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试?”
李心安愣住了,原本他还在想该怎么找个理由和慕容白较量较量,可没想到这个剑痴倒先出口了。
“阁下不方便?”慕容白看着李心安许久没有应答,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没有,慕容少侠邀请,李心安怎敢拒绝。”李心安笑道,“请!”
两人来到院子中,各自站定,拉开十丈距离。
慕容白缓缓拉出他那把红鞘长剑,剑柄剑镡皆成褐红色,令李心安惊讶的是,剑身上却是有一个凤凰形状的镂空。
“慕容山庄,慕容白。”
慕容白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剑礼。
“血衣堂,李心安。”
慕容白眼里多了几分慎重,血衣堂在多年之前是臭名昭著的杀手组织,在它效力于奸相李林甫后更是在江湖上掀起了一股血雨腥风,那时候凡是有名有姓的江湖门派中都有血衣堂的暗探,慕容山庄就发现了不少,但他父亲也不敢动,只装作不知道。
只是,十七年前血衣堂不知为何与李林甫分道扬镳,撤离了长安城。此后江湖上就很少有血衣堂的传闻了,只有在追查某些大人物的离奇死亡时才能发现隐隐血衣堂的影子。
想不到,如今还有血衣堂的门人在江湖行走,还是剑圣裴旻的徒弟!
而且看他与李俶如此相熟,莫不是血衣堂又要重出江湖了?
“你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报出了血衣堂的身份?”慕容白冰冷地问道。
李心安笑笑,“没有什么好遮掩的,谁问我都会说。”
他拔出“白虹”,将剑鞘扔到一边,出鞘之时的凛冽剑光在慕容白眼前一闪而逝,慕容白清冷的眼神多了几分热切,“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白虹。”李心安平静道,“白虹贯日,是师傅当年一炉双剑铸造的其中一把。”
“天人境高手所铸之剑,确为当世极品。一炉双剑……”慕容白喃喃道,“另一把贯日在何处?”
李心安脸上笼过一丝悲伤,“故友所持,他不幸身亡,贯日剑不知所踪。”
慕容白遗憾道:“抱歉,勾起你的伤心事了。”
“没事。”李心安展颜一笑,“只是你磨磨唧唧的,还打不打。”
“当然打!”慕容白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配剑凤鸣,取邙山之铁铸九九八十一天,问剑白虹!”
他一跃而起,一道妖异红光在空中向着李心安急斩而去。
李心安举剑悍然迎上那道红色剑气,碰撞之下只觉自己虎口一阵发麻,他不禁后退两步,只一合较量,他便已经输了半分。
二品中位!
李心安暗骂一声,果然妖孽!
眼前之人年岁与自己相当,却已经是二品中位的实力,师兄常玉如今已是江湖新一代领军人物,他达成二品中位时比慕容白还要大一岁!
自己不过区区三品实力,在慕容白的强悍实力面前,能撑几合?
在李心安一愣神的功夫,慕容白已经持剑赶了上来。
慕容白的攻势密不透风,剑招快而稳,收剑与出剑的时机把握的恰到好处,一时间,李心安只得被动抵挡,连连败退。
但让李心安头疼的不是这个,而是慕容白的兵器。
每一次剑与剑碰在一起,那把“凤鸣”的剑身上都会发红一分,也会发烫一分。如今两人交锋不下一百合,自己面对的早就不是原先那把光洁的长剑,而是一把散发着恐怖温度的烙铁!
慕容白的剑再次挥了过来,李心安手腕下沉,贴着“凤鸣”的剑身顺势向慕容白的脸颊划去。一阵火花骤然闪烁,在交缠在一起的两把剑上延伸着,似乎他们手里拿的不再是两把绝世神兵,而是两根烧火棍。
李心安暗道不妙,急忙收剑,意欲抽身后撤。可慕容白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燃烧着熊熊烈焰的“凤鸣”直奔李心安面门而去。
李心安侧头闪过,摇曳的火焰烧焦了他鬓边的头发。风灌进“凤鸣”剑身上的镂空,一股嘹亮叫声响彻在李心安的耳边,大脑一阵眩晕。
瞅准这个机会,慕容白没有丝毫迟疑,带火的长剑在李心安耳边转了一个圈,拐向李心安的咽喉。
扑面而来的火焰灼烧起李心安的眼睛,却也让他从眩晕的状态里清醒过来,眼见自己的喉咙就要被刺穿,他急忙踮脚后撤,可那柄剑始终离自己的咽喉不超三寸。
李心安无奈,回手一剑想要把“凤鸣”打斜,却不料自己“白虹”的剑尖,正好卡在了“凤鸣”剑剑身的那个凤凰镂空上。
慕容白微微一笑,手腕轻轻翻转,李心安只觉一股大力沿着两把剑传到了自己的手臂上,自己再不撒手,整条胳膊都会被扯掉!
李心安无奈松手,“白虹”被慕容白挑向空中。
这一场比试无疑是慕容白赢了,但他有些失望,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就像先前两人只交锋一回合李心安就看出慕容白是二品中位的实力一样,慕容白也看出了李心安区区三品的事实。可按照慕容白的猜想,李心安应该与自己旗鼓相当,大唐剑圣的徒弟,起码不能比自己差太多。
但李心安一直在败退,仅仅是一把“凤鸣”,就让李心安无力招架了,身为剑客最重要的剑术剑意剑气他还没有用出十之二三,与自己料想的天差地远。
慕容白十分沮丧,就在他思考该怎么出招让李心安输的不是太难看时,面前的李心安再次吸引了他的注意。
李心安脚步挪移,握拳沉腰,在慕容白迟疑的目光中,一拳猛地递出。
慕容白根本没预料到李心安回来这么一出,剑道的切磋会用出拳法。那一拳结结实实的捶在慕容白的胸口,让饶是二品中位的他也有一股喘不上气的梗塞之感。
李心安弯腰拔起插在地上的“白虹”,笑道:“不愧是天机楼神兵榜上排名第九的利器,凤鸣的三种妙用,我算是见识到了。”
慕容白冷峻道:“李公子,我希望你不吝赐教,而不是处处忍让我这个外来人。”
言外之意是,别让我看不起你!
李心安自然听得出慕容白话里有话,当下便笑道:“那是自然,慕容公子远道而来,怎么能让你失望呢?”
他随手甩了一个剑花,剑尖在脚下的青石板上划过,一道深深的痕迹立时出现,三颗碎石在剑气的加持下向着慕容白急射而去,封锁了他的额头、胸口和丹田。
暗器的功夫!慕容白瞳孔微微放大,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凝重,李心安这一手暗器功夫比他先前展现出的剑术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他一剑劈下,将那三颗碎石斩的粉碎,再抬头时,眼前那里还有李心安的踪迹。慕容白转过身,以为李心安跑到了自己身后,可身后也是空无一物。
耳边突然想起破空声,慕容白斜眼看去,闪着铮铮寒光的“白虹”就搭在自己肩膀上。
慕容白肩膀一抖,在李心安还没有把剑横在他的脖子上时,内力喷吐将长剑震歪,回身一剑刺出。
可自己的那一剑却刺了空,李心安如鬼魅一般再次消失了踪迹,慕容白讶异的转过身,李心安的残影在他回身的那一刹那在眼角一闪而逝,可他茫然的打量整座院子,都感受不到李心安的存在。
这不是一个剑客应该掌握的武功,应该会的,只能是血衣堂的杀手。
后背突然一阵发凉,慕容白来不及思考手肘向后顶去,被一只手轻松挡住。
慕容白这才发现,李心安根本没有消失,他就贴在自己的背后,与自己步伐一致,气息相同。
“你就只会这些?”慕容白咬牙道,他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
“总得来点开胃前菜不是?”李心安淡淡的道,“慕容公子还是不要心急的好。”
李心安往前一推,慕容白顺势前冲拉开距离,自幼修养心性的他此刻难得有一种想骂人的冲动。他脸色铁青的转过身,正待说话时,李心安却又牢牢地黏了上来,闪烁着凛冽寒光的长剑上下翻飞,掌握了主动权的他开始反攻。
慕容白恍然有种想哭的感觉,这个人终于按套路出牌了。
但和李心安再次正面交锋之后不久,慕容白就觉察出了不对劲。李心安的剑招灵诡多变,像条蛟蛇一般紧紧缠住了自己的剑,自己那大开大合的剑术根本发挥不出来。
如今的江湖,剑客一脉,有剑术与剑意两者之争,前者认为练剑在于务实杀敌,剑术最为契合剑之大道。而后者的支持者则认为不然,剑乃君子之器,意在修身养性,杀敌之术非剑道也,两派为此争执不休。
当今两位天人境高手,他的父亲慕容德就是涵养剑意五十年,以绝顶剑意称霸武林。久负盛名的大唐剑圣则是以剑术闻名天下。
眼下,他们两人的比试,恰巧是一场小型的剑道之争。
而自小浸养剑意的慕容白,却被剑术大能传人的李心安困住了身子。
慕容白惊讶的发现,自己根本跳不出李心安一剑之长的圈子,每当自己或后撤或前冲或左右摇摆意图甩脱他之时,李心安的一把剑总能把自己逼回原处。
“白虹”身上抖落出灿烂的剑光,使得慕容白根本捉摸不透李心安剑招的轨迹,只能被动防守。更要命的是李心安时不时在一个及其刁钻的角度出剑,或是用出几个他从没见过的精妙剑招,都险些突破了慕容白的防守,让他惊出一身冷汗,暗道一声不好对付!
比他更着急的,是李心安。
他此刻都在心里骂翻天了:老子的内力都用的差不多了,怎么还是破不了他的防守!
为了困住慕容白,他不知道用了多少次万生剑诀的枯而复荣、荣而复枯,硬生生把就要脱身的慕容白逼回原处,时不时在夹杂几个道门天罡三十六伏魔剑的招式,早已将他的内力耗去了七七八八。
内力不济之下,李心安的攻势自然也慢了下来,一个不留神,被慕容白拨开了剑,露出了破绽。
两个人都是一惊。
李心安:完了,他一剑刺过来我就没了!
慕容白:糟糕!这又是什么陷阱?
惊疑之下,慕容白没有立即反守为攻,而是抽身后退,跳出了圈子。
“李公子果然好剑术,慕容白先前唐突了。”慕容白微微低头,算是致歉。
李心安挤出一个苦笑,心想他慕容白要是再不依不饶的出招,自己就真的输了。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慕容白道:“为我先前的轻视道歉,接下来我会全力以赴!”
李心安表情一瞬间凝固了。
慕容白缓缓抬起剑,正对着他,肉眼可见,“凤鸣”剑重新变得通红如烙铁,那是慕容白生生用内力催动的。
狂风乍起,吹动着周围落叶如流水般向慕容白手中长剑涌去,随后化为一道道流火,围绕在已经灼烧成亮金色的“凤鸣”周边。
风灌进剑身上的镂空,一道嘹亮的凤鸣声响起,伴着飞舞若鸟群的流火,直奔李心安而去。
慕容山庄浩然剑典——百鸟朝凤!
作为慕容山庄的不传之秘,十年之前武林盟主慕容德曾以这一招与魔影阁阁主司乘风大战与扬子江巫峡千里石壁之下,一招“百鸟朝凤”将两人脚下滔滔江水蒸为浓浓水汽数月不散。
而此刻,同样的一招“百鸟朝凤”将皇孙府的青石地板破坏的面目全非,一道深深的沟壑从慕容白脚下一直延伸到原本李心安站立的地方。
现在那里是浓重的烟尘,看不清里面的情景,也看不出李心安是死是活。
外面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不多时,数百名重甲士兵已经将慕容白紧紧包围,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他们,尽管李俶有令在先这个院子不许别人进来,但危急关头还是保护殿下要紧。
李俶尴尬的从藏身之地走出,慕容白倾尽全力的一击让他不得不逃命,一旦被波及他会尸骨无存。虽然安全躲了起来,但也被四散的沙尘曝得灰头土脸。
“你们先下去吧,我没事。”李俶拍了拍手,示意士兵离开。
士兵们面面相觑,都不敢动。
“我的命令都不听了?”李俶有些愠怒,声音中多了几分寒意,士兵们这才告退。
慕容白伸出手,“凤鸣”刺破烟尘回到他手中。他的脸色不悲不喜,李俶看不出他的心情想法。
“慕容公子,李心安他……”
慕容白摇摇头,“我不知道。”
“恐怕……凶多吉少……”
他两个眼圈逐渐红了起来,慕容白紧紧咬着嘴唇,脸色煞白如雪。
我不该的……不该用这一招的,自我游历江湖以来,没人能逼我使出这一招,我为什么对他用啊……
因为他是唯一能逼我用这一招的,但正因如此,我恰恰不能用啊!
现在他死了,以后就没人可以与我战到这一个份上了……
李俶看着自责不已的慕容白,叹息道:“慕容公子不必自责,与人交手比试,失手是常事,李心安学艺不精,怨不得别人。”
“不过本王到底是亏欠了他,他前两天还来求过我,说有一个红颜知己就要被户部尚书的儿子收为小妾了,我费尽了口舌才劝人家打消了这个主意,本来想等你们较量完之后就告诉他的,没想到……唉……”
“殿下,你可得说话算话!”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李俶被吓了一跳,惊愕的看向烟尘渐渐散去的那个地方。
朦胧沙尘中,一个人拄着剑正缓缓坐起,那人满脸尘土,倒遮掩不住嘴角释然的笑意。
他看着眼圈通红的慕容白,向一旁狠狠吐了口唾沫,“大老爷们儿,哭什么哭!”
“慕容白,老子二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