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荒芜一片到血流成河,一切也不过是眨眼之间而已。
鲜血流入湖中,倒是为这沉璧静湖添了一抹色彩, 像极了一块做工不精,用料却是极上乘的血玉。
有德道人抛飞的身形狠狠砸下,他还没回过神来,便只感觉面门一热,浓郁血腥气直从他七窍往里一阵乱钻,猛地一睁眼,入目尽是猩红,吓得他赶紧是从地上爬了起来。
说是“吓”,却也不是怕了这一地的鲜血,以这胖道士的道行,看见个把个死人自是没什么好稀奇的,他只是怕危险还在,还会对自己不利罢了。
“呸呸呸!”
吐干净了嘴中的血,胖道士连骂了几声晦气,环顾四周,才见到这满地的尸体和那根本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的四个人:阿紫不需多说,自是跟着那位“仙姑”的,苏清清脱了黄衫女子的桎梏,又与叶枯凑到了一处,哪怕这小子还被捆得结结实实的!
他想动动身子,思绪却不知飘到了哪里,忘了自己身上也有一道黑蛟索,想迈的步子没有迈开,脚被绊住,一下就又栽了下去,“噗通”一声,溅起好大的血花。
叶枯回头瞥了他一眼,正想求阿紫她姑祖把自己身上这绳索解开,却被那黄衫女子提前察觉,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客气的一句:“还没有请教前辈尊号?”
许是觉得今天已经说的够多了,黄衫女子并未理睬叶枯,纤纤玉手平摊开来,掌指间有妖芒跃动,周遭四散的鲜血似是一股莫名的力量吸引着,汇聚到了她的掌心之中。
在那只晶莹如玉,寻不出半点瑕疵来的纤柔手掌上,赫然有一颗血色“宝珠”,这形似珠子的事物由人血与蛮兽血凝聚而成,似是有生命般,搏动不休,无论有多少鲜血灌入其中,这犹如一颗小心脏般的血团始终只有指甲盖大小,既不增一分,也不少一毫。
那血团一出现,叶枯立时便想到了在北木城外,把那还有一口气尚存的灰脸男子吸成了人干的那颗血色魔珠,四下看去,只见血液虽是在从四面八方涌来,但那些人尸与兽尸却并没有干瘪干枯的迹象。
也不怪叶枯多心,只是这般收集鲜血的场景着实有些诡异,那黄衫女子不再像是从画中走出的神女,更像是从冥府中步出的妖魔。
待那黄衫女子收了满地殷红,一拂袖,便有三头狼般的生灵,通体散发着淡绿色的幽光,不似实体,更像是三头幽魂,这三匹幽灵狼似是饿坏了,一口一个,不多时便将满地的尸首都吞了个干净,也不知道这些人肉和蛮兽肉都去了哪里。
叶枯喉咙滚动了一下,嘴唇干涩,脸色有些发白,他转头望向阿紫,那可怜巴巴的眼神似是在问:“你这姑祖不会吃人吧?”
阿紫连忙是摇了摇头,为自己这位被族中誉为不世出天才的姑祖证了个清白,又在心中暗想:“这叶枯倒是有趣,居然还以为我妖族会吃人!嗯,说回来,好像也不是没有。”
“以此手法纳敛血液,又以幽灵狼吞其尸首,有这二般手段,纵使是凌家也断不可能再知晓这里发生的事。”
黄衫女子五指收拢,这话是她轻声说给阿紫听的,正所谓是腕白肤红玉笋芽,调琴抽线露尖斜,只让人想不到的是,在那素手之中的,却是一颗如心脏般搏动的血珠。
纵使是在这凌家那位大人物被困泼天黑幕之中的时候,她似仍是对凌家的那批人马有些忌惮,若非如此,那这黄衫女子断是不会如此小心,又是潜入水中,又是毁尸灭迹的。
凌家毕竟是古世家之一,底蕴深厚自是不必多说,想来万年前古夏立国之初将妖族赶出古夏,逐至域外之事,凌家也是出力不小。
处理了这些人的“后事”,黄衫女子手一招,那三头幽灵狼吃饱喝足,其中两头化作缕缕烟似的青芒,落入了她的掌中。
那黄衫女子向余下的那一头幽灵狼说了些什么,听在叶枯三人耳中只如听天书一般,想来是妖族那边特有的话语,那黄衫女子倒也不怕被叶枯几人听了去,叽里咕噜的,虽是“妖言妖语”,却好像又有一番别样的美。
黄衫女子与那头幽灵狼,两者双眸中同时泛起一阵幽绿光芒,那匹狼伏低了身子,咧开了嘴巴露出那狰狞的牙齿,方才那聚血的妖异还未散去,这阵幽绿便让这妖异更浓了几分。
“咕哩纳么。”
不知何时,阿紫已是到了叶枯身旁,嘀咕了这一句话,叶枯惊奇地回头看了她一眼,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阿紫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是‘你好‘的意思。”
片刻后,那黄衫女子与幽灵狼眼眸中的光芒都熄灭了,恢复了平静,那匹幽灵狼幻做一缕烟气,飘向远方,黄衫女子便循着烟气指引,追了下去。
不需这黄衫女子多说什么,阿紫向叶枯解释完,又在他与苏清清两人之间来回看了几眼,便跟随她姑祖的脚步而去。
叶枯三人还没蠢到以为这就是逃跑机会的程度,这黑蛟索未断,以那黄衫女子的手段,他们是绝对不可能逃的脱的,自然也只得是跟了上去。
所幸,在那黄衫女子离去之前已是将两人脚上的黑蛟筋解开了,叶枯与有德道人才能行走无碍。
黄衫女子与阿紫似是一点也不担心叶枯三人会逃脱,自顾自的,行得极快,只这么一晃眼的功夫便不见了踪影。
“道长,你说姑祖她老人家为什么要把我们两个人绑起来呢?”路上,叶枯向那自见到黄衫女子起便只说过一句话的胖道士请教。
胖道士瞥了叶枯一眼,心想:“那老婆娘都不要你叫姑祖,这小子还这么死皮赖脸地往上蹭,呸!真不要脸。”表面上却笑着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仙姑她老人家心中自有计较,她那等人物的心思,哪里是我们能轻易揣测的?要不,小友你直接问她得了?”
叶枯自找了个没趣,不过他也本就没想着能从胖道士这儿把这个问题问出来,这胖道士固然是知道些什么,但总不会把他知晓的说与自己听。
“那我哪敢啊,要不道长您问问?反正你不也不知道,又想知道么,”叶枯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话说回来,道长你有没有看出这阿紫姑娘和她姑祖的妖族本体都是什么?”
胖道士眉毛都快拧成一股了,摇了摇头,他这次倒是有说谎,只让有德道人觉得奇怪的是,那黄衫女子他看不穿也就罢了,但阿紫的修为境界明明并不如何高深,他竟也是看不透。
说话间,黄衫女子与阿紫的背影便已是遥遥在望了,叶枯两人赶忙是住了口,不再言语。
“到我这儿来。”
待叶枯与有德道人带着苏清清赶到,黄衫女子眼含笑意,似是对这两名人族修士的识趣很满意,向苏清清招了招手。
“你们也过来,站近些。”
叶枯与有德道人自是不敢不从,近了,便见到四周似是有一阵薄薄的幽雾,遮蔽了三人两妖的身形,在那幽雾中有狼头飘荡,三人这才注意到,那一匹引路的幽灵狼已是不见了踪影,想必这一阵幽雾便是由其所化。
八座山峰皆是光秃秃的,苍翠不再,狼藉满目,唯有那一道泛着锈黄之色地小溪仍在流淌,叶枯三人方才便是沿着溪水而行,只这溪水不再有汩汩之声,溪水的尽头也不再有山峰相对而出。
三人两妖,此时便立于锈黄溪水尽处,脚下,犹如被天神以巨斧立劈过一般,峰仞如削。
那围绕在八座高峰周围的矮山头也都在方才的能量风暴中被夷为了平地,八峰环拱之间,林木尽毁,再不复之前的葱茏生机,大地一片焦黑,疮痍满目。
凌家之人,如星罗,似棋布,立于那八峰环拱的山坳之间,这些最低也是凡骨九品的凌家修士彼此间隐隐互相呼应,天地二势在流转,“道”与“理”在交织,结成了某种玄奥的阵势。
而这阵中,赫然便是那一片泼天黑幕,凌家似是在等待着什么,或是那废墟黑雾大幕的源头,亦或是那青铜宫殿中的某种存在。
“凌家的云弥天荒之阵,”黄衫女子见叶枯望了下去,与之前一样,似是在特地为叶枯解释,“这阵法在凌家中该是只能算中,或者中上吧,这云弥天荒之阵只是那号称可葬万载岁月“万年冢”的一种简化罢了。”
境界决定眼界,以这位黄衫女子的境界与眼界,自是可轻描淡写地谁出这番话来。
“啊!”
就在这时,一声惨绝人寰地哀嚎从那黑幕中传出,那里面似是发生了什么大恐怖。
只是一瞬,声起忽而又是声落,戛然而止。
谁都知道,此刻在那黑雾大幕之中的,只有那七尊如天神般的大人物。
令人颤栗的冰凉袭上每个人的心头,风云漠漠,透骨入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