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盗取玉麒麟，我扮作丫鬟潜入侯府。
在卧室翻箱倒柜时，小侯爷周岚闯入。
我情急下抓起周岚的亵裤放入怀中，含泪道：「其实，奴婢心仪小侯爷已久……」
周岚羞红脸：「岂、岂有此理！」
后来，他要娶我为妻，我吓得赶紧逃跑。
两天后，我按约定将玉麒麟送给接头人。
「天王盖地虎。」我低沉道。
「宝塔镇河妖。」门内的人说。
暗号对上，门缓缓打开。
周岚站在我面前。
1
哥哥宋玉垂头丧气回来，眼神躲躲闪闪时，我就知道事情肯定不简单。
我什么也没问，麻利地摆好碗筷，体贴地伺候哥哥吃饭。
「哥，你多吃点儿，读书很辛苦。」
「妹妹就算辛苦点儿也没关系，只要哥哥能读好书，以后中举，就能光耀门楣了。」
哥哥脸色越来越愧疚，端饭碗的手，微微颤抖。
我装作不知，吃完饭收拾碗筷。
哥哥走到我面前，期期艾艾地说：「雪儿。」
「什么事啊哥哥？」我问。
宋玉呜咽两声，终于回答：「雪儿，我……我把玉麒麟输掉了……」
「什么？」
我扔下碗，赶紧跑进卧室打开小柜子，果然，里面的玉麒麟不翼而飞！
爹爹临终前交给我们兄妹两样遗物，给哥哥的是一大捆书，给我的是一只玉麒麟。
这只玉麒麟很珍贵，通体莹润，碧绿无瑕。
哥哥为此郁闷很久，认为爹爹偏心，从此兄妹二人生了嫌隙。
实际上，那个玉麒麟并非什么好东西，而是一个烫手山芋。
玉麒麟是曾经永州知府蒋冲的遗物，里面暗藏了一封丞相勾结西戎暗害修文太子的密信。
十年前，爹爹是永州知府蒋冲的下人，太子因罪入狱，蒋冲连夜奔走，试图调查真相为其洗刷冤屈。蒋冲截获了这封信，刚想送往京城，就被丞相派来的人杀死，全家几十口人，尽数死绝。
蒋冲临死前将信件塞进玉麒麟，交给爹爹带走，叮嘱他务必带着信件前往京城救太子，然爹爹拼死将信件带到京城，修文太子已经被杀。
他只好隐姓埋名，默默静待时机，扳倒丞相。
十年已过，爹爹病入膏肓。
临死前，他告诉我真相，叮嘱：「雪儿，我已联系上旧友，待修文太子忌日前一天，会有人来城郊白马寺西北角耳房取玉麒麟，暗号：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你届时必须完好无损地将信交出去，洗脱太子殿下和蒋大人的冤屈，诛佞臣，清君侧，以告慰在天之灵！」
「此事干系甚大，你哥哥性子软懦温吞，不堪大用，他不知情反而更好。雪儿，你是女子，却比你哥聪明得多，我相信你定能完成任务。」
我含泪说：「爹，你放心，我一定会做到。」
爹爹经常说太子德行极好，蒋冲救过他的命，理应报恩。我小时候在蒋冲家里待过，他们的确很照顾我。
蒋家灭门那日，娘亲刚好带着我和哥哥回老家，因此逃过一劫。
蒋家灭门惨案，我一直记在心里。
爹爹将玉麒麟交给我后便咽了气。
我不敢告诉哥哥真相，怕哥哥觊觎财物，便将玉麒麟仔细包好，用小盒子装着，埋在远处的小树林里。
那树林几乎没人去，如此好生埋了大半年。
不想前段时间来了一堆纨绔子弟，拉着几个妓子在树林里饮酒作乐，我担心玉麒麟被人发现，便又挖出来带回家里，寻思再找个地方藏起来。
却不想，竟被哥哥偷了去，还输掉了！
「玉麒麟输哪儿了？」我抓住宋玉的衣领怒吼。
他瑟缩道：「……输给永定侯府的小侯爷……周岚。」
2
宋玉被人引诱在赌场里输了不少钱，不敢对我说，盘算着找个机会赢回来。
永定侯府的小侯爷周岚，是整个渝州城有名的冤大头，十赌九输。
宋玉便想着用玉麒麟搏一搏，哪知道，那冤大头今日来了运气，竟赢走了玉麒麟。
「我真没想过会这样啊……」宋玉痛哭流涕，「雪儿，你原谅我吧！」
我大骂他一通，缓缓冷静下来。
还有一个月就是太子忌日，时间紧急。
翌日我便押着哥哥去永定侯府，让他务必把玉麒麟拿回来，哪怕下跪也行。
徘徊半日，一帮公子哥儿出门。
为首那人面容俊美白皙，穿着华丽漂亮的衣服，手里拿着把折扇，看起来如孔雀开屏，风流倜傥。
便是小侯爷周岚了。
我将哥哥踢出去。
哥哥跑到周岚跟前，不知说了什么，片刻后哥哥喜滋滋地回来：「走吧！雪儿。」
「玉麒麟呢？」
哥哥给我展示锦囊：「这里面有五百两银票！买十个玉麒麟都够了！」
我气得半死：「不要银票，要玉麒麟！」
哥哥不解。
我刚想抓过银票还给周岚，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宋玉，你躲在这儿，还不快还钱！」
转过身，几个大汉怒气冲冲奔来，一看便是宋玉在赌场的债主。
宋玉慌忙将银票递过去，那几人拿了银票，心满意足离开。
银票没了，我的玉麒麟怎么办？
我急急忙忙追上去拉其中一人：「还给我！」
「找死！」几个大汉围过来踹我。
哥哥扑到我身上：「别打了！别打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敢反了？」大汉拎起旁边一桶馊水，对着我和哥哥浇下。
我们瞬间顶着一头的污渍，臭气熏天。
「住手！」一道年轻慵懒的声音响起，「光天化日之下，在我永定侯府面前打人，没把我放在眼里吗？」
我抬起头，透过人体的缝隙，看到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走来。
有小侯爷开口，大汉们连忙道歉，呼啦啦离开。
「别跑！把银票还我！」我追出去，大汉们却跑得无影无踪。
我气得坐在地上哭叫。
钱拿不回来，玉麒麟也丢了，以后怎么办？
周岚问我：「小娘子，你哭什么？」
我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先是感谢他解围，又道：「小侯爷，玉麒麟乃爹爹传给我的遗物，对我很重要，能不能归还于我？」
我讲明来龙去脉，说东西是我的，不是哥哥的，希望能打动周岚。
「不好意思，本侯爷已经花了五百两买下玉麒麟，如果想拿回东西，需得拿五百两来换。」周岚摇着扇子道。
我傻眼。
眼看着周岚即将离去，我情急之下道：「小侯爷，那民女卖给您做婢女行吗？五百两。」
周岚顿了一下，上上下下打量我：「姑娘，你是否照过镜子？」
我：「啊？」
周岚道：「你这副尊容，到底怎么敢卖五百两的？」
「……啊？」
我震惊得张大嘴巴。
周岚摇头叹气：「给你五两都算好的，你莫要太过自信了。」
说罢扬长而去。
我慢慢回神。
他……他骂我丑？
我呆若木鸡。
等周岚走远，我缓缓起身，用力踹了哥哥一脚，气冲冲地回家。
可恶！
可恶！
可恶啊！
3
回到家里几日，我想了好久都想不出该如何凑足五百两。
眼看着交货的日期越来越近，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某日上街采买，忽然看到永定侯府招婢女的告示，我灵机一动，知道机会来了。
事到如今，我只能偷偷潜入侯府，伺机行动！
我赶紧报了名，到了甄选日一看，现场人山人海，起码上百人，然只选五个婢女。
一些老妇人叮嘱自家女儿：
「永定侯府月钱多，周小侯爷那草包经常打赏下人，且出手大方，若是能得他赏赐，咱们几年都吃喝不愁了，你要努力啊。」
「得不了赏赐也没关系，光月钱也能养一大家子，这次一定要进侯府的门儿！」
「小侯爷来了！」
忽然听到有人大喊，我抬起头，看到那风骚至极的男人摇着把折扇，带着一堆纨绔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坐在中庭的椅子里。
女孩子们兴奋地窃窃私语。
「考核改了，考题由本侯爷出。」那骚包男人坐在圈椅里说，「第一轮：相面。由本侯爷相看，合眼缘的留下，不合眼缘的离开。」
我急得咬唇。
为了今日，我狠心花掉最后的钱买通一个嬷嬷，拿到今日考题，结果周岚却突然出现，打乱了我所有计划！
他真是我的克星！
如果他见到我，肯定不会录用我！
就在我内心苦闷之时，所有人已经站成一排，挨着让周岚相看。
我被人推着前行，忐忑不安地走到周岚跟前。
「嗯？」周岚忽然坐直身体。
死了死了……
我刚想求求情，周岚脸色一红，轻轻咳嗽道：「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仙女落九天。」
呃？
我惊讶抬头。
他又红着脸别开视线。
难道，他没认出我？
我转念一想，当时我被哥哥护着，又被一桶馊水淋满全身，蓬头垢面，他认不出我很正常。
不过，周岚这般当众夸女子，果然如传闻般是个好色之徒。
我心里鄙视他一番。
其他公子哥儿笑得东倒西歪：「错了错了，是疑似银河落九天。」
周岚摇晃扇子，嘴硬道：「本侯爷故意这么说的。」
其中一个公子哥儿讥讽：「周小侯爷不用强行为自己脸上贴金，谁不知你不学无术呢。」
我看了一眼脸色微变的周岚，福了福身道：「公子此言差矣，小侯爷想用诗歌夸奴家，才化用了一句而已。读书在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公子在侯府做客，理当敬主人一尺，出言不逊，可不是君子修身养性之为。」
周岚曾经帮过我，我自当帮他，而且若能得他的喜欢，我定能接近他拿到玉麒麟。
果然，那嘲笑周岚的公子哥儿讪讪闭嘴。
周岚深深望着我，眼神亮晶晶的。
4
第一轮考核结束，筛掉一大半人。
周岚：「第二轮：相运。」
「相运是什么意思？」一个公子哥儿问出我们所有人的心声。
周岚拿起一个竹筒，里面放着两根竹签，其中一根为上签，一根为下签。
「抽中上签者留下。」周岚说，「我要留运气好的，运气好的旺我。」
我惊讶，竟然用这种方式挑选下人，当真纨绔至极。
渝州城早有传言周岚不学无术，今日算是领教了。
不过，纨绔好。倘若是心思缜密之人，肯定会怀疑我。
一轮抽签后，我又留了下来。
周岚笑着对我说：「丫头，你可真幸运。」
我福身行礼：「定是公子和奴家说过话，带来了好运。」
周岚愣了一下，夸奖：「小嘴儿真甜。」
我安静退到一边。
这世上的幸运都是自己主动争取来的。刚才我站在姑娘们身后观察，特意记下两根竹签的特征。
上签的尾部似乎有磨损迹象，我手脚灵敏，只要在竹筒里伸手一摸，大致能摸出其中的区别。
「第三轮考核，诗词歌赋。」周岚说。
「且慢。」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打断他的话。
众人纷纷转过头，一道华丽的身影被众人簇拥着走过来。
「大公子……」众人纷纷行礼。
来人是侯府大公子，周岚的哥哥。
大公子一脸病容，面色苍白，走起路来脚步虚浮，即便有众人簇拥着，也没有周岚的气派和灵动。
「二弟，你选婢女也太过儿戏，我们选婢女，为了干活，不是为了陪你吟诗作对，更不是替你招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你这般浪荡胡来，丢脸至极！」
他说完瞥了我一眼。
我感觉他似乎对我有敌意。
我向来心思玲珑，很快想通其中关窍，可能刚才选拔的时候，大公子一直站在不远处观察，看到了周岚夸我的那一幕。
大公子又说：「第三轮考核内容，按府里的规矩来，赵嬷嬷！」
赵嬷嬷赶紧躬身：「奴婢在。」
大公子：「你是主考官，怎可任由二弟胡来？」
大公子骂了赵嬷嬷一通，言辞难听，所有人都清楚他在指桑骂槐。
我听了暗自咋舌，这两兄弟相当不和呀。
「听大哥的。」周岚并未反驳，起身让开椅子，恭敬地请大公子入座。
考核内容改成之前预定的，我心头一喜，毕竟之前我已经买到了考题。
「第三轮，洗碗，谁能在最快时间内将十个碗洗干净，谁就可以入选。」赵嬷嬷上前开口，带着我们这群姑娘前往厨房。
我第一时间赶往有水的位置，在嬷嬷的暗示下看到了皂角。
考核开始，我抓起皂角拼命洗碗，在第一时间把十个碗洗干净，恭敬地到嬷嬷身前复命。
赵嬷嬷笑眯眯道：「恭喜你了。」
「谢谢嬷嬷，以后小雪有不懂事的地方，还请嬷嬷赐教。」我一点儿也不敢放肆，谦卑地行礼。
就这样，我通过三轮考核，顺利留在侯府。
但麻烦的是，周岚的清风苑不缺人手，我被分配在后山打扫凉亭别院。
侯府规矩多，奴婢们不可随意走动，我根本无法接近清风苑。
偶尔周岚会带着狐朋狗友到别院游湖。
我故意找机会在他面前露脸，甚至不惜用撩头发、转眸回笑勾引，试图近他的身，然周岚反应始终淡淡。
几次后我终于明白，周岚，可能并非传说中那般纨绔好色。
没有好色之徒，能对主动示好的美女无动于衷。
当初考核，他用诗夸我漂亮，表现得青睐有加，我以为他肯定对我存了心思，现在发现并非如此，着实让我惊讶。
如果他对我不感兴趣，那我根本无法接近他。
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我心急如焚。
5
我向嬷嬷打听侯府两位公子的情况，嬷嬷收了我的钱，愿意讲给我听。
渝州城里，周岚的名声远远大于侯府大公子周兴。
实际上，周兴是嫡出，而周岚是庶出。
庶出抢了嫡出的风头是大忌。
更要命的是，所有人都叫周岚「小侯爷」，却称呼周兴为大公子。
如果我是周兴，不得恨死周岚才怪。
我问出心里的疑惑。
嬷嬷回答：「当年侯爷从外面抱了个孩童回来，说是外室所生，那孩子便是小侯爷周岚。外室病亡，我们谁也没见过。孩子失母，侯爷便将孩子交给夫人抚养。夫人视同己出，有求必应。大公子身子骨弱，琴棋骑射样样不如二公子，侯爷夫人对二公子多有偏爱。有次侯爷醉酒说，百年之后会将侯爵传给二公子，这话被传了出来，众人便尊称二公子为小侯爷。」
原来如此。
我心思开始活络，周兴周岚两兄弟势同水火，其中必有文章可做，或许可以以此为突破口。
我静待时机。
没过两天，我在湖边打扫落叶时，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争吵声。
躲在树丛后面观看，居然是周兴周岚两兄弟。
忽然，周兴情绪激动往后退，竟扑通一声跌入湖中。
「大哥！」周岚二话不说跳湖将其救了回来。
我刚想呼救，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此地偏僻，侯府两位公子身边伺候的下人都不在，两人定是在密谈。
大公子仇恨小侯爷，此时正是栽赃的好机会。
我先不出去，赌一赌大公子会不会栽赃。
周岚大声呼救，远处的下人赶紧跑过来，将大公子抬回去。
不久，府内果然传出周岚谋害兄长的传闻。
我心脏怦怦直跳，果然不出所料，大公子栽赃了！
翌日，大公子的舅舅气势汹汹地上门，要侯爷给个说法。
侯爷宠爱周岚，还传出要给爵位的留言，本就让大公子舅舅极其不满，如今正好借机发难，要重重责罚周岚，试图将他赶去白鹭书院。
我知道机会到了。
「嬷嬷，我有话要说。」我来到赵嬷嬷房间，泪水涟涟道，「其实大公子落水时，我就在附近，亲眼看到全部真相……」
赵嬷嬷大吃一惊，连忙带着我去见侯爷。
大厅里，周岚跪在地上默默挨训。大公子舅舅怒斥他不学无术，残害手足，侯爷和夫人面色焦急。
赵嬷嬷上前说明情况，众人大吃一惊。
「当真如此？你快上来说话。」夫人连忙起身叫我。
我低着头上前，跪在周岚身边：「奴婢负责在湖边别院洒扫，昨日打扫落叶时，忽然听到一阵争吵声，走过去一瞧，便见到大公子和二公子站在湖边。大公子脚下打滑，一不小心掉入湖中，二公子连忙跳下去救了他……」
大公子舅舅冲上来瞪我：「你可看清楚了？」
我装作吓得半死：「奴、奴婢看得清清楚楚，是大公子自个儿掉下去的，并非二公子推他……」
大公子舅舅暴跳如雷：「为何一开始不说？」
我哭着道：「奴婢害怕……奴婢当时在偷懒，若那时出现，怕会被主家责罚，大公子已经被救起，奴婢想着也没事，就悄悄走了，哪晓得有人传二公子害大公子……奴婢良心难安，这才鼓起勇气禀明真相……」
经过我一番辩驳，事情水落石出，周岚洗脱冤屈。
他看我的眼神又亮了起来。
6
傍晚，周岚请我到清风苑说话。
「见过二公子。」我敏感地觉察出周岚并不想与大公子为敌，别人叫他小侯爷，他可能并不开心，因而改口。
果然，周岚高兴起来：「对，就这么叫，别一天天小侯爷小侯爷地叫我，我从来不想做什么侯爷。」
猜对了。
「是这样的。」周岚咳嗽一声，将一个锦盒递给我，「感谢你今日仗义执言，这是谢礼，你看看喜不喜欢？」
我打开锦盒，里面躺着一支点缀黄金和红宝石的珠花。
我眼睛霎时间变成元宝的形状，开心得差点叫出声。
「喜欢吗？」
喜欢！
我差点脱口而出，忽然想到自己的目的，只能含恨摇头：「二公子，奴婢能换个别的赏赐吗？」
「你不喜欢？」周岚十分诧异，「那你想要什么赏赐？」
「奴婢不喜欢黄金宝珠，奴婢喜欢玉石。」我暗示性意味极浓地说，「奴婢是下人，带不得饰品，所以这玉石最好是摆件……」
把玉麒麟给老娘，懂？
周岚思索片刻，恍然大悟般一拍手：「我明白了！」
翌日，周岚又找到我，递给我一个盒子：「这个喜欢吗？」
我连忙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个食指长的玉观音。
「以后你就把观音摆在床头，天天拜拜，保佑你平安顺遂。」周岚得意洋洋地说，「这个礼物我选了很久，你应该喜欢吧。」
我暗恨，将盒子还给周岚：「奴婢不能收。」
「你不喜欢？」周岚失望。
我见他一脸蠢样，听不懂暗示，便只能冒险摊牌：「哎，奴婢信奉的是神兽中的麒麟，若有个玉麒麟，那便极好。听闻二公子最近得了个玉麒麟，可否赏赐给奴婢？」
「你想要玉麒麟？」周岚摸摸下巴，「行，我明天给你。」
「谢二公子！」我大喜过望。
我千盼万盼，望眼欲穿，第二天终于到来，周岚果然又抱着一个盒子找我。
我迫不及待打开木盒，里面躺着一个很大的玉麒麟，通体莹润，栩栩如生，价值不菲。
然而，却不是我的玉麒麟！
我傻眼了。
「前几日我的确得了个玉麒麟，可那玉麒麟我很喜欢，就不给你了，昨天我特意走访百家店铺，专门为你挑了个大的。」周岚指着玉麒麟说，「看看，又大又通透，老坑碧绿，喜不喜欢？」
听着他得意洋洋的话，我瞪圆的眼睛慢慢变成死鱼眼，清澈的眼神也渐渐消失。
明白了，这狗东西根本不想交玉麒麟。
为今之计，只能我亲自上。
于是，我扑通一声跪在周岚面前，举着木盒大声道：「二公子，我并不想要赏赐，我想伺候您！」
周岚的话戛然而止，吃惊道：「什么？」
我说：「二公子，我想做你的贴身丫鬟。」
「这……」周岚不明所以，「你宁可不要玉麒麟，也要做我的贴身丫鬟？做我的贴身丫鬟，不见得多好啊。」
我泪水涟涟地说：「奴婢替您作证得罪了大公子，以后在侯府恐怕寸步难行，您就让我进入清风苑伺候您吧。」
「哦……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想伺候我？」周岚咳嗽一声，「我还以为……咳……行吧。」
望着他微红的脸色，我这才反应过来，这家伙误以为我喜欢他，宁可不要钱财也想做他的贴身丫鬟。
呸！
我盯着他，希望他能从我的死鱼眼里读出「你怎么这么不要脸」的鄙夷，然而不知怎的，周岚与我对视后，红着脸别开眼睛，挥手道：「快起来……跟我走吧……」
7
我很奇怪，周岚宁可花大价钱给我买个成色更好、更大的玉麒麟，也不愿意把旧的玉麒麟给我，这其中是否有什么秘密。
为了搞清楚真相，也为了伺机夺取玉麒麟，我混进清风苑，成为周岚的贴身丫鬟。
他待我极好，打赏也大方。
但五百两不是小数目，短时间内我肯定凑不齐。
而且，周岚根本不想拿出旧的玉麒麟，即便我凑足五百两，他估计也会用其他玉麒麟打发我。
这段时间我到处寻找玉麒麟的踪迹，然而都没发现。
几日后的某天，我进书房时，不小心撞见周岚拿出玉麒麟观摩，神色恍惚。
我思忖自己与他混熟，便问道：「公子，这玉麒麟真好看，当初公子怎么不把这尊玉麒麟赏赐给奴婢呢？」
周岚收起玉麒麟道：「你不懂。」
我暗怒，老娘也不想懂，只想让你还给我！
「公子心中有事？」我善解人意地走过去为他倒茶，不停地安慰试探。
周岚终于道：「这玉麒麟是我从一对兄妹手里买来的，一见到这只玉麒麟，我就觉得熟悉，我确定这是我的东西，但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
我气得半死，什么你的东西，这明明是我的！
周岚叹气：「我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这尊玉麒麟，所以一直留着。」
我试探着道：「听闻公子用五百两白银买了玉麒麟，倘若那对兄妹真拿五百两买回去，你可会卖？」
周岚摇摇头：「没搞清楚真相前，我不会卖。」
我深吸一口气，好的，明白了。
离太子忌日只剩下十几天。
我只能兵行险招——偷。
我已经暗地里准备了许久，某日偷看到周岚将木盒放入书房上方的书架，当晚我故意换班，趁着周岚睡着，偷偷摸进书房，借着月色翻找玉麒麟。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我大惊失色，连忙躲进旁边的书架后，心里叫苦不迭，为何这么晚了还有人来书房？
书房门打开，两道人影走进来。
片刻蜡烛点燃，照亮屋子。
来人竟是永定侯和周岚。
这两人半夜三更不睡觉，偷摸跑到书房干什么？
「之前问你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永定侯声音严肃。
周岚脸上没有一贯的嬉笑打闹，摇摇头：「父亲，我从来不想和大哥争，也无意世子之位。」
永定侯：「你真不愿意做这个侯爷？」
周岚：「嫡庶有别，父亲，儿子不愿意。」
明灭火光摇晃，永定侯沉默许久，又问：「周岚，倘若给你两个选择，你会选哪种？」
「父亲？」
「第一种：被蒙在鼓里，活在谎言当中，但会一辈子平平安安，做个安乐人。第二种：知道一切真相，痛不欲生，甚至有可能会死。你选哪条路？」
周岚毫不犹豫：「第二条。」
永定侯大吃一惊：「为什么会选第二条？这十几年，你过得不开心吗？」
周岚目光清澈：「父亲，如今的生活，并非儿子所愿，儿子经常做梦，梦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可醒来又全忘了。儿子这些年一直在想，梦里那些是什么，今夜你忽然来访，儿子不妨大胆猜测，您知道真相？」
永定侯站起身，在书房内来回走动片刻，道：「你再好好想想要选哪条路，倘若选第一条，我将世子之位传给你，你娶乔家女儿，此生将衣食无忧、荣华富贵一辈子。至于你大哥，我另有安排，不用费心。」
「父亲，大哥喜欢乔家女，我不会娶的！」
「荒谬，那是你小时候就定下的婚约，岂能出尔反尔？」
说罢，永定侯不理周岚追问，转身走出书房。
周岚在书房里待了许久，起身拿起书架上的木盒，也离开书房。
我心里暗恨，玉麒麟又被拿走了。
我偷偷跟出去，看到周岚拿着木盒进入卧室，似放在卧室里了。
可恶啊。
冷静。
冷静。
我不断安慰自己，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静待时机。
8
又过了两日，我终于等到机会。
周岚外出赴宴，且刚好轮到我和大丫鬟值守。
我在大丫鬟饭菜里下泻药，大丫鬟不停拉肚子，我让她去上茅房。
打发走大丫鬟，我又让两个小丫鬟去休息，自己连忙钻进卧室，开始疯狂翻箱倒柜。
「在哪儿？在哪儿啊！」
我翻遍床铺，又去翻旁边的衣柜。
「公子。」
「公子！」
门外忽然响起丫鬟们的声音。
周岚居然回来了？
我震惊不已，周岚不是去赴宴了吗？
床铺、柜子一团乱，我还没来得及收拾，任何人看到都会明白发生了什么。
房门打开，周岚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丫鬟。
我浑身颤抖，完了完了……
情急之下，我抓起旁边的衣物抱在怀里。
「……小雪？」周岚大吃一惊，「你在干什么？」
面对众人震惊的眼神，我咬咬牙，楚楚可怜地叫道：「公子。」
「大胆，你竟然偷东西！」大丫鬟此时也回来了，面色略微苍白，「难怪你支开我，原来是想偷东西！」
大丫鬟并不待见我，她怕我威胁她的地位，一直给我穿小鞋。此次若不是被下了泻药，她不可能留我一人在屋里。
周岚眉头紧皱：「给个解释。」
他这人笑起来时，风流倜傥，像只骚包的孔雀，可一旦生气沉下脸，却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无端端叫人害怕。
他的目光落在我怀里的衣物上，漂亮的凤眼蓦然睁大：「你、你居然偷我的亵裤？」
亵裤？
我低头一瞧，怀里的东西居然真是条亵裤。
我的脸瞬间涨红，老天爷，捞什么不好，怎么捞了条亵裤？
所有人的目光都充满震惊，仿佛我是个猥琐无耻的大变态。
事到如今，骑虎难下，我咬咬牙，含泪道：「公子，你听我解释，其实奴婢……奴婢心仪你许久！」
周岚再度震惊，看得出来他有点混乱了：「你、你心仪我？」
「是啊。」我咬牙道，「正因为心仪公子，奴婢才愿意到侯府做婢女，正因为心仪公子，奴婢才愿意勇于站出为公子洗脱谋害大公子的冤屈，正因为心仪公子，奴婢才请求做公子的贴身丫鬟！奴婢太喜欢公子了，一时情难自禁，才进公子卧房拿公子的……呃……亵裤。」
不管了，拼死一搏。
搏一搏，盗窃变爱慕，小丫鬟变情种。
我一番铿锵有力的骈句，连绵不绝，气势磅礴，让整个屋子鸦雀无声。
周岚的神情从震惊到恍然，从恍然到复杂，再从复杂到感慨万分：「虽然我英俊潇洒，器宇不凡，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但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
我的眼神控制不住地露出点鄙夷。
我觉得，他应该信了我的鬼话。
周岚脸色越来越红，连耳朵尖也烧起来，指着我道：「真是……岂、岂有此理！」
大丫鬟回过神，将信将疑道：「公子，她肯定在说谎，以便逃脱惩罚。」
周岚轻哼一声：「她都干出偷亵裤的事了，一定喜欢我喜欢到精神失常！我不信有女人能卑鄙无耻、猥琐下流到偷男人亵裤来证明自己没偷东西。但凡是个正常女人，都做不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
我：「……」
「公子说得有理。」大丫鬟有点动摇，轻轻点头。
其他两个丫鬟也说：「如果为了洗脱偷东西的名声，做出偷男人亵裤的事，毁掉更严重的名声，那也太猥琐下流了。」
「那不只叫猥琐下流，叫脑子有病。」
周岚点头：「没错，所以她偷我的裤子，要么是猥琐下流、卑鄙无耻，要么是爱我爱到无可救药。」
他们左一句猥琐下流，右一句卑鄙无耻，我额头青筋直跳，嘴上还得赔笑：「是啊，没有女人会这么下流无耻。」
周岚目光炯炯：「所以，你爱我爱得无可救药？」
事到如今……
我心一横：「对，公子，我在城中见到你的那一刻，天啊，你风华绝代，艳光四射，犹如天神下凡！那日见过，我茶不思饭不想，天天想要嫁给你！和你朝夕相处后，我发觉你比我想象得还要美好，所以我真的忍不住了……啊，我想要嫁给你！」
丫鬟们目瞪口呆。
就连周岚也惊呆了，面红耳赤道：「你你你住口！」
我朝他走一步，他连忙后退：「站住！不许过来！」
我趁机说：「公子，我真的喜欢你啊，我今日不是来偷东西，只是想借用你的衣物，聊表相思之情。」
我还提议大丫鬟搜我身子，让她看看我身上有没有藏贵重物品。
大丫鬟二话不说上前检查一番，最终不得不相信我的确是来偷亵裤的。
就这样，我凭借着下流无耻顺利脱身。
9
虽然脱身，却引来大麻烦。
周岚认定我爱他不能自拔，十分得意，四处宣扬。
一天到晚打扮得像个花孔雀般招摇。
比如，周岚会经常风流倜傥地摇着扇子靠近我，问道：「今日公子如何？」
我已经立了爱他的人设，不得不捧住脸，满眼星星地说：「公子一表人才，好英俊，奴婢好爱！」
周岚心满意足地教训我：「不许肖想本公子！本公子不是你这样的婢女能配得上的。」
他高兴离去，我扶着栏杆干呕。
周岚口中骂我，让我不准喜欢他，却经常在我面前搔首弄姿，极力卖弄。
一天之内，起码换了五套衣服。
每换一套都会让我点评，摆出各种姿势，强行让我夸奖他。
他不只换衣服，还故意在我路过的地方吟诗作画，展现自己的才华。
我不得不配合他的表演，捧着脸兴奋叫道：「啊啊啊，公子好帅好英俊！奴婢更爱公子了！」
等我夸奖完，他又一副高傲的模样。
就这样过了几天，眼看着马上要到太子忌日，我心急如焚，夜不能寐。
我知父亲定然和党派人士做好准备，只等着我送上玉麒麟。
倘若因我的缘故，玉麒麟无法交给线人，太子如何洗脱冤屈？蒋大人一家如何沉冤得雪？
这些日子，我经常梦见他们满脸是血地站在床前质问我：「宋雪，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替我们申冤？」
这日我在院子里转悠，忽然听到花园里传来争吵声。
「不管你选哪条路，都必须娶乔小姐！」
「父亲，我不娶！」
「为什么？乔家大族在朝廷根深蒂固，必然可保你一辈子不落魄，为何不娶呢？」
「儿子有喜欢的人了。」
「谁？」
我在旁边听得起劲，一道身影闪出来，一把揪住我的手，将我拉到永定侯面前。
「父亲，这就是我喜欢的女子，儿子想娶她！」
我和永定侯都震惊至极。
迎着永定侯凶狠的眼神，我心头一紧，知道侯府不能再待下去了。
那眼神，明显想除之而后快。
我一个小小的婢女，被消失不要太简单！
那日后，仿佛要和永定侯对着干，周岚竟开始天天带着我游玩，赏赐我金银珠宝，表现得关怀备至，行为十分高调，俨然将我当成了宠姬。
我也表现得特别开心，天天做出沉迷他美色的样子，像个精神失常的女人。
所有人都知道周岚宠爱我，我也爱周岚爱得不能自拔。
周岚这个死鬼，还得意洋洋地宣扬我偷他亵裤的事，感慨万千地说：「她真的爱惨了我，我被深深打动了，此生非卿不娶。」
然后所有人都知道我偷男人的亵裤，是个无耻下流的变态。
好样的周岚！
拉我做挡箭牌。
为了目标，我继续忍耐。
就这样，我们互相演戏演了几日，永定侯忍无可忍，招我过去听训。
我在他面前表现得十分坚定：「侯爷，奴婢深爱着二公子，愿意一辈子陪着他！」
永定侯冷笑一声：「你可知，他之所以对你好，不过是一时之气。」
他竟当着我的面，说出周岚和乔家女子的婚约，宣称周岚为了退婚才故意抬举我。
我沉默良久，含泪道：「侯爷，您别说了，奴婢心里清楚二公子不爱奴婢。奴婢自知配不上他，从未想过嫁他为妻。奴婢只要能留在二公子身边就行了。」
永定侯不可思议：「他根本不喜欢你，只是玩玩而已，你不介意？」
呸！老娘当然介意！
没达到目的老娘不会走的。
拿到玉麒麟马上再见，永远别见。
心里暗骂，我却大义凛然道：「不介意！此生能遇到心仪之人，是奴婢的幸事。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10
「说得好！」周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回头，他目光奇怪地朝我走来，似有千言万语。
但他一句话都没说，目光坚定道：「父亲，我不会娶乔家女！」
他说完拉住我的手，大步离开。
晚霞满天，我们在湖边散步。
气氛渐渐变得奇怪。
走着走着，周岚道：「你没事吧？」
我摇头：「没事。」
周岚停下脚步，羞涩道：「你竟爱我如此，我却利用你，真是惭愧。」
我说：「公子……」
周岚：「今日吓到了吧，你想要什么补偿，尽管说。」
我刚想开口要玉麒麟，临到头又寻思着我已经要过一次玉麒麟了，再要恐怕会引起怀疑，反而达不到目的，便改口道：「公子，奴婢若提要求，公子能应允？」
周岚道：「只要不是伤天害理、违背良心之事，我必然答应。说吧，你想要什么？黄金还是白银？」
我摇摇头，柔声道：「公子，奴婢想今晚伺候您。」
娘的，再不走，永定侯快要杀我了。
今晚必须拿到玉麒麟滚蛋。
周岚睁大眼睛：「你……你……什么意思？」
他的脸又开始涨红，颇有点娇羞地说：「你想和我那个吗？」
我被说得脸一红，也有点娇羞：「公子明白就好……行吗？」
周岚神情复杂：「你想要的，只是这个？」
我点点头。
周岚深吸一口气，按住我的肩膀：「你对我用情至深，我也被你打动了。好，我答应你。你放心，我绝不负你。」
我感动地说：「谢谢公子……」
好了，晚上赶紧拿着玉麒麟跑路吧。
晚上，月黑风高，天清月圆。
我要侍寝了。
「真、真要侍寝吗？」周岚十分羞涩，说话结结巴巴，紧张得浑身僵硬。
如此情景，反倒像他来侍寝的。
我不明白，大名鼎鼎的纨绔，为何会如此纯情。
「公子为何如此紧张？」
周岚害羞道：「我是第一次……」
「第一次？」我吃惊道，「公子不是经常逛青楼，养很多女人吗？」
「没有。」周岚叹气，「我不想继承世子之位，也不想让大哥觉得威胁，才故意做做样子。」
原来如此。
我忽然有点不忍心骗他。
但是，我不能毁了计划。
「公子，我们喝杯酒吧。」我笑眯眯地说。
周岚连忙道：「对，先喝酒……」
我喂周岚吃了一杯酒，周岚摇了摇头：「我怎么觉得好晕啊。」
我：「这酒很烈，再来一杯。」
周岚：「好！」
我又喂了他一杯，周岚很快趴在桌上，人事不省。
我立即翻箱倒柜，终于在衣柜里找到了玉麒麟。
拿到东西，我走到周岚身边抓起他腰上的通行令牌，一路哭着出门。
刚出门，大丫鬟便拦住我：「你去哪儿？」
我哭着说：「公子不碰我，一直在喝酒，还要将我赶出侯府，嘤嘤嘤……」
大丫鬟闻言大喜：「我就说嘛，公子怎么可能喜欢你？你这样的货色还想爬床！」
她不拦我了，我立即假哭着跑出清风苑。
出了清风苑，我收起哭声，匆匆赶往大门。
看护的人见我有通行令牌，便放我出门。
就这样，我顺利出了侯府。
11
连夜回到家，歇息一晚，我启程前往白马寺。
三天后便是太子忌日，我必须得把东西带过去。
在我入府前，早就将哥哥打发去了京城，而我交完玉麒麟，也要前往京城，亲眼见证丞相倒台，太子和蒋大人的案件平反！
此后，我会留在京城。
至于渝州城内的一切，都与我无关，我不信周岚会为一个玉麒麟追到京城来。
交货那日，我女扮男装混入白马寺。
夜深人静，我心脏怦怦直跳，紧张地走到耳房边轻轻敲门，里面传来声音：「谁？」
我清了清嗓子：「天王盖地虎。」
里面的人应答：「宝塔镇河妖。」
口令对上了。
门忽然打开，我连忙走进去，掏出怀里的玉麒麟道：「大人，这是家父代为转交的东西……」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昏暗的耳房里站着一个人，身形颀长，面容非常熟悉。
周岚！
「你怎么在这儿？」我吓得尖叫一声，跌倒在地。
「我还想问你为何在这儿！」周岚面带怒意。
我以为他是来抓我的，连忙捡起掉落在地的玉麒麟，转身就要跑，却被周岚飞扑上来，将我死死压在地上。
「不准跑！」
「救命啊非礼啊！」我杀猪般大叫。
「住口！」周岚捂住我的嘴，「你骗了我，如今还想栽赃？」
我用力咬他的虎口。
周岚惨叫一声，大怒：「我杀了你！」
我叫嚣：「有种你今日杀了我！」
两人在房间里挣扎。
「殿下，使不得，使不得！她应该是宋大人所托之人！」两个人从黑暗里跑出来，拉起周岚。
我赶忙站起身。
火光明亮，有人点亮了烛台。
「竟然是你？」又一道声音传出。
我抬起头，看到永定侯站在远处。
我傻眼了。
周岚在，连永定侯也在！
周岚似乎平静下来，目光奇异地上下打量我。
「宋照柏是你什么人？」永定侯走过来问道。
我渐渐回过味儿，惊讶地瞪大眼睛：「宋照柏是我父亲，他临终前将玉麒麟交给我，让我在太子忌日头一天转交父亲给这间屋子的人……难道……」
「是我！」永定侯热泪盈眶，「宋兄竟然去世了吗？」
解开误会，众人坐下来聊天。
原来，当年修文太子身死，丞相权倾天下，清洗朝政，太子党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十年来，太子党一直蛰伏，少有联络，即便要联系，也行动秘密。
父亲害怕被丞相抓住，隐姓埋名，一直在等待机会。后新皇登基，和丞相在朝中对峙，众人终于看到一点希望。
如今新皇羽翼已丰，想查找丞相的把柄，太子党认为时机成熟，这才有了忌日请愿的计划。
万万没想到的是，永定侯也是太子党，他不只暗中支持太子，甚至在当年修文太子被害时，冒着全族被杀的危险，偷偷换出太子的孩子。
这个孩子，便是周岚。
找到周岚，永定侯又把他放在外面养了一年，才以外室子的名义接回府。
那时周岚四岁多了，经历追杀生了场大病，高烧三日不退，醒来后便忘记以前的事情，也从一个两岁就能过目不忘的天才儿童，变成一个平凡的孩子。
丞相一手遮天，永定侯担心无法为修文太子报仇，便纵容着周岚，让他当一个吃喝玩乐开开心心的纨绔，能不知忧愁地活一辈子也挺好。
我想起当日在书房里偷听周岚父子俩的话，这才明白其中关窍。
想来十年后事情出现转机，永定侯举棋不定，才让周岚选择过什么生活。
周岚选了第二条路，永定侯把真相告诉他，他才能出现在白马寺。
兜兜转转，居然都是些老人。
12
永定侯说得老泪纵横，其他两个官员也泣不成声。
「我想起来了……」一直沉默的周岚忽然开口。
众人抬头。
周岚伸手拿起放在桌上的玉麒麟，眼眶微微发红：「这是父王最喜欢把玩的东西，当年他召见蒋大人，将玉麒麟交于他，让他好好调查永州一带闽河决堤之事……」
后面的话哽咽着无法说下去。
我的眼眶、鼻子发热。当年闽河决堤，无数村落被大水淹没，我们一家人跟随流民一路逃荒前往永州境内的武城。
途中饥饿难耐，又遇匪患，是蒋大人救了我们一家四口，那时我才一岁多点儿，快要饿死了。
蒋大人将我们带回家，收留了我们。
父亲从此忠心耿耿追随蒋大人，蒋夫人待我和哥哥如亲子，她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也经常和我玩耍。
却不想一夜之间，全家惨死。
幸好之前母亲带我回老家寻找失散的弟兄，父亲千辛万苦带着玉麒麟逃出来，从此隐姓埋名。
这些年父母相继离世，天地间只余我们兄妹相依为命。
想起以前种种，我也痛哭不止。
大家互相交换信息，谈论当年的事情。
一时间，屋内众人泣不成声。
天空已经隐隐发白，我抹干眼泪，道：「这玉麒麟里藏着密信，被蒋大人设计过，只有砸烂了才能取出来。」
周岚深深望我一眼，拿起玉麒麟用力砸在桌子上。
玉麒麟四分五裂，露出一封信。
那是丞相当年勾结西戎暗害太子的密信。
当年丞相贪腐，造成闽河决堤，太子派蒋大人调查真相，拿到了证据。丞相狗急跳墙，抢先告太子谋反。
先皇昏庸，竟相信丞相谗言，赐死太子。丞相又派人杀太子家人，只有周岚侥幸被永定侯救出。
太子一死，朝中再无人与丞相抗衡。
先皇驾崩，传位给太子的胞弟，新皇继位，励精图治，太子党终于等来机会。
交出玉麒麟，我的使命完成了。
天光大亮，远处红日升起。
一行人准备快马加鞭前往京城，一天内抵达。
临行前，周岚找到我：「你的真名叫什么？」
我：「宋雪。」
周岚站在离我两尺处，长身玉立，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纨绔气息。
这样的周岚很陌生，让我很有压力。
如今面对他，我心里百转千回，滋味莫名。
「你当初说爱我，想嫁给我，都是为了接近我，伺机夺取玉麒麟？」
我望着他认真的眼睛，心里忽然一痛，轻轻点头：「对。」
他沉默片刻，问：「你有喜欢过我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明白了，不管如何，谢谢你。」周岚展颜一笑，飞身上马，追随远处旭日而去。
我在后面坐马车，心情特别低落，有喜有悲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盗取玉麒麟的事，无人再追究我，我却高兴不起来。
我摸着自己的胸口，轻声对自己说：「傻瓜，别说他是太子之子，就算他真是侯府二公子，你这样的身份也是配不上的，何必庸人自扰？」
世上的一切烦恼，除了疾病饥饿，其他的都因嗔痴怨恨而起。
我一直恪守准则，绝不让自己动心，我也以为自己没动心，可现在……我不确定。
13
周岚回京，携带丞相密信，震动朝野。
新皇立即发难，众臣拿出收集的丞相贪赃枉法、勾结外邦、杀害太子的证据，定了丞相之罪。丞相被夷三族，丞相一系倒台，该清算的清算，该留下的留下。
太子和蒋大人得到平反。
周岚恢复身份和姓名，他的本名叫赵睿。
新皇让他继承先太子忠王的爵位和封地。
我和哥哥宋玉在白鹭书院相会，他已经远离以前的小人朋友，交到真正的君子做朋友。被骗后，他已然成长许多，知晓玉麒麟的秘密，他泪流满面：「都是我不中用，爹爹才把任务交给你。」
我说：「哥，爹爹看到你如今的成长，会欣慰的。」
哥哥保证，以后安稳地在白鹭书院读书，一年后参加科举，争取做父亲那样有勇有义的忠臣，也做蒋大人那般的明臣。
一番话说完，我们鼻头一酸，又抱头痛哭起来。
日子如我所愿恢复平静。
永定侯给了我一笔钱，让我足以在京城安家。
新皇赐予我家一块牌匾，上书「忠孝仁义」，以示嘉奖。
即便我是平民，有了这份恩赐，在京城也没人敢随意欺负。
只是，心里始终空落落的。
我和周岚……不，赵睿再也没见过。
我知道，我们可能永远也见不到了。
一日，我在店铺里算账，一位贵夫人带着一名妙龄少女进屋购买胭脂。
两人与我一见如故。
林夫人是礼部尚书乔大人的夫人，出手大方，身份贵不可言。
多次往来后，林夫人想收我为义女。
我为了多个靠山，高高兴兴答应了。
林夫人带我回府，到了中堂才发现，永定侯和周岚也在。
时隔两月再见，我愣在当场。
四目相对，周岚目光黝黑深邃。
我赶紧低下头, 心下纳闷儿他为何在此地。
忽然间, 我想起之前永定侯说过, 乔家和周家有婚约……
难不成……
我扭头看向乔小姐。
乔小姐笑眯眯地拉着我进门，嘴角的酒窝明媚动人：「你快拜呀, 早点做我姐姐。」
就这样, 在众人催促下, 我赶紧拜见乔大人，正式做了乔府义女。
刚拜完。
周岚忽然起身, 朝乔大人、永定侯深深鞠躬：「周家和乔家有婚约, 君子之约, 不敢违背，赵睿请乔家将义女宋雪嫁给我！」
我惊呆了。
等等，怎么回事？
我用力拉起周岚跑出门：「你在搞什么鬼？」
周岚挑眉一笑：「宋小姐，当初你在侯府答应过会嫁给我的事，忘了吗？」
我瞠目结舌：「你明知是假的。」
周岚沉默片刻：「一开始，你是假，我也是假，可现在，我当真了, 不知你有没有当真？」
我张了张口，说不出话。
事发突然，我有点晕。
「小雪, 我喜欢你……」他目光炙热。
在他的逼近下，我连连后退。
周岚理了理发丝：「我相信你肯定也喜欢我，毕竟，像我这般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又位高权重的男人，哪个女人不动心呢？反正你早晚都会喜欢上我，那不如我们早点成亲……」
我：「……」
望着他那副骚包的模样，我眼里清澈的光芒渐渐消失，变成了一副看空一切的死鱼眼。
白马寺那晚，他表现得像个高高在上的王子，害得我想他会性情大变, 从此成为阴谋家。
没想到……嗯……狗改不了吃屎，十几年的性情怎么可能说改就改？
忽然间, 我觉得以前的周岚又回来了, 有点讨厌，也挺可爱。
最重要的是，让我熟悉，也让我感觉安全。
「胡说八道！」我踹了他一脚, 「我才不要嫁给你！」
说完，我红着脸跑出乔府。
14
半年后，我和周岚成婚了。
永定侯是我们的证婚人。
新皇特意赐下许多礼物，看到成堆的珍稀宝物，我的眼睛变成元宝的形状。
可惜御赐的礼物不能拿出去变卖, 只能供在家里, 除了偶尔宴会时拿出来炫耀一下, 毫无用处。
还好新皇很疼爱周岚这个侄子，多方照拂，俸禄够我花几辈子。
一年后, 哥哥考中进士。
新皇念在父亲的功绩，给他寻了个不错的职位。
哥哥从此认真践行当初的承诺，做一个明臣忠臣。
我们终于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