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遭遇事故,只剩下最后两个降落伞。
相爱两年的男友选择带着白月光逃生,徒留我一人等死。
我安然地看着他们跳下飞机,平静地感受机身下坠。
他们并不知道,我其实是一只拥有不死之身的千年僵尸。
阻止坠机对我来说不过是动动手指的小事。
我亲爱的男友啊,下一次相见,我定会向你显露出我最尖利的獠牙。
1
我是一只僵尸,一只因为活得时间很长,几乎没有天敌的僵尸。
第一次见到林沐呈的时候,是我刚刚融入人类社会。
因为这个世界与我生前实在是相差太远,我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明白什么叫做打工,什么又是工资。
我是在夜班的便利店见到的林沐呈,他似乎刚刚从对面的酒吧出来,身后跟着乌泱泱的好一大堆人,身上带着浓烈的酒味。
他只是来买了一包烟,却在抬头看见我的时候变了脸色。
我刚刚接受这份工作,对于一些事务并不熟练,所以当我看见林沐呈的神情时,我以为是自己犯下了什么过错。
为了保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我请求他不要和我的老板投诉我。
林沐呈很快就将那一瞬间的失神收敛好了,他笑着答应了我的请求,但要求是让我添加他为好友。
我没有手机,所以我诚实的告诉了他。
他的眼神在那一刻变了,变得有些阴沉,一句话没说就走出了便利店,我以为他会就此离开,却没有想到他给了我一台崭新的手机。
「拿着,送你的,这台手机里以后只能有我一个好友。」
我看着手机里早就已经输入进去的手机号码,还有他的名字。
林沐呈。
那是我在人类世界遇到的,第一个好人。
2
后来,林沐呈经常出现在便利店里,他打探好了我的上班时间,开着他那辆去哪里都是人群中心的跑车接我下班。
毫不顾忌的带着我出入他的社交圈子,以及各种各样的晚宴与派对。
虽然他的朋友们说,我是一个连手机都买不起的倒贴货,但林沐呈从来都不在乎这些。
直到那天,他的一位异性朋友趁着林沐呈离开,来到了我的面前。
那位女生的神情看起来高傲又嫉妒,一度扭曲了原本好看的脸。
「苏姣,你知道林沐呈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吗?因为你不过是一个替代品,一个替身罢了。」
「他真正喜欢的人不是你,也不可能是你,真可怜啊,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间。」
她说完这些话就从我的面前离开了。
聚会结束之后,林沐呈带着我去了他的别墅,他很喜欢抱着我睡觉,虽然我的身上总是冰冷一片。
可林沐呈没有嫌弃过我。
我窝在他的怀里,抬起头的时候只能看见他的下巴。
「林沐呈,替身是什么意思。」
他搂着我的手微微一紧,「就是,可以一直和我在一起的意思。」
「姣姣,你愿意和我一直在一起吗。」
我看着林沐呈的眼睛,陷入了沉思。
我是僵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很难陷入死亡,一直在一起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除非我主动性的选择交出自己的生命。
但如果对象是林沐呈,似乎并不是非常难以接受。
他是个很不错的人,教我为人处世,教我在这个社会上生活,让我成为了一个从外表上说与旁人无异的人类。
和他一直在一起,我想我会过得很开心。
所以我伸出手回抱住了他,「我愿意的,林沐呈。」
3
我和林沐呈恋爱了,人类将这样的行为成为恋爱,他们说我爱他。
林沐呈让我从便利店离职了,他说作为他的女友,我不需要从事这样的工作。
我被他安置在了别墅里,每天都有吃不完的东西花不完的钱,日常需要做的事情就只有陪着他玩乐旅游。
他们说这叫做人生巅峰。
林沐呈会带着我看各种好看的风景,送我各式各样的礼物,虽然我并不需要,但每一次当我拒绝的时候,他都会抱着我,说我与其他人都不一样。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一个名叫苏竹卿的女生回国为止。
我第一次见到苏竹卿,是在林沐呈的生日宴会上。
为了他的生日,我特意准备了一块玉佩,那是跟着我下葬的玉佩,对我来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可林沐呈没有看我的玉佩一眼,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我身后的苏竹卿身上。
「沐呈,我回来了。」
我转过身去,就看见穿着一身大红色连衣裙的苏竹卿,她的笑容灿烂而热烈,对着林沐呈张开双臂。
那张脸,与我有着六分的相似,唯一不同的是,我是个死人,所以瞧着难免多了几分憔悴和苍白,可苏竹卿不是,她看上去是如此的明媚,像是林沐呈从前带我看的日出一般,熠熠生辉。
然后林沐呈便朝着她走去了,我似乎有些预感,我要失去他了。
我伸出手,抓住了林沐呈的衣袖,「林沐呈,我的礼物,你还没有收下。」
「乖一点姣姣,我有重要的事情。」
林沐呈的语气和平日里没有丝毫的变化,可我就是感觉出来了,他的眼神里带着不耐烦。
他扯出了自己的袖子,将苏竹卿牢牢抱在了怀里。
这就是他所谓的,重要的事情。
我听见身旁的那些人们不断的窃窃私语,他们说正主回来了,我这个替身也是时候应该让出自己的位置了。
可,林沐呈明明说过,替身是要和他一直在一起的。
我看着手心里那一块碧绿的玉佩,只觉得人类的情感,真的好奇怪。
胸口处那一团已经死去上百年的肉,莫名的有些抽痛。
4
有人告诉我,苏竹卿是林沐呈的初恋女友,却在几年前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出国治疗,二人失去了联系。
那段时间的林沐呈痛不欲生,日日借酒消愁,也就是在那段时间,他遇见了在便利店打工的我。
人们说他们是天作之合,是金童玉女,是久别重逢之后的破镜重圆。
那我呢?我不知道。
但那块玉佩,直到我死在了飞机上都没能送出去。
「姣姣,等过两天,我带你出国玩吧。」
林沐呈一回到家就来沙发上将我抱在了怀里。
他将自己的脸埋进了我的颈窝处,像是一只正在充电的考拉。
林沐呈向来喜欢这样做,他总说外面的那些人对他都有别样的心思,但我没有。
所以他可以全心全意的相信我,在我的面前,做他自己。
我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话,而是怔怔地看着电视机里面的内容。
那一部播放了成千上万次的狗血泡沫剧正放到女主假死脱身,远离带给她痛苦的男主。
「我不是你真正爱的人,如果你不爱我,那你放过我吧。」
我听见女主是这样对那个男人说话的,我握紧了手中的遥控器,然后点了点头。
「但我不想出国,我想去西藏,可以吗?」
林沐呈松开了抱住我的手,只是带着笑意注视着我的眼睛,那双眼睛里藏着我看不破的情感。
我总是看不清楚林沐呈。
「怎么突然想去西藏了,拥抱大自然吗?」
他说着,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的下巴。
我的思绪有些恍惚,像是飘到了很远的地方,那是我刚刚与林沐呈在一起没多久的时候。
我没有生日,所以林沐呈将我和他初次见面的时间,看作是我的生日。
他答应我,会带我去西藏看日照金山。
林沐呈说,日照金山能够带走一切的不幸运,留下了的全部都是最好的事情。
我看了很久与日照金山有关的照片与视频。
可我还是没能去成。
林沐呈临时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他将我一个人丢在了机场,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不知道回家的路,也不认识除了林沐呈之外的任何其他人。
他是我进入人类社会之后,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所以我蹲在机场外,从白天等到了黑夜。
我想,他总会记起我的。
他也确实记起了我,在月亮高高悬挂在空中,在我等到双眼无神的时候,林沐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他似乎很担心我的样子,将我抱进怀里,力气之大几乎掐碎了我的骨头。
「姣姣,别离开我,你吓死我了......」
那个时候的林沐呈,似乎真的很害怕我离他而去。
「姣姣,怎么不说话?」
我回过神来,看着林沐呈的眼睛,点了点头,「我很想去西藏,我想去看看。」
「好,我肯定满足姣姣的愿望。」
他笑着,咬在了我的嘴唇上。
5
但林沐呈还是违约了。
我站在私人飞机前面,看着他小心翼翼护着身前那个如同娇艳红玫瑰一般的女人走来,眼神里的炙热与真切就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苏竹卿站在我的面前,朝着我伸出手,她的声音高昂,带着与本身脆弱的体质并不一样的兴奋语气,「你好我是苏竹卿,是沐呈的朋友,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我都没有好好做自我介绍吧。」
我低下头,看着她中指上佩戴着的祖母绿宝石的戒指。
上一次看见它,还是在林沐呈的抽屉里。
他和我说,这是他母亲给他的,能够佩戴的人只可能是他将来的妻子。
那个时候的我还以为,他是在暗示我些什么,我还以为,我可以成为他的妻子。
苏竹卿似乎是注意到了我在看着她手上的戒指,柔声道:「这戒指是沐呈送我回国的礼物,是不是还挺好看的,你赶紧让他也给你送一个。」
我注视着苏竹卿的脸,意识到她并没有故意讽刺我或者说笑的意思,她只是很单纯的觉得,这个由朋友送来的戒指很漂亮,她很喜欢。
林沐呈没有告诉她,戒指的真正含义。
「我叫苏姣。」
「你也姓苏?那也太巧了吧,说不定我们以前还是本家呢。」
苏竹卿是一个多少算得上自来熟的人,她上前挽着我的手臂,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边还有一个小小的酒窝,实在是没有办法让人讨厌她。
「姣姣,我们这次去巴黎,你想好要买什么了吗?」
巴黎。
苏竹卿的话让我手中的东西掉落在了地上,我没有看向她,而是扭头看向了她身边的林沐呈。
林沐呈微微偏过头躲避了我的视线,将苏竹卿的包小心安放在了位置上。
「不是去西藏吗?」
我的手慢慢抓紧了自己的衣摆,苏竹卿似乎是没有理解我的话,她皱起眉,有些疑惑,「西藏?可是沐呈说这次旅行的终点是巴黎啊。」
她回过头看向林沐呈。
林沐呈朝着我走来,如往常一般的摸了摸我的脑袋,我从前觉得他这个动作暧昧而温柔,如今看来,不过是对家里一只比较听话宠物的安抚罢了。
「卿卿很久没有去巴黎了,这一次先陪她去一趟,乖姣姣,下次我单独陪你。」
又是这样的话。
又是这样敷衍的安慰,配上我难以拒绝的温柔的视线。
我低下头,弱不可闻的轻声答应了。
林沐呈似乎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他很快就又和苏竹卿闲聊起来。
可是林沐呈啊,我们哪里还有以后呢。
6
私人飞机的飞行有自己的单独航线,或许是为了不让人破坏自己和苏竹卿的出游,林沐呈少见的没有带上管家的仆从。
我看见玻璃窗外面的云朵层层叠叠的,看上去格外的浪漫而美好,飞机的运行并不颠簸,是可以到上红酒庆祝的地步。
还记得我第一次坐飞机,也是在林沐呈的带领之下,我对如今人类的发展充满着好奇心与敬佩,看见外面的云层时恨不得跳出飞机摸上一把才好。
林沐呈说,他很少见到我这样单纯的女生了。
他说,我太容易被骗了。
但明明,他才是第一个骗我的人。
我敛下眼中的神情,然后看向坐在对面的林沐呈和苏竹卿。
苏竹卿的身体并不算很好,每一次坐飞机的时候多少都会有些难受,林沐呈却仿佛能够感同身受一般,那张脸比苏竹卿还要苍白。
他虚扶着苏竹卿的身体,替她盖好了腿上的毛毯,桌子上的水永远都是刚刚好的温度,方便她可以在醒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喝到。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虽然作为僵尸,我只能模拟出人类呼吸的状态而已。
但这并不妨碍,我仍旧有着这样的习惯。
我站起身,明明是这样大的一个动作却并没有引起林沐呈的注意力,他仍旧在看着苏竹卿,眼神之中的温柔与爱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这样的视线,曾经也在我的身上停留过。
可,那不是属于我的,那是属于苏竹卿的。
我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的爱。
我走到了卫生间,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早在几百年前就应该死去的脸,却不知为何又一次苏醒在这个世界上。
总不会,只是为了让我遇见林沐呈吧。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有些自嘲的笑容,倒是越来越像个人类了。
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的眼珠子已经变成了青绿色,被我藏起来的獠牙在这一刻暴露在了空气之中,手上的结印刚刚完成,我就感觉到飞机传来一阵颠簸。
虽然很像人类,可我到底还是一个僵尸。
只是让飞机坠毁这样的事情,对我来说还是小菜一碟。
我走出卫生间,看见林沐呈正站在走廊里,苏竹卿惨白着脸站在他的身边。
而在林沐呈的手中,只有两个降落伞。
他僵硬地扭过头看向我,嘴唇都在微微的颤抖,我站在距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却像是站在了另外一个世界。
「对不起,姣姣,对不起我......」
我被抛弃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样的抛弃,似乎在我的预料之中。
7
「姣姣,卿卿她、她是苏家的孩子,如果死在这里,我们......」
林沐呈口不择言的向我解释着什么。
他朝着我走来,但却谨慎的将自己手中的降落伞递给了苏竹卿。
他在害怕,害怕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我会抢走他生的机会。
其实求生是人类的本能,可我的胸口却仍旧有着密密麻麻的疼痛。
林沐呈握住了我的手,一如既往的用那样真挚的眼神注视着我,像往常的每一次犯错,他都是这样乞求着我的原谅和宽恕。
他的眼圈很红,似乎是真的舍不得我在这里失去生命,舍不得丢下我和苏竹卿双宿双飞。
我看着他的手,这双手,曾经带着我认字读书,拉着我学会钢琴和书法,抱着我在山顶看日出,可如今,这双手也将把我推入死亡的地狱。
「林沐呈,你在便利店见到我的第一眼,就已经想好了所有,对吗。」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这架不断起伏的飞机上响起。
林沐呈还想要说出口的话,就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顿住了。
他没有说话,但我已经知道了答案。
我将他的手从我的手腕上掰开,然后看着站在他身后呆滞的苏竹卿,笑道:「活下去吧,我自愿的,你们两个人,永远永远的活下去吧。」
苏竹卿的脸上有两行清泪落下。
但她还是走了,与林沐呈一起。
我站在飞机上看着他们二人消失在了重重的云层之中,指尖的那一点绿光跟随在他们的身后,可以保证他们的安然着陆。
苏姣死了,死在这一场空难之中。
当飞机撞向地面的那一刻,我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四分五裂的身体,要多久才可以苏醒。
8
「顿珠!快看,我给你采了格桑花!」
我的身后传来少年充满朝气与活力的声音。
转过头去,降初从马背上翻身下来,手上还握着一大束开得正好的格桑花。
他的脸被日头晒得黢黑,但笑容却比我见过的所有年岁的太阳还要灿烂。
我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接过了降初手中的花朵,「你不是去牧羊了吗?哪里来的格桑花。」
降初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身上的藏袍映衬着他那张朴实的脸,「我看见山顶上有,就去给你摘了。」
我皱起眉,伸出了自己的手,「把你的手给我。」
降初闻言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他避开了我的视线,「啊我记起来了!阿妈好像叫我去帮忙呢,顿珠我就先......」
他说着就打算溜走,却被我提前一步挡住了去路。
我盯着降初看了几秒,他便败下阵来叹了口气,听话的将两只手放在了我的面前,「顿珠,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样凶悍的女人。」
不出我所料的,降初的手心里全都是被石头与尖刺划开的痕迹,有些血液都已经凝固,看上去伤痕累累,他自己却并不怎么在意。
我熟练的从怀中拿出一块手帕,先将他的手缠绕好,忙里偷闲的抬起眼看了他一眼,「怎么,要是你早知道,就不会救我了吗?」
「怎么会!顿珠这样好看的女孩,无论是谁都会救下你的!」
降初的声音很响亮,我却有些不敢看这位少年的眼睛。
大约是因为风土人情,他很少压抑着自己对我的赞美,也正因如此,这半年的时间里,我逐渐成为了与从前的苏姣并不一样的性格。
半年,距离我离开林沐呈,已经半年了。
半年前,我在空难事故现场的附近醒来,但因为伤势严重我并不能行走,只能躺在地上任由蚊虫在我的身上攀爬。
那样的环境,几乎让我觉得,我还在棺材中。
直到降初看见了我,他将我带回家,用最好的草药来照顾我,哪怕我的伤势痊愈的很快,他也从未有过丝毫的怀疑。
他从没有问过我,我究竟是谁。
甚至给了我一个新的名字,顿珠。
「顿珠,你在想什么,在想那个伤害了你的男人吗?」
降初将脸从到了我的面前,因为风吹日晒,他的皮肤其实并不好,远没有林沐呈看上去精致好看,但在他的脸上却带着最原始的生命力。
让我觉得,在几百年前,或许我就曾经见到过他。
「你为什么觉得,我被男人伤害过?」
我没有和降初说过我过去的事情,他也没从没有问过。
但自我醒来的第一天,他就安慰我说,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一定可以找到新的生活,然后让那个男人后悔一辈子。
降初牵着自己身后的马,嘴巴里还叼着一根野草,「不都是这样的吗,貌美的姑娘被坏心肠的情人伤害,在私奔的路上被人丢下。」
「顿珠你长得这样漂亮,一定是被人骗了感情。」
他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却说得很是坚定。
我笑着,若有其事的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确实是被一个坏心肠的男人伤害了。」
「既然这样,顿珠你就不要再想着他了,你想想我吧,我永远不会伤害你的。」
降初快走两步来到了我的身前,他回过神来看着我,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型,让我一瞬间晃了神。
我已经不是不懂喜欢和爱的小僵尸了,也早就已经知道所谓的替身与永远在一起根本没有关系。
林沐呈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我也知道,降初喜欢我。
但,我是僵尸,还是一只已经被伤害过的僵尸,这样的少年,应该拥有一个如同朝霞一般美好的姑娘。
「不会伤害我吗?降初,你昨天牧羊的时候可是让一只羊叼走了我编好的花篮。」
「那是一个意外顿珠!你不能因为意外就将我打入囚牢!」
降初着急地解释着,脚步匆匆的跟在我的身后。
我看着不远处即将夕阳西下的太阳,轻哼了一声,「好吧,如果你明天能够保护好我的花篮,我就给你一次机会。」
「我一定是最称职的守护骑士!」
9
降初是个很勤劳的人,通常来说他一定会比我早起一个小时,然后帮我准备好每天的早餐——其实只是一杯羊奶。
降初知道,我不吃人类的东西。
我总觉得他早就已经看出来我不是人类,只是从来没有质问过我。
跟在林沐呈身边的时候,他总会逼迫我吃下各种各样的美食,都是苏竹卿爱吃的东西,每一次吃下人类的食物,我的身体就会从内部开始腐烂,需要我用很长的时间才能修复。
这也是为什么我如此憔悴的原因。
但或许在林沐呈看来,我的憔悴只会看上去与苏竹卿更加相像。
我一如既往的喝完羊奶,与降初的阿妈打了招呼之后拿起我的小鞭子策马去找降初。
他远远见到我,就挥手与我打着招呼,声音顺着风传进我的耳朵。
「顿珠!快来我给你采了花!」
在降初的身边,垒起了一个用花做成的小山丘。
我下了马朝着他跑去,降初将我摁在了一旁的石头上,「还是和以前一样,你编花篮,我赶羊。」
他很少让我做一些辛苦的事情,虽然明知道我的体力并不会觉得劳累。
但降初告诉我,保护我是他的使命。
我笑着答应了,却还是偶尔帮助他教训一些不听话的小羊。
我觉得自己在牧羊这件事情上有着不一般的天赋,这或许是生前影响的——虽然我已经忘记了。
林沐呈到的时候,我正在和一只脱离队伍的羊战斗,手上的鞭子挥得啪啪作响,但看见他的第一眼,我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失窃宝物回归的欣喜,就连身侧的手都在颤抖。
「姣姣?真的是你,你没有死,姣姣......」
他朝着我走来,脚步虚浮,却在即将触碰到我的那一刻被我躲了过去。
「先生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口中的姣姣,我叫顿珠。」
我后退到了距离安全的位置,林沐呈眼中的欣喜在我开口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只是那样看着我,苦笑了一声,「也对,你怎么会是姣姣,那一场空难,原本就没有人回来。」
林沐呈第一时间就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用一种冷静而理智的目光打量着我。
我很熟悉这样的眼神,跟在他身边的那段日子,他看向别人的目光总是如此。
「顿珠,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我给你钱,你代替一个人结婚。」
我震惊地看着林沐呈,他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仿佛只是在问我有没有吃午饭。
代替一个人,不用他说我就知道,是代替苏竹卿。
无论是半年前的苏姣,还是现在的顿珠,在他的眼里全部都是可以为了苏竹卿牺牲的工具罢了。
如果苏姣不死,我想,最后也不过是这样的一个结局。
无法被排解的愤怒在我的胸口中堆积,我的视线逐渐变得血红一片,就连獠牙和青黑色的指甲也在无意识之中出现。
我慢慢俯下身来,只等着一蹬脚就可以扑上前去给面前这个厚颜无耻的男人一个痛击,让他死在这里。
然而还没等我有所行动,温暖的触感将我的手紧紧包裹。
我转过头去,看见了降初。
「抱歉先生,顿珠不会这样做的,她不会跟你走。」
10
降初没有看我,他有意无意的把我挡在了身后,握住我的手那样的紧,仿佛一松开我就会离他而去。
林沐呈的视线在我和降初之间来回打量,最终笑道:「是我唐突了,我还要在这里逗留一段时间,你们可以慢慢考虑。」
语罢,他便转身离开了,没有丝毫的停留。
直到林沐呈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我与降初的视线范围之内,他才松了口气,回头看向我,那双眼睛依旧如此的明亮。
「顿珠,你没事吧?」
我低下头去,刚刚无法控制的青黑色指甲已经划破了降初的手背,鲜血正顺着伤痕缓缓滴落。
「你的手......」
降初仿佛这才意识到了自己手背上还有伤口,他毫不在意地把鲜血擦拭在了自己的衣服上,又一次用那样明亮的眼睛注视着我,「小伤而已,顿珠你不用在意的。」
我抿了抿嘴唇,注视着他的眼睛。
「降初,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我不是人类,我是僵尸,就是那种电视里会吸人血的僵尸。」
他看着我,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大草原的风吹过他的头发,吹过他腰间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就像是等待着法官宣判的罪犯,无处可逃,只能等待着最后的刑法降临在我的身上。
直到最后,降初笑着,摸了摸我的脑袋,「我知道啊顿珠,哪有人像你一样什么都不吃,而且还长的这样好看的。」
他的手心很温暖,不是林沐呈对待我的如同宠物一般的安抚,而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温柔。
我能分辨得出来。
「你,不害怕我吗。」
「我出生在一片神奇的土地上,信奉着这个世界上最古老的神明,就算出现了什么在我意料之外的事情,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不要太在意了顿珠,走吧,回家去。」
降初朝我伸出了手,昨天替他包扎伤口的手帕被他系在了手腕上,白色的手帕在风中微微颤抖着。
我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久到那个时候的我还有呼吸和心跳。
也有一个少年将手递在我的面前,邀请我与他一起,离开那个让我痛苦的地方。
他说,跟我一起回去吧,在那里,你能得到自由和崭新的生命。
少年最终如何,我已经忘记了。
但降初,我将手递给了他,「走吧,回家去。」
但我忘记了,林沐呈向来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不会罢休的家伙。
这就像是从前的他为了得到我,愿意屈尊在那家便利店门口夜夜守候。
好比现在,为了拯救他心目之中的白月光,他可以等在降初家门口,面带微笑地看着我们。
「我说过的,我们还会再一次见面。」
11
林沐呈的脚边是零碎的烟头,不知道有多少,他就站在那里,视线牢牢地锁定在我的身上。
降初挡在了我的身前,警惕地盯着面前的男人,像是露出了獠牙的狼崽子。
但我知道,他不是林沐呈的对手。
一个在草原上长大的少年,怎么会是在吃人的商场之中打拼出来的林总的对手呢。
我拍了拍降初的肩膀,轻声道:「你先回去吧降初,我可以自己解决这件事情。」
他回头看着我,眼神里满是不赞同。
但降初很少会反驳我所说的话,所以到了最后,他也只不过是一步三回头担忧地看着我的方向。
直到最后看不见了为止。
「你和他的关系,还挺好的。」
林沐呈的语气带着我不理解的轻声讽刺。
「是挺好的,我想,我爱他。」
「爱?」
他嗤笑了一声,扭过头来看向我,「姣姣,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我没有对他认出我的身份这件事情觉得意外。
虽然这半年的时间里让我与从前有些许的差别,但只要到镇子上问一问,就可以得知降初将我带回来的时间。
聪明如林沐呈,他不会猜不到的。
我转过身看他,与林沐呈相处的点点滴滴在我的脑海之中不断地闪现。
我本以为他是爱我的,我也本以为我对他的感情就是所谓的爱情。
可直到如今我才意识到,那不是爱,无论是我也好他也罢,我对他,是初生孩子的依赖与信任,而他对我,是情感的转移与寄托。
恨吗?谈不上。
但我也很难与他好好相处,毕竟撕毁我信任的人,是他。
「比起我,你知道什么是爱吗,林沐呈,你如果这样爱苏竹卿,与她分开的那些年为什么不去找她。」
林沐呈的脸色微微一变。
「那些年的时间里,你带着我全球跑,我们看了这样多的景色,你却一次都没有去见她。」
「为什么,你不是爱她爱到连替身都要找吗,为什么不去见她。」
我已经可以用极度平常的语气来说出这些话了。
林沐呈闭上了眼睛,他脸上的肌肉在颤抖,再一次睁眼的时候,我甚至在他的眼里看见了痛苦。
「不是的,姣姣,和你在一起这件事情,与卿卿无关。」
他像是极力想要让我相信这件事情,连语速都变快了。
「姣姣,我不是像别人所说的那样,我和卿卿确实在一起过,但是分开之后我就已经不爱她了,之所以对她这样好,是因为我对她有愧疚,我......」
林沐呈有些难以启齿,他长出了一口气,才可以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说完这句话,「卿卿从小就身体不好,和我分手的时候,为了保护我,出了车祸,做了一个很大的手术,为此她放弃了自己很多年的梦想,出国治病的那段时间,我一直都很愧疚,也很痛苦。」
「是你治愈了我,姣姣,你是我生命之中新的希望。」
「我没有想过你会离开我,我对她的好全部都是因为愧疚,我不爱她了真的!我爱的人是你!姣姣,我......」
林沐呈捏着我的肩膀,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激动的一面,可如今我的情绪却已经不会再对他有任何的波动。
我挣脱了他的束缚,轻声问道:「既然这样,为什么当初在飞机上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把降落伞给我,让我和她活下去呢?」
林沐呈的脸色变得惨白。
「因为你害怕,你说你爱我,可你一直都在让我与苏竹卿保护你,真懦弱啊,到头来,你爱的两个人,都为了你失去了所有。」
「你知道吗林沐呈,就在你和我说,让我代替苏竹卿嫁人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太恶心了。」
林沐呈眼中的光芒,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彻底熄灭了。
我没有多看他一眼,却在拐角处抓住了偷听的降初。
「顿珠,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他牵着我的手,眼睛里闪烁着晶莹剔透的泪光。
真是个笨蛋。
12
我本以为,林沐呈在听完我说得话之后应该会立刻离开才对。
毕竟他是这样高傲的人。
可我没有想到,第二天竟然在楼下看见了一身藏袍的林沐呈,他身边还站着镇子里的导游。
「顿珠你来的正好,林先生说想要体验一下当地的习俗,你之前也是降初从外地带来的,应该会有共同话题,我就把林先生交给你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副严肃的样子。
镇子上的每个人都很淳朴,在我刚来的时候给过我不少帮助,我不希望他失望,只能笑着点了点头。
「你在干什么。」
「我只是想要体验一下,能够留住你的,究竟是什么。」
林沐呈的脸色看起来比昨日要苍白,他对我笑了笑,嘴唇干裂。
我没有办法,只能带着他一起前往牧羊的草原,他骑着马跟在我的身后,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我聊着天,「我还记得第一次带你去骑马的时候,你吓得往我怀里躲,现在已经可以在草原上飞驰了,姣姣,你真的成长了很多。」
「我叫顿珠,不叫姣姣。」
林沐呈的身体微微晃动,但还是笑道,「好,你是顿珠。」
我看了他一眼,皱起了眉毛。
不远处的降初一如既往的在一堆野花旁边等着我,高高挥舞的手臂在看见我身边人的那一刻又无精打采地放下了。
降初不会掩饰自己的感情,看着林沐呈的样子是实打实的不开心,「他怎么来了?」
我将前因后果解释完之后,降初撇了撇嘴,「好吧,既然是这样那也没办法了,但你可不能旧情复燃!不然神明会惩罚你的!」
他说着伸手捏住了我的脸。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快松开!等会儿我皮都要掉了!」
僵尸是不会掉皮的,但降初却煞有其事的立刻松开了自己的手,在检查完我的脸确保没有丝毫的损坏之后,他才从身后拿出了格桑花。
「送给你顿珠,这是今天的格桑花。」
降初将花塞进了我的怀里,立刻翻身上马,「我走啦!记得给我编花篮!」
他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草原之上,我熟练的坐在了一边的石头上,捡起了地上的野花。
「从前我送给你的花,哪一朵不比你现在拿着的好看。」
林沐呈的声音有些沉闷,他拉起了我的手臂,逼迫我看向她,「姣姣,我和你道过歉了,如果你还埋怨我,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昨天和你说的让你代替卿卿结婚的话不过是为了气你,你又何必......」
「林沐呈,我没有埋怨你,你带我回家给我衣服和食物,我很开心,也很感激。」
「但我注定做不了你的苏姣,我没有办法熟练的弹钢琴写书法,你和苏竹卿爱吃的海鲜与生鱼片我也咽不下去,我讨厌对着别人虚伪的笑,讨厌穿着束缚着我的晚礼服,也讨厌那些人在我的身后谈论我的粗鄙和不堪。」
我拿起一朵格桑花,插在了自己的发间,「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想要什么,你所给我的,是你想要给我的。」
「扪心自问林沐呈,他们在背后说我的每一句话,你不知道吗?」
林沐呈的身体颤抖着,松开了禁锢着我的手。
「你是知道的,可你认同,所以你没有反驳。」
「你说你爱我,说我不懂爱,但林沐呈,不懂爱的人,是你。」
13
那天的林沐呈独自一个人骑马离开了,我想他大概是想明白了什么,所以才走的这样的坚决。
我本以为他大概是回到了自己应该去的地方,却在夜间听到了大力的敲门声。
是早上的导游,他的脸色煞白,手都在发抖,「林、林先生去山上采格桑花,摔下来了!」
「你说什么?!」
所以,他最后看向格桑花的那一眼,是这样的意思。
「他人呢?」
「还没有找到......」
格桑花开在峭壁之上,如降初这样在草原上长大的少年,都是冒着危险采集的,更何况是林沐呈这样的外乡人。
更何况他这些天因为高反,身体一直都不是很好。
这个,疯子!
我拿起衣服就往外走,却被降初拉住了手腕,在我疑惑的目光之中,他将手中的电筒递到了我的手上,「带着这个,夜间看不清路,我也会叫上人一起找的。」
少年的眼睛里没有嫉妒也没有怀疑,有的只是完完全全的担忧。
我握紧了手里的电筒,骑上马朝着山飞驰而去。
夜间的峭壁下方更是深不见底,我向下望去,只能听见呼啸的风声。
我第一次庆幸,我是个僵尸。
月光之下,我显现出了僵尸的完全形态,狰狞的线条出现在了我的脸上,脖子处的骨头咯吱作响,甚至有口水从我没有办法闭合的嘴巴滴落。
我从峭壁上一跃而下,青黑色的指甲与山体发出刺耳尖锐的摩擦声响,僵尸的视线并不受黑夜的影响,所有的一切在我的眼中都无比清晰。
我的鼻尖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液味道,脚下一蹬,身体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朝着那地方而去。
不出我所料地,我看见了林沐呈。
他躺在石头上,手脚都已经骨折,双眼紧闭,除了还在起伏的胸口外,看上去就仿佛是一个已经死去的尸体。
我认命地蹲在他的身边,叹了口气,好在还有条命在。
多亏了他掉落的地方好,有一块吐出的石板接住了他的身体,如果真的掉进了悬崖,只怕是我也救不回来。
我将林沐呈的身体抱起,他疼得呻吟了一声,眼睛似乎是睁开了一条缝看了我一眼,又很快陷入了昏迷。
「姣姣......」
我听见了他的声音,目光落在了他脚边的格桑花上。
那格桑花已经被鲜血完全浸泡。
只看了一眼,我就抱着他离开了。
14
林沐呈受伤的事情自然是瞒不住的,于是我在病房外见到了匆忙赶来的苏竹卿。
看见我的那一刻,她似乎并不觉得意外,反倒是对着我笑了笑。
「抱歉,之前在飞机上抛下了你。」
我对苏竹卿的感情并不如对林沐呈那样复杂,对于我来说,她更像是一个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
虽然我与林沐呈如今的境地与她脱不开干系,但,罪魁祸首还是林沐呈本人。
「没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能理解。」
苏竹卿似乎并不着急进去看一看林沐呈,反倒是站在我身边和我聊了起来。
「你知道沐呈为什么赶来了西藏吗?」
我没有回答苏竹卿的问题,因为我并不关心,但她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因为他看见了一张照片,其实那张照片根本看不清楚你的脸,但他就是来了,他说他总觉得你还活着。」
我偏过头看着她,「你怎么对我还活着这件事情,一点也不惊讶。」
苏竹卿对着我眨了眨眼睛,「我不是说过的吗,说不定我们从前是一家。」
「我们苏家是一个很大的家族,有着一本很厚很厚的族谱,我看见过你的名字,苏姣。」
我有些惊讶,苏姣这个名字是我对原本的自己唯一的记忆——或许也算不上是记忆,因为我是在自己的墓碑上看见的。
「我原本以为是巧合,但当我看见你的脸的时候,我就知道,不是的,你就是苏姣。」
这或许是我唯一一个知道自己生前发生过什么的机会,我下意识抓住了自己的衣角,「你能告诉我,我是怎么死的吗。」
苏竹卿的声音很柔和,因为长期的病痛,她的声音带着流水一般的舒缓,「你是自杀的,族谱上记载的事情并不多,似乎是你被赐婚给某一个男人,可你不愿意,于是在大婚当天磕死在了柱子上。」
「后来你的尸体还被一个男人带走了,他的名字是......」
降初。
我想起来了。
15
那个对着我笑容灿烂的少年,那个在马上飞驰着,会给我送格桑花的少年。
无论是百年前还是百年后,都是他。
「我叫你顿珠怎么样,意味着心想事成!」
「顿珠,你愿意和我回我的家乡吗?在那里,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事情!」
「我会永远守护着你的顿珠, 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顿珠,你放心,就算你的爹娘不答应,我也会救你出来!」
我想起来了,那个少年。
我站起身来, 迫切的想要见到降初, 却被苏竹卿拉住了手臂。
回过头去的时候,苏竹卿用一种近乎祈求的眼神看着我, 「姣姣,你能进去看看沐呈吗?最后一次, 我保证,我再也不会让他来打扰你。」
我摇了摇头, 到底还是没有答应她的请求,只是从怀里拿出了一朵沾血的格桑花,递给了苏竹卿,「你把这个给他吧。」
「告诉他, 就当作苏姣已经死在了空难里。」
苏竹卿自知没有办法阻止我的脚步, 只好接过了那朵花。
我转过身用最快的速度下了楼, 感到了草原上见到了正在牧羊的降初。
他的神情看上去并不好,似乎是在为了我去医院一事郁闷,可在看见我的时候, 他的脸上总是会出现那样明媚的笑意。
「顿珠?你怎么来了?」
我跑到他的面前,抬起头来, 「降初,你给我取的名字, 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 希望你心想事成。」
「顿珠, 你怎么哭了?僵尸,也是有眼泪的吗?」
降初捧起了我的脸, 小心翼翼地擦拭掉了我眼角的泪花。
僵尸有眼泪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 我终于和那个少年回到了他的家乡。
「降初, 我从前不相信神明,但是能够再一次遇见你,大约真的是神的礼物。」
我与降初定下了婚约, 林沐呈走的时候,我并没有去送他。
只是在家门口收到了一大束的红色玫瑰花, 那是林沐呈从前最爱送给我的花。
后来我才知道,林沐呈的腿断了,再也没有办法走路。
他来不了西藏了, 也再不能见到我。
我终于见到了日照金山,在降初的陪伴之下, 太阳照在雪山上的那一刻,降初亲吻了我的嘴唇。
他的腰间,挂着我的玉佩。
我和玉佩, 都找到了应该存在的地方。
无所不能的神明啊, 如果我能以不死之身这样罪恶的身份对您许愿,请求您,在降初死亡的那一刻, 也带走我的生命吧。
我存在了上百年,大约只是为了与他,有这几十年的相爱。
(全文完)
作者:是阿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