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征服教团’倡导的教义出发,人们不难推导出焚林开荒和围湖造田之类粗暴的拓荒手段都是正当行为,而这恰好迎合了殖民者们普遍急于获得良田的心态,却没有考虑到过度拓荒会给自然界造成难以修复的创伤。人们焚毁丛林开垦耕种,最初几年尚可获得丰收,然而随着环境破坏的加剧,这些农田过不了几年就会耗尽肥力,当地气候也会因丛林的大面积焚毁而急剧恶化,最终导致良田退化成荒漠,各种自然灾害频繁爆发……归根结底,激进的拓荒行为或许能够给人们带来短期的利益,从长期来看反而会造成更严重的灾难。”维克托·加里宁以一位“绿野德鲁伊”的角度对“征服教团”的教义做出中肯的批评。
“父亲,我们当然可以批评‘征服教团’的教义太过简单粗暴,没有考虑到长期的影响,但是您想想看,那些怀着发财梦想来到新大陆开荒的殖民者,大多是在旧大陆无法立足的失地农民,他们渴望尽快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良田,又有谁会在意几年甚至几十年后的自然灾害?”马格尼耸肩摊手。
“说得对,马格尼,我们可以批评征服教团的做法太过短视,却无法指责他们的行为是邪恶之举,毕竟那些殖民者也要生存,也有发财致富的梦想,而占有土地,占有更多的土地,是这些背井离乡的人们谋求生存和实现梦想的唯一途径。”玛托卡心情复杂地叹息道。
“如果征服教团真像他们公开宣传的那样代表了殖民者的广泛利益,我们的确无法对其过多苛责,然而这并不是全部的真相,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这次北方之旅使我有机会窥见征服教团高层的真实打算,如果我的观察足够细致,如果我的推理不至于太过偏离真相,恐怕只能得出一个会令你们感到震惊的推论。”
“说出你的推测,马格尼,不必担心吓到谁,此刻坐在你身边的可没有胆小鬼。”维克托向儿子投去鼓励的眼神。
乔安觉察到篝火旁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人们停止交谈,所有视线都聚焦在马格尼神态严峻的脸上,连他这个事不关己的外来访客也不由屏住呼吸,期待马格尼揭露“征服教团”的真相。
“我认为,征服教团打出的那些口号都是骗人的幌子,他们才不在乎殖民者的福祉,真正在乎的只是破坏森林与草原,以使植物凋零为乐,用枯萎取代葱郁,死亡取代生命。”面对众人茫然费解的目光,马格尼最后一字一句的强调:“征服教团的核心教义并不是他们对外宣传的‘征服蛮荒’、‘开垦良田’,他们纯粹是为了破坏而破坏,为了毁灭而毁灭。”
“当大地上的丛林与草原全被摧毁,那群邪教徒也不会就此停手,接下来必然会将破坏的目标转向农田和果园,今天追随征服教团开荒的人们,总有一天会发现他们崇拜的偶像其实是一群残忍的恶魔,恶魔的火焰倘若没有树木可烧,就会掉头焚烧身后的麦田。”马格尼肃然道出不祥的预言。
“为破坏而破坏,为毁灭而毁灭……”康蒂喃喃复述哥哥的论断,顿觉不寒而栗,“马格尼,这种疯狂的行为对征服教团有什么好处?教团高层总不至于是一群通过焚林取乐的疯子吧?”
“他们当然不是疯子,事实上他们有充分的理由这样做。”马格尼压低嗓音,神情变得愈发凝重,“我们沿着依芬河北岸侦查期间,幸运地获得了隐居在绞首森林外围的善良妖精以及古老树人的帮助,他们这些年来一直在竭力抵抗征服教团的扩张脚步,并且在长期的交锋过程中了解到教团内部秘而不宣的底细,这支抵抗军的首领,一位可敬的老树人亲口告诉我,征服教团的高层有好几位曾经是德鲁伊,可惜他们经不起恶魔的诱惑,最终背叛了对自然本源的信仰,反而走向德鲁伊的对立面,堕落成为可憎的‘枯萎者’。”
“枯、枯萎者?!”康蒂禁不住失声惊呼,俏丽的脸庞因恐惧而微微泛白。
维克托和玛托卡夫妇,还有火堆旁的长老们,也都流露出惊讶乃至惊骇的神态,一时间鸦雀无声。
乔安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凑到康蒂耳畔低声打听:“‘枯萎者’指的是什么?”
“枯萎者,是一类极为邪恶的超凡职业,只有堕落的德鲁伊才会走上这条道路。”康蒂深吸一口气,使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下来,“一个人只有发自内心的热爱生命,崇拜自然本源,才有可能获得自然本源的眷顾,成为一名德鲁伊,然而这条路并不好走,充满艰难险阻,倘若有人误入歧途,失去对生命与自然本源的热爱,放弃履行维护自然平衡的神圣使命,就会因其背叛信仰受到自然本源的惩罚,丧失包括施展自然神术在内的一切职业能力。”
乔安点了点头,“然后会怎样?”
“自然之母是慈悲的,如果一位误入歧途的德鲁伊及时悔悟,并且积极为自己的堕落行径赎罪,还是可以重获自然本源的眷顾,拿回失去的力量,但是也有那么一些死不悔改的家伙,因自己受到的惩罚而对自然之母产生怨恨,转而投入恶魔的怀抱,在恶魔的引导下转职为邪恶的神术施法者,也就是‘枯萎者’。”
“正如人们常把邪神的黑暗卫士称为‘反圣武士’,枯萎者也被称为‘反德鲁伊’,他们的信条与德鲁伊截然相反,以亵渎生命散播死亡为乐,以摧毁绿色植物为荣,他们拥有强大且邪恶的力量,施法能力甚至还要超过真正的德鲁伊,然而这些力量并非没有代价,枯萎者每天都要亲手摧毁一大片茂盛的绿色植物,通常会选择焚毁树林、草原或者农田里的庄稼,通过这种残酷的仪式取悦他们的恶魔主子,然后才能获得当天的神术位。”
“枯萎者的等级越高,每天就需要毁坏更多绿色植物,限于这一约束,他们无法在植被稀疏的冰川或者沙漠中维持自己的力量,所以枯萎者总是潜伏在植被茂密的地区,这也就不难理解以枯萎者为领导核心的征服教团为何要向亚尔夫大丛林扩张势力,为何要煽动殖民者无节制的焚林开荒,这都是为了方便他们混入人群以拓荒者领袖的名义实行邪恶的毁林仪式,通过献祭大量绿色植物来提升自身的力量,所过之处只留下遍地枯枝败叶。”
听了康蒂的讲述,乔安也不禁心底发凉。既然“枯萎者”必须通过日复一日的毁灭树木才能维持自己的施法能力,马格尼刚才的推断也就显得合乎逻辑了,这些堕落的德鲁伊的确是“为了破坏而破坏”,“为了毁灭而毁灭”,至于对外宣传的教义,无非是为掩盖真实目的而进行的漂亮包装罢了。
“既然征服教团是一个以‘枯萎者’为骨干组建起来的邪教集团,那么自北方蔓延过来的‘黑枯病’恐怕也跟这个邪教团伙脱不开关系。”乔安若有所思地说。
“根据我们在北方这些天的侦查,可以确定你的推测属实。”马格尼拍了拍乔安的肩膀,接着他发起的这个新话题说下去,“过去一个多月里,我们前前后后实地侦查了不下十处曾经爆发过‘黑枯病’的地区,还访问过当地幸存的居民,发现这些地区在黑枯病爆发前后都出现过两类相似的迹象。”
“具体说说,都有哪些相似之处。”维克托追问道。
“首先是在黑枯病爆发之前,当地大多有行踪诡秘的黑袍人在林间游荡,恰恰是在这些可疑人物出没的地方,其后不久就爆发了黑枯病,植物大片枯萎死亡,这不能不使人联想到‘枯萎者’的邪恶仪式。”
“第二个可疑之处出现在发生黑枯病的树林,那些枯萎的树木似乎被注入了某种邪恶的魔力,竟然在枯死之后转化为孕育魔物的温床,这些由枯萎树木转化而成的魔物看起来很像活化植物,却又如同亡灵一般对生者满怀憎恨,成群结队的在树林间和原野上游荡,猎杀一切不慎闯入他们感知范围的活物,其中也包括我们人类,事实上,临近黑枯病爆发地区的乡村,几乎全被这些当地人所说的‘枯萎怪’所摧毁,逃离村庄的幸存者提到那些怪物时全都流露出恐惧与憎恨的神态,当时我们还不太理解他们为何如此懦弱,为何不团结起来抵抗魔物入侵,直到后来我们亲身遭遇枯萎怪以后……才真正理解了那些逃亡者的心情。”
马格尼嗓音低沉,篝火在他脸上映出晃动的阴影。
跃动的火焰在马格尼脸上映出阴影,同时也在聆听马格尼讲述的人们心中投下一抹挥之不去的阴霾。不知不觉间,篝火周围的气氛变得恐怖起来。康蒂和乔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打起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