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丫鬟是天选女主,相貌好,才情好。
京都上下都说她像瘦主子,我像胖丫鬟。
前两世她偷穿我的衣裙,背着我和太子偷偷相爱。
我嫉妒她,一次一次陷害她。
最后家族覆灭,我亦惨死。
第三次重活,时间重回定亲宴上。
我坚定地说:「我不嫁太子,我要嫁裴玄肆。」
我要嫁这世间最纨绔的子弟。
我倒是要看看,他能不能镇得住女主。
1
四月七,春光大好,万物复苏。
相府的西厢暖阁里,云桃匆忙回来禀报:
「姑娘,我亲眼看见春朝偷穿了你的衣裙!」
她的脸气得发红,从我醒来那刻,发现时间节点恰好又卡在了此处。
云桃也照往常般气鼓鼓地准备叫小厮去教训她。
换作之前,我定然愤怒地将手中的茶杯砸碎,然后打她二十板子,从此让她在府中艰难度日,受尽欺凌,生不如死……
可此刻,我拿茶杯的手都在颤抖。
天杀的,没想到我沈京姝有朝一日,竟会对一个丫鬟感到冷冽的俱意。
她大概就是话本里的天选女主。
我也是在死了两次才明白,她是生来的凤凰,注定九天翱翔,涅槃重生。
算算时辰,大概不过半刻,爹爹肯定会带着太子裴鹤行登门。
我霎时满头大汗,急忙喊春桃:
「快,快将春朝寻来!」
若是再得罪她,恐怕不仅是我,乃至整个相府,都会成为她和裴鹤行执手天下的陪葬品。
现在春朝和裴鹤行怕是早碰了面,他们俩已经一见钟情了。
上一世,上上一世,我都未能克制愤怒,当众将春朝打了板子羞辱她,使太子对我厌恶至极,却不得不装模作样与我相欢,背地里却偷偷和春朝许下山盟。
难怪前世我多次想要将她赶走,使了无数的绊子,反而弄巧成拙,名声败坏,惹人厌恶,到最后人走茶凉,满门落败……
也罢,也罢,终究是我不争气,贪恋裴鹤行的美貌,又无才无貌不懂收敛,得罪了春朝。
2
太阳正烈,相府依旧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老爹为了谈成这门亲事,特趁我及笄摆宴,专门从杭州为我买一套翠烟锦琢薄衣裙。
听说穿上后走起路来轻纱摇摆,如莲花点缀,随风而抚。
可历经两世,我都未来得及穿上这条裙子。
前两世的过去,老爹带着裴鹤行来寻我时,我正让小厮将春朝按压在地上狠狠地羞辱她。
现在想想错的是多离谱。
还好重生的不晚,春朝彼时刚被云桃压来跪在地上。
第三世了,我学聪明了一点,并未出声处置,只是看着她解释,听她说不是故意的。
茶逐渐转凉,太阳斜射在日晷上,光阴寸寸失。
春朝的确很美,她的眼里升起清冷的倔强,在云桃一声声质问她为何要偷穿我的衣服中,依旧不愿求饶,就像一朵柔弱清冷的小白花,灿若春华。
年少怀春,我曾读过许多话本子,也正是无知和莽撞使我根本没有脑子去考量裴鹤行为何会爱上我,而是天真地觉得只要除掉春朝,他就一定会对我好。
太傻了,也太蠢了。
云桃还等着我一声令下狠狠责打她,可令在场的人都吃惊的是,我温柔地将她扶起,并将那套锦服送给了她,
「想是春朝贴心,知道这尺寸不合身,想替我试试。」
院外传来了小厮的通报,太子和爹爹也来了。
我掐准了时机,让裴鹤行看到我对他心上人如此体贴的画面。
只不过爹爹傻了眼,他那一向骄纵漫蛮横,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的女儿,有朝一日竟然对一个丫鬟这么好,还真是蒙在鼓里听打雷,弄不清东南西北。
我精准地捕捉到站在一旁的裴鹤行眼里的失望和怅然,可他心机深沉,片刻便将情绪遮掩得干干净净。
明明不喜欢我,还要装作欣赏我,压着极低的声音道:
「姝妹妹……的确天真善良。」
随后,眼神还是不经意地扫向跪着的春朝。
前世在宴席之前,我曾求爹爹一定要让裴鹤行第一个看到我穿盛装的样子。
我想给他惊喜,给他,我所有的雀跃和澎湃。
故而,爹爹特意将裴鹤行带入暖阁,留我们单独相处。
可现如今,宴席快开了,衣裙也被别人穿了。
原来命运颠覆早就开始了,我所求皆为空,所得尽是痴也很早就注定了。
3
没了盛装,我便让云桃为我准备了一件普通得体的衣裙。
铜镜内,我身材臃肿,妆容艳丽,相府的佳肴早喂胖了我的腰身,此前听着众人的奉承只觉得这是可爱丰盈,如今回味,这可不就是捧杀的迷魂汤吗?
我忍不住偷看了一眼春朝,「你觉得我美吗?」
问此一句,她浅浅一笑,眼里尽是隐忍和克制,
「美人在心不在皮,姑娘心慈,定然貌美。」
她顿了一下,掷地有声,
「奴婢是穿了姑娘的衣裙,奴婢没什么好辩解的,多谢姑娘心慈。」
她的回答天衣无缝,既是夸赞我漂亮,又暗含劝解,比起她来,我的确是无知又任性。
以前我对春朝总是呼来喝去,大抵是因为嫉妒。
嫉妒她神态轻盈,长相貌美,就算是穿着丫鬟服,可同我一道站着时,总比我耀眼许多。
每每看到她,我就忘记了娘亲嘱咐我要内外兼修,反而一股脑地追求华丽的服饰和冰凉的珠翠。
今日我头次拉起她的手,温柔又关切:
「春朝,那件衣裙的确配得上你的美。」
屋外风吹阵阵,生机盎然,她那双极美的眼里浮光流动,滋生了几分野心。
4
宴席上,众人都知今日不过是打着生辰招牌的定亲宴。
所以当高位上的皇帝喜笑颜开问我:
「姝儿,今日朕不是皇帝,朕只是你的伯伯,我知道你从小就喜欢鹤儿,今日伯伯做主,将你嫁给他怎么样?」
他们都未料到,我会果断拒绝。
干脆,利落,未带一丝留恋,好似当年追着裴鹤行满宫跑的人不是我。
娘亲怕我是赌气,打着圆场说:「姝儿有些害羞……」
可我摇了摇头,坚定地拒绝:
「皇帝伯伯,其实我从小喜欢的不是裴鹤行,而是裴玄肆,望皇帝伯伯成全。」
三两句话,把我爹吓得腿发软。
裴玄肆啊,那可是京都最出名的纨绔,不学无术,专注享乐,是常出现在京都妇人口中教育孩子的反面案例。
多少世家大族恨不得不沾他的一点边儿,皇帝老儿都头疼他的婚姻大事。
是的,若是选中京都的富家千金,定然起了君臣嫌隙,可若选外邦公主,那便是给了他们造反的机会。
其实我也并不是真想嫁,可只有他,皇帝伯伯一定不会拒绝,也只有他,能保我相府一世平安。
皇帝就这两个儿子,一个是妃子所生的裴鹤行委以重任,一个是皇后所生的裴玄肆纨绔骄纵。
想嫁委以重任的多了去了,可想嫁纨绔骄纵的,名门闺秀怕是没有一个。
5
经我折腾一番,宴席的主角也一下变成了裴玄肆。
他本在悠闲地饮酒,听我信誓旦旦要嫁他,不由得跳起来:
「哈?你真愿意嫁给我这个废物?」
我抛给他一个「你看我由得选吗」的眼神,唇却笑得荡漾:
「愿意,我想嫁给你,很想嫁给你。」
一向不羁的裴玄肆没想到这么不经逗,他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眨巴几下,话还有些结巴:
「那……那我也愿意娶你。」
皇后娘娘激动得都有些颤抖:
「陛下……陛下,你也得为玄肆的婚姻大事考虑啊!」
6
全程我都未和太子说一句话,等日落时分,宾客散去,他才凑到我跟前。
我曾看到他这张脸会害羞,会喜不自胜,可今日,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我便转身就走。
他拽住我的衣袖,清冷的声线惨了一丝慌张:
「姝儿上个月送我的鸳鸯荷包说要和我长长久久……难道,都是假的吗?」
望着他那张冷峻的脸,我总能记起他看向春朝的眼神,是化不开的温柔和深情,也是我从未见过的摸样。
第一世的天真愚蠢和第二世的嫉妒不甘,才让我对他的执着和缠绵才化为了泡影。
看到他,我的脑子里全是官兵冲进相府里的惨样,那时的爹爹和娘亲也不知怨不怨我,但我想就算在最后的关头,爹娘想的也是远在冷宫里的我喝下毒酒时痛不痛,怕不怕。
现在别说缠了,我看一眼都觉得怕。
现在的裴鹤行和阎王爷派来的鬼有什么区别……
我走得飞快,恨不得脚底升天,
「太子殿下,自有好的在等你。」
7
我记得前世,春朝就是在我与太子定亲后才生出了逆鳞。
多少次诗词大会,为了出尽风头,我多次让春朝为我写诗作弊,好博得裴鹤行的青睐。
可等我与裴鹤行定亲后,她当众拆我的台,在诗会上捂着被鞭打的伤口孤傲地跪在地上:
「生亦何惧,死亦何惧,纵使你是相府千金,可我也并非草芥令你百倍羞辱。今日我便撞死在这大柱前,愿上苍怜我才情,知我心苦,更愿上天惩罚沈京姝,三生三世,不得善终!」
当然,她没死。
裴鹤行拦在她的面前,以婚礼在即为由,让我休要丑闻缠身,善待春朝。
我这相府嫡女做的是多失败,让一个丫鬟都觉得我无才无貌,配不上裴鹤行。
不过,任哪个千金或许都无法比得过她。
虽然出身孤苦,从小就是孤儿,可她机智聪明,会文会医,还因救了英国公夫人一命水涨船高。
她和裴鹤行的爱情更是可歌可泣,一路隐忍被我欺压,我以为早已将她赶出了府,没想到只是被金屋藏娇躲在他安置的行宫里,成了他的女军师。
我的作用,就是在他们携手话江山的故事里,充当一个无脑无德的配角,甚至死亡都是死得其所……
罢了,这次的诗会,我下定决心好好准备。
为了相府的几十条性命,拼了!
9
我一口气让云桃找了三个私塾先生。
娘亲以为我中了邪,拽着也要将我拉到相国寺。
我又一口气戒掉了甜腻的点心和鱼肉,吩咐厨房,膳食要做的清汤寡水。
爹爹还以为我得了病,将皇宫的御医也拉了来……
他俩开始轮番劝我:
「爹的心肝宝贝啊,你要是被鬼附身就眨眨眼……」
我:……
……
以前我从未在诗书上用过心,再加上定亲这件事也是我的突然决定,也不怪爹娘认为又是我小孩子心性和裴鹤行闹矛盾。
毕竟我和裴玄肆,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我是瞧不上他堕落又纨绔,瞧不上他相貌平平,不如裴鹤行俊秀,可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对春朝动心的男子。
犹记当时诗会结束,裴鹤行就找了各种理由将春朝养在了宫外行殿。
她被我折磨得一心求死,像开败了的荼蘼花,清凉又冷艳。
那时她得到了自由,挂上了摇铃当行医,路上还救了一位受重伤的少年。
而那少年,不是什么无名小卒,是气吞山河,鲜衣怒马的大将军方逐尘。
他是侯爵世子,曾一战击退强敌三千里,可这样的盖世英雄还不算心悦她的大人物。
比如,英国公的独子江南浔更是对她一见钟情,药王谷的大公子多次暗中守护。
曾经我也从未想过一个小小的丫鬟可以在京都翻云覆雨,前两世我自大到相信自己随便下一道旨意就可以轻轻松松处死她。
真的,甚至在裴鹤行登基后纳她为妃子,我都觉得她不过是一个卑贱之人,永远都无法与我匹敌。
我天真地以为只要除掉她,裴鹤行就能回心转意。
所以我明目张胆地挑衅她,构陷她,近乎疯狂地嫉妒她。
可她就如同她的名字,春水点墨,露水花朝,她清冷,别致,像落在屋檐处洁白的雪,任凭我羞辱谩骂,任凭我使上各种阴谋诡计,依旧高洁,傲岸。
所有人都喜欢她,所有人都厌恶我。
裴鹤行将我弃于幽宫自生自灭,江南浔告我相府罪行罄竹难书,方逐尘当众于街斩首我父母的头颅。
而那药王谷的大公子,更是亲自配了一种毒药,苦涩入喉,使我身体疼痛溃烂却清醒自知,最后七窍流血,血尽而亡。
我记得那种感觉,那种血流干的感觉。
直到最后,我才幡然醒悟,我斗不过她的,因为我就是这个世界里恶毒的配角,因为看到她,我就忍不住地嫉妒,我忍不住地发疯想要害她,我不信我这么不如一个丫鬟,世上所有好的男子都喜欢她,而厌弃我……
第一世我愚蠢不自知,第二世我不甘心地斗争,反反复复,跌宕起伏,到最后不过是黄粱一梦,等待我的都是毒酒。
死的那天,她穿着加冕皇后的礼服,居高临下地对我说:
「沈京姝,我从不屑与你斗,我是穿了你一件衣裙,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我也对你跪地求饶,但你恶毒又愚蠢,多次害我,就算再华丽的衣裙穿在你身上,也无法遮盖你身上的恶臭。身为女子,我都替你感到悲哀。」
「沈京姝,下辈子不要那么坏了。」
上辈子,下辈子,这辈子,其实也不过是,我讨厌她穿了我的衣裙。
10
五月春草生,湛蓝清澈,湖水如泉。
这是便邀相看的好时节,我娘亲尤为热衷于诗会雅集。
曾几何时,娘亲也是京都才女,只不过嫁给了我爹这个全身上下写满「混吃等死」特质的纨绔。
我爹英明在于压对了宝,他对皇帝伯伯格外的忠诚,也从不参与政党。
年少时,我爹是伯爵嫡子,集宠爱于一身,只是和皇帝伯伯斗了一回蛐蛐儿输了,便坚定地认为皇帝伯伯可堪大任。
我娘也问:「这是什么识人的法宝?」
他打开蛐蛐笼,娘亲一看,五个蛐蛐闷死了三个,其中一个瘦弱不堪。
「蛐蛐都能养得又肥又壮的人,自然也会看重江山黎民的死活;他要用蛐蛐去赢,也要靠江山黎民去赢。」
等皇帝伯伯上任后,政通人和,经济复苏,爹爹被任命为相府,可他从不在乎名声,照旧不上朝,不参政,吃喝玩乐,垂钓享受。
这实在不是什么避免猜忌的英明手段。
他也曾翻过一些《孙子兵法》,比之前进步的是看到第十三页才睡着。
他只是单纯地懒,甚至皇帝伯伯都知道,任何人都有可能去造反,但我爹不会。
我爹甚至觉得,多上朝一秒,都是对生命的浪费。
罢了,我也随我爹,前世前前世,都是个贪图享乐的大混账。
11
一晃月余,苦读诗书,我总算到达先人所说的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境界了。
娘亲说我的腰身瘦了一圈,皮肤也变得光滑细腻。
这一月我鲜少出门,听说京都的风言风语不少,有的说裴玄肆又逛了哪家的酒楼,有的说我嫁给裴玄肆只是为了气裴鹤行,我们也终将会和好。
娘亲身体力行,每日为我授课讲经,她看到我用功太甚,也含着泪嘱咐:
「姝儿,娘亲很开心能看到你懂得了内外兼修,可娘亲和爹爹都希望你能够健康快乐,你能有自己的选择,你喜欢谁,想嫁给谁,娘亲和爹爹都同意。可娘亲不希望你只是为了气一气裴鹤行,别拿身体开玩笑。」
想想以前我为了害春朝,让善良的娘亲为我求了许多阴毒的法子,我也真是活该被毒死。
我拉着娘亲的手再次宽慰:
「娘亲曾说过,一个女子最好的装饰便是德行,一个女子最好的行李是独立。娘亲,我只是忽然明白了你说的道理,无关我心悦谁,嫁给谁。」
也是从书中我汲取了力量,我懂得未到结局,焉知生死。
五月初十的诗会,五月中旬英国公的寿宴,行宫藏娇和摇铃救伤,每一个转折点,我都不会为了裴鹤行,再去奔向悲剧。
12
云桃刚备好马车后,春朝款款而来。
她面若寒冰,穿着一袭墨绿色长裙,看到我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姑娘变化好大……哦对,姑娘可还需诗词?奴婢写了好几首,足以应对今日的诗会,定能夺魁。」
月余了,我想着法子支开她去后院伺候,不近我身,每日派云桃监视她。
我朝律法严格,签了奴契的下人若被苛待虐死,也将受到律法的制裁,虽有官官相护,可也在乎名望。
加上前世我都不曾将她放在眼里,也只在今世,才琢磨出了一切悲剧的转向是从她偷穿我衣裙开始的。
云桃说她现在守着花园采买的活,每日都会出门,跟了几次,每次都跟丢。
重生还是迟了些,若是我能阻止她,让她再修改修改腰身的尺寸,也就阻止了她偷穿我衣裙,也就阻止了她恰巧碰到太子,阻止他们的一见钟情,或许,我也不用非得嫁给裴玄肆保我一家平安。
「春朝,你不用跟着我去诗会了,最近看你又瘦了些,还是在府中将养吧。」
「可是姑娘……您不是想让太子懂您的心意吗?奴婢累些也无妨。」
「春朝,你知道的,你比我美,我怕你抢我风头。」
她终于萌生了笑意,递给了我一张纸,
「那春朝便在家等姑娘,姑娘若想夺魁,便将这几首诗词背下即可。」
她淡定地离开,像一定有把握做成什么事一样。
我在马车上翻开那张纸,笑的前俯后仰。
云桃搞不清状况,一边催促车夫快点,一边又问:
「姑娘到底笑什么?」
「诺,藏尾诗,每一句诗的后面连成句,就是申时相约。」(下午三刻)
「这小贱蹄子!」
云桃气得抓耳挠腮:
「姑娘!奴婢实在看不惯她仗着自己美貌出众就勾搭太子,将她发卖了出去也好,打死也罢!她不能抢姑娘的风头!」
「傻丫头。」我叹了一口气。
如果前世我早听云桃的话将她发卖出去该多好,可惜那时我自信地以为她不过是个卑贱的奴隶,不如留在身边慢慢折磨。
现在太迟了。
想来裴鹤行已经和她幽会过多次了,怕是已经许下了海誓山盟,差遣暗卫保护了。
这样也好,放任,捧杀,我也会。
撕碎了手中的纸,我笑道:
「还记得我交代给你的话吗?」
云桃狡黠一笑:
「记得呢,姑娘放心,我塞了一堆能说会道的丫鬟供着春朝,绝对让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马车缓缓行驶,我看着京都风景如旧,心神荡漾。
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不知天选女主春朝,在被众人追捧时,能否依旧保持初心。
13
风庭院集齐了天下才子,皇帝伯伯为了招纳贤士,一年一度在这里举办诗会,无论是千金小姐还是寒门贵子,都来者不拒。
过去为了赢得裴鹤行的另眼相看,我没少参加诗会,背着春朝写给我的诗词,迷失在一句一句的吹捧中。
可今日,他们讨论的话题都在于:
「沈京姝怎么变瘦了?」
世人大抵都对豪门大家的趣事感兴趣,我和裴玄肆能成为谈资也不足为奇。
当今皇帝虽立了皇后,可谁都知他心中真正所爱的是裴鹤行的母亲,是妃子,皇后不过是为了稳定朝纲不得已的联姻。
皇后面容平凡普通,若没有雍容华贵的衣着首饰衬托,真的会淹没在人海里。
可裴鹤行的母亲,是从小和皇帝青梅竹马长大的闺阁小姐,家室背景虽然比不上皇后的一半,只是她胜在拥有倾国倾城的容貌,以及不输他人的才学。
裴鹤行长得极像他的母亲,从生下来就备受瞩目,一路升到太子。
而裴玄肆只是政治联姻下的产物,相貌平凡,又没有帝王之才,好似就是为了衬托裴鹤行而生的一般。
我曾迷恋裴鹤行到觉得嫁给谁都是痛苦和将就,前世压根都没有注意过裴玄肆。
他一直待在昏暗的角落里,唯有沾到裴鹤行的光,才想起还有他这么一个人。
也因为我,他首次登上了谈论的榜首。
14
思绪飘远,不知什么时候裴玄肆已经站在了我身边。
他瞪着大眼看了我好几遍,伸出手戳了戳我的酒窝,
「你不会是想我皇兄想的都变瘦了吧?」
连他也听了不少的闲言碎语,想来皇帝伯伯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犹豫不决未下聘定亲。
瘦了一圈后,妆容也化的简单清冷,我不想再出什么风头,衣裙穿着京都内并不时兴的清平调。
这是一个澄清流言的好机会,我拉住他的手,亲昵地想要靠近他,
「玄肆,其实我早已对你情根深种,只是觉得自己无才无德,貌也逊色便有些自卑,我是为了你甘愿如此。」
语调平缓,笑容透着和熙的暖光,裴玄肆的耳朵尖悄悄染上了红。
从未有人说喜欢他,也从未有人说一心想嫁给他。
一紧张就结巴,他脸红着反驳:
「胡说,谁说你无才无德的,胖……胖一点多可爱,你别听他们胡说。」
我顺势递给他一个香包,上面绣着鸳鸯图案,背面还用丝线勾勒出了一个「玄」字。
歪歪扭扭,蹩脚得很,我有些局促:
「我才刚和娘亲学刺绣,本来想绣个肆字送给你,可笔划太多了,我的技艺也不精湛,只能给你绣个玄字,等我练练绣得更好了,再替换给你一个新的香包。」
他像接到了西域进供的宝贝似的,那双大眼睛忽闪忽闪,
「玄字,也很好看。」
郎情妾意,言笑晏晏,当裴鹤行风尘仆仆赶来时,尤觉得这幅画面十分刺眼。
15
我和裴玄肆端坐在宴席之上,看着众人斗诗写调,好不畅快。
要说以往,我一旦听到裴鹤行也会出现,必是要抢得魁首,出尽风头。
可我出奇地安静,安静到裴鹤行坐到我身侧与我搭腔,我都偏起身来,声音缥缈。
「姝儿,我总觉得你变了,好似换了一个人。」
他低着头,容颜惊艳,像沾上凡尘的谪仙。
抿了一口玉质的茶杯,他又继续道:
「姝儿才学不浅,为何不去展露一番?」
他要不说我还差点忘了,春朝给他写了那么多的诗句,我已经想好了对策,今日终于正眼瞧了他一次。
或许是许久不见,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又很快恢复如常。
他想与我一起走至人群中间,手都伸出来准备拉我,可我脚底抹油般走得飞快,站到中心,大声背诵出了春朝的诗。
无论平仄论调还是引经据典,起承转合,都衔接得恰到好处,尤其是最后那句「残夕渐落明朝约」,大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景意。
他们开始吹捧,谄媚说我是诗仙转世,只是没想到我话锋一转,开成公布:
「我才疏学浅,哪里写的出这么好的诗,这是我家婢女春朝所作,她才是真正的才女诗仙。」
风庭院聚集了天下所有热爱诗书的才子佳人,下面哗然声不绝于耳。
接着我让云桃将我早写好的诗词拿了出来。
这全部都是春朝的著作,是前世我偷来背诵的诗。
今时今日,我终于明白,只有真正的腹有诗书,才能看透人性本质,看透这吹捧不过是尘埃杂质。
不是菩提,无需入耳。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讨论春朝,有人说她已经可以算得上京都才女榜首,我看着坐在高位上的裴鹤行脸色铁青,他定是能听懂藏尾诗的每一个含义。
讨论声越来越热切,那些远道而来的才子嚷嚷自己不虚此行,竟能品上这等好诗。
计谋得逞,我回到角落里,用纸写下了自己不入流的小诗,顺势拿给裴玄肆看,
「你可不要嫌弃我写的不好,我只给你一个人看了!」
他读了半天,挠着头对我笑:
「外人都说你愚蠢,拙笨,还好高骛远,今日我才真正算是了解你。」
「你不嫌弃我不读什么诗书,我又怎会嫌弃你写的诗。」
日光下,我看着裴玄肆,忽有一种同病相怜之感。
我太懂了,太懂被遮盖光芒的滋味,也太懂被迫成为衬托之物的滋味。
若是没有我,或许他依旧淹没在凡尘中,无人搭话,也无人靠近,毫无存在感。
我轻轻碰了碰他的肩宽慰他:
「没有人规定我们一定要成为与天同寿的大英雄,小草有小草的福气,大树有大树的遮阴,玄肆,你做你自己的时候,就是小小自己的大英雄。」
16
这场诗会倒是让春朝又惊又喜。
惊的是我并未盗取她写的诗词,喜的是她成了才女,不少世家大族递来拜帖想让她教习诗词。
如今坊间很少有人再去提什么我只是为了气一下裴鹤行的话了。
风庭院落,我躲得离裴鹤行远远的,见他如瘟疫一般,世人皆知,我是真的喜欢裴玄肆。
现在无论是茶坊还是说书馆,春朝都成了讨论的话题。
连府中任我派遣的丫鬟也各个围着她转,我下令让众人优待于她,支持她读书论史,支持她去对诗结社,结交挚友。
不过我依旧不敢掉以轻心,皇帝伯伯还没有下旨定亲,那我就会有嫁给裴鹤行的风险,必须时刻防范。
想不到我沈京姝有朝一日,竟然为自己以前疯狂迷恋裴鹤行的行为感到恨铁不成钢。
哎,那这火就还得烧得再大一点,大到扑不灭,大到皇帝伯伯彻底相信。
17
申时一到,云桃派去跟踪春朝的人毫无疑问依旧失踪。
可能保护春朝的暗卫就藏在相府的角落,上一世,我偷偷雇佣杀手去杀她时才知道有暗卫,当时伤心不已,不明白裴鹤行为何要保护我讨厌的人。
我听信他金屋藏娇的理由,也信了他保护春朝的说辞,因为我不愿相信真正的理由是他爱她,不爱我。
申时已经过了许久,出去采买的春朝终于回来了。
只是她面带愁容,眼睛似乎含着泪。
云桃很是奇怪,
「姑娘她为何伤心?现在外面都在追捧春朝才情不输世家大族,她应该高兴才对啊,要是我都乐疯了!」
「真是傻瓜。」
我捏了捏云桃的脸,看着她天真无邪的摸样,想起前世她为了护我,主动认了我害春朝的罪责。
这一世我不想让她再为了我去冒险,随便找了个理由胡诌,
「她大抵也有她的伤心事。」
如今裴鹤行正需要借助相府的声望来获得更多权臣的支持。
他不是皇后所生,不是嫡子,这皇位完全靠皇帝伯伯对他母亲的宠爱支撑。
若是一朝失宠,他很怕自己的殊荣就此葬送,最稳固的方法是获得我爹的支持。
对,我爹虽然不上朝,不参政,可皇帝伯伯对我爹是尤为信任,遇到什么烦心事都会来相府和我爹像兄弟一样斗蛐蛐,下象棋,时而垂钓乡野,自由自在。
我对他的冷漠,加上诗句的藏尾,那么明显,让他慌张。
不知现在的春朝是否可以与皇权匹敌。
可她掉眼泪了,或许,这已经是答案了。
18
五月十五,英国公寿宴,相府已经收到了拜帖。
前世也是在这里,英国公夫人不小心失足落水,春朝舍命相救。
最后英国公夫人亲自来向我讨要春朝的籍契,我不得已放了春朝自由,方便了裴鹤行金屋藏娇。
这中间差的十四天,我日日缠着爹爹教我游泳,他特地重金在家修建了温泉浴,请了衙门水性最好的女捕头来教我。
爹爹百思不得其解,
「爹的心肝啊,你学这些作甚?怎么及笄之后,你变得如此勤奋好学?以前有你衬着,爹还能少挨你娘的骂,现如今你娘看我的眼神是越发嫌弃了……」
我起了坏心眼,捉弄我爹:
「是啊,娘亲最近可是时常发呆呢,会不会想起她幼时喜欢的大将军?爹爹你要再不锻炼,恐怕娘妻真的会移情别恋!」
这十四日,吓得爹也开始蹲起了马步。
娘亲甚是欣慰,看着这个家欣欣向荣,没有了以前污浊之气,她也拾起了自己的爱好,请了舞蹈教习轻歌曼舞。
我每天都会和裴玄肆通信,皇后娘娘对此尤为关切,隔三岔五派人往相府里送东西,还教裴玄肆要学会讨我的喜欢。
她也怕,怕裴鹤行上位之后,裴玄肆彻底没有了容身之地。
倘若背靠相府,我爹那权臣关系处得十分牢固,定然能保一世平安。
前世若不是我作死,爹娘也不会落得当街砍首,也不会让不参政的爹四处奔走求皇帝饶我一命,让才情横溢的娘亲变成了害人的帮凶。
无论命运如何颠覆,我都不会再重蹈覆辙,我要让爹爹,娘亲,春桃,让相府的每一个人,都能够快乐的地活着。
19
云桃想了各种理由让春朝留在家中伺候,可她铁了心要跟我去英国公府,孤傲的她第一次跪在我面前:
「姑娘放心,奴婢只是想讨一个答案,一定不会抢姑娘风头。」
云桃说,从那次申时相见后,她便再也没有出门过,讨答案,无非是讨裴鹤行是否爱她的答案。
这火,总算是要烧起来了。
我望着春朝,望着她那张冷艳绝美的脸,笑得愉悦,
「好啊,那便穿上我赏你的那件衣裙吧。」
20
重生以来,我鲜少真正去面对春朝。
两世了,说不恐惧是假的。
我避着她,避着她的光环,又捧着她,亲手为她打造一座牢笼。
所有命运的转折都被我转危为安,我没有责骂她穿我的衣裙,我也没有盗用她的诗,可今日,我知道,无法躲开。
皇帝伯伯一朝不赐婚,我便一朝不得安宁。
21
英国公宴,遍请名门,爹和娘早准备好了佳礼上门拜贺。
虽然我在京都名声极差,可娘亲和爹爹那是出了名的好人缘。
我那老爹自从被我捉弄之后,鲜少再去垂钓斗鸟,反而热衷于类似武功的散打武术。
裴鹤行想趁着这次宴会送我爹几只少见的鹦鹉,可他看了一眼就放到了一边,缠着裴玄肆喊:
「未来贤婿,你都能让我心肝宝贝千金对你另眼相看,快教教我,不然我这老丈人的地位不保啊!」
自从我坦诚相告心上人是裴玄肆后,他也不再是透明的衬托,渐渐地,世人开始夸耀,二皇子虽然才学匮乏,也没有帝王之相,可他武功了得,倒是安邦建国的好手!
我爹看到他挂着香包,笑得更加灿烂:
「你竟然能让我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宝贝疙瘩为你绣香包?贤婿!以后本相要跟你混咯!」
嗯,反正不管是什么宴会,我爹都是显眼包一枚。
22
我及早踩好了英国公夫人要落水的地点,安排云桃守在那里守株待兔。
为了壮胆我喝了些酒,刚想叫春朝再给我倒一杯,回头看她已经没了影。
这时候云桃匆匆来报:
「姑娘,英国公夫人往湖边去了!」
得了,还没壮够胆,戏台子已经搭好了。
五月虽已到春天,可倒春寒依旧冷得很,我望了眼娘亲,她正在夫人堆里聊得畅快,不知听到什么八卦,边捂嘴笑边惊讶。
我的心里暖烘烘的,又好像什么也不怕了。
小路蜿蜒,假山停靠,远远望见英国公夫人走近道回去,我亦步亦趋地追赶,终于在她落水之后……也被推下了水……
连呛了好几口水,我紧紧拽住了英国公夫人扑腾的手:
「夫人……夫人别怕,我会救……救你的。」
好在云桃嗓门大,她这一吼,脚步杂乱,所有人都围了起来。
我爹和我娘差点就要往湖里蹦,娘亲当场急哭:
「姝儿,我的姝儿你一定要撑住……」
五月,水冰冷得很,体力和温热慢慢丧失,英国公夫人牢牢地贴在我身上,她涕泪横飞,还得我不停安慰。
裴玄肆率先跳了进去,他用衣裳包住我的衣裙,再将英国公夫人托给营救的侍卫,抱我上岸。
水呛得我说不出话,可我却觉得庭院中浓密的树木枝条是如此春意盎然,湖心亭内透出曲折的阳光是那么温暖,平凡而又普通的裴玄肆,也会令我怦然心动。
他不像裴鹤行那般冷峻,也没有大将军方逐尘那样的桀骜,他只是安静地当个配角,没有打扰任何人。
世界仿佛静了,静到我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伴着急促的呼吸:
「沈京姝,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这是他第一次喊我名字。
23
英国公夫人亲自安排了厢房让我更换潮湿的衣物,我这才有机会和她独自相处,急忙说出我心中的疑虑,
「夫人,你不是失足落水的,是有人推,有人推的!」
我记得很清楚,正当我想尝试趁她没掉进水里时拉住她,可有人推了我一把,力道很轻,不似男子。
她好似明白了什么,紧皱着眉头,面色凝重,
「今日多谢姝儿舍命相救,此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她出去一趟,不知交代给下人什么,再回来时,面容明显多了几分愁丝。
爹爹和娘亲吓得不轻,等我更衣出来后,拉着我的手就是不松。
宴席又恢复宁静,心终于落到了地上,我安心地啃起了……白菜帮子。
修身自律了那么久,不能被肉诱惑到。
直至日落黄昏,我都未见到春朝,若不是英国公夫人特来通传找到了推我们入水的凶手,我怕是连上一世都蒙在鼓里。
我应该笑,笑这天选女主,也逃不过爱恨嗔痴,逃不过七情六欲,逃不过不甘与痛苦。
24
英国公夫人是武将出身,自小就在军营里长大。
她什么人没杀过,什么诡计没见过,从我说出是被人推落水后,就起了疑心,这府中的人早就筛查过,绝不可能是国公府,那……便是外头的。
她又查了管家参宴的名单,细问了随从仆人,唯有我的丫鬟春朝不在我的身边。
若是春朝长相普通或许也没那么显眼,偏偏她貌比天仙,又穿着我赐她的衣裙,行走之间,很难让人不注意到她。
找到她后,英国公夫人让人翻了翻她脚下的鞋,果然上面沾着泥土。
我的丫鬟春朝就这样,成了英国公府的犯人。
她不肯招,嘴硬得很,可她倔强又清冷的容颜并不会换取英国公夫人的好感,一块烙铁下去,衣裙散发出了烧焦的味道,皮肉沾着火花滋滋作响。
刑器都用尽了,她依旧挺立着望着门口,像是等待,等待什么人。
25
宴席结束之后,我久久不能回神。
前世是英国公夫人落水,春朝救的,我在想,会不会前世,这也不过是她和裴鹤行的计谋,想要依靠英国公拿走我手中的籍契换取自由。
那……方逐尘呢?
我写信交代裴玄肆,让他一定要守在京都城门处,或许能够救起这个鲜衣怒马的大将军。
我虽然嫉恨他杀了我全家,可他守护了一方黎明百姓,守护了和平,若是今世裴玄肆救了他,也能两全其美。
五日了。
英国公夫人说,春朝依旧什么都不肯招。
裴鹤行好似不认识春朝般,上朝,参政,甚至还有空来相府讨好我的爹爹。
皇权之下的爱,竟是如此不堪一击,破碎到风没吹,就已经散了。
推国公夫人入水,等于是谋杀王公贵胄,若真是春朝,这一世我便不用去斗了,可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或许这一切,也只有春朝能解开。
26
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方逐尘,手掌兵权,大杀四方,再出现时,是一身的伤,被一匹老马驮着到了京都。
被救后的第一句话,他拉着裴玄肆的手说:
「有人……有人想杀我。」
这一世,我扭转了太多改变命运的瞬间,此刻救起他的人不是春朝,是我和裴玄肆。
我们请了宫中资历最深的御医,用尽良药,才算保住了他的性命。
而前世,他的救命恩人春朝,如今正满身是伤地站在我面前。
手脚被绑着,那件摇曳生辉的衣裙,被烙铁烫得融化。
她看着我日渐消瘦的腰间和干净洁白的容颜,一时之间有些失神,
「姑娘瘦下来,原来这么好看……」
她的眼角带着泪,其实我也心里很乱,不知为何,我总觉得离真相很近。
「春朝,裴鹤行要娶妻了。」
这是第一次见她流露出绝望的表情,认命一般颓废,
「姑娘和裴鹤行……确实般配。」
「不是我。」
「那是……」
「是英国公千金。」
这个消息是裴玄肆告诉我的。
在方逐尘被医治后,裴鹤行主动向英国公千金提的亲。
半月的酷刑,她已经被折磨没有人样了,当始终坚持的信仰被击垮时,或许人都会疯。
春朝,春天的朝露,她破碎在了人间的阴暗里, 嗓音嘶哑地喊着:
「为什么……我可以接受是你, 可为什么是她……」
「明明他说过, 只要我救了英国公夫人,就可以得到自由和他再无顾忌地相爱……他为什么不来救我, 为什么娶了别人……」
「为什么……为什么我拥有绝世的容颜和才情, 却没有高贵的身份……为什么你们都不如我, 却可以嫁给想嫁的人……」
「我会写诗插花,我会黄芪之术。我是才女, 我是诗仙, 可我为什么不能成为你……」
「他骗我……他竟然, 负了我……我错了,是我看错了他。」
这一世春朝未能摇铃行医前去药王谷修学,也就没有了守望相助的男配角。
她已经沦为了皇权的工具,同上一世的我一样。
只是她拥有着裴鹤行的一点爱,而我一丝也没有。
我总觉得真相就在眼前,可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她已经没有力气了,蜷缩在黑暗里,嘴里发着呜呜的哭声。
我没有胜利的兴奋感, 就如同上一世穿着加冕皇后的礼服站在我身旁嘲笑的春朝一样,只觉得悲哀。
「春朝,你的确错了。」
「你错在, 千不该万不该,觊觎别人的衣裙,那不是你的,终究也不会合身。」
……
一切终于结束了,我可以睡个好觉,爹娘也可以好好活着,相府的几十条性命终于保住了。
在旁的英国公夫人缓缓抱住了我,走出英国公府的暗狱,外面下起了雨。
裴玄肆在一边踢着石头,一边打着伞等我, 看到我出来后,瞪着明亮的大眼对我说:
「父皇赐婚了!以后我也可以叫你姝儿了。」
他笑得很灿烂, 人人都说他普通, 可我却觉得,他好珍贵。
27
不久后,春朝疯了,裴鹤行的太子之位终究是没有保住。
英国公夫人带着诉状和证据, 方逐尘带着遭暗卫刺杀的证据。
这一次,他在劫难逃。
我终于看透了裴鹤行,如果不是上一世的我太嫉妒春朝,看不透着密密麻麻的计谋,真的以为春朝是天选女主, 或许也不会落到那样的下场。
哪有谁是生来的配角, 我们只是陷入尘土忘记呼吸, 等清醒过后,千帆过尽,一切总有尽头。
这一世。
我也穿到了世上最好的衣裙, 是独属于我的,是只能我穿的,婚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