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皇后跑了,却把太子留了下来。
默默看着怀中吐着泡泡笑的无齿的太子。
又咬牙看了一眼放在身侧的告别信。
朕一脚踢翻案桌然后恨恨朝苏伴伴下旨。
「太子尿了,去给朕拿尿片来!」
1
皇后落跑的第一天,太子很想她。
苏伴伴很快就把朕要的东西都送了过来。
说是很快,不妨说几乎是朕刚说完,东西就出现到了朕的面前。
这速度,说不是预谋好的朕都不信。
怀疑地看着跟随多年的老太监,状似无意问:「皇后真的跑了?」
苏伴伴哭丧着脸,褶子凑作了一堆。
「都怪老奴不精心,发现的时候娘娘已然不在殿内了。」
「陛下是不是得赶紧下旨派人去寻?娘娘在外头若是受苦了可如何是好呀。」
朕收了眼神,冷哼一声。
「她能受苦,朕就把这尿片子给吃了。」
只怕她是回到民间,乐不思蜀了。
想到皇后的来历,朕的怀疑消了大半。
毕竟,离宫出走这种事情,放别人身上朕不信,可她是真的可能做得出来。
毕竟她早就想拳打南街怡红院,脚踢北街博乐坊了。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哪有穿越女不去妓院,不进赌坊的。
不错,朕的皇后姜晚婉。
明面上的身份是姜国公家的幼女,可实际上却是一个从百年后穿越而来的穿越女。
还是一个很能打的穿越女。
朕与她初遇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平平无奇且不受宠的皇子。
唯一可以称道的便是朕的容貌肖似已经故去的母妃。
昳丽穠艳却性子软弱饱受欺凌。
而她,则是刚被寻回的流落民间的国公贵女。
天真浪漫且柔弱如珍似玉。
若不是朕意外看见她一脚踩翻欺男霸女的纨绔,还上前狂扇巴掌问还敢不敢的模样。
朕当时就真的信了。
而她当时若不是发现朕被纨绔纠缠时暗中下手想灭了他的命根子。
也许也会信朕真的软弱可欺——吧。
后来,姜晚婉告诉我。
这在未来叫人设的坍塌。
朕甚以为然。
思绪被怀中的太子一拳打在脸上,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想到身上的龙袍湿润的触感。
朕只能深吸一口气忍住洁癖发作。
拒绝了苏伴伴想要帮忙的手开始扒衣服。
太子咯咯笑,皇帝想死掉。
从来没人告诉朕,给八个月的幼崽换衣服有这么艰难啊!
才刚解开带子,他就一脚蹬在了朕的腰间。
拉下裤子,一个翻身就趴着迅速爬走。
刚拽着腿揪着回来,尿片落下,小雀儿迅速胀起。
还未等朕反应过来,一股清泉就从头淋下浇在了朕的头顶。
整个寝殿,除了太子咔咔咔的笑声外,万籁俱寂。
朕顶着还在下滴的水珠子像殿内的太监宫女看了过去。
他们俱是垂首不语,像是未曾发现的样子。
面无表情的再看了一眼一直在身侧亦是垂首安静如鸡的苏伴伴,朕一把把手中的尿片子甩在了地上。
这破孩子!朕就是跪裂搓衣板都不带了!
「宣内卫府统领晋见!」
「迅速带人马去给我把皇后找回来!」
「立刻!马上!」
2
皇后落跑的第二天,苏伴伴很想她。
再不想见太子那个臭小子,朕还是得带着他。
因为皇后不在的时候,这浑小子是除了朕谁都不愿要。
朕去上个朝的功夫,他就差点哭撅过去。
若不是苏伴伴机敏,拿了皇后的衣物塞到他怀中,让他嗅着味道睡着。
朕怀疑,朕的寝殿都要被太子的眼泪鼻涕淹掉。
「你母后给你取的小名真是取错了。你该叫雨泽,叫什么元宝。」
这么能哭,也不知是像了谁。
不过,定然不是肖朕。
朕的母妃去的早,即使当年因为容貌获过盛宠,可也抵不住一年又一年进宫的新人青春娇美。
更何况,当年母妃的受宠得罪过不少人,在她死后,被落井下石的人便成了朕。
好在她也不算毫无准备,给朕留下了苏伴伴在身侧。
按理来说,失去母亲的幼年皇子都会被抱养给别的妃子去养。
可到了朕这里,就像是被众人遗忘了一般无人过问。
甚至于,朕的名字都是在其它嫔妃生子后为了排序齿上宗碟,父皇才临时给想了一个名字给朕。
傅清平。
名字乍一听还算不错,可这却是父皇在听宠妃弹奏清平乐时随手捡了两个字作名罢了。
朕所住的宫殿与冷宫无异。
只时不时有几个眼熟的太监宫女趾高气昂的来了又去。
朕被苏伴伴保护的很好。
至少,在他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时候,朕却依然无恙。
不过,在朕年纪渐长,需要入文华殿上学的时候。
所有人又都记起了朕。
因为朕与母妃有九分相似。
当时的皇帝,朕的父皇看着朕的脸。
极尽哀伤。
问了这些年朕的情况后便泪洒文华殿。
他们都以为,朕要被看重了。
就像当年朕的母妃那般,一朝所见极尽荣宠。
可是并没有。
父皇回去后,又像是失了忆忘记了朕一般。
到底这一幕还是扎了有心人的心,本来已经开始消弭的针对又多了起来。
苏伴伴又开始受伤,他本来就是被亲人卖进来的,家人怕他不肯,便在家用了刑送到净房。
是当时的母后发现他烧的不轻,请了太医才救了下来。
虽然活了下来,却到底伤了底子。
后来母妃临终让苏伴伴护朕长大,他便一直舍身保朕。
那些年,他为了朕点头哈腰装傻充愣,挨过不少打。
朕曾天真的以为,到朕读书后便会好了。
可没有人放过朕。
朕开始学着示弱,在外人面前表现的唯唯诺诺胆小怕事。
暗地里却记下小账,挨个设套重拳出击。
就这么也熬了下来。
直到那日,宫里设宴。
熹妃所出的四皇子想要故意将朕撞入荷塘中,被苏伴伴拦下。
然后被他以顶撞之名将苏伴伴拖了出去打了二十大板。
苏伴伴烧的说起胡话。
朕遣去太医院的宫女哭着回来,说是所有太医都出诊无空暇时间。
且连伤药都缺了重要的一味。
心急之下,朕换了宫女的衣物便钻狗洞出了宫。
还未找到郎中开药便被一纨绔子拦住。
要纳了朕做第十八房小妾。
朕心急如焚想要挣脱的时候,一个身影欻欻欻的出来就将那纨绔踹到在地。
一手拽着那人领子一手狂扇巴掌问。
「十八房?你还点头?!我让你强抢美人!我让你长的磕碜还出来吓人!还敢不敢?!你说不说?!」
巴掌声和她的问话声相彰得益,十分有节奏感。
朕看她打得起劲,便偷摸伸脚想在那纨绔人中踩上一脚。
还未碾上,就发现她目光奕奕盯着朕瞧。
「喂,美人我看你很着急,是有什么要事吗?」
「说不定我能帮你。」
呵,肤浅的女人。
朕当时肯定,若不是因为觊觎朕的美貌,她这么怕麻烦的人才不会自告奋勇的上前揽事。
都怪朕太过美丽!
3
皇后落跑的第三天,大咪很想她。
朕想起姜晚婉曾经说过,小孩子得经常带出去看看远处,看看风景,远视视力的储备才不会消耗的太快,以至于未来变成近视。
朕记得那时候她长叹了一口气说:「到时候要真近视了,连副眼镜都配不上,只能当个睁眼瞎,惨的稀里糊涂可咋办呀。」
近视是什么朕不知道。
姜晚婉一贯的胡言乱语,反正朕已经习惯了。
不过,偶尔她说的话朕也会听上那么一两句。
嗯,对。
这叫纳谏。
扛起年纪轻轻就十几来斤的胖墩太子,朕散步到了最偏僻的一处宫殿。
元宝不知为何忽然咿呀咿呀地闹着要下来,为此不惜扯断了他父皇的一把头发。
哼,逆子。
朕两眼冒火将他放在了地上,瞧他究竟是想翻天还是要覆地。
而那只明黄色的小团子撑着坐起,左顾右盼了一会然后在地上迅速的爬了起来。
最后在宫墙的墙角处停下,朝着墙壁抠挖起来。
朕愣直了眼看着宫墙一点一点地被太子掏空,最后露出来一个小洞。
看到洞透着外面的光,元宝顶着糊了一脸泥巴的脸朝着朕笑的相当无邪。
像是做了一件大事想要求夸奖的那种傻笑。
朕却瞧着那个洞只觉分外眼熟。
而且,越来越眼熟。
苏伴伴瞧着朕的眼色,犹豫地提醒。
「陛下,这是不是当年您——呃,娘娘钻过的那个。」
「狗洞。」
死去的记忆在召唤朕。
还有苏伴伴,不要以为你改口快,朕就没有听见你提起朕。
「这洞朕不是早就下令封死了嘛!」
是哪个不要命的,又给朕挖出来了!
还不封好,还给太子捣鼓出来了!
就在朕恼羞成怒想要问罪的时候。
太子没有得到朕的鼓励,以为是他的发现还不够,于是又转头掏了起来。
最后,一个可以容纳一人而过的洞再次展现在了朕的面前。
还未等朕有所反应,太子就率先爬了出去。
不该因为姜晚婉说要有亲子陪伴就把除了苏伴伴以外的宫人全部遣走的!
朕的手和太子明黄色的衣角擦身而过,听着他咔咔笑着爬远,朕的脸青了又紫。
这堵宫墙是离宫外最近的一堵墙,因此它的正常出口就只设在正门,等朕派人去找,太子都不知道爬哪儿去了!
所以问题来了。
这狗洞,谁来爬?
……
下次再不带人就带太子出来朕就是狗!!
朕铁青着脸拎起太子,苏伴伴还在后面一个劲儿的问。
「陛下,您找着太子了没?」
回去就给苏伴伴办理退休吧。
天凉了,他该休息了。
始作俑者的太子还在一手抱着朕的脖子,一手指另一处给朕看。
目光投向他所指之处,一只肥硕的三花猫正在那一下一下的甩着尾巴。
这只猫……
朕眯了眯眼,联想起默不作声就消失在宫中的皇后。
再看看身后那个狗洞。
朕冷冷笑了一声。
姜晚婉,等你回来,朕非得让你每天来钻一次洞!
知道姜晚婉的身份,还是因为她提出要帮朕。
苏伴伴为朕受伤不是一次两次,可这次的伤却实实在在的危及性命。
如若不是走投无路,朕绝不会将希望放在一个陌生女子身上。
即使她上一刻还帮过朕。
私自出宫的罪名不浅,可私自带人入宫的罪名,如若不是朕出生皇室,约莫可以判个
株连九族。
可为了迄今为止,朕能留在身边的最后一人。
朕还是赌了。
索性,她拿出来的药的确对症,并且还暴露了她的来历。
姜国公作为本朝唯一一位以武将封公爵的人,向来府中有些变动就会京城皆知。
比如说,失踪数十年的幼女被寻回这件事。
即便耳目寡少,也多少从八卦的宫女那听了一耳朵。
年纪对,拿出来的秘药对,只是性格上不太对,却不妨碍朕已然确定她的身份。
不过,朕并没有喊破这件事。
只是谢了又谢,顺道让她看见已经显短了的衣物和破旧的鞋袜。
嗐,也不是为了让她给朕花钱,只是万一呢?
她最后留下了身上所有的秘药和银两,才鬼鬼祟祟又从我们来的狗洞回去。
再次见面,已经是半个月后。
她与一只瘦小的猫崽两相对视在御花园的凉亭唉声叹气。
本来朕是不想过去的,但是看看身上新做的衣服,思虑片刻还是躲开盯梢的宫人朝她而去。
「欸,是你呀。」
她的戒心还是有的,朕还未走到她身边就发现了动静。
「你从哪儿捡来这么一只猫?」还丑的很。
说起这个她明显又惆怅几分。
「今儿个熹妃下帖子,邀了我们府上的姐姐妹妹来做客。」
「我规矩不好就先告退出来了。没想到碰到你们四殿下。」
说到这她暗地翻了个白眼,若不是朕眼尖还真没看到。
「他拦着我说些有的没的,恰好何贵人抱着她的猫路过,我为了脱身就追上她请教养猫心得。谁曾想何贵人那么心善,还送了我一只刚断奶的幼猫。」
后面朕大概也猜的着了,无非是她拿了人家的猫做筏子也不好意思拒绝,便只能收下。
「收下便收下了,难道国公府还养不了一只猫?」
她并不意外我已经知晓她的身份。
只是表情一言难尽。
「你怕是不知道,我们全家都猫毛过敏。」
朕一脸茫然。
「何为过敏?」
「啊,就是碰到就会起红色的疹子,严重还会死人。」她看了我一眼,忽然眼镜一亮。
「我已经知道你是七皇子了,你们做皇子的,养只猫应该不难吧?」
朕愣了一下。
「不如劳烦你帮我养着,我来出它的生活费!」
「这倒不必……」
「一个月五百两银子可够了?」
「!!!」
「没问题。」
后来朕便成了姜晚婉的代理养猫人。
只是,在那猫崽成年想媳妇后,便常年见不着猫影。
问起皇后,她只神秘兮兮地笑个不停,朕便只能作罢。
现在看来,这傻猫是给她搁这看门呢!
你是不是根本没想起来朕才是你的衣食父母?!
「大咪!」
「喵~」
4
皇后落跑的第四天,内卫府统领很想她。
已经第四天了,朕看着跪在下首请罪的内卫府统领,好险把一句废物憋了回去。
这么大一个活人!
都已经出动整个内卫府全城暗中搜查都没找到。
不是废物是什么?!
但想起姜晚婉曾经说过的对待下属不要经常打击的话,朕还是忍了又忍。
缺心眼太子像是终于发现自己的亲娘不见了。
趴在软垫上,来一个人就瞄个半天。
最后发现味道不对的时候。
嘴巴扁了又扁,最终还是忍住没有哭出来。
这倒是稀奇,要不平常有个委屈都得哭个没完。
给内卫府统领下了再找不到就开除的旨意后,朕大度的让他退下了。
等他的人影消失,朕起身熟捻地拎起小团子转移他的注意力。
然而在苏伴伴走进宫殿后,太子再一次发现人不对后心态立马崩溃。
幼崽尖锐的哭声瞬间将整个宫殿震响。
朕……
行吧,朕很乐观。
至少这孩子还懂什么叫在外人面前保持做太子的形象。
没看见在他母后的前任议亲对象面前,他就不闹嘛。
朕的内卫府统领姓王。
曾经是姜国公提拔上来的落魄将门之子。
因着姜晚婉被寻回的年岁已经偏大,婚事上就让姜国公夫妇十分头疼。
在她这个年纪,同龄的好儿郎早便挑拣的差不离了。
更何况姜国公夫妇对这个失而复得的闺女很是看重心疼。
既看不上各家的纨绔子弟,又嫌弃文臣家规矩重难操持。
便把主意打在了自己带过的兵将中。
朕当时和姜晚婉虽说也是没见过几次面,但朕与她之间却有着一笔十分重要的交易。
因着这份关系,她有时遇到实在烦心的事,偶尔也会向朕吐吐苦水。
「我真的不想成亲!」
「我爹也太着急了,我才 16 不到就想把我嫁出去!」
她出奇的苦恼。
「女子大多不都是这个年纪出嫁?」
朕当时不太懂她在烦什么,只能看着她在我的殿内转来转去,后面还跟着一只隔着她数米的傻猫。
「你不懂。唉,要是有什么可以不用嫁人的法子就好了。」
朕冷静地给她提议。
「除非你去静云庵出家。」
「……不,我要吃肉。」
她双眼充满控诉,像是朕说的是让她上刀山下火海一般。
「或者,成亲之后和离。」
朕刚说完又琢磨了一下姜国公的爱女程度,如果真有一位勇士敢于与他的幼女和离,应该不会被姜国公举着流星锤打死的……吧?
但是姜晚婉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个,乍一听到这个建议便笑弯了眼。
她一巴掌拍在朕的肩膀上。
「怪不得你们能当皇子,都这么机智的吗?我这就去找对象,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不待我说话,她心急火燎的又钻了狗洞回去。
朕揉着受了内伤的肩膀,暗自嘀咕当不当皇子又不是自己能选的。
苏伴伴这时早已大好,他看了朕又看了一眼外面的狗洞后迟疑地问。
「殿下,咱们是不是得提醒下姜小姐,宫内不可随意进出……」尤其是钻狗洞这种方式。
朕很是淡定。
「无碍,姜国公家还有一道丹书铁券,两枚免死金牌,只要不是造反都好说。」
「……」
又过了几日,姜晚婉兴奋地来告诉朕,找到人选了。
朕难得的有些诧异,在问她是谁后,她竟带着一点羞赧。
「我爹手下的一个副将。」
她笑眯眯讲了认识这人的经过。
原来前日姜国公让儿子设宴,邀了数位军中的好友来府中一道喝酒。
姜晚婉一听说这个消息就明白她爹在打什么主意。
不想配合的她干脆就带了丫鬟去了京中最大的酒楼。
没成想自己亲身促成了一段英雄救美的戏码。
只不过,美是别人,而她却是那个英雄。
朕听她说着越来越耳熟,终于忍不住问道:「这事儿你是不是经常干?」
好像数月前朕就经历过一遭?
她正襟危坐,严肃否认。
「不一样呀,你是被人调戏,他是差点被马车撞了呀。」
朕面无表情。
「再说,他也是为了救人。」
原来那男子为了护住一个来不及躲闪马车的孩童,差点被马车撞了的时候被姜晚婉拉住躲开,这才免遭横祸。
「我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个人就是要去赴我家的宴才在那条路上救着个孩子。」
她美滋滋从盘子中挑了一枚酸糕,边丢进嘴里边说:「而且长得怪好看的。忽然觉得成亲好像也还行?」
朕冷笑一声。
「不和离了?」
「那不行,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我还是乐意自由的~」
朕当时只是皱着眉头,匪夷所思的问她哪里听来的打油诗。
却没有留意到,她语中带着的那一丝落寞。
可最终姜晚婉的如意算盘还是碎了。
两日后,皇家围猎。
作为姜国公的女儿,自然也在随行之列。
而朕也罕见地被父皇写上了名单。
苏伴伴很是担忧,朕却合上《三纲五常》安慰他:「也许是父皇终于看到我了呢。」
朕的父皇的确是看到朕了。
只不过,他看到的朕却在眼中化为了另一人的样子——朕的母妃。
围猎上,他意味深长的叫朕去为他狩一头鹿来。
没有去看其他皇子铁青的脸色,朕领命驾马而去。
然而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一群身穿夜行衣的蒙面人就出现在了朕的眼前。
他们未曾说话,只一上来就是杀招。
朕拉着马绳分毫未动。
看在他们眼里自然以为朕是吓傻了。
领头的那个刚要一刀砍在朕的身上,便被忽然出现的内卫给拦住了。
不待他们反应过来,埋伏在四周的内卫便一拥而上,将之一网打尽。
朕好整以暇的看着内卫搜出来的宁字令牌。
心中忽然冒出来一句从姜晚婉那听来的话。
「作为失败的典型,你真是太成功了。」
宁,是四皇子母妃熹妃的母家之姓。
朕看着没什么搜出新玩意便要纵马离开。
蓦然内卫中一人乍起,挥刀而来。
耳边只听见一声熟悉的「小心!」
下意识地躲闪了些许,朕避过了要害的一刀,只是被重重砍伤了胳膊。
但剧烈的疼痛使得手中拿着的缰绳一紧,马陡然受惊飞奔出去。
好在朕及时蹬脱了马镫才不至于在重心不稳要落马的时候挂住被马拖行。
最多就是摔下去,运气不好被踹两脚。
再差一点就直接踹在心口,当场暴毙。
朕在那一瞬间,内心居然还在胡思乱想。
不过朕那时运气定然是极好的,因为姜晚婉接住了朕。
「七殿下,你若是个公主,怎么着也得以身相许了吧。」
她还是如往常一般说着不着边的话。
若不是朕一向敏锐,或许都察觉不出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内卫们似乎发现了自己身边有着叛徒,正想警戒之时混在其中的另一批人则忽然暴起杀向对方。
姜晚婉见状不好,拉起朕便要逃命。
「你不是很能打?」
朕想起她扇纨绔时的行云流水。
「打架还行,拼命不行。」
她很认真的回朕一句:「一看他们就是动辄你死我活的,我才不打呢。」
「我啊,可是很惜命的。」
「我还要回家呢。」
当时的朕漫不经心,以为她说的回家是指的国公府。
却没有料到,她一直想回的是隔着千百年岁月的未来。
「你可悠着点啊,你长得这般好看,身上多几道这么深的疤就太可惜了。」
朕已经习惯她毫无遮拦的话。
说来也怪,除了在朕面前肆无忌惮。
她在外界表现得又的确像是一个名门闺秀,朕有时候都不禁想去问问姜国公,他到底找回来的是一个女儿还是一对双胞胎。
和姜晚婉躲在山洞之中,她先给朕用了药包扎好伤口,然后叮嘱了朕不要乱动乱跑后,孤身出去探查情况。
而朕苍白着脸靠在洞壁上暗自复盘着今日所发生的一切。
父皇下的命令虽然突兀,但朕并不觉得诧异。
毕竟以往从未将朕放在眼中人忽然点名将朕放进随行名单。
朕就想到父皇必然暗中打着主意。
果不其然。
他一句猎鹿之言便激起其余皇子欲除朕而后快的心思。
所有人都记得曾经的容妃是如何一朝盛宠,即使父皇不曾关心过她所生下的皇子。
但仍有人害怕,朕会成为下一个容妃。
朕的父皇已经老了,所有的人都在盯着他屁股底下的皇座。
年迈的老龙不舍权势,便想着大玩制衡之术。
于是,他一句话将朕推到台前,引诱着那些脑袋空空急着冒头的鸟儿。
聪明的会隐藏自己,而蠢笨的自然会被猎人剥茧抽丝的寻到老巢再一窝端。
思绪间,姜晚婉急匆匆跑进来。
「有人找过来了。」
朕看了一眼深可见骨的刀伤,漠然让她先走。
可她皱着眉头看了朕一眼,不发一语的强行脱下朕的外袍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我去引开他们,你听不见声音之后就朝着反方向走。」
朕的眼神慢慢从她的身上移至她的眼睛。
看着她。
「你想从我的身上得到什么?」
她咬了咬唇,最后终于冒出一句。
「我想要你给我一句承诺。」
可还没等到朕问清楚,外面就传来了动静。
她转头就跑出了山洞,还故意加大了动作发出声音。
「在那!追上去!」
树枝被踩动的声音逐渐远去,只留下朕苦思冥想她到底想要什么。
难道……
朕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耳尖却悄悄红了。
现在想来,苏晚婉果然是一个丧心病狂的女骗子。
不仅骗了朕,连她亲生儿子都骗。
朕越想越气,将刚退下不久的王统领又召了回来。
「朕与你,谁的容貌更甚。」
王统领战战兢兢。
「陛下龙威浩荡,臣下拍马莫及。」
「那太子呢。」
「小殿下已初具龙威,肖似陛下。」
看着埋首的王统领,朕冷哼一声再次提醒了要加快找皇后的速度又放他走了。
晚间。
等殿内人都被清出去后,苏伴伴才将一罐物什递给朕。
「陛下,太医刚送来的养颜膏。」
朕点头,刚想打开又转念一想伸手将太子拎了过来。
「元宝,想要你那个不着调的母后回来,你得好好保养。」
「来,跟着父皇做。」
月光照耀的宫殿中,灯影斑驳,父带子忙。
5
皇后落跑的第五天,海棠很想她。
晚间一切安好。
朕处理完奏折,回来寝殿后迎接朕的是一个精力充沛的太子。
好不容易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太子哄睡着。
再想起皇后说的睡渣一词,朕毫不留情的给送到了太子身上。
在怀中就睡,放下就醒。来来回回数次总算脱手。
这不是睡渣又还能是什么。
不过,睡着的元宝还算乖巧可爱。
朕瞅着睡意也跟着上来了,刚要一同与他睡着。
太子的脚丫子就和朕的脸来了个亲密接触。
朕就不明白了,一个不足一岁的孩子就算不能安安分分睡在他该睡的地方。
也至少不要在朕的龙塌上把自己当作一只陀螺不停打转吧!
朕捂着苏伴伴拿过来的鸡蛋敷住被踢的青肿的眼眶来回滚动。
认真琢磨了一下给太子断奶的想法。
一定是营养太好,才让这小东西有劲没处使全给霍霍到他父皇身上。
放下鸡蛋后朕瞧了一眼铜镜。
乌黑的眼圈似乎更重了几分。
朕一口气梗在心间,转头瞪了一眼趴在被中撅起屁股睡的真香的太子。
抬脚朝那个起飞的腚踢了过去。
太子被踢中臀部吧唧一下转了个边,四肢大张的继续酣睡。
鼻中甚至还吹出了一个泡泡。
……
朕只能听见自己奇冷无比的声音下令:「苏伴伴,给太子把肚子盖上。」
被这事儿一搅合,睡意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朕披了衣服走到殿门外,明月高悬,静谧无声。
墙角栽着的一树海棠开的正旺,在如雾的银芒中显得肆意潇洒。
这树海棠是姜晚婉成为朕的正妃时种在府中的。
朕夺位后又从皇子府移植到了宫中。
当初朕将计就计想要坑一波傻鱼,却没想到临了翻车在父皇的内卫手上。
若不是姜晚婉忽然出现,这车可就翻大发了。
为了给朕引开追兵,姜晚婉失踪了一夜。
快到天将亮时,朕才在山洞中等到了浑身血迹的她。
见到朕她亦很是诧异。
「七皇子,你怎么还在这?」
「外面两批人马在找,我若还朝着来时方向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朕看到她虽狼狈带伤,但精神却还尚好便放松了些许。
和她解释了一番为何不出洞的原因。
「你身上伤势如何?」
还未等她回答,外面又是一阵喧哗。
她瞬间绷紧了神经,像及了大咪炸毛了的样子。
「无碍,定是发现你我不见,来寻人的侍卫。」
朕好心安慰她一句。
一夜时间过去,父皇那边收不到讯息,自然会派人查看。
那群办砸事的人还敢出现岂不是找死,想来这会估计应该跪在自己主子面前请罪吧。
心中一股杀意腾腾升起,但在接触到姜晚婉后又强自按捺下去。
朕一手将已经止血愈合的伤口紧紧捏住,看到新的血迹又慢慢晕染开才满意松手。
原本还想着要不要再自己给多添几道伤,但对上姜晚婉一脸见鬼了的视线还是作罢。
就在朕将自己折腾的更狼狈后,喧哗声越来越近。
领头的人发现山洞走进来后,看见一脸苍白的朕和穿着朕的皇子服的姜晚婉后,大声向外传信:「找到七皇子和姜小姐了!」
一身狼狈甚至手上还在滴血的狰狞伤口显得朕分外可怜。
到了父皇面前,他果然震怒。
也不知是为了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伤了皇子和重臣子女,还是为了那个筛子一样的内卫府。
晚间的时候倒是听闻父皇处理了一批内卫,又在熹妃那发了一顿脾气勒令她闭宫三月。
朕知道,这事暂且就这么结束了。
毕竟朕的父皇,还指着熹妃的母家为他丰富国库呢。
苏伴伴看见朕回来大惊失色,将朕周身都看遍确定只是手上的伤看着狰狞后才抹着眼泪想给朕换下衣物。
这时,父皇的圣旨和太医一块儿到了。
这是一道赐婚的圣旨。
赐的是朕与姜国公之女姜晚婉的婚。
朕接下旨后,沉着脸让苏伴伴去搞清楚怎么回事。
苏伴伴去外面打听,果然都在谣传七皇子与姜家小姐外出一夜未归的谣言。
甚至还有甚者,信誓旦旦地表示看见姜家小姐回来的时候还穿着七皇子的衣服。
但,朕与姜晚婉衣服上的血迹和遭遇刺杀一事却无人谈论,而是消失在了艳闻的背后。
心不在焉地让太医处理伤口,朕心中却在想着。
姜晚婉这想要婚后和离好去潇洒的念头,可以拍死在围场上了。
回宫后,父皇还特意召朕去说了一通。
主要意思是,外面谣言太多要给国公府一个交代。
若是朕不喜欢正妃,还可以多纳几个侧妃。
另外还隐晦地表示要朕暗中搜集国公府拥兵自重的罪证,如果立功皇位有望的大饼。
朕能说什么?
朕只是一个愚钝怕事的小可怜皇子,父皇的话当然听不懂了。
父皇气的摔碎了最喜欢的汝窑茶杯,指着朕鼻子要朕滚出去。
但不管事情真相到底为何,最终看似获利的朕真正成了其它皇子的眼中钉。
姜国公在军中很有威望,膝下子侄大多在军中效力。
可以说,如果和姜国公做亲家,几乎肉眼可见的多了几分军中的势力。
但姜国公以往从不与皇家结亲,又是坚定的保皇党。
别的皇子不是没有谋划过,只是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却没成想,向来不被放在眼中的朕却捡了个这么大的便宜。
朕也没想到。
朕只是思及姜晚婉那力大无穷的巴掌,默默打了个寒颤。
此后数月,再无与姜晚婉见面的机会。
好在因为父皇的赐婚,朕与几位皇兄一同被遣出宫开了府。
这也算是一件好事,至少在自己的府中不用再打起十二分的防备来担忧每天的饭菜里是不是被下了药。
开府后苏伴伴找人去打听过国公府,听闻姜晚婉被压在家中养伤,顺道学规矩。
朕有些放心,但心中总是有些惦念。
想不明白便只当是刺杀者背后的人没有被惩戒,心中不快就想起难兄难弟了。
于是朕开始暗戳戳给诸位皇兄添堵。
主打一个我不舒服,也不准你们痛快。
时间就在朕有事没事给哥哥们挖坑中渡过。
很快便到了将近年关之时,父皇定下的成婚之日也近了。
离婚仪开始前三天,国公府来了一群人,说是奉小姐之命来送礼。
朕刚下了朝会在书房中闲坐。
闻此事后便出来瞧瞧姜晚婉到底想干什么。
却没想,的确是送了一份礼来。
送的便是日后被朕转栽宫中的那株海棠树。
彼时那株海棠还只是一株只带着两三片绿叶的树苗,看着可怜兮兮。
朕看着那株苗儿看了一会忽然耳尖窜红。
大袍一挥转身回房,留下不明所以的苏伴伴招呼着那群人。
等到苏伴伴安顿好了再次回来复命。
就看见了书桌上朕写下的一首诗。
「咏海棠
贵妃妆成映晨曦,
苦候知音怜花期。
四月红颜浓情盛,
莫待小满泣红泥。」
当时只想到海棠有苦恋寓意的朕,哪里能想到皇后的海棠却有着另一重含义呢。
朕叹了口气,回到了寝殿。
太子睡的很香,这会也很老实的还是朕出去之前的睡姿。
朕有些欣慰。
然而刚脱去衣裳准备歇息。
太子在梦中笑了一声,然后一脚踹在了朕腹下。
看着那只肉乎乎的小脚丫子踩在朕要命之处三寸之上的位置,朕冷汗都下来了。
稍一平复心情,朕不发一语起身将刚放下的衣服拿起。
将还在跃跃欲试的小东西给裹成了蚕蛹放在旁边。
朕总算满意的准备阖上眼睛。
只听见耳边「哇呃——」大哭,扭头一看。
太子……
他醒了,还尿了。
6
皇后落跑的第六天,满朝文武都很想她。
睡眠严重不足的朕被苏伴伴喊醒上朝。
看着还在梦乡吐泡泡的太子,朕冷酷地将之一起带到了紫宸殿。
这绝对不是什么报复,朕只是忽然想到姜晚婉曾经在朕耳边说孩童出生之后启蒙很重要。
作为未来铁板钉钉的皇帝,朕觉得太子的皇帝启蒙课程很有必要。
毕竟朕不想皇后再有孕,也不想再给他添个弟弟妹妹了。
朕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然而偏偏还有人要来捋朕的胡须想让朕破戒。
「臣有本奏。」
「准奏。」
上奏的人是御史赵史。
「皇上自登位以来,后宫唯有皇后一人,膝下亦只有太子一子。如今后宫一人为大,而皇后之父姜国公一派把持军政。为长远计,臣恳请陛下收回姜国公军中特权,令开宫选秀,为皇室开枝散叶。」
自他第一句话开始,朕的脸就开始黑了。
衬上脸上的青黑眼圈,无端显出几分纵欲过度一般的虚弱出来。
好在也没人敢直视坐在上方的朕。
朕并没有打断赵史的话,而是等他说完后又婉言问其它朝臣的看法。
许是看朕反应不大,似有赞同之意。
几个掌管要务的大臣也站了出来。
「不知选秀之事,诸君可有推荐?」
朕带着笑意问出这句话。
「臣提议户部刘大人之女……」
「兵部尚书曾大人长女……」
此起彼伏的声音不断,而朕在心中默记下名字。
引发热议的源头御史赵大人还不忘提了一句。
「还有左武卫大将军之女,秀外慧中,颇有贤名。」
朕来了精神。
难怪叫赵史,他不仅找事他还找死。
左武卫大将军是父皇曾经提拔起来与姜国公打对台戏的人。
朕即位后恩科未开,因为一时没有替换便不曾对这些老臣下手。
他们倒也乖觉并不曾闹出事来。
倒没想到一来事便想往朕的后宫塞人,他们到底把朕当什么?!
临到下朝,朕也没给个准话说是否要纳人进宫。
只是让大臣们都退下后,让苏伴伴召来内卫府统领先去查查今日跳出来的这群人的底。
一切安排妥当,再一看睡在皇座上的太子。
朕又一次黑了脸。
太子不仅在那么嘈杂的声音中睡的香喷喷不说,还在朕的九龙御座上再次留下了独属于自己的印记。
此时心中对今早朝会的不快已经瞬间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太子怎么又尿了的无奈和一丢丢果然不愧是朕的儿子,朝会上也能镇定酣睡的自豪……
到了下午,王统领将今日冒头的那些人的生平记载全都送了过来。
朕看完之后便下旨召其尽数入宫觐见。
待得所有人都到了,朕和善的笑着让宫人将相对应的小册子分发了下去。
里面记载着他们当官之后一切贪赃枉法的证据,然而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他们与身后的主子密谋送女入宫,诞下子嗣谋取利益的谈话也在其中。
看到他们所有人脸青白交加,跪地俯首。
「诸位私底下真是让朕大开眼界。」
「赵御史。」
赵史战战兢兢跪着向前:「臣在。」
「朕明日想看见有人出来上谏官员不纳妾对于公务及家庭乃至朝廷的好处,你觉得呢?」
「……臣,臣亦以为是。」
赵史支支吾吾,最终还是应诺。
「其他人可有意见?」
「臣等均无异议。」
朕十分满意。
这些人皆是明面上的靶子,朕暂时并不打算处置。
因为他们还有别的用处。
比如看着他们反咬背后的主子一口。
想来也十分有趣。
让他们走前还不经意地提起一件事。
「说起来,姜国公早在朕临位前把兵权交给朕了。这事儿你们不知道吗?」
「……」
好半响兵部尚书才冒出一句:「姜国公忠义。」
朕才懒得管他们还在想些什么,只不要给皇后那边添麻烦就行。
朕当年和姜国公结亲,着实红了不少人的眼。
因此受到明里暗里的抨击算计也不少。
只是因为开府在外,日子比在宫中好了很多。
在姜晚婉嫁过来后掌管府中馈,更是滋润。
姜国公看重女儿,自然给的嫁妆也是十打十的厚重。
至少在当时,养着一个朕绰绰有余。
不过因为她之前与朕交心过和离之事,朕与她便一直心照不宣的未曾圆房。
就当是朋友一般的处着。
直到府中的一个丫鬟起了心思,在朕平日用的香中下了合香散。
昏昏沉沉的朕看着她脱了衣服想要扑过来,用力一推闯了出去强撑着下意识直奔姜晚婉的院中。
一夜荒唐后。
朕懊恼地看着睡的七歪八扭的她,深觉自己应该要去向姜国公请教武艺。
整晚被压在下面的居然是朕!只有朕!
等起身后,苏伴伴来报。
那个起了心思的丫鬟投井自尽了。
搜遍下人房,没留下一丁半点的线索。
朕心中虽然有所猜测,但没有真凭实据这事只能暂且揭过。
只能先让姜晚婉将府中收紧,查明府内人员的根底。
因此一事,朕与姜晚婉之间的关系反而因此得以进展起来,也多了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暧昧。
当然,真正成为夫妻后她更加肆无忌惮了。
比如打理内务的时候调侃一下朕的一穷二白。
强制摁住朕说要量身作衣,接过做出来的一边袖子长一边袖子短还勒令朕必须要穿。
在府中大肆改造还说什么这样才有家的 feel。
feel 是什么朕不明白,但府中的确多了很多不一样的感觉。
肆意之余又还有着独属于她的贴心。
比如在朕晚归的时候留下一盏灯。
也会在朕没办好差事受父皇的责骂时拉朕躲在被窝里,让朕听她骂一骂臭老头。
朕那时几乎觉得,若是这样过一辈子似乎也很好。
可总是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破坏朕拥有的东西。
父皇五十大寿的宫宴。
她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被人算计,跌入荷花池中失去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而罪魁祸首的四皇子妃,却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朕跪在父皇的寝殿外,从日落到深夜。
都未曾得到一个公道。
一直到苏伴伴来告诉朕七皇子妃醒了让朕回去,朕才叩首起身深深看了一眼这宫殿离去。
姜晚婉一向在朕面前表现的不拘小节,仿佛没有什么能让她不开心的事情,什么有的没的都可以让她自己傻笑很久。
可失去了腹中的孩子后,她好像就突然变得不快乐了。
有时也会用着不舍的眼神看着朕,好像少看一眼就会看不见般。
朕每到这个时候忽然就会有种不安,只能依靠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感受到她的温度才能缓解些许。
朕告诉她,皇帝不能给我们未出世孩子的公道,由朕来给。
第二年秋收前,黄河水患。
大水淹没了还未收粮的农田,卷走了猪马牛羊,只留下满目苍夷的村落残骸和幸存的悲苦百姓。
朝中还在争议谁去赈灾,怎么赈灾的时候。
姜晚婉在见到大批流民的惨状后回来沉默不语。
然后犹豫着问朕她能不能去帮那些灾民。
朕捧着她的脸在额头印下一吻,告诉她做你想做的。
隔天她便开始在城外布粥,花大价钱买了白布制成了一种她叫口罩的东西和大批粮药送到了患难的重灾区。
甚至于她自己亦穿着男装,带着几个侍卫穿梭于城外搭的流民棚区进行救助。
即使她的举动没有给自己带来半分好处,可还是有人跟皇帝上书说她越矩。
说她是为了给朕抬举声望,其心不轨。
皇帝下令,让朕与她在府中禁闭自省。
另,责令城外流民迅速回归原籍,否则一律按叛乱之人处理。
且国库空虚,命灾区当地官员自行筹备赈灾。
圣旨一出,城外流民暴动。
城内的忠臣良将跪地请求收回成命,皇帝只顾享乐置之不理。
那日,姜晚婉苍白着脸问朕城外的流民百姓可还有活路。
昏暗的灯光下,她未着半分颜色,朕却觉得她美的不似凡人。
朕牵过她的手,朝她许诺:「睡一觉吧,明日起来都会好的。」
苏伴伴在房中燃了迷香,等她安然酣睡后。
朕趁着夜色领兵杀进宫中。
无人会防备一个没有母族在身后的皇子,也没有人会觉得一个无法为失去孩子的妻子讨要公道的皇子能谋划逼宫之事。
然而就是外人看来软弱,不堪造就的朕筹划了数十年,终于在今日收网。
自此改弦易张,再不受掣肘。
兵马涌进宫殿的时候,皇帝还在与新进宫的妃嫔调笑。
看到是朕领兵,怒喝几声发现朕不为所动后又开始讲起父子情理。
朕充耳不闻,只问他。
「父皇可还记得被你送予西夏王的容妃。」
回应朕的,是皇帝慌乱而惊恐的后退,他跌倒在地大声呵斥。
「你怎么知道的?那时你才一岁!」
「知情人,知情人应该都死了才对!!」
朕居高临下看着他,皇帝的脸因为恐惧而扭曲,一滩肥腻的白肉在明黄色的龙袍衬托下显得像净房中的蛆。
「朕的内卫府统领呢?!朕的禁军呢?!」
朕的父皇无能狂怒。
「你是说,你那个在多年前就被渗透的千疮百孔的那个内卫府吗?」
朕叹了口气,怜悯看着他。
「许是帮我去围守皇子府了吧。毕竟你其它的儿子都和你一样,都是酒囊饭袋。」
「若是不好好看着,万一被哪位义士当猪宰了可就不好了。」
「我还想为曾经未出生的孩子亲自,讨个公道呢。」
朕看着窗外的天色,想着姜晚婉的迷香也应该快要醒了。
「父皇,你老了。」
「这个皇位,该换人了。」
身后的将士递上一柄绣春刀,朕挥舞了两下朝皇帝伸出,刀剑对准他的心脏。
「您说,对吗?」
怕死的皇帝还是写下了退位诏书。
一切皆尘埃落定。
姜国公长子姜义走到朕的身边,将诏书给朕。
朕接过然后走到笔墨旁,龙飞凤舞写下任书交予他。
「晚婉很想救下那些流民。」
「你领兵在城外设置工棚记录名册,让流民以工代赈获取钱粮。所需金银尽数走国库出。」
「灾情一过,再派一批军伍随行护送流民返乡。」
待到交代妥当,姜义留下护卫的人后便告退而去。
朕坐在龙椅上看着下方缩成一团的老男人。
朕的父皇从来就不是什么好皇帝。
只不过得了父荫捡了个皇位罢了。
他从未真正为百姓着想过,也不曾做过一个好父亲。
没有人知道,在所有人面前表现的唯唯诺诺,不堪重用的七皇子竟然自出生起就过目不忘,只要眼睛看过得所有一切都可以回忆的分毫不差。
所以,在二十年前西夏与我朝一战,我朝大败后西夏王领兵来朝,宴会中误入后宫欲轻薄容妃之事,被在襁褓中的朕看的明明白白。
而发现这事后,父皇不仅没有惩戒西夏王,甚至还将当时他的最为宠爱的容妃送往西夏王下榻之处。
朕的母妃不堪此侮辱,回来后便上吊自尽了。
而当时的朕就看着自己的母妃一点点将头伸进了白绫,然后将自己悬挂在了宫檐之上。
当年的婴童的确不懂,可那一幕却永久的留在了朕的记忆之中,成为了不散的梦魇。
朕真的和容妃长的极象,也许是不想面对朕,便被皇帝遗忘在脑后。
宫中多的是踩低捧高的人,苏伴伴带着朕其实活得也并不容易。
但,朕到底还是活下来了。
「你以为姜国公助你登上皇位是帮你吗!他们是想篡国!!」皇帝怒吼,语中意有所指。
朕却好整以暇的告诉他。
「姜国公愿意帮朕,也都是父皇之功呢。」
二十年前的两国交战,若不是皇帝想收回姜国公的兵权故意在粮草上动手脚,结果搭上了边关十万将士的生命.
更导致我朝被西夏大败。
朕有时候都在好奇,朕的祖辈到底留下多少余荫,才能不在父皇手中将国败了去。
他总以为他是真龙之子,所有人都应该受他的意愿所摆布。
朕只是将从姜晚婉那听过的五年计划战略,用自己的方式整理了一份我国未来发展计划给了姜国公看。
他便默许自己长子效忠了。
毕竟姜国公一脉,表面上忠诚的是皇帝,实质上却是忠诚于百姓。
可笑的是,朕的父皇却一直未曾看明白这一点。
第二日早朝,朕在文武百官的见证下由老皇帝亲口退位传位给朕。
连一贯的三推三请都无,朕直接就应下了。
至于那些落败者的质疑,已经不足为虑。
7
皇后落跑的第七天,朕很想她。
皇后不会回来了。
当王统领再一次来禀告毫无皇后音讯的消息时,朕无比的确认了这一点。
太子像是也知道这样的结果了一般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这一次,朕却不想再去哄他了。
「哭吧,就当是跟你母后告别了。」
「以后就为你母后高兴,她终于回家了。」
朕想起那日发现她不见的时候,在太子身边的那封信。
「我回家了。」
信上缺胳膊少腿的四个大字,若是平日朕定是要嘲笑一番她的破字毫无风骨,再给她抄上几幅字帖给她临的。
但这次朕却从那四个字中看出了无限的喜悦。
她失去第一个孩子后沉寂了很久。
但朕即位后的那天晚上,她却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想和你要一个承诺?」
朕清咳了一声,努力压了压不自觉的笑意。
「记得,你想要什么?」
朕都感觉袖笼中那张封后的圣旨已经在咬手了。
「你能不能……」
朕刚想将袖中的圣旨抽出,她说出了后面一句话。
「把玉玺借我用用?」
「?」
许是看到朕一脸茫然,她干脆闭上眼睛嘴中噼里啪啦讲了一个让朕至今为止都觉得很离谱的故事。
原来,她来自千百年后的未来。
因为一次意外,她穿越到了朕的这个时代。
现在的身体和她原本的身体长相一模一样,而在她穿越而来的时候,这句身体的主人刚被童养夫的父母因一些口角打死。
「我醒来后把他们揍了一顿,但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也还是回不来了。」
她很遗憾,但朕却觉得庆幸还好是她留下。
后来姜晚婉便离开了当地,靠着打猎谋生。
好在她穿越前就有一定的生存经验和颇高的武力值,这才能勉强保证自己的安全。
就在她想家快要想疯了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算出她来历的跛脚道人。
道人告诉她,当今皇帝的玉玺是一枚至宝,若是能触碰到可以让混乱时间线的人回到原点。
而她被国公府的人找回后,便将主意打在了朕的身上。
她是未来之人,知晓日后谁会成功登上皇位。
「你把我拉到宫中救苏伴伴,我就认出来你是谁了。」
「书上说,你这个皇帝可重情了。」
「我想着帮你的话,万一你以后愿意让我碰一碰玉玺呢。」
她洋洋洒洒讲了一大串未来朕会做的事情,还顺道拍了马屁。
「历史书上写的你可厉害了。不仅收复了被西夏侵略的城池,还几乎将周边的小国都打的不敢再进犯边境。开放海禁促进发展,甚至晚年
还十分开明的放开了女子读书做官的限制。」
「就是书上写你当皇帝后后宫空虚,膝下只有一个从宗室领养的孩子。有的学者还说你是断袖呢。」
说到这里她哈哈大笑。
朕却一丁半点笑意都无,甚至还想转头回宫殿将玉玺砸了了事。
她提起未来时的眼中顾盼神飞,鲜活的样子让朕胸中闷疼。
姜晚婉拉着朕说了很多后世的事情。
她说未来没有了皇帝,大家都是平等的人。
她说后世女子皆可以自行婚配,就算不嫁人也可活得自在。
她说未来交通便利,只需短短几个时辰就可以从最南边飞到最北边。
她说所有适龄的孩童都可以读书习字,几乎不会不认识字的人。
她说只要国家某个地方遇到大灾大难,就会有四海八方的国人去救援。
她说了很多很多,多到朕都觉得还让她留在禁锢女子自由的古代是一种罪过。
可朕心中还是兀然生出了想将她囚禁,拴在身边的想法。
「一定要回去吗。」
朕问。
「我是家中的独女,我出事了爸爸妈妈一定很伤心。」她低落了下来。
「以前书中写古代视人命为草芥,我总不以为然。可真正到了这里我才发现原来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
「我其实就是一个普通人,只不过是运气好了一点活在了姜家失散的女儿身上。如果我是一个普通的百姓,是不是就像那些流民一样,只能白白看着活路在眼前,却被人撵走去送死,活着都看不到希望。」
「我也很怕,怕自己会变成最讨厌的人的样子。」
她下意识摸上了肚子,含泪看我。
「我想回家了。」
朕狼狈离去,手中还拿着那张未曾送出的圣旨。
就当朕犹豫不决是否要放她离开的时候,太医给她诊出了喜脉。
这么一耽搁,她又留下了。
朕怕她会不辞而别,干脆将玉玺封存藏好。
怕她会想念未来的便利与自由。
朕开了恩科提拔门生,发展农业与军事,鼓励臣子家中的闺秀进行考学。
私下更是提供了不少女子亦可胜任的工作。
国制温水煮青蛙一般在进行改革。
她也像是忘记了回家这件事,安心养胎运动,有时还拉着朕一起做胎教。
「你要对它说话温柔些,这样它出生之后就会记得你。」
「你唱歌能不能不要都不在调上呀!不都说皇帝是琴棋书画技能点满的人吗?」
孕期的女人情绪不定,而本就天马行空的皇后更甚一筹。
朕只能拉着苏伴伴加强学习,努力让自己能唱儿歌更加优美一些。
不过偶尔朕也会想,未来世界的男子莫非都是十项全能?
十个月后,太子呱呱坠地。
随着婴儿的啼哭震响整个产房,朕眼中却只有苍白着脸满头大汗的她。
确定她只是力竭后,朕私下命太医给朕煎了绝子药。
后来太子一日一日见着长大,她却一直没有再提起回家的事情。
每日里不是拉着太子翻来覆去做着早教,就是拿着纸笔写写画画。
美名其曰鸡娃计划。
朕翻着她写下的东西,只能认命下了朝会又来给她誊抄一遍。
计划已经写到了太子十六岁及冠。
朕以为,把她留下了。
却没想到,她未曾去翻找玉玺。
可太子却不知怎么将朕藏好的玉玺给她翻了出来。
也许这就是天命吧。
她说史书记载,朕的后宫空虚。
她离去之后,后宫再无一人。
她回家了。
她,不要朕,也不要太子了。
深宫之中,再也无人为朕留一盏等候归来的灯。
太子抽噎着滚到了朕的身边。
若是她还在的时候, 元宝但凡见着她就会笑。
可见到朕, 元宝只会在尿在朕身上的时候笑。
这母子两人, 许就是专门来克朕的。
让朕既爱又恨。
「别哭了, 父皇给你跳你母后经常跳的那支舞吧。」
苏伴伴听到朕的话, 立马将殿内的人全都喊了出去。
姜晚婉没少在朕和元宝面前跳来自未来的各种奇奇怪怪的舞蹈。
「我在外面还不够端庄婉约嘛?你都不知道我压抑自己的天性有多难受。你是我老公我还不能在你和儿子面前放飞自我了?」
她总是能从犄角旮旯里找到理由来说服朕来接受她的一举一动。
看的久了,偶尔也能从中体会到一点乐趣。
但,朕自己来跳这还是第一次。
若不是太子哭的撕心裂肺, 朕绝不会学着她跳舞哄娃。
深吸一口气, 朕两只手举起上下交错, 脚也同时踢了出去。
太子的注意力瞬间被熟悉的动作吸引。
姜晚婉说过,这舞有个很简单的名字, 叫小熊舞。
朕跟着记忆中的动作指挥着身体,然而过人的记忆只能让朕记住动作, 却没有继承四肢的协调。
都不用别人说,光看太子笑哈哈得声音就知道, 朕跳得绝对是不堪入目。
「你两搁这干啥呢?」
熟悉的声音在朕身后响起。
朕的动作瞬间石化。
姜晚婉!她没走?!
朕不敢置信地回头去看, 那看着朕的舞姿一脸见鬼了的表情的女人,正是失踪数天的皇后。
太子见到她爬的飞快, 只不过一眨眼便挂在了她的脚边。
然后苏伴伴的声音亦从远由近。
「陛下!错啦陛下!太子那日拿的信还落下一张!」
朕抱着太子和姜晚婉坐在桌旁,看着那张遗落的纸张面面相觑。
「回娘家七天, 勿念。」
字迹依然是熟悉的缺胳膊少腿,字也依旧大到写满整张纸。
可其中的意思却与之前截然相反。
她理直气壮。
「带娃这么累,皇后也顶不住呀。」
「刚好你儿子给我翻出来你的玉玺,我琢磨着回家躲个几天闲呗。」
「欸,我没有告诉过你那个道人说过玉玺可以当作定位器,每二十年可以来回一次吗?」
朕气的无语,觉得这些天的暗中煎熬与思念全都喂了狗。
她还在喋喋不休。
「原来我那边的身体还没直接挂,当了几个月植物人就被这个世界的姜晚婉穿过去了。」
「我爸妈看出来不对, 知道她的来历后也没怎么她,家里不差钱就当半个女儿养着了。」
「现在她还在和我表外甥一起学小学数学呢~」
朕看着她眉眼弯弯,分享着这次回家的见闻。
忽然便紧紧拥住了她。
「晚婉,谢谢你能回来。」
她虽未曾言明, 朕却知道她为朕和太子放弃了什么。
心中有愧却更多的却是她还在朕身边的喜悦。
她没有出声, 只是伸手环住朕,头埋在朕的腰间瓮声瓮气带着哭腔说:「我下次再能回去的时候, 爸妈都老了。」
「等二十年后,朕退位给太子,和你一同回去给他们颐养天年。」朕向她许诺。
「真的?」
她嗖的一下抬头看朕, 尤带着泪光的眼睛目光熠熠。
朕失笑。
「你不是说,后世史书说朕最为守诺重情?」
还未等她再说, 朕只觉头皮一痛。
不消看定然又是太子在拽朕的头发。
「哎呀,小元宝。你把父皇薅秃了, 父皇可就不好看了。」
朕一听这话便不开心了。
「你到底是看中朕的人还是朕的脸?」
「瞎说什么呢,我明明是看重你的才华!」
「什么才华!」
朕穷追不舍的追问。
「跳小熊舞的才华呀!你居然躲着我给元宝跳!不行,你得跳给我看一次!」
「胡闹,朕堂堂一个皇帝……」朕试图让她放弃。
「你刚刚跳了。」
「朕不善歌舞……」朕垂死挣扎。
「你刚刚给儿子跳了。」
太子啊啊帮腔, 丝毫不顾他父皇的死活。
「朕……」
看着她和一旁扒着朕的头发的太子,朕认输了。
苏伴伴自觉憋着笑退出了宫殿,顺道还带上了门。
「跳反了反了!」
「啊啊!」
「该打花手了!」
「啊啊!」
「傅清平!」
「又哪错了?!」
「姜晚婉心悦于你!」
「……」
「朕亦如此。」
「那你快继续跳吧!」
宫殿中不断传来朕恼羞成怒的声音和皇后的笑闹声, 中间还掺杂了太子咿呀的稚语。
这一刻,像是冲淡了朕生命中所有不幸与梦魇,未来亦变得可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