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过拴魂鞋吗?
男友来我家订亲,吃顿饭睡了三天三夜。
神婆从床底找出只带血的婴儿小鞋。
神婆大惊:「鲜血浸鞋,黄泉开路,死人还魂,看来这女的是缠上你女婿了。」
她嘱咐我们好好把这只鞋收棺,让男友和这女的大办一场冥婚,婚礼持续三天三夜,从凌晨一点到早上五点。
1
我妈向来不信这些,非说男友就是吃没煮熟的蘑菇中毒。
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着全村人的面把那只鞋放到铜盆里烧了。
夜里黑漆漆的,幽蓝的火苗在铜盆里跳动。
忽然,一阵风刮过,火苗熄了。
神婆拿起烧一半的小鞋翻开纳的鞋底,里面竟然有一张黄符。
符纸上歪七扭八画着一道我看不懂的符文。
「这是借尸还魂的符文,这人死得太孤单,怕是还想回来当人呢。」神婆吓得老脸煞白,捏着符文那只手不停抖。
她提议我家用母鸡代嫁和公鸡代娶,流水席大摆三天,来吃席的每人送一小块儿布给这女的缝个嫁妆把她糊弄过去,让她赶紧安心去投胎。
可我妈哪能受得了自家女婿和一个来路不明的人配冥婚,再说如果配了之后要三年不能嫁娶,三年后这人要是还不能安息就要再等三年,谁能等得了。
她坚决不同意,把符文扔铜盆里又点火烧了。
神婆见劝不动,摆摆手走了。
当天晚上我爸就魇了,闭着眼睛不停说胡话,身体一抽一抽,冷不丁朝没人的地方大喊一声。
眼看快不行了,我赶紧打了 120 把两人送到县医院。
到医院后,我爸清醒了几分钟,让我去请神婆,说一切都按神婆说的来办。
我妈说我一个没结婚的女子干不了这事,还是让她去。
眼瞅着我爸眼神开始涣散,但他紧紧抓着我妈的手不让她去。
县医院离家有点远,这么晚也打不到出租,我给村里小叔打了个电话让他来接我。
知道我家出事,小叔骑着摩托连夜从村里往县医院赶。
捎上我回村里的时候路过一家福利院,这家福利院位置很偏,周围几里地都没有村子和人户,里面住着一些孤儿和孤寡老人。
一路静谧,我耳边只有呼呼刮过的风声。
蓦地,数不清的婴儿哭声从我身后传来,声音尖厉刺耳又带着幽幽回声,我后背瞬间冒出冷汗,恐惧从身体迅速传遍四肢。
「小叔,你听到小孩哭声没?」
2
小叔在前面专心骑车:「听到了,突然这么多小孩哭,有点子怪,得赶紧往回走。」
快到家的时候我发现院里的灯竟然亮着,原以为是着急出门忘记关了。
谁承想我刚进院门就被兜头泼了一身水,这「水」黏糊糊得拉丝,还有股恶臭的血腥味直往我鼻孔里钻。
我眼睛被蚀得又疼又涩睁也睁不开,气得大喊:「这是什么?」
「当然是黑狗血了。」
我听到婶婶兴致勃勃不怀好意的笑声,叔叔一进门估计是看到我这副惨样乐得直跺脚,幸灾乐祸说:「赶紧的呀。」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数不清的细柳条噼里啪啦落在我的脸、胳膊、后背和腿上。
因为是夏天又是南方,我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短袖和短裤,细柳条沾了水抽起人来韧劲儿十足,刚一落到我身上挨打的地方立马滚起一条又粗又长的红印子。
我眼睛上还糊着黑狗血勉强睁开就看见叔叔婶婶一人拿着两根细柳条铆足了劲儿往我身上抽,细柳条一落在我身上我用手去捂马上又一条子落在我手背上,我边捂边跳想躲开,可院子就这么大我躲也躲不掉哪儿去。
「叔叔婶婶,别抽我了。」
婶婶连脸都铆足了劲儿,脸上露出狞笑:「谁知道你带什么脏东西回来,不抽能行吗?」
细柳条一鞭子一鞭子往我身上抽,有些地方抽得多了已经渗出血丝,我分不清哪些是狗的血哪些是我的血。叔叔看我又哭又跳的样子,一边抽一边捂着嘴在那偷笑。
他在一旁专门往我脸上打,我正要开口求饶,一条细柳就抽到我嘴上,霎时间我嘴肿起老高。
我肿着嘴含糊不清地不停求饶:「叔叔婶婶,别抽我了,我真的没惹脏东西。」
他俩跟没听见一样,还是对我往死里抽。
家里出了这档子事儿,身为最亲的亲戚不仅不帮忙还趁我爸妈不在使劲欺负我,我心里又气又委屈,眼泪像掉了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往地上落。
眼瞅着他们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架势,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抱拳不停作揖:「叔叔婶婶,求求你们,饶了我吧,我真的没带脏东西回来。」
他俩见我跪了也没脸再往下抽,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
婶婶累得直喘粗气,偏着头说了句:「看来确实没跟上脏东西。」
这时我才看到我表哥媳妇也在,不过她刚刚一直在房间里。
看见我全身淋着狗血,脸被抽得跟猪头一样肿,眼泪冲掉狗血在脸上留下乱七八糟的泪痕,她抿着嘴坐在那里笑。
前几天刚回家我妈就和我说她快生了,现在看果然肚子挺大的。
我跪坐在地上越想越委屈,全身上下被抽的地方火辣辣地疼,脑子嗡嗡作响,眼泪滑过脸上那些伤口就钻心地疼。
表哥中专毕业就去厂里上班,按部就班娶了村里又穷又有两个弟弟相貌普通的嫂子。
每当我考上高中、大学、研究生,即便我爸妈从不往外炫耀,每逢过年回家叔叔婶婶也会时不时到我家来酸几句,生怕我哪个年过得舒坦。
现在我家遭事儿了,他们更有理由把这几年的恶气一口出了。
叔叔见我情绪平缓了些,直接开口:「今天从村子到县里接你,按跑线车价格是 50,看在咱们是亲戚的份上我就收你 40 吧。」
话音刚落,我赶紧摸着口袋把钱拿出来。手指已经被抽得已经和香肠一样粗连拿钱都拿不稳,我点了好几次才抽出四十块钱颤颤巍巍给叔叔递过去。
叔叔拿过四十块钱就要出门,谁承想出院门的时候嫂子突然说肚子疼捂着肚子慢慢往地上坐,她疼得面目扭曲,豆大的汗珠布满额头。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立马就要生了,布满妊娠纹的肚皮上一会儿鼓起一个小包。没一会儿,胎动越来越大,肚子里的小孩铆足了劲儿拿脚蹬她肚皮,肚皮被撑得薄薄的好像都能看到里面的羊水和景况。
婶婶骂骂咧咧,说肯定是我惹回脏东西害得她儿媳妇胎动了,叔叔说先赶紧送村里卫生所看看。
见他们走了,我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看着镜子里自己满脸的红紫印子和高高肿起的眼皮,我长吁一口气,暗自给自己打气,先去请神婆办冥婚要紧,然后戴上墨镜和口罩,自己骑电动车往神婆家走。
晚上十二点多,按理说村里人睡得早应该早就熄灯了。
3
可我骑车穿过村子的时候,见好几户人家还亮着灯,几个嬢嬢坐在家门口怀里抱着自家小孩。
「彤彤,大晚上去哪啊?」
李嬢嬢抱着她家小孙子坐在门口问我。
「李嬢,去村里找婆子看一下。」
村里人都知道下午我家的事儿,我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哦,那你快去吧。」
李嬢边说边不停晃动胳膊哄怀里的小孙子。
「李嬢,你怎么也没睡呢?」
李嬢用手背擦了把额头的汗:「这小东西今晚也不知道是咋了,一直哭一直哭,我抱出来哄哄。」
昏暗的路灯下,李嬢嬢的小孙子在她怀里一动不动,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扭过身子来看我,黑洞洞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我被他盯得浑身不舒服,骑上电动车赶紧离开。
一路上有好几户人家都坐在门口哄孩子,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些小孩好像都瞪着黑漆漆的眼睛盯我,瞪得我后背发凉直冒冷汗,汗珠划过伤口把我疼得脑袋发蒙。
神婆家在我们村住得有点偏,因为她有些神叨,大家嫌晦气就把房子都建得远了些。
我叩响她家的院门,神婆似乎知道我要来,脸上没有表情只点头示意我进门。
她拿出一盆烧灰水让我洗脸,我在那弯着腰洗,她捧着碗湿糯米抓起一把往我身上砸。
边砸边嘴里念念有词:「诸仙保佑,邪魔退散,百祟不侵。」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湿糯米砸在我身上格外痛,我疼得龇牙咧嘴让神婆轻点。
「轻点?轻点那人扒在你身上不走哩。」
末了,神婆把剩下的湿糯米一股脑倒在我身上,糯米扑簌簌往地下落的瞬间我顿感浑身一轻,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身上脱离。
这些仪式做完,神婆才领我进屋。
屋子里到处摆着别人托神婆做的各种纸扎品,没有什么家具只正中间摆着一张长木桌。
桌子上摆着纸糊的皮、棉、夹、单衣服各一件,还有各种首饰。
神婆说这是冥婚男方要给女方的彩礼,要半真半假,意思是一半要真的一半要假的。
她递给我张红色的单子,上面列着需要采买的东西。
神婆叫我把采买单子交给我叔叔婶婶因为有些东西我不会买,说我的任务是拿我男朋友的八字。
从神婆那出来已经凌晨两三点了,因为第二天晚上就要办事儿我赶紧把单子交给叔婶。
婶婶一脸怨气接过采买单子。
「先给我五万采买钱。」
求人办事儿钱得到位,我给婶婶赶紧把钱转过去,顺带问了句嫂子没事吧。
「没啥大事,医生说在家里养胎就行。」
婶婶满脸开心看着到账的钱,睨了我一眼临关门前扔下句话:「干缺德事儿遭报应了吧,连累我们跟着受罪。」
我不知道怎么反驳她,憋了一肚子气回去睡觉。
第二天天刚擦亮我就骑电动车赶到县医院。
去的时候男友已经醒了只是头还发晕经常发呆需要静养,爸爸状态看起来也不错正躺在床上喝稀饭。
妈妈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只有冥婚才能化解把那人送走和男友讲了一遍,受科学社会主义教育长大的男友明显受到重创呆呆靠在那里发愣,却只能无奈接受。
爸爸看我戴着墨镜和口罩还穿着长袖长裤问我怎么了,我哽咽得说不出话。爸爸一撸我袖子看到胳膊上粗长的红印子,又摘下我墨镜看见我发肿的眼皮问我到底怎么了。
我强忍住泪意把昨晚的事情告诉他们,爸爸和男友立马掀起被子拽起板凳就要出去找叔叔婶婶算账,可刚一下床两人不约而同瘫软在地,我和妈妈赶紧把两人扶到床上。
眼瞅着冥婚的事情还没完,我把情绪收了收说没事的,咱们先把眼前的事儿办完。
4
我让男友把他的八字写到神婆给我的红纸上,最重要的是拿针刺破中指滴一滴血到红纸的正中心,男友都听话照做。
我把男友的八字叠好放到包里告诉她们冥婚今晚十一点正式开始,叔叔婶婶已经在家开始张罗。
听到这话,我妈手里的小笼包啪一声掉到地上,骨碌碌滚出一段好长一段距离。
她有些结巴:「今晚……这么快呀。」
我没有察觉到她表情异样,弯下身把包子捡起来扔进垃圾桶:「对啊,早送走早了事。」
出医院之前我去外科验伤开具了一份验伤报告,眼前的事固然重要但他俩打我这事我也不可能放过。
回家的时候,我看见家门外贴着一副白底黑字的对联,上面写着:生前未结朱陈好,殁后配成秦晋亲。
院子正中间用蜂窝煤架起一个炉子,炉子里摆着叔婶采买的彩礼和神婆纸扎的彩礼。
院子左右两边站着一排三人迎亲队伍,个个脸上涂着大白面抹着红脸蛋,穿红挂绿手里把着各种乐器,怪异的是这六个男人个子都很低,大概在一米五以下。
婶婶一见到我就叉着腰向我伸手:「彤女子,再给我转五万块钱。」
我一时语塞,这才几个小时过去五万就没了。
她见我发愣,拎起炉子里买的金项链往我眼前怼:「咋的,以为我们讹你钱是吗?你看看这些金银彩礼不要钱吗?请的迎亲队伍不要钱吗?」
我看了看她手里所谓的金项链,只有吊坠儿一小块是金的,链子都是金店最基本的红绳,其余的手链也是,耳环耳钉是银的更是小得看不见,这些加起来撑不过一万。
院子里的各种摆设都是纸糊的,也没有太多需要花钱的地方,可能是迎亲队伍花钱了吧。
想到这里我轻声叹了口气把钱转给她。
婶婶一脸喜色地看着钱到账,佯装擦了擦额头的汗:「从你刚走就忙开,又是买彩礼又是请迎亲的人,可把我累坏了。」
我赶紧朝婶婶说了两句好话,毕竟操办这些事情没有长辈可能我还真搞不来。
神婆看了一眼男友和那个女人的八字,掐着指头算了算,说了句:「合。」
然后把两人的八字扔到铜盆里用火烧了。
合完八字后开始布置喜堂,就布置在我家正房。
叔叔坐椅子上抽着买回来的中华指挥我。
喜堂正中间的圆桌子我有点抬不动,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抬起来。
叔叔只偏头看了我一眼又继续抽烟。
我无奈只能求助他:「叔叔,你能不能过来帮我搬一下,我有点搬不动这个圆桌子。」
叔叔长长吐一口眼圈:「彤彤啊,不是叔叔不帮你,叔叔这腰前几年受伤了不能累着,你叫一下你婶子。」
婶婶正在给迎亲队伍发烟和茶叶,发的都是最贵的中华和龙井。
听到我叫她来搬桌子,她不情不愿朝我走过来嘴里骂骂咧咧:「倒大霉的缺德玩意儿,我怎么能摊上这种破事儿来这遭罪,干了糟心烂肺的事儿就要被天收,活该。」
我只想快点把这场冥婚办完把人送走,默默压下这口气。
屋子里大概摆放完毕,神婆拿出她做的纸糊衣服、好几床被子、电视、洗衣机摆在正中间的圆桌上说这就是女方的嫁妆。
一切归置完毕已经到晚上八点,请的客人也到了。
5
爸妈带着男友也到了喜堂,男友坐在左手边第二个位置状态不佳,胸前别着一朵白花。
夜渐渐深了,屋内外纸糊的白灯笼被点燃,豆子大小的烛苗在灯笼里慢慢跳动。
神婆嘱咐不能点灯,说这样会吓着新娘。我在屋内各角点上长长短短的蜡烛,跃动的烛光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大家都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待仪式开始。
当墙上的时针指向十一。
「婚礼开~始~」
神婆拖长音调的破锣嗓子,把我从神游中拉了回来。
所有人的目光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看向神婆。
神婆身穿暗红色喜服举着一根白蜡烛缓缓走向院子正中心炉子,她把蜡烛往炉子里一扔,高声念道:
「今我来兮,与子缔结,来日相伴,岁岁年年。红彩奉上,望子协纳,黄泉后土,彩凤宜年。
「迎亲~」
神婆用尽全身气力拔高音调,尖锐刺耳的声线让一股寒意蹿上我的脊背。
话音一落,左右的迎亲队伍便热热闹闹吹打起来,真有那娶新娘的架势,只是这欢快的声音里还夹杂着几分凄凉。
院门吱呀一声响了,女人带着个小女孩进来,小女孩怀里抱着一只胸带白花的母鸡走到圆桌右前方。
母鸡在小女孩怀中一动不动,微微垂着头。
与此同时,男孩也捧着一只垂着头的公鸡站在圆桌左前方。
神婆站到大堂中间,拿单子念女方的嫁妆:「丝绸衣服两身,厚被子两副……」
除了神婆的声音,整个大堂无比寂静,她的脸在跃动的烛影里晦暗不明。
念完嫁妆,该拜堂了。
「一拜天地。」
男孩女孩捧着各自手里的鸡对着方桌拜了拜。
「二拜高堂。」
男孩女孩稍微侧了侧身对着方桌旁边的两把椅子拜了拜。
「夫妻对拜。」
男孩女孩面对面,捧着手里的鸡冲着对方拜了拜。
「礼成。」
男孩女孩把手里的鸡分别放在方桌一左一右,两只鸡都微垂着头卧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有些滑稽。
「开棺~」
神婆把放在圆桌上的棺材打开,说道:「新娘子家人再看看新娘吧。」
因为事情是出在我家,所以默认我们就是新娘家人。
里面空空如也,棺材底部堆着一小块那只小鞋烧剩的灰。
不知道是不是气氛渲染,妈妈的眼里噙着泪,爸爸只淡漠地看了一眼便走开。
眼瞅我们都看完了,神婆也准备合上棺材。
突然,妈妈猛地按住棺材板不让合棺,她朝神婆大叫:「我不同意。」
话音刚落,门外飘来一阵风把屋内外的灯笼吹得摇摆不停,灯笼里烛苗不停跳动,大敞的窗户也啪地一声关上。
「何必呢,慧琴,她早该去了。」
爸爸上来拽她,可谁想到妈妈力气大得惊人,爸爸愣是没有拽开。
屋外的夜风呼呼咆哮,迎亲队的唢呐声此刻听起来像恶鬼索命。
妈妈红着眼,死死按着棺材板:「俊生,她不走,她不愿意走,她下午还说要一辈子待在我们身边。」
神婆无奈地叹口气,在妈妈手背上点了一下,轻轻就把她手挪开。
正当周围人都惊叹这神婆子还有点本事。
猛然,神婆噗地一口鲜血吐在棺材板上,血滴溅得到处都是。
又一阵强风吹来,院门啪一声关上,在座的宾客都慌了尖叫着连忙起身离开。
方桌上的母鸡突然立起身来,一个偏头咬断了旁边公鸡的脖子。
公鸡躺倒在方桌上,喉咙里不断冒血泡发出呵呵呵的粗喘声,黏稠的血从桌子上滴答滴答掉在地板上,公鸡没一会儿就断了气,旁边的母鸡扑腾了几下翅膀从方桌上跳下来摔死了。
刚有几个胆大的宾客还没走,看到这场面也吓破了胆骂骂咧咧离开。
妈妈像得了失心疯一样在房间里大喊:「俊生俊生,看到了没有,她不走,她不愿意走。」
爸爸看妈妈这副样子,顿时来了气,歇斯底里怒吼:「慧琴,难道你还想害死你另一个女儿吗,你当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吗?」
男友虚弱地倒在椅子上,我站在他身边,看着眼前的场面一头雾水。
窗外的喇叭声吹得像公鸡割喉前的最后一声惨叫,尖利刺耳。
神婆躺倒在地上嘴角不停溢血泡,她无力地招手让我过去。
6
我赶紧走过去听神婆嘱咐,她胸口不停起伏,说话喘着虚气:「看来……这人我是送……送不走了,你去……去姚村找我……师父姚……姚金铃。」
神婆喘气大过说话声,我把耳朵贴她嘴边才听清。
猝然,妈妈一个箭步冲到瑟缩在椅子下面的叔叔身边,双手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两眼猩红:「是你,是你害死了她。」
叔叔想掰开妈妈的手,但没想到妈妈力气这么大,他连掰了好几下没掰开只能无力地用手拍打她的胳膊。
叔叔梗着脖子骂:「贱……女人,你发……发什么神经,这关我什……么事儿。」
婶婶见自己男人被欺负,一个翻身上去拼命扯妈妈的头发:「你个烂绝户,自己干下缺德事儿了还想赖在我们身上,活该你死全家,断子绝孙的东西。」
我正要上去拦架,爸爸挥手招呼我:「听婆子的话,快去找人,这里有我呢。」
我赶紧听婆子的话出门,姚村在另一个县上离我们村有点远,打车也得一个多小时。
夜里两点多我好不容易在路上打到一辆车给了师傅两倍的价钱师傅才同意往姚村赶。
凌晨四点多,所有人都还在梦乡,姚村安静得像一座坟地。
我顺着村里的大路走了十几分钟才看到一个环卫工人。
终于见着人了,我赶紧上去打听姚金铃。
环卫工人上下打量我一眼,问我是找她来看事儿的?
我连连点头,问她能不能给我带个路。
她点点头让我跟着她走吧。
天还很黑,姚村的路又都是土路坑洼不平,我深一脚浅一脚跟在她身后。
和她徒弟一样,姚神婆的家也远离村里人户,我们走了十几分钟才到。
环卫工人给我指了指具体位置说自己还要上班就先走了。
姚神婆家的灯还亮着,我踮起脚往院子里看,院子小又空只左边摆着一把藤椅上面铺着一层厚棉絮被子。
我在门口不停徘徊,想着一会儿该怎么开口。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一声苍老仿佛天外来客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下意识觉得这是姚神婆在叫我。
我推了推身边那扇铁门,竟然没锁,我小心翼翼侧身往里走。
走到离藤椅几步远的地方,我才看到厚被子里原来有个人。
她看起来很老了,视觉年龄应该有九十多岁。眼皮耷拉下来遮盖住大半个眼球,脸上的皮皱皱巴巴耷拉下来一脸老人斑,她蜷缩在厚被子里,从外面看还以为这里没人。
「来啦?」
一道苍老得仿佛上个世纪传来的声音呼唤着我,我又向她走近几步。
她好像在看我,但又好像透过我在看别的东西。
她的眼珠很奇怪,给我说不上来的感觉,如果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
那就是「新」。
像婴儿的眼睛那般,放到这张老脸上显得格外不和谐。
7
「好久不见。」
我疑惑不已,问道:「你见过我?」
她干涸的嗓子挤出笑声:「你刚出生的时候我见过你。」
「我也知道你今天为什么来的,但有些事不该我告诉你。你听我的,回去买几个针孔摄像头放在家里,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还想问点别的问题,可一眨眼姚神婆已经合上眼打起了呼噜,这明显是在赶客,我只能选择回家。
我按姚神婆的叮嘱去数码店买了两个针孔摄像头回家,一个放在自己卧室,一个放在客厅。
家里冥婚的摆置已经撤了,叔婶和迎亲队伍都各回各家。
男友状态好了些,我爸妈让他在侧卧静养。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也不问我去姚村有没有找到人,更不问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好像昨晚无事发生一样。
妈妈平静地坐在饭桌旁说男友身体好些了,提议两家父母坐一起商量下结婚的事情。
我说先订婚吧,结婚的事情等今年过年商量,爸爸在一旁沉默不语。
我又一次细细观察爸妈的表情,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那个没被送走的女人和爸妈是认识的,他们在隐瞒什么事情。
晚上,我在手机上操作把卧室客厅两个摄像头打开。
这一晚我睡得不太舒服,第二天早上起来感觉浑身肌肉酸胀,身体完全没有休息充足的那种活力感。
妈妈像往常那样在家里擦灰,爸爸出门去算订婚的日子。我去侧卧看了看男友,他偶尔还是会走神,但大部分时间可以和我正常交流,我告诉他我爸去算订婚的日子,订完婚咱们就可以走了,男友点点头。
下午一点,我去隔壁村一家咖啡店准备看昨晚监控视频。咖啡店很简陋,里面只有老板一个员工,菜单上也是一些速溶咖啡。
在打开视频之前,我给自己做了很多心理预设。结合昨晚的情况,无非也就是一些用科学解释不清的物品移动,或者就像整蛊视频那样,一个鬼脸突然冲到摄像机面前,现在是白天有什么可怕的。
我长吁几口气,鼓足勇气按下播放键。
视频开头几分钟很黑,但好在摄像头是夜视的,我完全能看得清黑暗中的东西。
漆黑一直在持续,视频一片寂静。我看着躺在床上的自己,有一种第三人称视角的诡异感。
倏然,床上的我动了,悠悠翻了个身然后直起腰来坐在床上。
但我好像记得昨晚没有起夜,一直睡到大天亮啊,难道是梦游吗?
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跳动,我手心里全是汗,但还是按捺住内心的恐惧继续看下去。
「我」慢悠悠穿上拖鞋,伸了个懒腰,喉咙里发出一声婴儿嘤咛。
霎时间,我愣在原地,用汗津津的双手掐住脖子。即使是梦游,我应该也发不出这样的声音啊。我脑袋嗡嗡作响,完全无法思考。
「我」随后拧开卧室的门走了出去。
视频中的「我」显然对这个家十分熟悉,自然而然地穿鞋,自然而然地走出卧室,那……这应该就是我吧?
突然,视频里传来妈妈的声音。
我迅速切换到客厅摄像头录制的视频。
视频一开头就是妈妈的声音。
8
「欣欣,是你吗?」
听到这个名字,我脸色瞬间变白。
这个名字我听过,妈妈在我小的时候偶尔会叫错我的名字,而她叫的这个名字就是——欣欣。
我问她,欣欣是谁?
她只笑笑,然后岔开话题。
「妈妈,是我。」
视频中的「我」顶着一张成人的脸,却发出婴儿的声音,着实诡异,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妈得到回应后,开心地走到客厅。
即使视频有些模糊,我都能看到她上咧的嘴角。
她抱了抱视频中的「我」,擦拭眼角的泪水。
「欣欣,想吃什么就和妈妈说。」
视频中的「我」掐着嗓子说想喝酸奶,然后自己就乖乖坐到饭桌旁,这怪异的场面让我心头堵着一口气上不来。
没一会儿我妈拿着酸奶放到桌子上,「我」小口小口地喝着酸奶,还和妈妈互相逗笑。
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客厅,冷眼看着饭桌旁母慈女孝的场面。
「我」瞥见爸爸的目光,往妈妈怀里瑟缩了几分。爸爸冷笑一声坐在离她俩最远的对角,坐下来前还面无表情说了一句:「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我」似乎被刺激到了,尖着嗓子冲爸爸嚎叫,好像锯齿榉木的声音:「我不是东西,我是你的女儿欣欣。」
女儿,欣欣?难道送不走的这人是我姐姐或者妹妹?
「乖乖乖,欣欣,咱不理他,咱喝酸奶。」
妈妈摸着她的头安抚道,她在妈妈怀里嘤嘤哭泣。
视频里,她嘟嘟囔囔:「我讨厌爸爸,爸爸只喜欢姐姐。」
听到这句话,我霎时愣在原地。
姐姐?她是我的妹妹。可爸妈说我是独生女啊,从来没有说过我有什么兄弟姐妹。
爸爸面带嫌恶地盯着她:「是人是鬼要遵循天命,违背天命是要遭天谴的……」
还没等我爸说完,她立马撕拉着嗓子:「所以你就想送我走,我不走,我要陪妈妈。」
妈妈听完一脸感动,紧紧把她抱在怀里。
爸爸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身走向卧室。
她喝完酸奶后也慢悠悠地回到卧室躺下,后续视频再也没有出现。
看完视频我在原地愣了好久,迟迟没有缓过神来,虽是艳阳高照,但我感觉周遭气温骤降几十余度。
已经下午三点多了,我赶紧拿上手机打车去姚村。
姚神婆家的院门大敞,我敲了敲门就赶紧往里走。
院子藤椅上,姚神婆佝偻着身子忙活,周围地上摆满了白纸和竹条。
我火烧眉毛,马上开口:「婆婆我知道了,那送不走的人是我妹妹。」
闻言姚神婆头也没抬,只有条不紊继续手里的活儿。
「对啊,你是有个妹妹,不过出生不到一岁就死了。而且啊,你那妹妹看上的才不是你男朋友呢,而是你哟。」
我想到「鲜血浸鞋,黄泉开路,死人还魂」。
「难道她是想借我的身体……还魂?」
姚神婆抬起那双耷拉着眼皮的眼睛,冲我勾了勾瘪嘴:「你还不算笨。」
听到这话,我双腿发软站都有些站不直,嘴里一直喃喃:「不可能,不可能,我妈不会这样做的。」
话虽这样说,但我心里没底气。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婆婆救我啊,我还不想死。」
她继续手中的动作,缓缓道:「不想死的话,就帮我把屋里头的糨糊搬出来。」
我立马动身去屋里把糨糊搬出来,然后按照姚神婆的吩咐涂到白纸上粘好。
一个巴掌大小的纸糊娃娃逐渐在姚神婆手里成型。
9
「天快黑了,你把这个拿回家。」
姚神婆递给我刚刚纸糊的娃娃,这娃娃眉眼间和我有七八分相像,只是还没有点眼睛,显得有些怪异。
「你爸妈不是在筹备你的订婚吗,订完婚你和你对象就要离开村子,这是你妹妹夺身的最后机会。订婚前一天晚上你把这个纸娃娃点个眼睛放在自己床上,然后你躲起来别让人发现了,到时候你就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个事儿了。」
我小心翼翼接过纸娃娃生怕弄坏,放到贴身口袋后忐忑地回到家。
回到家后爸爸算下订婚的好日子在下周三,男友能下地走动了,告诉我订完婚赶紧离开,这几天邪乎事儿太多了。
因为订婚不比结婚,不需要大操大办只要请个乡厨来家里做饭,再叫些本家亲戚就行。
我妈亲自去县里旗袍店给我量身定做了一套喜庆的红色旗袍,试穿的那天她不停让我转身,趁我不注意拭去眼角的泪水:「都长这么大了,真好真好。」
我看着她流泪的样子内心没有一丝波动,反而有点恶心。
从小到大,她对我的爱可以说是中规中矩,没有把我冷着饿着,但也没有让我有过多的幸福感。我冷了她会给我买衣服,饿了会给我做饭,但她也会告诉爸爸不需要在外面辛苦赚钱,我是一个女孩子不需要什么财产,长大了嫁人就行;我任何除了生理紧迫需求以外的东西她都不会给我买,但她很爱自己,应该也很爱我那个早夭的妹妹。
她是透过我在看那个妹妹吧。
订婚前一天晚上,我听姚神婆的话用笔给纸人点了个眼睛放到床上被子里,然后自己藏在床底下。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床上陡然加重,好像出现了一个实体的人。
窗外的风吹进来,一双脚出现在我眼前,我差点惊呼起来赶紧用手死死捂住嘴巴,心里不停默念:淡定淡定,这是你救自己最后的机会。
卧室门吱呀开了,一道亮光从客厅照到卧室。
「欣欣,是你吗?」
床上的人开心回应:「妈妈,是我。」
声音早不复之前的尖细软糯,变成正常成年人的嗓音。
两个人欢天喜地走出卧室,我保持平躺的姿势在床底下待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家里就热闹起来,邀请的亲戚早早就在客厅里坐着喝茶吃干果。
卧室门开了关关了又开,几个表姐表妹进来帮「我」梳妆打扮,几个人喜气洋洋地坐在床上回忆小时候的事情。
我在床底下躺了一晚上早就腰酸背疼,趁表姐们出去的空隙我探出半个头环视卧室。
那个人正顶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对着镜子细细描眉涂口红,我忍住心里的巨骇缩回脑袋,我知道那人就是我的妹妹欣欣。
中午十一点快到了,订婚仪式马上开始。
「彤彤,我们可以出去了。」
男友的声音出现在门口,我从床单垂下来的空隙中看见她兴奋地挽着男友的手臂,另一手娇俏地提着裙摆两人一同走出卧室。
屋外十分热闹,鞭炮喧天,众人的哄闹声还有主持人起哄的声音不断涌入我的耳朵。一时间,我以为我们处在两个世界。
「让我们举杯祝福这对新人~」
屋外仪式结束准备开席,主持人正在进行最后的祝词。
「啊!」
妈妈凄厉的惨叫声从屋外传来,我知道事成了立马从床底下钻出来跑出去。
所有宾客一看到院子里出现两个「我」,顿时都傻眼了。
妈妈见我出来,伸出一只手指颤巍巍地指着我:「怎么,这是怎么回事儿?」
旁人不知道还以为她是在问为什么有两个我站在这里,只有我知道,她问的是——我为什么还站在这里?
妹妹站在她身边,从喉咙到肚子处以一种怪异不符合人体常识的角度凹进去,她捂着肚子脸色发白,喉咙发出蚊呐声。
妈妈抱着她,一脸心疼:「我女儿……我女儿怎么了?」
「怎么了?一个纸人她怎么能喝酒呢?」
姚神婆拄着拐杖佝偻身子从院门走进来,她身子蜷缩得像一个虾但看起来却精神矍铄神采奕奕。男友见情况有变也赶紧站到我身边。
宾客一听是纸人,都坐不住了纷纷要起身回家。有几个胆子大的一看是白天更没什么事,三三两两凑到一起看热闹。
妈妈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一会儿她轻轻招手让我过去:「彤彤你过来,你听妈妈讲,这是你双胞胎妹妹欣欣。」
我冷笑:「我根本没有什么双胞胎妹妹。」
叔叔婶婶也在一旁帮腔:「对啊,你家不是只有彤彤一个闺女吗,哪有什么妹妹?」
妈妈怀里的妹妹痛苦呜咽,沙哑着喉咙叫妈妈,看得出来她很努力在唤起我妈的母爱,生怕我妈放弃她。
我妈把脸紧紧贴在她头上:「她有妹妹,这就是她妹妹。」
说完,她恶狠狠地看向我爸,从紧咬的牙龈里蹦出一句话:「王俊生,你说啊,难道这不是你的女儿吗,你为什么像个死人一样站在那里?」
爸爸在旁边叹了口气,紧攥的拳头松懈下来:「看来瞒不下去了。」
叔叔急了,在一边跳脚:「哥,不能说!」
婶婶上去准备捂爸爸的嘴却被爸爸一把从台上推下去,她在台下捂着屁股直喊疼。
「二十四年前,慧琴生了一对双胞胎,在座的大家都知道。
「但我们哈尼族向来忌讳生双胞胎,说生双胞胎会给家族和整个寨子带来灭顶的灾难。
「寨子里的人把我和慧琴脱光了衣服赶到山上,那时候天天下雨啊,慧琴月子都没坐满就跟我遭这罪,雨一淋她发烧了在我怀里差点东西。
「后来村里的老人说生双胞胎是天杀的罪孽,要大摆宴席请亲戚和寨子里的人吃饭才能消除。你们把我家的猪牛羊都拖出去杀了,煮得煮,烤得烤。
「你们当时吃得心安理得,还边吃边骂,好像寨子里几个人还上手打我,把我捆在树上用树枝儿抽,这叫骂煞。说是这样才能把不吉骂走,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了。」
坐在座位上的很多人听到这话都脸红了,有的甚至恼羞成怒起来说爸爸在撒谎,大家当时就是闹着玩的。
「别急,你们慢慢听我说,这件事我没放在心上,因为我小时候也吃过别人家生双胞胎的宴席,都是报应啊。
「后来妹妹因为先天性心脏外露,不到一岁就没了,遂了大家的愿。
「根本不是这样的!」
妈妈听到爸爸这么说,尖叫起来,声线无比扭曲怪异。
她眼里噙着恨意盯着叔叔婶婶:
「当时我和俊生商量好带两个孩子离开寨子,说咱们去大城市讨生活也能把妹妹的心脏病治好。
「可你们两个呢?杀人凶手!」
叔叔急得满脸涨红,让妈妈不要胡说。婶婶已经开始谩骂,什么脏的臭的都来。
「你们两个大冬天给妹妹只盖了一层小毯子带出家害她在外面心脏病犯了,我都没有看她最后一眼啊,她回来的时候小脸冻得紫红紫红的,用手一摸已经凉了。」
叔叔跳起来骂:「你放屁,你孩子是自己得心脏病死的,关我们什么事。你缺德你活该死小孩。」
妈妈眼睛死死地盯着她,阴沉得都能滴下水。
「你们俩是故意的哈哈哈哈哈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妹妹死的第二天我晚上到你家窗户底下听见你们两夫妻说,如果这孩子不死,厄运就会到你们头上,你们是故意杀死这孩子的,可我偏不让你们如愿。
「我找到神婆,让她帮我。
「你们知道拴魂鞋吗,明初万历县那一带有一种习俗,不满二十三岁的男人出远门时都要穿上『拴魂鞋』,都说这样出门在外就可以将自己的魂拴住,避免丢掉。
「绣一双鞋子,在鞋子的左右内侧绣上死去的人名,鞋底缝上还魂符,最后再把这鞋泡在血水里泡一整夜。
「可怜我苦命的小孩,把全身的血放干了都不够一小碗。
「神婆说,死去人的魂魄就被拴到这鞋里,哪怕是黑白无常都抓不走。
「但这鞋得用我的血养着,每逢初一十五我都要放血喂这鞋。
「只要欣欣能活,让我干什么都行。你说是吧,彤彤。」
她把幽深的目光转向我,眼底带了一丝期待。
我反问:「所以,你就想让她借我的身体还魂?」
妈妈勾了勾嘴角:「双胞胎本就是一体,谁活不是活,你已经活了二十多年,该你妹妹享福了。」
我苦笑:「你都说了谁活不是活,那凭什么不能是我活?」
妈妈嘴角冷瞥一下:「那是你妹妹,你亲生的妹妹,你让让她怎么了,难道她就该死吗?」
「她不该死,但她的命运是你们这些大人造成的,不是我,我没有义务拿我的命去承担你们的错误。」
我愤怒地说道。
妈妈怀中的妹妹身子慢慢对折下去,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嗓子已经被水黏糊在一起。
「你好没有良心,你忘了妈妈小时候对你有多好了吗,你怎么可以这样辜负妈妈?」
「对,我没有良心,你只是短暂地爱了我一下,却要我用命去偿还。而且你抚养我是应该的,你没必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谴责我。」
我的心慢慢冷下去,我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掰不正一颗已经偏的心,有谁会比得过早夭的小孩。
此刻,妹妹慢慢蜷缩成一团皱皱巴巴的纸,妈妈冲着姚神婆喊:「姚神婆,我知道你神通广大,这是你设的纸人,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她还想活,哪怕以后就活在剩下那一只鞋子里。」
姚神婆摇了摇头:「你的血能供养到她什么时候,你看看自己已经老成什么样子了,害人害己天诛地灭。」
妈妈伸手摸了摸自己粗糙的脸,一滴眼泪从干涸的眼眶滑落。
「遵循天命吧。」
妈妈还把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彤彤,你应该从来没有见过妹妹吧,小时候我怀里抱着你们两个,你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但妹妹从小爱哭,你总是拿小手去擦妹妹的眼泪,那时候你俩多好啊。
「你再来看看妹妹呀,她这么多年一直在你身边,我不求她重新活过来,你们还像以前那样共用一副身体不可以吗,彤彤你体谅一下妈妈吧。」
神婆听到这话:「人和鬼共用一副身体,吃亏的永远是人,无非是给这个鬼多了一副寄生体。连拴魂鞋都敢做出来的人,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此时,妹妹已经没有了人的形状,妈妈手里只剩一团被水打湿皱皱巴巴的纸。
10
订婚现场骂娘的骂娘,看戏的看戏。冷不丁地,姚神婆突然说了句:「你们听了这小孩的故事,不该骂骂煞去去晦气,就不怕这小孩嫌你们不帮她报仇来找你们吗?」
我知道她说这话是为我出气,因为我告诉过她叔叔婶婶打我的事。
众人听到这话都把目光移向叔叔婶婶,但现在是法制时代没人敢随便动手。
我心里想着他们前两天打我的事,鼓着一肚子气从外面柳树上折下两根又细又韧的柳条沾上水。
叔叔婶婶还在那里叉着腰骂我妈,我一手一根柳条咻地一下甩在他俩屁股上。
他俩冷不防被抽,一下子蹦得三尺高。
「小兔崽子,你还敢打我?」
婶婶说完转头就要找趁手的家伙,我怎么可能给她机会立马一鞭子又抽在她手背上,她原本就皮糙肉厚的手背立马肿起, 蹲在那里可劲儿用嘴吹, 看到她这狼狈的样儿我心里简直是痛快极了。
叔叔嘴里骂骂咧咧, 说什么要替我爸妈教训我。我两条柳枝窝在一只手里啪啪两声抽在他嘴上, 两下我还嫌不过瘾, 又给他嘴上啪啪来了两下,叔叔的嘴立马肿成香肠嘴阿巴阿巴地说不出话,我忍俊不禁心里简直就一个字——爽!
周围宾客见我动手, 心里少了顾忌也纷纷去院外折回柳条。
叔叔婶婶见情况不妙想逃跑, 我啪啪两声抽在他俩腿节弯弯里, 那可是人体除了腋下最嫩最不耐疼的地方,他俩瞬间疼得浑身打颤一下跪坐在地上走也走不动道。
院外的人折回柳枝沾了水噼里啪啦盖头朝他俩抽去,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给他俩留了口气。
村里不少人知道前几天叔叔婶婶打我的事,专门给我腾出最好的位置打人。
我看着他俩用胳膊罩住脸和头, 想起那天他们专门抽我脸把我抽成猪头。我趁他们不注意把柳条狠狠抽到他俩咯吱窝里,嘶, 那酸爽岂一个疼字了得, 叔叔婶婶立马放下挡头脸的手去捂被抽的胳肢窝,我瞅准机会啪啪啪啪往他俩脸上来了几下, 抽得他们整张脸亲妈也认不出来。
叔叔婶婶被一群人围在中间铆了劲儿抽,我嫌大家抓不住重点, 直接让两个男的把叔叔婶婶的鞋扒了袜子脱了,拿柳条抽他们的脚板心。
一柳条下去婶婶发出杀猪般的嚎叫,疼得浑身冒冷汗两三个大汉都快压不住;叔叔脚底板皴皮厚但还是疼得满地打滚。
他俩蹲在地上不停给我作揖。
叔叔:「彤彤对不起,我不该趁你爸妈在医院欺负你。叔叔该死叔叔该死。」说完,他拿出吃奶的劲儿用巴掌往自己脸上招呼。
婶婶像招财猫一样不停拱手:「彤彤,婶婶错了,我俩杀千刀得趁你家出事欺负你一个小姑娘啊,我活该下地狱啊。」说完砰砰砰往地上磕头。
解气后, 我拨打了 110 说这里有一起二十多年前的杀人案,警察准备带走叔叔和婶婶了解情况,来了后看见叔叔婶婶瘫坐在地上被人抽得面目全非问是谁干的,了解情况后知道大家都动手而且他俩只是皮肉伤给了口头警告和罚款。
正当叔叔婶婶被带出门的时候邻居跑过来说他俩儿媳妇生了。
「生了?生的儿子女儿?」
叔叔用香肠嘴含糊不清地问。
「生的双胞胎, 不过……」
「不过什么, 你快说啊。」
「两个孩子都心脏外露,估计是活不了了。」
婶婶听完这话, 顿时双腿一软倒了下去,警察搀扶着她坐到警车上;叔叔跪在地上仰天长叹嘟着嘴:「报应,这就是报应啊!」
后来, 妹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听说妈妈故技重施想用剩下的那只鞋拘住妹妹的灵魂,但因为最重要的一环缺失没有成功——妹妹的血早没了。
妈妈问神婆:「那我女儿欣欣是不是投胎去了。」
神婆苦笑摇摇头:「本来一岁死的时候就该早早去投胎, 现在喏,晚啦, 没了就是没了,一团气一样散了。」
妈妈彻底疯了。
叔叔婶婶因为故意杀人被判处七年有期徒刑,听说那对双胞胎死了之后表哥媳妇还生过别的孩子,但每个都是心脏外露, 薄薄的一层皮肤下包裹着砰砰跳动的心脏,似乎轻轻一戳皮肤就破心脏立马喷涌跳出,每个孩子都没活过一岁, 这大概就是报应吧。
善恶有报,于我而言,前路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