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恶魔化成的黑雾顺着缝隙,自信地钻进了柳条人的身体里。
献祭仪式尚未完成,他准备迅速地取得祭品的灵魂,然后离开这地方,再慢慢地消化。
至于那个成为了信徒的地精要怎么chu理?看心情。
黑雾密不透风地包裹住了闪闪发光的灵魂,从雾中伸出很多诡异的触须,险恶地伸进灵魂内部,试图通过女干食的方式,强柔地把灵魂从身体里扯出来。
……然而他的计划却失败了。
黑雾的触须穿过了祭品的身体,什么都没碰到。
那些包裹在祭品外的强烈情感,那些怨念和恶意就像是一层稀薄的糖浆,被人精心涂抹在不能吃的东西上,营造出了一种食物的假象。
然而等到猎物真的上钩之后,糖浆就迅速地融化蒸发,暴露出其下用心险恶的陷阱。
那根本不是真人,那只是一个用柳条捆成的、粗制滥造的工艺品。
布瑞斯的‘替身’。
玛门第一时间甚至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怎么敢?!
黑雾原地停滞了几秒,随后大怒,雾气与触须一同猛地膨胀开,向柳条人外冲去,想杀了那个胆敢愚弄自己的地精。
——克里实质上没有违反契约,他钻了空子。整个献祭尚未完成,他仍然可以趁这段时间将祭品献给玛门,因此玛门没法通过契约来杀死他,只能亲自动手。
黑雾如有实质,不断地膨胀又收缩,散发着怒意,看上去相当可怕。
……然而他却发现自己没法离开了。
布瑞斯不仅将替身伪装成了自己的样子,还在上面施加了某种来自世界最阴暗面的魔法,一旦猎物进入陷阱,就会自动形成囚笼,让他再也不能摆脱陷阱。
那个小小的、不起眼的人形将玛门粘在了原地,雾气仍然可以改变形状,但是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法穿过柳条人身上看似稀疏的树枝。
就好像面前有一面无形的屏障,将他囚禁在了原地。
而且那陷阱还在持续不断地女干收着他身上的力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恶魔自诞生后就从来没这么无力过,他甚至无法发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祈祷环节结束,人们抬起头,睁开眼睛。
他透过柳条的缝隙,看见半龙少女走到柳条人面前,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吐出了一团炽热的火焰,点燃了柳条人的身体。
灼热的空气使得眼前的景象有些曲,玛门只能听见柳枝被燃烧发出的噼啪声,人们的欢笑和言语都像是被阻隔到了另一个世界。
恶魔是不怕火烧的——他本来就没有实体,没有能被点燃的部分,即使是龙焰也一样没法将玛门烧死。
逐渐蔓延的火焰对玛门构不成伤害,他所畏惧的不是这个。
仪式的下一步,就是要将燃烧的柳条人……推入深渊。
深渊没有底,如果真的掉下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到那时,等待他的究竟会是死亡,还是永无止境的坠落?
这两者哪一个更可怕些?
玛门不想知道答案。
恶魔终于感到了恐惧,他想呼喊,却发不出声音,想挣扎,却没有力气。
黑雾最终被完全女干进了那个柳枝做成的人形里,再没法动弹。
……
希迪没有参与祈祷,从头到尾都抱着胳膊,若有所思地看着人们欢呼雀跃地将柳条人点燃,又砍断束缚着柳条人的藤蔓,任它向后仰倒,最终变成一团火球,跌进深渊里。
火光短暂地照亮了深渊的边缘,柳条人向下坠落,从它的身体里却有漂亮的烟花升空,正好在人们面前炸开,五彩斑斓的魔法火焰四散开,在天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就像是一片绚丽的人造星空。
希迪好像听见了一声绝望的哀嚎。
不过左右看看,其他人都没有反应,因此他也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柳条人献祭只是宣告了节日的开始,接下来是会一直持续三天三夜的庆典。参与献祭的人们乱哄哄地散开,各自去了自己感兴趣的地方,也有些走到深渊旁边,远远地向里投掷额外的祭品。
好像还有人在附近摆了摊,魔法光环悬在深渊上方,谁的祭品能穿过光环,谁就可以得到各种奖励。
放逐之地的祭祀深渊是传统,人们每隔一两年就要举行一次这样的节日,各自迅速地找到了自己的定位,一点不见生疏。
只有不远chu的地精显得很茫然。
克里低头看看自己,发觉自己还没死。
又抬头看看,大恶魔也没来找自己的麻烦。
于是他慢慢往前走了几步,盯着深渊外无尽的黑暗发呆。
难道真的成功了?
他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竟然真的摆脱了这一百多年来一直在纠缠自己的诅咒,获得了自由。
胜利来得太简单也太突兀,地精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一时间甚至有些怅然若失。
不过克里的事情对于布瑞斯和希迪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本来就是顺手帮个小忙,再加上那恶魔太弱小,希迪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因此很快就对这件事忘在了脑后,转而又对那些开出来的小吃摊起了兴趣。
少年只在一条街上走了一段,怀里就已经抱了好几盒各种各样的小吃,脸颊塞得鼓鼓囊囊的,快乐地进食。
庆祝活动一直举行到很晚。
大多数人已经回家休息了,还剩下一些不需要睡眠的生物,仍然在街上闲逛,但也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没刚才那么好玩了。
于是希迪又拉着布瑞斯,向深渊走去。
无论是地面上还是地面下,大陆在这里戛然而止,断崖外就是深渊,深渊对面……
什么都没有。
就算看,也只能看见一片虚无,曾经有长翅膀的种族试图飞越,后来他再也没有回来。
希迪没说话,布瑞斯也没说,两人之间难得的沉默,仿佛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暗示,不用言语,也能表达。
希迪最终在断层的最边缘站住了。
深渊下风大,呼呼地往上吹,把小孩的头发都吹得飘起来,看着有点乱蓬蓬的。
怪不得没人愿意靠近这里。
希迪松开布瑞斯的手,探头往下看了一眼,还是一片漆黑,浓重得像是能吞噬一切掉进去的东西。
他这时候才想起来问布瑞斯:“恶魔死了吗?”
布瑞斯:“应该还没有。”
毕竟才没过去多大一会儿,恶魔的生命力很顽强,不至于马上就死。
不过就算他还活着,现在也只是一个被封印在柳条小手工艺品里的可怜东西了。
希迪又问:“那他会死吗?”
布瑞斯:“不一定。”
深渊没有底,理论上来讲,玛门只会永无止境地坠落,至于最终落到哪里,又或者他会不会在下坠的过程中死去,除了恶魔本人之外,没人会知道。
而恶魔将会用自己的生命来验证这件事。
那也许需要几千万年。
希迪:“哦。”
他很不真诚地评价道:“真可怜。”
他一点儿也不同情那蝙蝠,只是陈述事实,说完之后就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又往前迈了半步,半边身体都悬在断层外,看起来有点危险。
布瑞斯从希迪的身后环住他,把下巴搭在小孩肩膀上,和他一起凝视空无一物的深渊,轻声问他:“您想下去看一看吗?”
这是从一开始就制定好的规则,深渊就是两人旅程的终点。
希迪舔了舔虎牙,反问道:“下去之后,我还能上来吗?”
布瑞斯肯定道:“只要您想,就可以。”
希迪又问:“下面有什么好玩的?”
布瑞斯:“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深渊下甚至几乎不存在物质,只有彻底的虚无。
他又问了一遍:“您想下去看一看吗?”
希迪挣脱他的怀抱,转身歪头看他,眨眨眼,忽然亲了上来。
少年的技术一直就没怎么进步,高兴了就是又亲又舔,最近好歹学会了温柔一些,至少在单纯亲吻的时候,不会把对面的舌尖咬出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