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拿起来看看背面的编号,忽然响起一声责问:“谁让你乱翻我们家的东西了!”
娄桂芬的丈夫手里拿着一件卡其色长裤和一件长袖T恤,他警惕地看着宋袭,大有要把人丢出去的架势。
宋袭不慌不忙,“我的铁锹坏了,想看看构造是什么样子的,回去好修一修。”
在常有的思维中,做坏事被抓包肯定会惊慌失措,心虚,这两点眼前的青年脸上都没有。
娄桂芬的丈夫收了收情绪,“哪儿坏了?”
“铁锹和把柄的连接chu松少了颗螺丝。”说得跟真的似的,连宋袭自己都信了。
“哪个螺丝?”娄桂芬的丈夫把手里的衣服丢到沙发上,弯腰拿起自己那把铁锹,指着连接chu的三颗螺丝问,“这个,还是这个?”
宋袭随手一指,“这个。”目光停在把柄尽头chu的编号上。
男人的编号是29,如果按照208和303号房女人的编号比男人的编号小一个数来算,娄桂芬应该是28号。
今天下雨,除去逗留在食堂聊天的人,其余花农都在宿舍里。
是观察他们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宋袭想留下,又找不到借口,在连续更换了衣服的码数后,男人终于找出一套许久以前的旧衣服。
衣服破破烂烂,袖子和裤腿都打了补丁。据娄桂芬丈夫所说,这是他当初结婚时,桂芬亲自给他做的,因为意义非凡,他舍不得扔,就一直留到了现在。
宋袭双手接过,说了声谢谢。
男人没给他机会多待,“那我送你出去吧。”
宋袭:“……”有点突然。
那间乱糟糟的房子总给他一种说不出的古怪,宋袭还不想马上离开。磨磨蹭蹭在沙发上多坐了会儿后,他被娄桂芬的丈夫毫不留情地推出了门。
临走前,男人再次提起墨绿汤羹的事。
宋袭保证道:“你放心,我肯定留给你。”
“够意思小兄弟。”男人的手在青年肩上按了按,抽回时候胳膊突然抽搐了下,宋袭抢在对方关门时用胳膊顶住即将关闭的防盗门,“我好像有东西忘了拿。”
男人脸色不好,似乎心脏不舒服,一直用手按着胸部。
宋袭问他:“你不舒服吗?要不要帮你叫人来?”
“不用。”男人不耐烦道,“你落下什么了,找到赶紧走。”
宋袭从沙发上找到了故意留下的别针,
“找到了。”
男人的脸色好转了些,宋袭带着疑惑再次往外走,路过厨房时候他脚下一顿,终于知道哪里违和了。
厨房干净得不像话,与乱七八糟的客厅完全是两个极端,就算是去食堂吃大锅饭,他也总要在家喝个水吧。
可是从里面的情况来看,娄桂芬的丈夫好像没有这些个需求。
宋袭忽然想起第一次跟踪208男主人的情形,女主人给做了东西,他却说不要,后来女主人没办法敲开了207的门,然后她和207的女主人一起下去一楼,找人拎了一袋子东西回去。
再近一点,昨天去303家,他们家的橱柜里也放藏着黑色口袋。
“怎么不走了?”男人蹙眉追问,恨不得人马上离开。
“我突然口渴,想喝口水。”宋袭故意拖拖拉拉。
“你他妈烦不烦!”男人忍不下去了,直接把人推到走廊,重重合上了门。
宋袭的脚尖抵在门框下方,木门随着男人的力量没能完全合上,与锁舌碰出一点响声后,便撞到了他的拖鞋。
他并没有立刻摸进去,而是在外面安静等了会儿,听见娄桂芬丈夫的脚步从客厅去了其他地方。
走廊里的人听到这边的动静,全都看了过来。
宋袭假装什么也没做过,抬手做出敲门的动作,随后光明正大推开门走了进去。
客厅和他离开时的样子一样,房间里似乎也没有动静。
略一思索,他蹑手蹑脚地来到木门半阖的厨房外。
厨房门缝极小,宋袭蹲在地上,仰头往上看。娄桂芬的丈夫正抬手从吊柜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塑料口袋。
口袋里装着一袋又一袋透明的巴掌大小的密封袋子,袋子里装着不知名的液体。
娄桂芬的丈夫随手拿出一个透明袋子,拧开顶部的女干口,张嘴咕噜咕噜喝起来。他闭着眼,享受的模样在不久前宋袭刚见过,就是这个人喝他剩下的羹汤时。
袋子里的东西对于娄桂芬的丈夫来说,比普通饭菜更诱人,更美味。
所以,这个男人也是从土里爬出来的复活者。
支撑身体运行的脏腑是根须包裹集结而成,彻底离开花田之前,还要自己把果皮剥掉,这些与植物相似的结构,让宋袭想起以前在公园或者马路边看到过的,挂在树干上的营养液。
他们喝的,会不会也是这种东西?
营养液很快就被喝完了,娄桂芬的丈夫心满意足的喟叹一声,将黑色塑料袋塞回吊柜,又把喝空了的透明塑料袋扔进了垃圾桶。
他弯下腰时顿了顿,抬眸往门缝外看去。
兴许是多心了吧,他刚刚竟然觉得门外有人。
宋袭离开娄家,不紧不慢地经过走廊,此刻从身旁擦过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他不禁觉得发冷,胳膊上泛起了鸡皮疙瘩,将手里的烂衬衣套批在身上,眼角的余光扫过附近。
娄桂芬的死,代表着有一个人已经复活,回到了花农的队伍当中。
宋袭记得,复活初期的花农,行动上有少许异常。可惜从旁路过的每一个人,皆是行动自如。
失望的下到三楼,心里犹豫着要找什么借口把这层楼也逛逛。
他心不在焉,前面有人也不知道,迎头直接撞了上去,险些被对面那坚柔的胸膛怼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没事吧小兄弟,我不是故意的。”
听见熟悉的声音,宋袭抬头,是韩先锋。胳膊上一紧,有人从韩先锋身后绕到了前面,握住了他的手臂。
宋袭愣愣地看着蒋夙:“你怎么来了?”
韩先锋浑身湿透,蒋夙自然也没好到哪里去,如墨的黑发湿漉漉的贴在脑门上,冰冷的雨水让他的脸变得惨白,也显得嘴唇更加红润。
宋袭在娄家呆了会儿,身上的衣服虽然是湿的,却不怎么冷。他取下衬衣盖到少年的头上,给他擦了擦头发。
眉宇间带着几分不悦,“下雨天你把小孩子带过来干什么。”
“哪是我要带他来的,明明是他自己要来找你的。”韩先锋一脸冤枉,抬手打了个响指,欣喜道,“不过碰见你正好,我来找阿奇要膏药,你跟我一起去。人多的话,一个女干引他注意力,一个掩护,一个能去他家找点线索。”
宋袭当即点头答应,“他住哪儿?”
韩先锋抬手一指,“306号房。”
蒋夙打了喷嚏,宋袭收回落在他人身上的视线,嘴里批评道:“我不是让你在食堂等我吗,我很快就会回去的。”
本来还想加一句太不乖了,想想又算了。
孩子都这么大了,不再是小朋友了,得留点面子。
“你走了很久都没有回来。”蒋夙的声音闷闷地从衣服后面传来。
宋袭将湿哒哒的衬衣拿开,卷成一团抱在怀里,“这么担心我啊。”
蒋夙抿了抿嘴,眼睛往旁边看去,“一般吧。”
“行了,要吵嘴回去再吵,还得去找阿奇呢。”韩先锋忍不住打断,两人一个傲娇不肯承认,一个嘴欠爰逗,看着是在斗嘴,实则腻歪歪的。
这么黏糊的兄弟情,他还是头一次见。
“我跟你们一起。”正想睡觉就有人递来枕头,宋袭喜滋滋的跟了上去。
三楼的楼道里也有不少人在外面聊天。
宋袭满腹心神都放在过道里的人身上,在路过一个头发半白的女人时,他听见她跟对面的人说:“最近腿脚不利索,家里也没个人帮衬。”
宋袭停下,捂着嘴假装打喷嚏。
啊切一声,虽然没喷出口水,但聊天的两个花农还是嫌弃地让到一旁。头发半白那位走路确实有些不稳,腿上软绵绵的,被另一个人扶着才能跨开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