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隙”有自己的意志。余洲想起曾匆匆瞥过一眼的巨大手掌。
付云聪看到的就是那个神秘的“意志”吗?它有实体?它为什么是人类的手臂?它为什么说人类的话语?是人类粗暴破坏了安全的壁垒,先侵入“缝隙”之中。缝隙因此从人类世界里学到了什么?“意志”在成长吗?
余洲头疼欲裂。他下楼到酒吧里喝水,看见酒吧的门开着,樊醒站在门外眺望远chu。
见他来了,樊醒冲他招手。
“在看什么?”余洲问。
“流星。”樊醒似乎小睡了一觉,长发洒在肩膀上,路灯下他的笑容难得地流露了一点儿平淡的暖意。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余洲看见夜空里有东西从空中坠落,拖着长长的、金色的尾巴。
落点在河边。
付云聪的城市非常安静,也相当安全。余洲难得地放下了提心吊胆的情绪,和樊醒散步来到河边。
这里距离渡囗还有一段距离。河边一个小码头,码头上仿佛废品站,堆放着无数杂七杂八的物品。
“这些都是什么?”余洲惊了。方才的“流星”居然是几个小货架,满地散落的都是零食。
他捡起来一看,生产日期1998年,保质期1999年。
和柳英年一样,它们来自“过去”。
落入“陷空”的人和物,时间似乎都被打乱了。虽然来自不同的时间、地点,但他们会相逢于同一个“鸟笼”。
樊醒从码头的杂物里扒拉出一个背包,扔给余洲:“装你的手记和鱼干心脏。别老放柳英年包里,他秘密太多了。”
鱼干:“心脏干脆扔了吧。”
余洲和樊醒都当作没听到。这心脏被人密实藏在山里,显然是珍贵之物,鱼干不中意,但他们得先留着。
码头上的东西林林总总,应有尽有。小小的“陷空”会在任何地方出现,进入这个“缝隙”的除了人,还有各色各样的物。
一只彩色的纸船落在余洲脚下。他捡起纸船,放进水里。纸船随着河流漂走了,余洲想起久久问他的那句话——消失的东西去了什么地方?
樊醒找了顶帽子戴着,问余洲:“你看,现实世界的什么东西都有可能掉进这儿。你就没有想过另一个可能吗?”
余洲一头雾水:“什么可能?”
“你的妹妹,久久。”樊醒笑着说,“她也落进了‘陷空’。”
--------------------
作者有话要说:
美国、前苏联、德国的深钻计划都是真实的,苏联的科拉深钻孔,大家可搜索“地球望远镜”计划。
第27章溃疡(6)
余洲静静看樊醒。樊醒继续说下去:“假如就像你一样,她也进入了某个‘鸟笼’。你认为那是什么样的‘鸟笼’?”
余洲打开樊醒找到的背包。背包是名牌货,几乎没有使用痕迹,里头夹着两张高中二年级的试卷。它应该属于一个学生。
扔了试卷,余洲把背包挎在身上。樊醒仍在说话,形容着他想象的、久久所在的“鸟笼”。
余洲竭力把他的声音剔除出自己脑海。
“她还活着吗?”樊醒说,“或者已经死了?你觉得她会不会死?她几岁?四岁还是五岁?能活下来吗?是成为‘鸟笼’里永远走不掉的原住民,还是阴差阳错,成了某个‘鸟笼’的笼主……”
他话没说完,身体忽然一歪。余洲揪着他衣领把他掼倒在地上,周围的杂物哗啦啦在两人身边散了一地。
“闭嘴!!!”余洲压低了声音吼道。
他的内心如被火烧灼,又疼又难受。樊醒所说的这种可能,余洲知道有,但他从来不让自己往这一方面细想。久久不会进入“陷空”,哪怕当时下着雨,哪怕那地方少人经过,他的久久也绝对不会掉进这些诡谲、可怖的“鸟笼”之中。
她一定仍在候车亭等着。等余洲抱起她,一同回家。
樊醒很近地看着愤怒的余洲。和上一次愤怒相比,余洲这次眼眶都红了。他就要哭出来,但狠狠压抑自己。
樊醒脑中一片雪亮:他如何欺负余洲、让余洲不高兴,都比不上问一句“久久会死吗”更容易点燃余洲。
一个温和甚至软弱的人,一个不擅长拒绝的人,余洲一直是这样的形象。似乎谁都可以摸他的脑袋,让他去做事,跟他开玩笑。
原来他有自己的底线。
余洲眼神是从来没有过的凶恶和激愤。被这样的目光笼罩,樊醒心头忽地一跳,他也像被点燃了,一种热烈的狂喜旋风一样卷起。
“哈……”他笑着去摸余洲的脸,忽然抓住余洲的衣服用力一拉,余洲一下倒在他身上。
就在樊醒即将偷吻成功时,余洲毫不留情,给了他一拳。
樊醒疼得呲牙:“下手好重。”
余洲:“以后再提久久,提一次我打一次。”
樊醒心想原来不是因为吻?那就是可以继续吻咯?
他没把想法宣之于口,只是微微一笑。余洲下手挺狠,樊醒嘴巴里都是血气,唇边淌一道细细血线。
“……”鱼干在两人身边打滚,突然指着另一个方向小声说,“有人来啦!”
东方隐隐亮起鱼肚白,道路上有几个人正慢慢走过来。
来到付云聪的“鸟笼”后,余洲没有面对面见过任何人。此刻正走向码头的人们和付云聪在江面路复原的影子不一样,余洲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真正的人。
来者有男有女,衣着各异,说着各种方言,有两个还是棕色头发的外国人,结结巴巴地用英语和中文夹杂的话跟人聊天。
虽然来自四面八方,但他们在码头这儿汇合,很快走向余洲和樊醒呆的杂物堆。
“你们是新来的历险者?”当先的女人问。
余洲点头:“你们也是历险者?”
人们开始在杂物堆上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
女人是来找衣服的,边翻边跟他们聊天。
付云聪的“鸟笼”里很少人会留下来。许多历险者在抵达“鸟笼”、走出车站的时候,听到付云聪说那一番话,都会直接头离开。
并非所有的“鸟笼”都要经历谜题。有的“鸟笼”轻松随意,历险者喜欢那样的地方。他们对谜题没有任何兴趣,更何况许多“笼主”会借谜题之名,诛杀对自己有威胁的历险者。
愿意冒险的人会跟随付云聪去江面路,听他说自己的打算。这部分冒险者对“鸟笼”的真相有兴趣,但付云聪的谜题又太过令人摸不着头脑。杀害洪诗雨的凶手根本不在“鸟笼”中,谁能从虚影里找出令人满意的答案?
于是这部分愿意听付云聪说话的人之中,又有很大一部分转身前往车站离开。
只有极少一部分人,对这个终日下雨的城市满怀疑窦,但因为太疲惫,或者不愿再走动,而留了下来。
留下来的历险者们,起初都做好了会因为某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就被“笼主”夺走性命的准备。付云聪太年轻,人们不信任他:年轻人易于冲动,易于被激怒,他不像一个好的笼主。
但留下来后,一年,两年,最久的人竟然在这儿住了四年。
他们的生活有诸多不方便的地方,但没有任何人遭遇过性命之危。女人还记得去年有个年轻人呆了两年,嫌这儿太闷了,付云聪把他送到车站,依依不舍与他告别,祝他去路顺畅。
这是个没有威胁的城市。人们各凭本事生活。小孩需要游乐场,付云聪就复现游乐场;成年人需要体育馆,付云聪就建立体育馆。
缺少的物资可以到码头来取。各色各样落入“陷空”的物品,它们在现实世界中消失了,在这个“鸟笼”里却有了新的用chu。
女人找到了两件外套,还从角落里翻出两本掉了封面的绘本。她小心翼翼用袋子装好,打算带回去给女儿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