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京圈贵女,却为逼顾晏时娶我,卑微到了骨子里。
别人说他不值得,说他浑不吝,说他心有白月光。
我不撞南墙不回头,终于他松口。
订婚宴,白月光出现,顾晏时欣喜若狂地抛下我、迎上她。
皎如明月的女人却只看着我,问我为何要如此作践自己。
我笑着对她说: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逼你回来啊。」
1
午夜酒吧,人头攒动的包房,烟雾缭绕。
在起哄声,我一杯杯地灌下高度酒,仿佛感受不到胃在烧灼。
顾晏时恶劣地将我的裙子衣领拉低,露出一截莹润洁白的曲线。
他挑起我的下巴:「许欢颜,说说,你是我的谁?」
我神志不清,眼神迷醉。
「我是……你的狗。」
顾晏时的笑咧得很大。
摇晃着红酒杯,他跷着二郎腿说,对着小弟们,眼神睥睨:
「你们都听到了?许欢颜——是我的谁?」
「这位京圈里冰清玉洁、美艳不可方物的许欢颜公主,是我,顾晏时的谁?」
旁边的人一起哄叫起来——
「顾晏时的狗!」
男的、女的,年轻的、年长的,哄笑成一堂。
我醉得要趴在桌子上。
余光瞥见酒吧里的男服务员也笑成一团,对着我指指点点。
顾晏时举起手机,在昏暗的包房里打开闪光灯,站在高处俯视我。
对着摄像头,他又重复了一句问题。
然后缓缓将红酒从我的脑袋上倒下。
我把头仰起,笑容甜美,酒从我的头发一直滴到胸口,画面荼蘼。
「我,许欢颜,是顾晏时的狗。」
我甚至娇俏地「汪」了一声。
顾晏时笑得更张狂了。
「许欢颜,你真的好像一条狗啊!」
酒会散场的时候,顾晏时让我自己离开。
我委屈得要落泪:「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吗?」
顾晏时嫌恶地看了一眼全身狼藉的我,朝旁边吹了个口哨,一个身材火辣的超短裙妹子紧贴上来。
「有正事要办,不回去。」他手轻抚辣妹的脸庞,得到了一声娇笑。
我咬紧牙关,垂头丧气地离开。
转角处,听到背后顾晏时朝旁人不屑地说:「这就是缺爱的女人,家世再好,也没骨气。」
他发在社交平台上的视频,此刻已经得到了 32 个共同好友点赞了。
小弟们随意地评论:【顾哥好猛。】
【顾哥风流。】
对我毫不犹豫地指指点点。
【许欢颜看起来好廉价啊。】
【许欢颜真是京圈第一舔狗。】
我失魂落魄地点开每一个点赞者的头像。
今天这条,也没有她。
2
最开始,人们告诉我,顾晏时不值得,何必垃圾桶里捡男人。
后来,他们说,顾晏时有心上人,要知难而退。
他是最浑不吝的太子爷,抽烟、喝酒、打架、飙车……无所不为。
他对那个心上人却又顶顶地好,为她摘玫瑰,为她送雨伞,飙车一怒为红颜。
他们都对我说:许欢颜,放弃吧。
我是家世清白的京圈贵女,可挑选的联姻对象哪个不是人中龙凤?
我父母双亡,年纪轻轻继承巨额遗产,即使躺平,靠着信托基金,也几辈子不愁吃喝。
为了这个名声极臭、恶名远扬,还是被剥夺继承权的二世祖,值得吗?
我好似没有听进任何人的话。
为了顾晏时,我什么都可以做。
调动资源,为他开公司,快破产时又兜底买账。
他喜欢什么,我第一时间去学、去买、去得到,在他面前像个献礼的小丑。
连我最引以为豪的绘画,也成了逗他一笑的玩乐手段。
在他面前,我的尊严一点也不剩,卑微到骨子里。
没有人理解,我究竟看上了顾晏时哪一点。
不过,我也不需要人理解。
反正,顾宴时松口了,我们马上就要订婚了。
3
订婚的前一晚,我一夜无眠,满是激动和兴奋。
当天早上四点,我就起床化妆。
司机送我去订婚宴,除了他以外,我的身边空无一人。
没有朋友,没有顾宴时……
只有一幅巨大的画放在我的车座旁边。
这是顾宴时要求的。
同意订婚的那天,他掐着我的下巴,眼神阴冷。
「许欢颜,你真的好手段,那我的父母来压我。」
「很好,你赢了,」他笑起来,「我同意订婚。」
我没有说话,按照顾宴时的性格,他这样的「好话」之后,一定会有更大的所求。
「你不是学了十几年美术吗,你画画不是很好吗?」他笑起来的时候,眼尾的小痣仿佛都带着笑意,「那你帮我画一幅画,好不好?画我和我的,『好朋友』。」
「好朋友」三个字的音,顾宴时踩得很重。
他点出照片,照片中是一张言笑晏晏、皎如明月的脸。
「画一张我和她的合照,然后,在订婚宴上送给我。」
顾宴时的眼底是丝毫不带掩饰的恶意。
他一定以为我爱惨他了。
用尽手段、卑微到尘埃里,求他娶我。
于是,他要我在自己的订婚宴上,送自己未婚夫画像,画上是他和他的白月光。
我会成为全场的笑话。
京圈贵女爱一个男人至此,真是丝毫尊严也没有。
顾宴时的声音里带着蛊惑:「你一定要用尽毕生水平,将她画得很好看,很美丽,然后在全场面前,掀开画布,把画像送给我。」
我笑弯了眼睛。
「好,我一定会将她画得很美、很美。」我想,那一刻我一定笑得真诚极了,「她真的很美,很值得。」
顾宴时的眼里闪过一丝错愕。
下一刻冷笑起来,松开抬着我下巴的手,用湿巾擦着自己的手,仿佛触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许欢颜,你真是比我想的还要没自尊。」
4
保镖在我身后,两个人一起抬着巨大的画框。
画框上用暗红色的画布挡住,没人知道画上是什么。
我走进订婚会场时,身边的窃窃私语寂静了片刻,而后探究的目光又毫不掩饰地看向我。
「该说不说,许欢颜还是长得漂亮,好惊艳。」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一点不自爱,舔顾宴时到这个地步,真可悲!」
……
我垂着眼,看着不远处顾宴时西装革履,厮混在他的朋友间。
他没有对我的到来投来一分一毫的眼光。
但我也不在乎。
我在乎的是今天的那个传闻。
装出毫不在意的模样,但我屏气凝神听着周围人的闲聊。
「话说,程念慈今天会来吗?」
「据说是会的,她前段时间回国。顾宴时不是在同学群里说,刚好把订婚宴当成同学聚会吗?」
「啧啧,也不知道许欢颜、程念慈和顾宴时这三个人碰到……」
「我怀疑顾宴时就是故意的,等着待会儿看好戏吧!」
原来,电影中演的「久别重逢」不是假的。有些人的名字,就算隔了很久听到,心头仍然会一颤。
思绪片刻,顾宴时已经走到了我身边,牵着我的手,就带我到了台上。
他的脸上挂着一副温和有礼的笑容,装得一副谦谦君子,眼底却不改对我的淡漠。
他用力拍了拍手,全场寂静下来。
「很高兴,各位能够来参加我顾宴时的订婚宴,」他的声音,在会场的每个角落都能听到,「我的未婚妻,许欢颜小姐,期盼此刻已久了。」
底下爆发出一阵不大不小的哄笑,不知是嘲讽还是善意。
顾宴时转头看向我:「对吗?许欢颜。」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真的期待此刻很久很久了。
顾宴时嘴角的笑容慢慢扩大,指着两个保镖抬起的巨大画框。
「许欢颜特意为我画了这幅画,作为订婚礼物。」
「大家都知道她的外号吧?」
底下已经叫出了声:
「油画公主!」
「对,」顾宴时点点头,「她可是目前最年轻的绘画大师,得过的国际奖项不计其数,被誉为油画天才。」顾宴时大声说。
「她为我绘画了一幅油画,作为我们的订婚贺礼。」
他掀开了画布的一角,左下角恰是一个女子窈窕的身形,露出半截下颌线,线条优美。
但画面上女子的头发不长,仅仅及肩。
熟悉的人知道,那绝不是我。
场下略微安静,所有人等着顾宴时的动作。
顾宴时的动作继续,此刻所有人看清了那女子的侧脸。
是……程念慈。
哗然一片。
顾宴时脸上带着运筹帷幄的表情,笑得越来越大。
「许欢颜画面上的这幅,就是迄今我见过最美好的女人,我非常欣赏的人,程念慈。」
「不愧是油画公主,她绘画的程念慈,真的如同皎皎明月,山间清风。」
画面还剩下半幅没有揭开,所有人静静看着顾宴时手上的动作。
一些人看着我的眼神,变得更加轻蔑。
「真丢人,给自己未婚夫画别的女人的画像。」
「好可悲啊!」
但顾宴时的手突然停顿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会场的大门。
那里,一人推门而入,皎若明月,眉如远黛。
顾宴时挂着欣喜若狂的表情,迅速地走下台,所有人顺着他的动作,看到了程念慈。
顾宴时语无伦次地说:「你来了,我……好开心,念慈,你为什么没有提前和我说你回来?真的太高兴了……」
全场寂静地看着顾宴时走向程念慈,看着浑不吝的少爷露出某种羞涩的表情。
白月光回来了。
没有人理会台上的我。我和我的画,孤零零地在台上。
无人看到我的眼睛也一下子亮了,眉目里不是伤心、失望,而是兴奋与期待。
「念慈,我真的好想你,能见到你真的太好了。你想喝什么,今天想坐在哪里——」
顾宴时自顾自说着,却没有等来程念慈一句回应。
看向女子精致的侧脸,顺着她的目光,才发现程念慈,竟然一直在看我。
顾宴时看到了台上的我,不屑道:「她不能和你比。你才应该站在舞台中央。」
他朝我叫道:「许欢颜,还不滚下来?」
众目睽睽下,我第一次违背了顾宴时的命令。
不,应该说我丝毫没有在乎他说了什么。
我只是看着那个精致、美丽的女人。
我笑了起来,指着画说:「这幅画还没有揭完呢。」
顾宴时皱着眉头,不知道我在搞什么鬼,「那你赶快掀开。」
我紧紧地盯着程念慈。
她蹙眉,一步步走向我,看向台上穿着订婚礼服的我,喃喃道:「你又何必这么作践你自己?」
「值得吗?许欢颜!」
我没有回答,眉眼中全是满足。
下一刻,我用力一掀,整幅油画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场面瞬间骚动,全场一片哗然。
那另外半幅画,竟然是我!
我们二人,在画中,一条彩虹色的彩带将我们环绕。
我紧紧搂着程念慈的腰,肆无忌惮地将头埋在她颈窝。画面中二人都穿着洁白的婚纱,她正欲往我额间落下吻。
在顾宴时和众人震惊的片刻,我飞快踢掉高跟鞋,朝程念慈跑去。
我笑着对她说: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逼你回来啊。」
顾宴时瞠目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我已经飞扑到程念慈的怀中,高跟鞋随意地甩在地上。
我指着画,犹如孩子献宝:「念慈,你喜欢吗?我真的画了好久好久。」
我狂热地看着程念慈。
她还没说话,顾宴时就已经气疯了:「许欢颜,你什么意思?」
他怒火中烧,下一刻就想冲上来。
我害怕地往程念慈身后一躲,柔弱地攀上她的手臂:「我好害怕,念慈。顾宴时要打我!」
程念慈挡在了我的面前:「顾宴时,你要冷静——」
我在后面看着顾宴时发青的脸,周围所有人都在朝着我们指指点点。
我拽着程念慈,眼睛亮亮的。
「走吧,念慈,带我走。顾宴时要欺负我!」
就像你第一次带我走的时候。
她回过头,精致得如芭比。
「好。」
5
我带着程念慈跑出了订婚会场。
她的脸上一片乌云,看不清情绪,但是跟着我的脚步又不停留。
我拉着她上了跑车,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开得飞快。
「念慈,你来啦……我真的好害怕,顾宴时看起来要打我。」
「好开心见到你啊,喜欢我的画吗?都是为你画的,我家还有很多很多为你画的画,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如果不是你在我身前保护我,我真的要害怕死了。幸亏有你在我身边。」我说着说着,掉下了眼泪。
可程念慈却一句话都没回答。
我从车镜中瞥到了她铁青的脸。
「停车。」
她冷冷地说。
我仿佛什么都没听到,程念慈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更大,语气更重:
「停车。」
「许欢颜,你给我停车。」
我不情不愿地停在了路边。
我的车开到了海边的公路,海上微风轻轻吹拂,敞篷跑车的车膜反射着炫目的光。
程念慈不管不顾,推开车门下车了。
我急急地冲下车,拦在她面前,泪水蓄满了眼眶。
「念慈,怎么了?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这一次一定会改的,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都是我的错。」
眼泪顺着面颊流下,划出清丽的痕。
「我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你心里不是对我完全不在乎,否则你就不会来了!」
「你也不想我和顾宴时订婚,对不对?你一定不想我嫁给那个混账!」
我楚楚可怜地看着程念慈。
她挑着眉,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也知道他是个混账?」
她的声音中不自觉地染上了怒火,越说越急:「那你为什么这么作践自己!你为什么一点也不珍惜你自己?」
「你任由他羞辱你、打骂你,你到底在乎不在乎你自己!我这么在乎你,不想你受伤。」
「所以当初离开你,而你,你就是这样践踏你自己的吗——」
程念慈的话没有说完,被堵在了口中。
因为我已经不顾一切地吻上了她。
我攫取着稀薄的口腔空气,紧紧地拥抱住程念慈,感受到了一行清泪打湿了我的脸侧。
倏忽,口腔中传来血腥气,程念慈咬破了我的嘴唇。
「许欢颜,你少来这一套,你给我说话!」
「你真是个疯子!」
我笑嘻嘻地看着她:「那你别脸红啊,程念慈。」
我牵住她的手,看着程念慈听完我说话时更加绯红的脸颊。
我心疼地抬起手擦去她脸边的泪水,「我的心意你还不懂吗?你不肯见我,全世界躲我。我有什么办法?」
「我只能逼你现身,只有这样,你才会回来啊。」
程念慈想要跳脚:「那你也不应该和那个烂货在一起!你还、你还——」
她的声音几乎带上了哽咽:「你还要和他订婚?!你还亲他,你、你、你……」
看着她眼眶逐渐变红,我的心突然也潮湿一片,柔软又心疼。
「我只是做戏,我不会和他结婚的,我喜欢的只有你一个人——」
我捏了捏程念慈的手:「哇塞,你的手好软啊,而且还好白,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护手霜呀?我能不能去你家玩一下呀……」
程念慈怒目而视:「我绝不可能让你进我的家门!」
她甚至举起了三根手指,做出对天发誓的样子。
可惜下一刻,仿佛天有所感,一声轰隆雷响,炸开天幕。
程念慈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我却笑开了花:「哎呀,也不知道是哪个人在口是心非地发誓,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豆大的雨点已经落了下来,转眼我的面上就冰冰凉凉了起来。
程念慈脸红了片刻,下一秒又变了颜色。
「下雨了,车、车、车——」
我疑惑地看向车,雨打湿了她的发。
下一秒我也惨叫出声——
因为我俩开的是敞篷跑车。
很好,又一声雷响,老天的雨越下越大了。
6
雨天开敞篷,车外大雨,车内小雨。
多少有点狼狈了。
刚开到程念慈家,她就匆匆下车。
我是淋湿的狼狈小狗,跟着下了车,泪眼汪汪地看着她。
我指着身上湿透的衣服:「姐姐,你也不想我这样,被外面的人看得一清二楚吧?」
她黑着脸让我进了门:「换好衣服你就走。」
我磨蹭着进了浴室,打开花洒冲洗。
保持着稳定的频率,我三分钟喊一次「程念慈」。
「念慈姐姐,这个水好烫啊,你能不能帮我调一下啊?」
「慈慈,沐浴露是哪一瓶呀?瓶子上的法文我看不懂~」
「姐姐,有没有沐浴球呀,我想搓泡泡!」
程念慈黑着脸,隔着门和我讲了一次又一次。
在第三次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火冒三丈:「许欢颜,别给我装傻!爱洗不洗,洗完赶紧滚蛋。」
我沉默了片刻:「那你给我递一下浴巾。」
许欢颜的声音滞了片刻,下一秒,一双托着浴巾的手从门外伸进来。
可惜下一刻我就拉着她的手,把她拽进了浴室。
浴室的水汽蒙蒙,花洒洒出的热水迅速从她头顶冲了下来。
我不由分说,将身上的泡沫往她头上抹。
「诶,你也淋了雨,也要洗白白哦!」我贴近程念慈,朝着她一脸真诚。
热气腾腾的浴室,程念慈从耳朵到脖子一片绯红。
「帮你放热水的任务,就交给我吧!保证完成任务!」
我一脸坏笑地说,程念慈的脸红得能滴血,指着我话都说不清楚了:「你、你、你……」
我踮起脚,在她侧脸亲了一口。
笑了笑,不再逗她。
「你赶快洗吧,我洗好了,别感冒了。」
我走出浴室,吹干了头发。
可半个小时后,程念慈还没出来。
这时,里面突然传来声响,像是什么重物掉到地上了。
我敲了敲浴室的门:「程念慈,你还没洗好啊?」
里面传来了含糊不清的声音。
「你在干嘛啊?你怎么了?」我推门进去。
热水继续从程念慈头顶洒下,她脸颊绯红,但眼神迷蒙,看起来晕晕乎乎。
我上前关了花洒,浴巾往她身上一裹,摸着她的额头,已是一片滚烫。
「你发烧了!」
程念慈此刻脸红彤彤的,无精打采地耷拉着眼皮,「有点晕晕的。」
「退烧药在哪?」
「卧室左边床头柜的第一层。」
「你快躺到床上去。」
也许是发烧了,此刻程念慈按着我的话照做,说不出地乖巧。
我去倒了杯开水,进了房间,看着她湿了头发蒙在被子里,露出两只眼睛看着我,像是只树袋熊。
我叹了口气,让程念慈喝了水、吃了药。
拿了个吹风机,坐在床头边,慢慢给程念慈吹着头发。
她依然裹在被子里,露出一个小头,枕靠在我的大腿上。
她的长发从我的指尖漏过,吹着吹着,慢慢睡着了。
看着她睡梦中安详的睡颜,我一时间出了神,呆呆地看着她。
见惯了她神气又不可一世的一面,却从没见过她此时柔软的一面。
安静得像一只可爱的小兽。
我把她湿了的枕头换下,掖好被角后打算到客厅去,余光却忽然瞥见床对头的画框。
上面是一幅盛开的栀子花,娇艳欲滴。
那是我十九岁时,送给程念慈的。
7
故事里说,女孩子,是由鲜花、糖果和香水构成的。
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少女时代,却总是充满着被撕毁的教材、被喷漆的桌椅和不翼而飞的书包。
「许欢颜,长着这张脸,你就有原罪,懂吗?」
那个我已经忘记名字的女孩捏着我的下巴,高高在上地对我说。
她身边的小妹,从厕所里找来拖把水,对着我淋下来。
零下 5 度的冬天,我冷得发抖。
「你们家的继承人,只能是许叶,明白吗?」
我想起来了,她是许叶校园里的小迷妹,她叫贾甜甜。
明明这么甜美的名字,却让我感觉好苦涩、好难过。
污水流入我眼睛,我泪眼蒙眬,「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他的东西,可这是我父母留给我的。」
贾甜甜不屑地道:「你是女生,你懂什么?你爸妈都死了,说不定就是你克死的!」
她的话在我的心口捅了一刀。
时刻提醒着我,我的父母空难去世了。
许家,年轻的一辈中,只有我的堂哥许叶是个男孩。
也许是这样的原因,叔叔伯伯竟然对我说:「欢颜啊,你年纪还小,还在学校里读书。你家的公司,就让我们帮你打理吧!」
我执拗地抱着父母的遗像,跪在灵堂上不说话。
爷爷奶奶流着眼泪,摸着我的头。
爷爷转头对其他儿子大喊:「你们还要吃人血馒头吗?这可是老二自己打拼的事业啊!」
叔叔伯伯们灰溜溜地离开了。
爷爷奶奶搬来和我一起住,暂时稳住了爸爸公司的局面。
可在他们不能触及的地方——校园,我开始被孤立。
「我听我爸说,她不可能是继承人了,还舔她干嘛?许氏的许叶才是香饽饽。」
许叶阴沉沉看我一次,在校园内故意冷声嘲讽我一次,我的日子就一天比一天不好过。
贾甜甜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程念慈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英明神武,如神降世。
她远远地看到贾甜甜把我堵在厕所,上来就扯着她的辫子,贾甜甜脸拧成一团。
「校园霸凌?哟,真是要好好看清楚这张脸。」
她举着手机,摄下贾甜甜虚伪扭曲的脸。
然后将拖把头狠狠地往贾甜甜和那群小妹身上蹭,狠狠给了每个人一个大耳刮子。
再将她们放在一旁的背包往厕所坑里一丢。
她挑着眉:「不服气?不服气可以去告状啊。」
贾甜甜捂着脸,哭着脸跑了。
程念慈一把把我拉起,捂着鼻子:「这个拖把水真的有够臭的。」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我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不想身上脏脏的东西蹭到漂亮的程念慈。
小声地说:「你把我送到酒店就行了,我洗个澡再回去。」
程念慈皱着眉:「不敢回去?怕家里人知道你被欺负了?」
我不敢点头,但是没有反驳。
程念慈笑了笑。
「小姑娘家的,傻兮兮。」
她毫不在意地拍了拍我的肩。
然后,送我到了她自己的家。
洗好澡出来,我裹着浴巾,看到她手里提着大包小包。
「你的衣服都脏了,我去楼下商场买了一套,将就点穿。」
「比不上你被弄脏的名牌衣,我买不起。」
我接过她递来的衣服,甚至还有一次性的内裤。
冬天总是暗得很快。
从窗外透过的夜色星星,照在她的脸侧,真如名字一样温柔。
念慈,念慈。
8
故事发展总是那么顺其自然,我成了被霸道姐姐狠狠疼爱的小妹妹。
整天「程念慈」长,「程念慈」短。
「念慈姐姐,你今天又在实验室吗?我想吃烤肉,你想不想呀?」
「念慈姐姐,你昨天晚上几点睡的呀,我给你发信息你都没回复我。」
「念慈姐姐,我刚从欧洲回来,这是我买的礼物,你看看喜欢吗?如果不喜欢,我再去给你挑其他的好不好!」
程念慈学了八年的泰拳,加上一米七九的身高,武力值 max。
也许她没养过妹妹,也没有养过动物,总是在我喊出「念慈姐姐」的时候羞红了脸颊。
「哎呀哎呀,其实我就大你两岁!」
我笑嘻嘻地撑着手,一脸星星眼:「可是姐姐在我心中,真的特别厉害,特别棒,特别神武!」
「就像,就像踩着七彩祥云的——飞天女警!」
「这是什么形容啊喂!」
她耳朵红得能滴血,我的心怦得快要从胸口跳出来。
她为我做主,在我受欺负的时候帮助我。
于是,我也帮了她。
当她的导师想要占有她的论文作者身份的时候,我直接让爷爷找到校长,调走了那个导师。
我找人找到导师的黑料,挖出了学术造假的铁证,那个导师从此从学术圈中消失。
她想进最好的研究所,我让在相关领域的亲戚给她指导。
为她开后门,给她的项目投了大笔钱,即使最后血本无归。
我千金散尽,为她一笑;将她道路上的一切阻碍,都扫除干净。
告白的那天,我亲手绘画了一幅小画,画面上是盛开的栀子花。
娇艳欲滴。
我说:「你到底懂不懂我对你的情意?」
程念慈迟疑了片刻,我拦住她的去路。
「你不说话,我就不离开,我会一直跟着你。」
后来,她点了点头。
我们在夜色四合的天幕下交换了蜜甜的吻。
我开心地在朋友圈发:【我有女朋友了!】
我太开心了,因此没有屏蔽任何人。
程念慈拉着我的手,我们在操场上走了一圈又一圈。
然后她就听到了我接的电话。
那头,混乱一片,奶奶哭丧着说:「欢颜,你是什么意思?你喜欢女人?爷爷都快被你气死了!」
我失魂落魄地到了医院,叔叔伯伯围在门外,冷冷看着我。
奶奶红了眼,守在爷爷的病床边,「欢颜,和你爷爷好好说清楚。你和那个女同学,只是好朋友,对不对?」
她想要向我求证。
下一刻,看到我身后的许欢颜,她失了声。
我含着眼泪对奶奶说:「不是的,我们不只是好朋友。」
「你怎么对得起你爸爸、你妈妈啊!」
……
我也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对得起我爸爸、我妈妈。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才能对得起爷爷、奶奶。
我住在程念慈租的公寓里,借着上学,干脆不回家。
暑假到了,学校一天比一天冷清。
程念慈那年毕业了,穿着硕士的袍子,我们在学校里拍下一张又一张合影。
某天我被电话吵醒,那头说爷爷心脏病发,在医院。
「欢颜,你爷爷和我的时间都不多了,你就不能为我们考虑吗?」
程念慈睡在梦里,我悄悄离开,去了医院。
回来的时候,钥匙打不开门了。
我给程念慈发信息,只收到了一条回复。
【……对不起,生而如此,我很抱歉……我希望你快乐。欢颜,你要欢颜……】
她用一条短信结束了我们 762 天的恋爱。
对不起,生而如此,我很抱歉。
9
成长的路上,很多人会苦口婆心地说,要追求本心,要快乐。
可是没什么人告诉我们,怎么才能快乐。
没有了程念慈,我怎么能快乐呢?
生而如此,这是我的错误吗?
10
爷爷重病了一场,苍老了十岁。
我毕了业,温顺地去相亲。
我见了一个又一个人中龙凤,见了一个又一个爷爷奶奶满意的人。
大家斡旋在豪门联姻的宴会场上,没什么人有真心。
那天我走出会场,在阳台上看遥远的地平线,太阳渐渐沉下去。
我听到背后聊天声。
「这个就是你那大学同学?哇塞,真的漂亮啊!」
「她叫程念慈,泰拳社的,她是唯一一个能和我打的,而且还是个女人!」
「真牛啊,你俩关系好吗?」
「唉,她是我女神,追过,但是蛮讨厌我的。」
……
我摇晃着红酒杯,走向那个说话的人。
我笑语盈盈。
「你好,可以认识一下吗?我叫许欢颜。」
对方愣了愣,转而笑起来。
「行啊,我叫顾宴时。你好。」
她离开了我的全世界。
于是,但凡有一点点能和她扯上关系的,我也要抓住。
我成了一个丑角,追着顾宴时。
因为我发现他爱发朋友圈,早年,程念慈点赞过他的毕业照。
【今天宴会上认识了许氏集团的继承人,真漂亮,还那么温和有礼貌!】
你看到了吗,程念慈?
【许欢颜今天叫我去玩密室逃脱,然后就往我身上躲,我的魅力真的是!】
你看到了吗,程念慈?
【许欢颜今天为了我飙车,下车的时候脸都白了,都要吐了。】
你看到了吗,程念慈?
我不顾一切。
飙车、喝酒、陪他玩,求他的朋友圈出现我,有我的名字。
我要你看到,我在这里。
程念慈,我在这里。
11
我的思绪被程念慈走出卧室的动静给惊醒。
她睡了一觉,神色好了不少。
我想说个俏皮话,但张口瞬间,却觉得嗓子沙哑得难受。
「程念慈,我……」
刀片嗓轮到了我。
她扔给我一个抗原试剂盒。
「我不是发烧,我是阳了。」
她也哑了声音。
我笑了起来:「那我们这就是苦命鸳鸯。」
「谁和你是鸳鸯?」
「你要成为新闻上那种,生病时被妻子照顾,但好了以后又把妻子一脚踹开的人吗?」
「我到社交平台上挂你,控诉你,我要让所有人看到你这负心汉的真面目——」
我还想说,但越到后面咳得越厉害。
程念慈不说话了,倒来温水,顺着我的背慢慢地拍。
竟是难得的温情片刻。
而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程念慈开了门,竟然是顾宴时。
距离订婚宴过去了半天,此刻的顾宴时却狼狈万分。
衣服没换,衣边泥点,明显是雨中出行许久。
他对着程念慈就脱口大骂:「许欢颜人在哪里?让她给我滚出来!她到底还想不想结婚了?」
程念慈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你怎么说话的?你会不会说话?今天到底是哪个下水道没盖好,让你这家伙爬出来了?」
「她想不想结婚,不表示得很明显了吗?明显就是不想!你象棋一定下得不错啊,马后炮这么在行啊!」
「呵,她为什么不见你,你还不懂吗?她压根就不想理你!」
顾宴时看着程念慈,一时间愣了。
面对昔日的女神,他软了口气:「程念慈,我知道你人好,我也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许欢颜的事情不一样,她……」
我慢慢走过来,扬声道:「我的事情,怎么不一样了?」
顾宴时急了:「我们是要结婚的人,事情和外人说什么!」
我冷笑着看着顾宴时:「你现在知道,我们要结婚了?往我身上泼红酒的时候呢?羞辱我的时候呢?」
顾宴时脸色白了白:「你自己不也乐在其中吗?算了,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去说!你现在跟我走。」
「你都不知道,今天你让我多丢人!」
他说着,就想上来把我拉走。
可程念慈拦住了他。
她直直地挡在我身前,像大学时,很多次一样。
她挥了挥拳头。
「顾宴时,她不愿意。」
顾宴时终于皱着眉头怒吼:「程念慈,你能不能少管闲事?她愿不愿意,关你什么事!」
我在程念慈身后煽风点火:「我不和你结婚了!我有念慈姐姐保护我,一点也不喜欢你这二世祖!」
「你搞清楚,我之所以和你混迹一起,只是为了程念慈。要不然,你这种垃圾人,我看都不愿意看!」
顾宴时的脸渐渐白了:「你什么意思?」
「就是,我不喜欢你的意思!」
「从头到尾,一点都没有喜欢我的意思吗?」不知为何,顾宴时说出这句话,仿佛用了他很大力气,十分艰难地说。
「那当然,不过,你不是也不喜欢我吗?正好,咱们扯平!」
我毫不在意:「我利用了你,你也用我助了你的虚荣心,懂了吗?」
顾宴时的身子一寸寸地僵了。
变得失魂落魄。
程念慈毫不犹豫地把大门「砰」地一关,顾宴时的脸消失在门后。
她转头看我:「你和他说那么多话?有什么好说的?!」
我眯起眼睛:「怎么,你吃醋了?」
「谁吃醋了!我的意思是,你就是浪费精力!你既然知道他是个烂人,就不应该浪费精气神和他说话,这几句也是浪费精力,你懂不懂啊?我是说你不值得……」程念慈叭叭地说了下去。
我听得不耐烦,「吧唧」一口亲了她脸颊。
「行了行了, 我知道了!你就是吃醋了!」
程念慈的脸更红了:「我都说了我不是吃醋, 我只是、我只是——」
我笑了笑:「你现在脸, 超级、无敌、爆炸红!」
程念慈气得发抖, 「哼」了一声, 转头进了卧室。
我跟着走过去,她却把门一甩——
「今天晚上,你睡沙发!」
「诶, 我可没说我今天睡你家, 要不要这么自恋啊?我待会儿就让顾宴时送我回去, 他现在肯定没走远!」
「你敢——」
下一刻,程念慈开了门, 臭着脸。
我一下子扑到她怀里。
温暖如故。
我说:「我不走,谁要我走, 我都不走,我只和你在一起。」
我仰起头看着程念慈。
「那你呢, 程念慈, 你要不要我呢?」
她安静了,亲昵地抚着我的背。
「我要。」
「这一次, 谁要我离开,我都不离开了。」
「只要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 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离开。」
尾声:
我爷爷、奶奶的心境如下:
程念慈本不可,后来全靠同行衬托。
顾宴时真的太烂了。
比之,程念慈好一万倍。
其实,大病好了后的爷爷,似乎一夜之间看开了。
「欢颜,其实我和你奶奶,只是想你有个依靠。」
爷爷的脸上满是皱纹, 「我和你奶奶,保护不了你多久,如果有人能给你撑腰,我和你奶奶就会放心。」
「以前, 我们只是害怕, 如果你也找了个女孩子,和你一样, 你受到欺负了,怎么办呢?」
我嗫嚅着,知道了爷爷的用心良苦。
「爷爷, 我明白了。念慈她很好,她也好好保护了我的。」
我终于说出了那些爷爷奶奶不知道的经历, 那段被霸凌的黑暗时光。
「就是她,拯救我于水火。」
爷爷奶奶听完后动容了, 接纳了程念慈。
程念慈走进房,出现在爷爷奶奶的面前。
一米七九的女人,证明了她的力量。
……
再后来,你以为, 我和程念慈过上了没羞没臊的快乐生活?
不!
程念慈每天晚上带着爷爷和奶奶打太极,锻炼身体!
一打就是两三个小时!
下班回来的我,独守空房, 空虚寂寞冷。
爷爷奶奶笑呵呵,忘记了我才是亲孙女。
不过,至少她的夜晚归我。
这也还不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