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森不得不顿下了脚步。
回过头,那银色装甲正走向自己,他身上还扛着一把巨型的机械锤,配合原本就高大的金属身躯,看起来极具压迫感。
难道他真是德文城的人?认出了自己?雷森心里一阵踌躇,他现在可没带着那把长刀,普通的枪支也伤不了动力装甲,如果真的和这银色装甲在此刻发生冲突,他会非常被动。
何况,身边还有个安什莉要保护;这局面实在是不乐观。
银色装甲站到了雷森面前;虽然装甲厚重的金属身躯,将着装者完全包容其中,雷森看不见里面着装者的模样,但他还是能感觉到,那巨大的金属头盔里,正有一刀锐利的目光,居高临下观察着自己。
雷森不清楚对方想干什么,但还是本能地将安什莉拉到自己身后护着,一只手暗暗摸向放在腿侧的左轮枪。
片刻的沉默后,银色装甲内传出着装者沉闷的声音:“你身上……有外骨骼?”
雷森稍愣,旋即反应过来。银色装甲带有对敌分析仪,虽然自己的外骨骼有大衣遮掩,但是对敌分析仪还是会检测出来。
因为银色装甲的话,大堂内原本就在看热闹的人,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起雷森,甚至是前台里的胖子都跑了出来看。
雷森对这样的状况很是不悦,毕竟,让人知道自己有这种装备,不止是会被高看一眼,无形中,也会被更加注意和防范;毕竟能拥有这些的通常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而现在的雷森,只想尽可能保持低调。
“不过,你的外骨骼也不怎么样嘛,危险指数才怒将三级。”银色装甲又传出轻蔑的声音,很快,又是疑惑。
“你的生物危险指数……无法确定?”
雷森还是什么都没说,一手抬起护住安什莉,冷眼看着银色装甲;此刻的雷森只有眼睛与眉毛示人,下半张脸都被骷髅面罩遮住,目光更显冷戾。
“有点意思……”
银色装甲并没有被吓退,反而是轻笑一阵后,又变得严肃起来。
“朋友,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罗曼,你也可以叫我‘酋长’;这里,是我的产业!看你的打扮也是第一次来,所以,有必要跟你说下这里的规矩。”
“我打开门做生意,任何人只要是来住店,我都欢迎。但只要是住进来了,就不能在这闹事!我这,最重要的是个清净。 ”
“如果和人结了仇,可以来这里住,我会保证每一个在这住店的人的安全,当然,前提是交得出房费;同样的,如果是有你的仇人住了进来,他只要在这旅馆里,你就不能对他下手,至于他出了这个门,哪怕是在门口,怎么样我都不管。但在这旅馆里,就要守我的规矩!安分一点!”
“朋友,我说的,你明白吗?”银色装甲说着,示威一般的把肩上的机械锤拿到手中,还掂了掂。
雷森很清楚,对方是在警告自己。但他又岂是那么容易被吓倒的人,对银色装甲的警告全无反应,只冷艳相视。
倒是安什莉,气呼呼地走上来:“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会闹事吗?还是担心我们付不起房费?看不起谁呢?!”
“呵呵,只是例行公事而已,不会闹事当然是最好的。对大家,都好。”
银色装甲说完,转身往大堂内走去。但大堂中好奇的目光依然不断在他与雷森身上游走着。
……
“你以前在砂城生活那么久,知道刚才那个罗曼,什么来路吗?”离开了旅馆,雷森才出生询问安什莉。
想起被可以喊住警告,安什莉还是愤愤不平:“不知道,我以前也没住过那里,也没听说过他。看他那铁壳子,应该是银色十字军的人吧?”
“银色十字军?”雷森皱起眉头。十字军?这个名头,似乎在刚进入德文城的时候听毛里斯提起过一次;后来米勒迦的女儿艾薇娜,使用的动力装甲也和刚才的银色装甲如出一辙。看来,米勒迦和这银色十字军之间,确实存在某种关系。
这两个地方之间的可有不少距离,雷森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同一个势力。看来这银色十字军,比想象中还要强大。
安什莉思索片刻,又对雷森道:“大叔,咱们是被他盯上了对吧?那……我们要去别的地方住吗?”
雷森却是摇头:“不用。”
那罗曼虽然无礼,但他建立的旅馆规矩,却是很对雷森的胃口。如果他真有本事管控旅馆内部的安全,那至少在旅馆里的时候,不用担心有人来找麻烦。
雷森有种预感,自己在砂城会遇到的麻烦,绝对不会比在德文城的时候少。所以他还是要住在罗曼的旅馆里,那样也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证安什莉的安全。
安什莉对雷森的决定感到疑惑,但也没有多问。她本能地选择相信雷森,即便自己并不清楚他的考量。
在安什莉的带领下,两人来到一片废弃的建筑群。这里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游民,他们衣着破烂,神色颓唐,目光也是无比空洞,当雷森与安什莉经过时,都不敢直接打量,只敢躲去一边后畏惧的偷看。
这里连空气中都是腐烂的味道,某些角落里,甚至能看见正被苍蝇萦绕的饿死者的尸体,目所能及的一切,都释放着绝望与悲戚的气息。
“大叔,那里就是哈桑的地盘。”
安什莉指着远处的一片废弃工地,雷森远远看了下,工地外围就有不少拿枪的人在巡逻,附近也没有什么隐蔽物,贸然靠近,很容易会被发现。
两人旋即选了废弃工地对面的一栋未建成的大楼,楼里还有不少落脚的游民,看到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皆是纷纷躲避、跑去了看不见的地方。
雷森与安什莉爬到十楼以上,这里能看清对面工地的全貌。相对附近一带的荒败困苦,那里面,简直像是天堂。
那工地里,同样有一栋未建成、只有主体结构的楼房,只是稍矮一些;那里面聚集了不少牛高马大、荷枪实弹的恶汉,还有许多衣着暴露的女人,院子里生着篝火,几个男男女女围坐篝火,烤肉喝酒。
大楼里也有不少人在巡逻,有些地方放着沙发和床垫,一些外围拉起绳子,挂着女人的内衣晾晒,巡逻的男人百无聊赖,不时拍一下走过的女人的屁股,惹来阵阵妩媚娇嗔。
安什莉眯起双眸细看,找寻许久后,却是失望得摇头:“没看见我爸,可能不在这。”
雷森皱眉,转而问道:“那个马哈,还有哈桑,在里面吗?”
因为相隔着不算短的距离,安什莉又一次微眯双眸找寻许久,好一会,才指着工地里楼房的最上面那层对雷森道:“那个人……应该就是哈桑。我以前见过他,应该没认错。”
雷森也眯起眼睛;对面那大楼的最高层,有一个中年男人,正和旁边的一格年轻人说着什么。
这样的距离当然不可能听得见他们的谈话,雷森思索一番后,忽然想起什么,从衣领下拿出外骨骼的单边耳机和单片眼镜戴上。
“AI,拉近视野。”
随着雷森的命令,透过单片眼镜看到景象开始放大,拉近了针对哈桑,的视野。
虽然还是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但雷森会看唇语,通过拉近的视野还是能大概看出哈桑他们在说什么。
相比他那一个个无所事事的手下,哈桑这会儿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最近产量怎么这么低?上面的人已经有意见了!”
旁边那年轻人无比敬畏,欠着身子:“这个……最近工人越来越少了。实在不行的话……咱们的酬劳给高点?”
“不行!”哈桑立马摇头:“那些下等人,让他们吃那么饱干什么?他们吃饱了,我吃什么?”
“可现在……确实是没什么人愿意来了啊。”年轻人神色无奈。
沉默片刻,哈桑的神色变得阴狠:“实在不行……就按之前商量的,去做,一定要把产量提上去。”
年轻人很是犹豫:“可是……让人发现的话……”
“让人发现了又怎么样?”哈桑不屑地啐了一口:“难道那些下等人还敢跟我斗吗?咱们挖出来的东西,可是要给上面那些人的,就算真的出事罩不住了,还有上面那些人给兜着!怕什么?!”
年轻人如梦方醒,一拍脑门:“老大说的对啊!我马上就去办。”
正要走,哈桑又叫住了年轻人:“等等,我儿子呢?怎么又没看见他?”
“这……”年轻人挠挠头,一脸为难:“老大你也知道,少爷不愿意让我们跟着,只要跟着他,他肯定要打我们。”
“哼!这臭小子,就知道跟他那些狐朋狗友厮混,什么时候能干点正事。”哈桑捶胸顿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旋即又问旁边的年轻人:“他现在还关着那老头吗?”
“嗯,少爷有时候还会把那老头带去西边矿场,好像说,一定要等那老头的女儿回来找他,不然就把老头关到死。”
哈桑听闻此言,撇了撇嘴:“这小子,还嫌自己女人不够多吗?”
到这,雷森摘下了单片眼镜与耳机。现在已经可以确定,马哈与安什莉的父亲都不在这,也没必要多留了。
保险起见,雷森再次询问安什莉:“马哈和你父亲不在这里,你还知不知道他们有可能在什么地方。”
努力回忆了许久,安什莉还是沮丧地摇摇头:“不清楚,我以前都不愿意和他说话,对他的事情,我了解的不多。”
雷森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想救出你父亲,首先得去打工了……”
“啊?”安什莉一脸不明所以。
离开的时候,雷森特地拿出半片辐射药,买了一个游民身上的衣服。
第二天清晨,雷森卸下外骨骼与武装、换上了游民的衣服,又换了一个破布面罩,再把自己弄得蓬头垢面,看起来和游民一般,才蹲在了第三街的街口外。
雷森在一处屋檐下,靠着根柱子蹲在地上,柱子后面,则是安什莉。
“大叔,你真的要这么做吗?”安什莉说这话的时候捂着鼻子,雷森身上的衣服味道太大了,就算隔着一根柱子还是感到刺鼻。
雷森却仿若不觉,低声道:“首先要知道你父亲在哪,才能救他。现在没有别的消息,只能去矿场碰碰运气了。”
说着,雷森活动了一下有点蹲麻的脚,眺望了一下大路的远处:“你确定那些人会来吗?”
附近确实有几个穿着破烂的人,也蹲在街边似乎在等待什么,但是人数并不多,雷森也拿不准他们是闲散的游民,还是像自己一样,等矿场来拉活的。
“以前确实是这个时间来这叫人的,现在就不知道了。”安什莉道。
话应刚落,远处正传来引擎的轰鸣声。一辆卡车很快开了过来,就停在雷森面前。
车的后厢上下来一人,正是雷森昨天看到的,和哈桑聊天的年轻人。他嘴里正叼着根烟,手里拿着喇叭,趾高气扬的派头,可环视了一下四周后,神色却有些失望。
但他还是拿起了喇叭,大声道:“西边矿区,有活!一天!两罐头!干活的上车!”
年轻人说完后,附近几个破衣烂衫的凑了过去;可他们看起来都已经有些年纪了,从年轻人的表情来看,显然是不满意,但还是让他们上了卡车。
雷森起身,压低声音向柱子后的安什莉叮嘱:“回酒店去,我回来之前,不要出去。”
随即,雷森走向了那卡车。那年轻人看到人高马大的雷森,眉头终于稍稍舒展,但下一秒又捂住了鼻子,显然是扛不住雷森身上那味。
雷森上了车厢以后,年轻人又吆喝了两声,但再也没有人上来。
无奈,年轻人只能收起喇叭。因为有雷森在,这次他没再爬上后车厢,转而去了卡车的副驾驶位。
卡车很快启动往砂城西边而去。算上雷森,这后车厢只坐了八个人,且除去他以外,其他的都是年迈老头,还有一个不知因何故、没了一只手的中年人。
到了矿区,年轻人率先下车,又一次吆喝起来:“下车了下车了!该干活了。”
“你们三个!去矿洞!你们三个!去拉车!”
年轻人很快分配完了工作,最后又看向雷森和那独臂中年人:“你们两个最年轻,给你们最轻松的工作,去碎石吧。”
这矿区不小,却只有他们几个矿工,说是自爱的,看起来很是萧条。更可笑的是,周围还有几个拿枪的恶汉作为监工,监工数量正好和矿工一样。
而雷森和中年人被安排的‘最轻松’的工作,其实是最累的,是要把所有运出来的大块石头,扔进碎石机里打碎。但是碎石机的入口也没多大,几乎所有石头,都要靠雷森和中年人,用铁镐先敲成能扔进碎石机里的小块,才能打碎。
雷森还好,毕竟四肢健全,但那中年人只有一只手,只能单手挥舞着铁镐,一下一下地敲在石块上。虽然能看出来,他已经非常尽力,但是效率还是很低。
头顶是烈阳,身边是风沙,雷森和独臂中年人一起经历着这份煎熬;雷森原本还想找中年人搭话,可唤了两声,中年人都没有丝毫反应,只得作罢。
中午时分,矿区中央传来了年轻人的声音:“开饭了!”
众人停下手里的活计,循着声音来到矿区中央的一张桌子前。桌上放着一大盘稀拉的玉米面糊,还有几个破碗,这就算是他们的午饭。
最先来到的几人速度极快地冲过去,抓起破碗直接去舀面糊,生怕抢慢了,后面的人也同样如此;等到最后的雷森和独臂中年人,碗中已经快要见底。
中年人默不作声地拿起盘,均匀地把面糊倒了两碗,自己拿起一碗去到角落,默不作声地吃起来。
雷森脸色微微有些异动,但也没说什么,拿起自己那碗去了另一角。
年轻人吆喝完便离去。等他走远了,其中一个监工走了过来,冷眼扫视了一下所有矿工。
随后,那监工冷声道:“跟你说一件事,你们现在吃的,也算在酬劳里面。所以,收工以后,一人只有一个罐头。”
雷森稍愣,那些老迈的矿工却似乎早有预料,没有任何反应。
倒是那独臂中年人,站了起来:“算在酬劳里面?什么意思?来的时候明明说了是两个罐头的!”
那监工瞥了他一眼,显然懒得跟中年人废话,不屑一嗤后扭头便要走。
“等等!你站住!”
中年人不依不饶,冲过去拦住那监工:“明明说好是两个罐头!现在才说只有一个,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呵……”监工一阵轻蔑的冷笑,神色旋即变得阴狠。
“意思就是,你们这帮下等人都要交出一个罐头孝敬老子!不然以后都别想干了!”