体面的死法。」
他一边替我擦净伤口上的污血,一边轻声问:「那公主可否让我去办?」
「你?也可,虽不合规,但到时给你找个身份便是。你可不要闹得太大。」
「是,我一定收拾干净首尾。」
「我相信啊疼……」我低头看世子手中的药膏,它看起来平平无奇,伤人倒是狠。
世子有些慌乱地收回手:「是我下手太重了?」
「没事,你继续吧。」我看向一直沉默的太傅,「不如太傅为我讲几个故事,让我分分神?」
世子难得没有反对,太傅便开始讲了。
他讲的故事都是外邦来的故事,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有另一番滋味,仿佛他就是书中人。
「那这救人的鲛人还真痴情,为何不让公主知道他才是真正救他之人?」
「只要公主和喜欢的皇子在一起,他便足矣。」
「可他最后死了啊,宁愿死也不说出真相,太傻了。」
太傅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期待:「那若鲛人告诉公主真相, 公主会爱他吗?」
「当然!公主立刻立他为贵君, 毕竟皇子与公主结亲事关两国, 皇子的夫位动不得,但公主爱的始终是鲛人。」
不对, 这故事, 怎么越听越耳熟呢?
世子突然轻咳了一声, 打断我的思绪。
「怎么了?」
「没什么。」他捂住心口,「大概是方才……呛了些毒血, 不要紧的。」
「那怎么行, 你快吃解药。」
我将解药塞给他, 看着他就水服下,才抬手擦了擦他嘴角的血迹,他顺势蹭了蹭我的手心。
太傅沉默了一会,朝我的方向看来:「公主方才说,要好好奖赏救你之人,可是真的?」
「当然。」我想抽回手,却被世子握紧,「太傅想要什么?做本公主的侍君吗?」
世子的手握得更紧了。
「不,臣只想一辈子做公主的太傅。」
「啊?」
他轻笑了一声:「做公主的侍君要侍寝才能见您, 做太傅,日日可见。」
世子一瞬间犹如炸毛的猫,扭头瞪着太傅说:「苏子琰, 点谁呢你!」
「不敢。」太傅面上笑意更深,「臣只想讨一个小赏。」
我一边给世子顺毛,一边答:「好好好,你说吧,想要什么?」
他旋即张开手,拂袖遮住了世子的脸,低头在我嘴角落下一吻。
「多谢公主赏赐。」
他耳尖透着微红,面上也是压不住的笑意。
饶是被蒙住脸,世子应当也明白发生了什么,当即推开太傅的手, 作势要打他。
下一瞬,子清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公主, 您受伤了?」
见到我们, 他脚步一滞。
【发带蒙眼?好你个苏子琰,我好不容易想的花样居然让你抄了去。】
玉印紧随其后走来,也顿住了。
【小狗来迟了吗?】
我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世子还不怕事大地添油加醋。
「太傅苦读圣贤书, 难道不识天地君亲师吗?你这般以下犯上,难道不怕脑袋搬家吗?」
门口两人的目光即刻被点燃,死死地盯着太傅。
太傅却若无其事地偏头问我:「公主以为呢?」
其他人也纷纷看向我,我默默闭上眼。
还不如中毒身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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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一役,南国皇帝彻底灭了嚣张的气焰, 皇兄也在狱中做了自我了断。
临终前, 他还曾托人送了封书信给我, 只不过未到我手中,就被世子撕碎了。
压在心中的大石落下,我也终于能高枕无忧。
哦, 倒也不是无忧。
我睁开眼看着院子里剑拔弩张的几人,默默叹了口气。
明明驱散了不少面首,怎么还越来越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